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真的是程逾巳嗎?
戚長璇難得茫然:「是嗎?」
注意到她笑容變多,左顧覺得有戲,小聲招呼著:「戚長璇,戚長璇!」
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他抬眼看著她腦袋擺動的幅度,心裏暗咒一聲,隨手在課桌上挑了本嶄新的化學教科書,在她頭再度輕微仰起的時候,眼疾手快地塞了進去——
桌上的奶茶,他一口都沒喝,也並沒有去講台上拿麥當勞的意思。戚長璇從沒見過他吃東西,他好像從來就不知道餓。
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見她不給反應,他很輕地「嘖」了一聲,似乎很不耐煩。靜了半晌,他說了句:「抱歉。」頓了下,他又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再也不用忍受食堂師傅的廚藝了,戚長璇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不是。」他說。
她心情更好了。
啟風佔地面積廣,學校里空置的教室很多,不需要在原教室布置考場,直接將所有人打亂,分配去各個空置的教室里考試就行。
她終於忍不住舉起手,連話都顧不上說,慌忙起身沖向廁所。
有認識莫鯉的人竊竊私語:「裝什麼裝啊,不就是個市一中不要的小太妹?」
莫鯉嗤笑:「不鏟了?算了吧,我可不想搞你們學生會幹部那套虛的,要鏟就鏟乾淨再走,早點鏟完早點回去。」
他目光飛快地從寫著她名字的物理書上掠過,目光更加深情,他撩起她一絲散落在鬢邊的頭髮,笑容溫和:「我怎麼會忘記你,長璇?」
他在電視上看過它的廣告——橫掃飢餓,做回自己。
要不是今天一下課就得交作業,來不及找外班的幫忙,左顧也不會想著求戚長璇。
那幾個幫忙的女生叫苦不迭,任務繁重就算了,宿淮也不太和她們說話,她們動作越來越慢,最後索性敷衍了事,拿抹布隨便抹兩把就算了。
他很不習慣一本正經回復這些問題,又或者,是他根本沒有想過答案。
老馬給她的地址更加具體,她雖然對花蘿街那邊熟悉,但還是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他家的位置。
微風吹拂,少年少女並肩而立,他們近到他微微低頭就能聞到她頭頂洗髮水的香味——
除了程逾巳是實打實地沒交外,他們其餘十多個人可是老老實實把作業交上去了的。
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莫鯉不適地悶哼一聲后,平靜地看著鮮血快速滲出來。
考試前的早自習,左顧乖乖地把前一天布置的作業放在課桌上等待小組長收上去,然後飛快地溜到戚長璇身邊打探:「哎,你昨天沒上晚自習,難道真去程逾巳家了?」
一個「不」字已經到了嘴邊,但看著他微笑的樣子,戚長璇鬼使神差地點點頭:「好啊。」
程逾巳沒說話。
一定是她敲程逾巳家門的方式不對。
戚長璇愣了半晌,聯想到他之前的反應……
直到臨睡前,她才想通,或許程逾巳是想跟她和好,所以才改變了態度。
沒想到沉默了幾秒后,他罕見地解釋了一句:「身體不舒服。」
歷經風吹日晒的「牛皮癬」終於在水的攻擊下低下了頭。
左顧感動得淚流滿面。
當看到程逾巳踩著上課鈴進入教室時,她更加心滿意足,還轉過身去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你果然來了。」
崔笛子拿著飯卡離開了,教室里人來人往,很快走得差不多了。
左顧了,心裏暗搓搓地罵,自己不該被戚長璇看似純良的笑容沖昏了頭腦,不該相信她的,戚長璇果然沒好心。
程逾巳翹了翹嘴角。
裡頭放了瀉藥,還是老鼠藥?他會這麼好心主動給她倒水喝?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她喃喃:「肯定是發燒,燒壞腦子了。」
戚長璇笑眯眯地拖長語調:「不會做啊?」
可能是因為教室里已經沒有別人了,他把兜帽摘了下來,深邃的眼睛里,沒有半分溫度。
剛寫了兩個字,筆芯就沒水了,她打開筆袋,打算換支筆。數來數去有些不對勁,仔細一想,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把一支鋼筆落在程逾巳家裡了。
她環顧四周,入眼可見的是大片大片的冷色調:「你一個人住嗎?」
她覺得,她和程逾巳的矛盾已經徹底解開了。
戚長璇睜大眼睛,簡直無法把眼前的他和周日晚上的那個他聯繫在一起,沒想到他這個人居然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莫鯉聳聳肩,一臉無所謂:「我都行。」
他不由分說地奪過莫鯉手中的鏟子,不再看她的表情:「不是說要早點幹完早點回去嗎?」
魏靖南欣喜萬分地道謝:「謝謝班長。」
「吃多少打多少,他倒好,打多少倒多少,可比你挑食多了。」莫鯉說。
他眼裡有一瞬的迷惘,緊接著是戚長璇看不懂的無盡複雜情緒。
老馬在課堂上花了一節課的時間仔細分析了一遍這次的考試,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評卷老師hetubook.com.com扣分太嚴苛。
戚長璇瞪了他一眼。
難道他真的完全不記得自己去過他家這回事?
