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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它

作者:蓮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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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神婚(二十七)

第五十六章 神婚(二十七)

他的瞳孔縮緊了,矛尖劃破空氣,衝著他腹部突刺,這一擊激起的風聲,居然有如暴戾的尖嘯。雲池盯著武衛,腦海里只來得及掠過一個念頭。
雲池只覺得好笑,敢情你抓我,不算向一個神開戰,我反擊,就叫點燃戰爭的導火索了?
若不是傷心失望到了極點,一個人是不會選擇躲進渺無人煙的荒島,長久如一日地孤單生活,神也是一樣。雲池看得分明,薩迦對外面的世界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座漂浮無根的島嶼,就是他為自己選擇的墓地。
如果能說話,武衛也很想叫苦。
一路切瓜砍菜般地揍過去,等到雲池一巴掌打翻祭司,用力揪住他的衣領時,對方早就嚇得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完全了。
「你倒是戳啊,擺什麼好看姿勢呢,又沒人在你後面拍照。」他下意識說,「早上沒吃飯是吧?」
不,他要是活著,只怕才是最大的麻煩。當然,這種事,肯定也不能讓您來做。
先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王庭宮苑裡,雖然離城門隔得遠,好歹還在平地上。可此刻再往下鳥瞰,但見房屋如花生,人群如芝麻,道路彷彿分叉的水流。站在這個高度,他甚至能一眼看到地平線上的冰海。
「哼哼……」雲池這下笑開了,他捋起袖子,便開始往階梯上爬,「想抓我是吧,對我下殺手是吧?」
雲池轉頭一看,只見一條泥漿的小蛇就繞在窗邊,對自己口吐人言。
祭司被雲池卡著脖子,縱使嚇得夠嗆,還是梗著脖子強撐:「你是……獻給神主的祭品,如若不能侍奉神主,那就該以死明志!而不是轉身投奔別的神……」
倘若在戰場上,這八十斤足可以把一頭狂奔的戰馬掄成兩半,可是在這裏,武衛只覺得槍尖是頂在了神殿里那尊堅不可摧的神像上,別說前進,就是想後退都難。
岩延的臉色本來就像土一樣蠟黃,聽了這話,簡直在隱隱地發黑。
他震撼的目光轉到雲池臉上,剛想說些什麼,卻驀然凝固了和_圖_書
「我有說過我是神眷者嗎?」雲池一邊逼近祭司的寶座,一邊扯開垂落的金紗,「都是你自己腦補的!現在知道怕了?」
「你把我抓來,到底想幹什麼?」雲池逼問道,「老實交待,不然就把你從這上面扔下去!」
他又轉頭看了一圈,凡他目光所到之處,武衛紛紛退避,彷彿害怕被他的眼神刺傷。
「我等用性命擔保,不會。」岩延沉聲說。
「哇,這麼快,」雲池驚了一下,「但你要怎麼帶我下去?」
岩延登時鬆了口氣。
這怎麼回事,我的力氣有那麼大嗎?
他說什麼,聖痕?可這不就是薩迦咬出來的牙印嗎,聖什麼痕,想要的話你也讓羅希往你臉上啃一口啊!
