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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它

作者:蓮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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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法利賽之蛇(二十六)

第一百六十章 法利賽之蛇(二十六)

他曾經深深地懷疑過,是不是那本神秘的無字金書,導致他穿越來這個神話的奇異時代。可無憑無據,他只能胡亂猜測,不能當成真實原因,然而此刻,金冊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一如萬年後匆匆瞥過的那樣,依舊耀眼煌煌、華美異常。
……不,這不能說是罕見,只能說是前所未有。贊西佩還是遵照眾神的旨意,被奇里乞亞的國王謹小慎微地送到此處,而這次來到這裏的訪客,卻是自發自願的。
魔神慢慢游過去,立在愛人身後,謝凝靠在他的尾巴上,即便他不說,謝凝也能感覺到他心裏動蕩的危機感,正如風暴一般來回席捲。
他說到做到,捧著無瑕的金冊,果然在上面刻畫了許多笨笨的塗鴉。這次的主角不單是火柴人了,還有一條歪歪扭扭的火柴蛇。
就這樣,厄喀德納一直尋覓著蓋亞的神魂,指望地母可以從無休止的睡眠中醒來,回應他的呼喚。
「當時,我就是在一個展廳上,看到了這本空白的金書,」他惶急地說,「我當時還覺得奇怪,這麼貴重的文物,旁邊不但沒有任何介紹它的背景,它還是跟很多仿品擺在一塊的。因為展廳的人太多了,我把它拍下來,想找個空間大一點的地方查資料,我去了衛生間,沒想到一關門、再開門,我就到了這裏……」
「雅典娜降下濃霧,使阿瑞斯的攻擊落空,這時候,祂再唆使狄俄墨得斯重重地出擊,於是,狄俄墨得斯也投出他的長矛,他打中了阿瑞斯的小腹。」
厄喀德納吐著信子,他想了半天,疑惑地問謝凝:「真的嗎,真有這麼好嗎?」
解說完畢,厄喀德納很顯擺地望著謝凝,等待專家的誇獎,「這就是我的作品!」
厄喀德納看著好笑,直到謝凝撲在他胸前,半哭不哭、口齒不清地抱怨「肚子里有蝴蝶」之前,魔神都心無邪念……才怪,他心裏擠滿了「多洛斯真可愛」以及「好愛多洛斯」的貪婪呢喃,決定用長長的分叉蛇信,來替對方探探究竟有沒有蝴蝶,並且上下都探了好幾遍。
謝凝看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黑色的岩石上,刻出了幾百個小火柴人混戰的大場面。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流水般淌過濕潤的泥土,匯入地下的暗河。厄喀德納沉浸在超乎尋常的幸福里,逐漸從生活里獲得了新的趣味。原先那些早已厭倦的活動,也在與多洛斯一同體驗的過程中,獲得和-圖-書了歷久彌新的快樂,他甚至跟著學起了繪畫,因為他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將愛人的模樣銘刻在堅硬的黃金與青銅上。
巨人們嚇得瑟瑟發抖,急忙為自己辯解:「尊貴的主人,我們全然按照你的命令,用大山心處的純金,以及繼承自獨眼巨人的技藝,來打造出這本黃金的書冊,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請寬容地對待你的僕從啊!因為我們全無叛逆的心思,一心只想著侍奉你。」
但叫謝凝沒想到的是,第一封寄來的書信,就來自一位熟悉的故人。
謝凝:「……」