他默默撇嘴,完了,完了,明明是懲罰,但戚長璇明顯又拉攏了一撥人心。
是因為老馬的交代嗎?好像又不全是。
程逾巳把書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史書推開,按下檯燈按鈕,打斷了她的發獃。
今晚的程逾巳實在太不真實,他不再是討厭鬼,而是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戚長璇嘆口氣道:「也不是不行……」
裡頭唯一一個異類就是莫鯉,她本來就不是學生會幹部或是班幹部,沒那麼多規矩要遵守,嫌紅袖章礙手礙腳的,沒戴兩分鐘就摘了。
莫鯉解釋給她聽:「關係在於,一個難於登天,另一個想都不要想,因為根本實現不了。」
外頭天色已然漆黑,算一算時間,大概已經開始第二節晚自習了。書桌前的窗戶半開著,有微風輕輕拂進來,窗外影影綽綽的,什麼都看不真切。
冰涼的指尖輕柔地在她掌心劃過,他把士力架接了過去。
陳斯圓一臉蒙:「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他含笑接過,專註的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笑意更深地答:「好。」
這種攻擊人的話實在小兒科,莫鯉心平氣和的,只當沒聽見。
帶隊老師站在校門口分組,需要十幾個人掃地,十幾個人擦拭公共設施,八個人倒垃圾,還需要五個人除電線杆上的「牛皮癬」。
戚長璇說:「可我去他家補習那晚,他明明可以做出來的。」
「嗯,你去吃飯吧。」
好不容易鏟完半條街道的電線杆,其餘人都已經在收尾了,莫鯉不由得加快速度,虎口因為連續用力,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正在講課的語文老師愣了愣,問:「她去哪兒了?」
她都被自己感動了,覺得自己當班長以來,終於做了一回正事。
他在旁邊那排排隊,手裡端著的餐盤裡的飯滿滿當當的,一口都沒有動過。
左顧瞬間愁眉苦臉:「難道我真要叫顧左了?」
大家都搶著要干掃地擦拭的活兒,最麻煩的除「牛皮癬」的活兒,誰都不肯干。
9班教室里,戚長璇也沒好受到哪裡去。
念完全部名字,她的視線在教室里環顧一圈,笑眯眯地說:「以下同學,將今天布置的英語作業罰抄十遍,晚自習前交。」
他偏頭望著她微微笑,暖黃色的檯燈光線映在他的瞳孔里,閃爍著惑人的金色:「是你教得好。」
戚長璇在莫鯉面前就像只溫順的小貓,只敢哼哼唧唧:「幹嗎拿我和他比?」
帶隊老師沒多問,點點頭就答應了換人,反正只要每個班能派出人來就行。
程逾巳莫名其妙地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動作低調迅速,連隔了條走道的崔笛子都沒注意到。
次日是周一,戚長璇很早就到了學校,心情很好。
左右自習課對她來說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出去掃大街。
「啊?」左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不是交了作業嗎?」
戚長璇心滿意足地把手收了回去。
之後的掃大街活動,除了校學生會的外,各個班的班長也要去。
宿淮跟附近擦拭公共設施的同學借了塊抹布,用濕抹布在陳舊的廣告紙上擦了擦:「這樣更好鏟一點。」
這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很嚴厲,平時上課特別凶,經常抓著幾個男生訓斥。今天英語老師人雖然生病了沒來上課,但還是布置了作業讓大家寫,下了課就得交。
她大概是受虐狂,程逾巳不對她冷嘲熱諷,她反而渾身不自在。
左顧滿臉哀怨,只恨戚長璇少根筋不懂自己的心:「你這個受虐狂!」
他們很相愛。