祭司塗著金色陰影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趁雲池發怒分神的剎那間,他伸長的指尖夠到了權杖的杖身,深吸一口氣,攥得指節咯吱作響,咆哮道:「風暴之神,借予我能夠帶去毀滅的右手,借予我能夠粉碎船舶與希望的神聖喜悅,讓我得以擊退這膽大包天的來犯者,他竟敢以傲慢玷污您的領土!」
雲池詫異地說:「活著啊!我雖然把他打得臉上都是血,可能鼻樑也骨折了吧……但我收著手的,沒把他打死!你放心好了,他好歹是羅希的祭司,萬一打出個好歹,羅希不得來找麻煩。」
祭司勃然大怒,他狠狠以權杖頓地,發出的沉重悶響,在紅玉的地面濺起了漣漪般的激越回聲,男人厲喝道:「把這叛徒給我押下!」
「做人不能這麼雙標吧老大爺,」雲池稀奇地端詳他,「合著你把我抓過來喊打喊殺的,就不叫掀起戰爭啦?」
「後來,那個祭司就用權杖對我發了個閃光彈,本來也沒事,只是他好像看到了我耳朵上這個印子。」雲池煩惱地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金印,「還說什麼,這是聖痕,我是神的新娘……之類的。」
岩延僵住了,雲池不曾察覺到他異狀,搖了搖頭:「薩迦都跟我說了,哪來的神的和*圖*書新娘呢,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存在。」
「聖痕……聖痕!」祭司顫抖地低語,「原來你就是神的新娘,你就是……」
雲池在地球上認識一個愛好是專門收集古代武器的富二代,他的藏品不拘東方西方,其中就有一柄長約三米的銅矛,馬其頓王朝時期的完好遺留,是那個人的心頭肉。富二代曾經指著那根長矛,對雲池驕傲地炫耀說,這種長矛專門配給重裝步兵,只在戰事最激烈的時候上場,因為武器的設計使它們既能在槍頭摧折後繼續使用,也可以在擊倒敵人的瞬間,調轉方向給敵人致命一擊,索敵的速度真是無物能及。
滑到塔底,雲池被沼澤柔軟的大泥泡輕輕彈起,安然無恙地降落在地上。
「我沒事兒,」雲池拍了拍屁股和褲腿,「就是上面那個祭司,他一開始說什麼……我背叛了家族和神,所以他要把我關押到大牢里?然後喊了一群士兵來抓我,嚯,那陣仗,簡直了。」
羅希的祭司,瞧著就像個養尊處優的中年人。他穿著奢華的長袍,面白無須,臉上用發光的金粉描畫輪廓——這樣,當他在陰影中若隱若現時,露出來的模樣,看上去就完全是另一個人的容貌了。
「岩延——!」雲池管不了那麼多了,放聲大喊,「我在這兒,你聽見沒有,我在這兒!」
完蛋,可見人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快,即使有神衣保護,我看我還是……!
祭司完全失語了,他癱倒在寶座上,大口喘著粗氣,即使雲池很快就恢復了樸素無華的裝扮,但他還是看見了!
祭司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不對……不對!你是誰,你不是翁德摩,你不是神眷者,神眷者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你到底是誰?!」
身後傳來人聲喧嘩的騷亂,想必是看守風塔的其他護衛上來了,雲池管不了那麼多,跳上去就開始往下疾速狂飆,權當自己玩了個驚險的衝浪遊戲。
站在遠處的武衛開始向雲池投擲佩劍和長矛,統統被神衣和圖書的光輝彈開了;挨得近的武衛試圖去拽雲池的腳腕,也被雲池回身一手一個,結結實實地按在了地上。
在他腳下的影子里,一個泥泡無聲無息地炸開,從中悄悄地遊走出一隻土黃色的蝎子,朝著高塔的方向去了。
「你放屁!」雲池這下動真火了,「我的命不由我自己,還由得著羅希替我做主?你當狗當慣了我不管,可你少把狗鏈子給我到處亂丟,指望拽別人來和你一塊當狗,你聽明白沒有!」
「是的,我等聽見了。」旁邊響起一個沉厚的聲音,「很抱歉,讓您被帶走,是我等的嚴重失職,我等這就帶您下來。」
——神衣。那是神衣,紡織女神的造物,取自清晨與黃昏的四股蛛絲,象徵一日的起始與終結,摻雜日月的光輝,糅合星海的淚水,只為職責高貴的神明所做。不要說穿,他身為撒瑪爾的大祭司,在侍奉神明的漫長生涯中,能多看一眼,就已算是無上的榮耀。
雲池提著拳頭,作勢要捶他,祭司渾身發抖,說話語速都快了幾倍:「……你不能打我!我是神主的大祭司,攻擊我就等於向一個神明宣戰,你不敢掀起戰爭、你不敢!」
怪不得岩延過了這麼半天都沒找到他,什麼平地,這狗屁祭司居然把他傳送到風塔上來了!
雲池傻眼了,他瞠目結舌地視察著自己的手,再抬頭看看那堆疊在一起的人體。
他望見了雲池的耳朵,遮掩的頭髮被狂風吹亂,露出了那一圈金色的印痕。
「啥玩意兒,閃光彈?」
他輕輕抓住了長矛,往前一推,本意是想讓武衛別擱這傻站著,躬身的動作怪蠢的,沒想到這一下推過去,武衛像是迎面被攻城錘打中的保齡球,居然直接飛出去,猛地砸翻了三個同伴,伴隨一陣叮鈴咣啷巨響,撞到了後面的高台下面。
廳堂悄無聲息,雲池反應過來了,哈哈,原來薩迦的神衣這麼厲害!