三位巨人匆忙地趕到王座室,看到金冊正遠遠地扔在角落裡,厄喀德納大聲質問,猶如暴怒的雷鳴:「你們是如何打造出這本書的?所用的技藝和材料,都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執行的嗎?你們快點如實地招來,否則,我就要像劈殺牝鹿的獅子一樣,將你們的性命全部葬送!」
「是一個以前在艾琉西斯很關照我的大兄弟!」謝凝不疑有他,樂呵呵地回答,一不小心便說順了嘴,「多虧了他的斗篷,我才沒……」
「不不不,我聽清楚了,」謝凝打斷他,「我只是……啊?」
謝凝遲疑:「這是……?」
謝凝本來是有點逗弄他的意思的,但聽到他這麼問,逗弄之心也化作憐惜的情意,他親了親厄喀德納的手指,認真地說:「當然啦,就是有這麼好。」
厄喀德納看出了他的渴望,他低低地嘆息:「多洛斯,我們之前說好的……」
四臂巨人抓緊奉承的機會,說:「聰明而高貴的厄喀德納,你說的話總是不會出錯的!是的,奇里乞亞的王室將金匣中的那些畫作流傳出去展示,逐漸在周邊的列國中散布著,進而讓相當多的國家,都瞧見了羊皮紙上的畫。但凡有名望的藝術家,此刻都聚集在奇里乞亞的王宮,要求見到繪畫的作者。」
「你說,你看到它的時候,還是空白的,」厄喀德納說,「那我給它添上內容,便應該不是你看見的那一本了。」
更何況,同行之間的藝術沙龍!他光是想一下,就心動得不得了,如果能和這個時代的藝術家交流溝通,那該多好啊。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謝凝笑了笑,「你去找蓋亞,然後我們具體再看回家的事有沒有轉機,放心啦,我不會擅自跑掉的。」
一個披風揚成平行四邊形的小火柴人,站在梯形和圓形和圖書組成的戰車上,揮舞著火柴劍,身邊是駕車的御者,長著一雙簡單翅膀,頭頂放射的光圈,似乎是個神的模樣。
「不,這夠不上驚喜的等級,但仍然是個像樣子的工藝品。」說著,魔神捧出身後的事物,在謝凝面前展示,「請看,多洛斯!你有你珍貴的畫本,現在,我也打算擁有我的,來記錄我們的故事。」
他在博物館看到過的金冊,珍貴的、不知時代、不知起源的黃金展品。
他這麼慌亂,厄喀德納聽了,心裏亦掀起驚駭的波濤,他沒有解讀命運的神職,沒辦法想通其中的關竅,但他隱約預感到,金冊似乎是個門匙般的物件,連通著兩個時代的出口與入口。
厄喀德納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好喜愛地摸摸他的腦袋。野餐中途打翻的一隻酒杯,染濕了謝凝的衣角,趟一路,酒香便蔓延了一路。
阿瑞斯火柴人大大地張著嘴,在臉上呈現出驚怒交加的「O」形,腳下亦出現一團雲彩。
喝醉的謝凝不哭也不鬧,只是獃獃地坐在地上,閉著嘴傻笑。看到多洛斯又小又可愛的模樣,厄喀德納的心都要化了,他蜿蜒著前進,讓愛人依偎到自己懷中,而在謝凝看來,他就像跳舞般躍動著蛇尾的影子。
「好像沒有蝴蝶,」厄喀德納滿足地安慰道,「放心吧,多洛斯。」
厄喀德納緩緩鬆開手指,緊繃的身體同時逐漸地放鬆。因為多洛斯開口求情,所以,他很快讓三個巨人退出去,巨人們躲過一劫,各個不敢久留,你推我、我搡你地逃出去了。
厄喀德納回答:「我召來善於錘鍊鍛造的巨人,命令他們為我打造一本這樣的畫冊,我……」
「阿瑞斯大聲咆哮,從戰場到世界之臍的德爾斐,都聽到了他的怒吼,接著,他就匆匆忙忙地飛回天上,朝宙斯傾訴發泄祂為凡人所傷的怨恨去了。」
「別怪他們了,」謝凝拍了拍冰涼的實心封面,轉頭對厄喀德納說,「你瞧,這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可能還有其它原因,你先別著急。」
傳話的四臂巨人以為他沒聽清楚,於是,不得不耐著性子,再重複道:「他們是從世界各地趕來的藝術家,從底比斯到雅典……」
謝凝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點評:「不錯,選題嚴肅,具有歷史意義,人物順序主次分明、亂中有序,更重要的是線條簡練有力,給了畫面非常強的感染能力!很好,繼續保持hetubook.com•com。」