戚長璇覺得莫鯉說得很有道理,雖然心裏還是有疙瘩,但她畢竟心大,隔了十多分鐘,就不再想這些煩心事了。
他沒打算吃,也沒打算丟,端詳了一會兒便把士力架收進了兜里。
聽他這麼誇,戚長璇受寵若驚,心裏的疑惑也隨之擴大。
「啊,對。」戚長璇這才想起正事,她把最近發下來的幾套試卷從包里拿出來,「這是這幾天你落下的作業,有哪裡不會的,問我就行了。」
左顧對戚長璇打個巴掌給顆棗的行為早已習慣。
她直接扭頭找程逾巳,攤開手:「把我鋼筆還給我。」
教科書與她的腦袋緊緊相貼。
她愣了幾秒,突然覺得心裏沒那麼難過了。她吸吸鼻子,悶悶地問:「那你為什麼不做試卷?」
程逾巳忍俊不禁。
他也不挽留,隨之起身:「我送你。」
他擰上瓶蓋,輕輕吐出一口氣:「所以應該像你一樣,每天好好學習,空閑的時候打把遊戲?」
是高二(1)班的宿淮。
她還是頭一回知道,這片別墅區還有這麼隱蔽的角落——獨門獨棟,連顏色都要比其他房子深上幾分。
和*圖*書「沒事,我替你去就行。」莫鯉說。
左顧招手:「你過來下!」
「嗯,是有點。」他答。
戚長璇不再細問關於這些書的事,耐心跟他講解了一兩句題目,他很快便瞭然,快速算出了答案。
宿淮兩隻手同時開工,動作利落,速度卻並不見多快。
程逾巳聽到她這句自言自語,微微一笑:「想吃點什麼?」
明明天色漸黑,裡頭卻沒有亮燈,看起來頗有些陰森。
一個身影主動走上前來,他禮貌地從老師手裡接過工具:「我願意去除『牛皮癬』。」
說完,她便等著看他的反應,只要反應不對她就能名正言順地把責任全部推給他,然後自己溜之大吉。
老師們採用的是電腦閱卷,速度特別快,考完上午的理綜后,第一天考的語文和數學,成績已經全部出來了。
陳斯圓說,看到程逾巳在花蘿街那邊出現過。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想快點鏟完。
他語氣很不好:「沒事就閉嘴。」
出乎戚長璇意料的是,他特意指出程逾巳這次成績比起上次,總分提升了二十多分,雖然數學、理綜這兩科還是老樣子,但最後一門英語進步了不少。
「不用,這點小傷根本不影響什麼,我以前受過的傷可嚴重多了。」
戚長璇還是不信:「我說,你不會是不喜歡我來找你,所以故意這樣嚇我……不對,故意讓我覺得你不需要我輔導吧?」
「程逾巳?」
打菜窗口排著長龍,放餐盤的隊伍也很長。莫鯉一胳膊肘戳了戚長璇一下,她抬抬下巴:「前面那個是咱班的程逾巳吧?」
戚長璇愣了愣,覺得他可能是沒睡醒,不想跟他計較,但嘴裏還是毫不相讓:「好心當成驢肝肺。」
好不容易挨到周日,持續了一整周的活動終於落入尾聲。
戚長璇吸吸鼻子:「所有人不都是這樣過的嗎?」
班裡一群男生跟英語老師對著干,卻一直討不著好,算是怕了她,這次作業要是繼續一通亂寫,估計會被她直接告到老馬那裡。告狀到老馬那裡不可怕,但據說她會直接讓老馬聯繫家長,她要親自跟家長對話。
思緒飄遠,程逾巳喊了她兩三句,她才聽到。
不止他,其餘幾個男生也交頭接耳怨聲載道。
這麼一想,她心裏繃緊的那根弦才漸漸放鬆。
戚長璇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地說:「我很閑?」她咬了咬下嘴唇,不甘心地說,「我明明在前天跟你講過這道題的,而且你的確做出來了,你明明會做的。」
戚長璇一噎,扭過頭和他對視。
戚長璇還是委屈巴巴:「完了,完了,等會兒第八節自習課時,我還要去掃大街。」
看著眼前整面牆的小廣告,莫鯉連聲催促:「喂,大哥,你動作能不能再快點?到底想不想快點回去啊?」
新的一周更加繁忙,周一的升旗儀式上,校長宣布,舉辦一整周的「憶苦思甜」活動。
不止他,左顧旁邊的幾個男生也連聲招呼著戚長璇過去。
戚長璇捏緊手裡的試卷,沒說話。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了她回復:「我盡量。」
胃裡吐空了,難受加疲憊,她手撐著頭睡了過去。