「您打了他?」岩延緊張地說,「是不是他對您做了什麼,需要我等善後www.hetubook.com.com嗎?」
「我本來還覺得,我是不是要吃點苦頭,沒想到!」雲池興緻勃勃地比劃,「我上去就把他們全打趴下了,連學的小擒拿都沒用上。」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雲池在風中大聲說。
「那個祭司,」岩延急促地問,「他還活著嗎?」
片刻之後,光芒逐漸消退,雲池完好無損地站在光芒里,唯有薩迦替他布下的偽裝,被風暴之神的神力所抵消,短暫地消失了一瞬。
他給自己的定位是人類,那些武衛則真的不是很像人。青銅的腔甲、立盾和長矛,再加上他們自身的體重,這一套的份量恐怕四百斤不止,然而他們移動起來,卻連一絲聲響都聽不到,飄忽迅猛之處,便如一群閃爍的鬼魅,霎時離雲池不足一米的距離。
重疊朦朧的淺金色紗帳之後,忽然就閃出了十幾個身穿青銅腔甲的佩劍武衛,羽冠昂然,儘管身高體格比不上薩迦,相較雲池,那是高大健壯太多了。武衛的左手裝備雕刻著風靈的立盾,右手持著精工的長矛,不僅有寬闊的槍頭,尾部亦有鋒利的鋼刺。
因此眼下雲池看見這個場面,立刻就覺得要糟。
雲池快活地喊話:「這沒什麼——!我在上面,還把那個祭司揍了一頓呢,哈哈!」
「呃,這個等下去了和你說!」
守護祭司的武衛,全都是從幼時就精挑細選的好苗子,他們跟隨祭司在風塔修行多年,血肉骨骼里都浸透了神明的風息,說他們是人類,也早已脫離了人類的範疇。雲池之前估算得沒錯,單算他們如臂使指的長矛,就有將近八十斤的重量。
杖頭的水晶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聲勢浩大地擊打在雲池身上,迫使他鬆開了祭司的衣領,向後退開了好幾步。祭司用手遮掩著過盛的神光,仍然想方設法,急於在第一時間觀看到敵人蒸發身亡的慘狀。
他本來是學過小擒拿的,但現在這個情況,雲池還不太敢對武衛們使用關節技,生怕把人的胳膊扯下來了,唯有拋棄技巧,和-圖-書只管把他們打在地上。
「我等發現了塔頂的光。」岩延回答,「這座神廟的設計隔絕了泥土,因此沒能及時找到您的蹤跡,請您寬恕。」
岩延慌忙跑過來查看他的情況,焦急地問:「大人,您沒事吧?」
小蛇猛地膨脹、盤旋,化作一條環繞著高塔的光滑扶梯,「這樣可以嗎?」
戳,我倒是想戳!
雲池低下頭,又抬起頭,和掩藏在頭盔下面的武衛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誰更尷尬一些。
祭司冷笑道:「因為這就是規則所在……你是獻給神主的人祭,神主還沒有親口判決將你放棄,因此你的命運,還掌握在神主手裡,由不得你自己……」
雲池跳下去,踢開癱倒滿地的武衛,跑到窗前往下一看,霎時呆住。
岩延笑了笑,他輕鬆地應和雲池:「是,您說得對。」
形勢已不容他細想,長矛挨近了,鋒利的尖端抵著他的小腹了,武衛的手臂肌肉開始發力了,走馬燈也正在循環播放了,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有沒有這個必要啊!我只是個赤手空拳的人類,身體的年紀放在地球上都不算成人,用得著這麼如臨大敵,用打仗的配備來搞我嗎?我是罵了你們的祭司,但人生在世哪有不挨罵的,大不了我跟他道歉行了吧!
「攔住他、攔住他!」祭司驚慌地大喊,「別讓他靠近,攔住他!」
雲池笑了一下,他興奮地說:「可以!只要別讓我摔下去!」
雖然每次出門前都答應得好好的,可是打心眼裡,不到了十萬火急的時刻,雲池其實是不願意呼喚薩迦的名字的。
正因為自己的到來,已經將墓地變成了獨屬於他們的避風港,雲池才不願意讓薩迦輕易出來。想要傷口愈合,還是先從不接觸、少接觸應激源開始吧。
雲池吃了一驚,急忙遮住耳朵,穩准狠的一拳,衝上去就把祭司揍得滿臉是血,當即昏死過去。
不,現在不管這些了,剛才那一下的動靜太大,說不定全城都注意到……說不定羅希都注意到了!我得趕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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