……金冊。
「驚喜」這個詞,已經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代表著一點需要流汗、親吻、訴說愛語,以及肌膚相融的曖昧,是盛大的禮物。他這麼問,厄喀德納蹙著濃眉,思索片刻,搖搖頭。
「我可以把這個場景畫下來,」謝凝迷迷糊糊地說,像小考拉一樣抱著厄喀德納的脖頸,手指無意識地插在他冰涼的長發里,鬆鬆地攥著一大把,「但是我不能把你的歌聲也錄下來……收音機、我要收音機!嗯,不對,應該是……錄音?收音機!」
「……阿爾普斯的兒子,菲律翁。」厄喀德納念完來信人的名字,臉色已然黑沉了下去。
謝凝失聲道:「居然是它?!」
謝凝好笑地想,等到幾千幾萬年過去,金冊出土之後,人們別把這些當成是新型象形文字就行了。
「這乃是特洛伊戰爭!」厄喀德納得意洋洋地說,一一指給謝凝解釋,「你瞧,拿著方盾的是特洛伊人,拿著圓盾的是希臘人。堤丟斯的兒子,狄俄墨得斯正駕駛著戰車……」
「原來那是他的斗篷!」厄喀德納怒氣沖沖、雙目圓睜,蛇信在空氣中激烈抖動,醋罈子何止打翻,簡直結結實實地砸爛了一地,酸味逆著風都能飄出十里遠,「你、那竟是他的斗篷!」
厄喀德納悶悶地不說話,他彎了腰,猶豫一下,撿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金冊。
「我知道,」謝凝無奈地說,「我不好出去,不然就要有危險。」
另一頭,一個盔甲是大方塊的高個火柴人站在那裡,舉著長矛,對準雅典娜的戰車,長矛在空中劃出一道可視的弧線,但未能打中,偏移到了一旁。
謝凝鬆開嘴巴,躊躇地想了好一陣。
又過了幾日,地宮罕見地迎來了新的訪客。
看到這樣的作品,謝凝一點不嫌棄,只是笑得不行。他索性把如何觀察、如何概括,以及如何造型的理論方法教給厄喀德納,然後便由著他自由發揮去。
謝凝默默地走到金冊面前,厄喀德納正留神著他的一舉一動,看到他走過去,立刻急得直起身體,指甲深深攥進王座的扶手。
這個念頭一起,他便如捧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即不願讓多洛斯觸碰到金冊,更想將它一勞永逸地毀掉。他這麼坐立難安,謝凝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不由嘆了口氣,道:「別傻了,這又不是傳送門,可以讓我摸一下就又穿越回去。」
第二和*圖*書日,他把謝凝從畫室中叫出來,神神秘秘地在身後藏著什麼東西,要謝凝來猜。
「什麼呀?」謝凝笑著問,「還是驚喜嗎?」
要不要答應呢?其實,謝凝自己知道,他是不適合再出地宮的,以奧林匹斯神的小心眼,指不定要怎麼報復他,或者把他當成厄喀德納的軟肋來拿捏。可人畢竟不能一直在地下生活,他太久沒有見過天空和高山,原先和空氣一般常見的,暖洋洋的太陽光,現在也成了想象中的奢侈品。
那天晚上,謝凝喝得酩酊大醉,只因他拿的都是新釀下的葡萄酒,入口甜甜的,並不十分酸澀,但是後勁上得很猛。他一杯接一杯地灌,像可樂一樣喝,一時間受不住後勁,眼睛里的厄喀德納都變重影了。
謝凝閉著眼睛,開始吱吱哇哇,用哆啦A夢的調子唱「我要一個收音機」,直到厄喀德納抱著他沉進熱泉,他才一下驚醒,大叫著「起火了」,然後在水池子里撲騰。
厄喀德納回答:「我和你。沒有游吟詩人傳唱,我和你的故事,也該有後人知曉才行。」
謝凝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更讓他心生不妙的,是多洛斯的反應。聽見這個名字,謝凝立刻站起來,眼神亮閃閃地說:「哇!這不是好漢嗎,他怎麼來了!」
謝凝盯著金色的書頁,以及書頁上的繁複精美的花紋,這些全與他在古希臘文化展上看見的分毫不差。他喘了口氣,將來龍去脈全告訴了厄喀德納。
「好啊,」謝凝說,「你打算添什麼內容?」
求學,認真的嗎,為什麼啊?