他把戚長璇餐盤裡的食物全撥到自己盤子里,吃得不亦樂乎。
莫鯉見戚長璇遲遲不回來,趁著老師沒注意,貓著腰溜出了教室。
橫掃飢餓……
戚長璇默默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水杯發獃。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家裡的情況,見並沒有什麼異樣,除了家具有些少外,和尋常人家裡並沒什麼不同,這才往裡走。
「當然。」
程逾巳也在罰抄,他對這些不用動腦的事,並不排斥。
第八節課下課前,戚長璇拿著筆記本起身走到講台前:「關於今天英語課的作業,除了我念到名字的同學外,其餘同學在下課後就可以走了。」
程逾巳笑容淺了淺,他「嗯」了一聲,把書抽過來:「偶爾看看打發時間。」
「看來你不是不會,只是不肯學而已,完全不用我輔導嘛。」戚長璇打從心底里鬆了口氣,覺得接下來的考試有希望了。
莫鯉說:「那就是大神不顯山不露水,想要玩低調,等到某天再突然出個大風頭。既然這樣,那就讓人家玩好了,你巴巴地過去拆穿他幹什麼?」
宿淮看了她一會兒,彎腰在水桶里把抹布清洗乾淨,遞到她沒受傷的那隻手邊:「你來擦,我來鏟。」
崔笛子信了,在她眼裡各方面都很厲害、人緣也很好的班長大人,好端端的,怎麼可能被人氣哭呢?
戚長璇搖搖頭,趴在桌子上揉了下眼睛:「沒有,是剛才不小心被試卷戳到眼睛了。」
她自己沒什麼反應,身旁一隻手卻比她更快,宿淮握著她的手腕,擰緊了眉頭:「你是白痴嗎?」
戚長璇回了趟9班教室,試卷已經發下來,正擺在每個人的https://m.hetubook.com.com課桌上。她顧不上看自己的成績,立馬扭頭拿起程逾巳的兩張卷子看,越看她眉頭皺得越緊:「怎麼又空這麼多?」
走到門口,戚長璇想起老馬的叮囑,問他:「明天你會去考試的吧?」
她飛快地轉過頭去,越想越覺得委屈,那句話配上他的表情,真的特別侮辱人。
他眯了眯眼:「你有事?」
宿淮走在莫鯉身側,他瞥她:「你怎麼會來?」
後排的李暢罵罵咧咧老半天,猛吸了一口奶茶,嘟囔著說:「不抄就不抄,反正老子成績差是事實。」
戚長璇簡直哭笑不得。
他毫不猶豫地回:「沒見過。」
戚長璇眼睛一亮,眼裡什麼淚光都沒了,她把頭擱在莫鯉肩膀上蹭了蹭,笑眯眯地說:「莫鯉,莫鯉,你最好了!」
「免得你餓暈在我身後,老馬還得找我問情況。」戚長璇坐得筆直,答得理直氣壯的。
語文作文只寫了寥寥幾行字,數學除了選擇題外,後面的大題目基本都空著。
今日的戚長璇真的很好說話,直接把自己寫得滿滿當當的作業本丟給了他們。
這話聽得戚長璇一愣一愣的,下了課後,老馬特意把戚長璇喊去辦公室里,鼓勵她再接再厲。
她有什麼情緒向來直接表現在臉上,不只莫鯉察覺到了,連缺心眼的左顧都察覺到了。
留下來罰抄的不少同學是寄宿生,除了放月假外,不能離開學校,能吃到校外的美食,他們便瞬間忘記了戚長璇「大魔王」剛才的所作所為。
陳斯圓推了她一把:「在想什麼呢?沒考好啊?」
花了幾十分鐘,戚長璇快速給他講了一遍這幾天課堂上的知識點后,他開始做題。
戚長璇吐得天翻地覆,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蹲在洗手池前,看著莫鯉淚眼汪汪地說:「食堂師傅肯定跟我八字不合,記得我上一次吃食堂還是小學的時候,吃完就食物中毒了,這次又是這樣。」
「你這什麼眼神?」
不過幾天不見,他簡直像變了個人一樣。
左顧給了魏靖南一個眼神,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肯定能過關,但接下來就從戚長璇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左顧、魏靖南、李暢……程逾巳。」
只是,明明是正常的回答,卻處處都透著不對勁——他怎麼可能這麼老老實實回答她的問題?
鋼筆是她爸爸去歐洲旅遊時買給她的,她一直很喜歡。
她睡得很沉,頭晃來晃去,一下一下磕在玻璃窗上。
她眼睛骨碌一轉,視線落在掉了滿地的書上,她彎腰撿起一本,翻開打量:「我在想,這些書都是你的?」
「老師,我去。」
戚長璇吊足了胃口,笑著應道:「行吧。」
他坐在位置上悠閑地轉了下筆,聞言微微抬眼,低笑了一聲,嗓音沉沉:「你在做夢嗎?」
「對。」
「其實老師布置的作業真的不難,你們只要少說點小話,就能聽懂做完。」戚長璇苦口婆心說,「平時抄作業,等到考試的時候沒得抄了,那有什麼用呢?」
幾個男生歡欣鼓舞,其餘聽到動靜的後排男生也蠢蠢欲動起來,紛紛到戚長璇面前說好話,戚長璇通通答應了。
這一刻,戚長璇渾身上下彷彿鍍著聖光。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在全班安靜下來前,左手飛快地往右手胳肢窩裡一伸,朝後座攤開掌心,上面赫然躺著一塊士力架。
魏靖南逆來順受,也不多說,默默把兩支筆綁在一起,生無可戀地趕緊抄了起來。
良久,他反問:「你為什麼介意我不做?」
燈下的他卻很清晰,鼻樑挺拔,投在牆上的側影弧度勾人心魄,像是最精緻的藝術品。
戚長璇點頭:「聽老馬說,你生病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反應。
莫鯉不屑道:「不就是不想寫嗎,哪有那麼多理由。我還不想寫呢,要不是怕被我媽罵,沒辦法,亂寫也要寫滿。」
坐對面的左顧看她不吃急了:「你也太浪費……」
程逾巳慢吞吞抬頭:「什麼?」
不……不會下毒了吧?
「剛才在睡覺。」他自然地答道。
戚長璇沒說話了,而是狐疑地打量了程逾巳幾眼。
打了下課鈴后,她喊上莫鯉和陳斯圓一起出了趟校門。她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知道大家忙著罰抄沒空吃晚飯了,特意買了奶茶和麥當勞帶進來分給大家吃。
宿淮鬆了手,去附近店買了創可貼替她貼上,邊貼邊說:「別再鏟了。」
他這樣的態度,讓戚長璇更加如臨大敵。
「你為什麼不開燈?」她問。
陳斯圓思索了一下,說:「要我說啊,什麼『我不是』『我跟你們不一樣』之類的話,多半是在裝。」
她撇嘴道:「難道你想一直這樣下去嗎?作業不交,考試不答題,渾渾噩噩度過整個高中?」
總算安排好任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學https://www•hetubook•com.com校附近的兩條街都要打掃,任務量很重。
程逾巳沒接。
左顧抓耳撓腮,聲音拖得老長:「戚長璇,我不會做啊。」
「你之前說,是來輔導我學習的?」
「我能有什麼事,我活蹦亂跳好得很。」
戚長璇被她們逗笑,打起精神,一手挽一個,和她們一起下樓,順便把剛才程逾巳的話告訴了她們。
宿淮淡笑著沒說話。
帶隊老師讚許地帶頭鼓掌:「看看人家,不是班幹部,但是有班幹部的奉獻精神,你們都學著點。」
於是,這幾天的食堂異常熱鬧。
她連珠炮一樣地說:「先說清楚,是老馬讓我來的,我也不想來的。馬上快月考了,老馬擔心死你了,怕你成績還是老樣子,特意讓我多幫幫你,只要你配合,我們就能早點結束。」
為了能渡過難關,左顧點頭如搗蒜:「確定,確定,當然確定,怎麼會後悔?」
戚長璇完全忘了自己發過的不主動搭理程逾巳的誓言,她撲哧一笑,問道:「顧左?你為什麼要叫顧左啊?」
「沒什麼事,就是……」
戚長璇嬌生慣養,本來就吃不慣食堂,更加吃不慣食堂為大家精心烹制的「憶苦思甜餐」。
戚長璇點頭。
戚長璇這個人吧,平時看著管得松,但其實有些地方比老師還要嚴苛,比如考試比如寫作業,她很看不慣互相抄襲。
程逾巳把試卷一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滿眼的煩躁毫不掩飾:「你是不是很閑?」
莫鯉見不得她們這麼隨便,鏟乾淨自己面前的,便走過去替她們鏟過的地方收尾,但因為太過心急,一鏟子下得太猛,不小心直接鏟在了左手手指上,瞬間鏟掉了一小塊皮。
戚長璇覺得,如果不是程逾巳病了,那大概是她病了。
聞言,他慢悠悠地抬眼:「什麼鋼筆?」
「怎麼可能?我教你做數學題的時候,不就是用的那支筆嗎?」
所以,是看到他沒吃飯嗎?