這也算是個折中的辦法……謝凝點點頭,答應了。可他的內心,仍然強烈地渴望著地面上的日常景色。
謝凝狐疑道:「真的假的,他們不怕這裏嗎?」
「是什麼好漢呀,多洛斯?」厄喀德納慢吞吞地念出他的問題,盡量不讓語氣暴露得太明顯,「你原先是認識他的嗎?」
謝凝咳了一聲,小聲咬著他的耳朵:「那……是我連累你了?」
不知名的河神的不知名的兒子,為何不遠萬里來到這裏,將第一封書信投遞進阿里馬的大門?
蛇魔不忍地望著他垂下的側臉,想了個折中的主意:「那麼,你或許可以與他們用書信來往,這是沒有關係的。我會讓克索托斯把他們留在王宮,空出與你通信的時間。」
「……他的御者是藍眼的帕拉斯·雅典娜,祂寵愛這人類的國王,所和圖書以賦予他慧眼和與神明對抗的力量,沖向戰神阿瑞斯。」
「一個孤獨的魔神是很可怕的,」厄喀德納抵著他的黑髮,回答道,「但是一個愛著人的魔神,因為有了遠離仇恨的情感,能夠心軟、溫柔地對待一個伴侶,那祂的可怕之處一定會大大削弱,並且在世人眼裡,改換出不同的形象。」
謝凝:「……啊哦。」
魔神再也說不下去,他懷著滿腔的歡喜而來,不想卻聽到了這樣一個不祥的秘密,與愛人的去向息息相關。厄喀德納心火上涌,他大聲呵斥著僕從,嘶嘶地尖嘯貫穿了地宮所有陰暗的角落,他勒令鍛造的巨人來到自己面前,因為地宮的主人正懷著不安的憤怒,亟待展開殘酷的問責。
謝凝:「……啊?」
巨人聽不懂普通話,厄喀德納抱著他,思忖地解釋道:「我想,他們是為了你畫而來的。」
「唉喲,我連累你,」厄喀德納急忙討饒,假裝他的銅皮鐵骨被人類的牙齒咬疼了,「是我連累你。」
這本純金的書冊體積不小,份量更是驚人,即便捧在厄喀德納手上,也顯得恢宏而厚重,像尋常人捧著一沓史書似的。
厄喀德納也不用筆,他興緻盎然地彈出尖甲,在牆壁上作非常原始的岩刻畫。他畫羊,就是四根細線撐著一團雲,雲上點兩個黑點當眼睛,再來兩根天線做犄角;他畫馬,就是四條黑線,一個大橢圓的身體,一個小橢圓的頭,再加一個直線的、飄著四根波浪線的馬脖子;畫人則更加簡單,只用方塊的披風和組合三角的王冠,來區分角色的身份。
完蛋,這下可惹了禍了。
得到了愛人的肯定,厄喀德納真是比奪下了奧林匹斯神的頭顱還快活。他樂滋滋地思索了半天,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們是從世界各地趕來的藝術家,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向謝凝求學。
人類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謝凝盯著他的手,一時間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惜,魔神的能力全在於破壞,而非創造。因此,即使謝凝用現代的教學方法精心地傳授他畫畫的技法,厄喀德納還是全無悟性,更看不出什麼天賦,頂多畫一些大頭細胳膊的小火柴人,拿著樹枝一樣的劍戳來戳去。
說完,他又問:「你是怎麼拿到它的?」
看到多洛斯的反應,厄喀德納愣了愣,急忙道:「怎麼了,多洛斯?你為何表現得這麼驚訝又惶恐,像是看到了久別的仇人似的?這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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