「怎麼?嫌少?那抄二十遍好了。」
她想好託詞,打算一見到他就率先開口,不給他諷刺自己的機會。
程逾巳半眯著眼打量了她一會兒,倏地一笑,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平日里不常見的溫柔。
他指了指試卷上最後一道題:「你可以講解一下這道題嗎?」
輕微的聲音吵得程逾巳擰起眉頭。
她惱羞成怒,懶得再跟他多說:「對,我是閑,我是做夢,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被你罵。」
沒吃兩口,她就擱下筷子。
莫鯉好氣又好笑,又被她帶溝里了。
左顧率先打起了小算盤:「好班長,好七七,不如你……」
她指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誰嗎?」
安排好大家后,戚長璇準備寫作業。
他微微挑眉,唇畔含笑:「我當然是你口中那個程逾巳。」
「可是……」
剛好程逾巳從後門走進來,她氣惱地指著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題問他:「這道題,我不是教過你嗎,一模一樣的題型?」
莫鯉怔了幾秒,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宿淮罵人。
身後的程逾巳突然開口:「我沒罵你。」
成績全部出來后,橫向縱向對比,9班進步並不明顯。
看著他飛快回了自己位置,戚長璇聳聳肩,隨他去。
考試周在同學們或欣喜或懊悔的情緒中,很快就過去了。
「但……你們確定真的要抄我的?不要後悔哦。」
按了門鈴后,等了好一陣都沒人開門,在她開始懷疑程逾巳不在家時,門終於開了。
除了他們外,其餘人已經差不多走光了。
她往後一縮,避開程逾巳的親近,急急忙忙地站起身:「已經不早了,我該走了。」
9班抄襲成風,她早就想整治一番了,這次趁著這個機會,正好讓他們吃吃苦頭。
「嗯?」
戚長璇連蹦帶跳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戚長璇翻了個白眼:「廢話。」
程逾巳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得戚長璇有些發毛。
她向來吃得不多,一頓少吃或不吃並不影響什麼,但奇怪的是,從中午開始,胃就一直不舒服。到下午第七節課的時候,中午吃下去的東西不停在胃裡翻湧,叫囂著要從喉嚨里湧出來。
問的明顯是最了解她情況的戚長璇的后桌程逾巳。
果然在廁所里找到了她。
見他遲遲不接,戚長璇有些急,她晃了晃手指,依然不回頭:「喂?快點啊,你磨蹭什麼?到底要不要?不要我自己吃了……」
「喏,給你。」
果然,到了放學的時候,校門還是緊閉著的,師生們必須要憑藉吃過飯後的印章才得以放行。
莫鯉和陳斯圓見上樓看成績的戚長璇半天沒下來,只好去教室里找她,正好看到她一個人在發獃。
莫鯉無語道:「說七七沒考好,怎麼不說是我們倆超常發揮考及格了?」
莫鯉心疼地摸摸她的頭:「你接下來幾天還是別吃了,我想辦法幫你矇混過關。」
戚長璇把筆記本https://m.hetubook•com.com一合,狡黠地笑:「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抄我的作業是要付出代價的。」
上涌的委屈情緒一下讓眼睛酸脹不已,她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他移開目光,戚長璇感覺壓力驟減。他擰開擱在桌子上的半瓶水,仰頭喝了一口。喝得太快,水從嘴角溢出,一路順暢地滑過喉結,隱入衣服里。
莫鯉也沒什麼興緻吃,匆匆扒了兩口就算吃過了,她起身和戚長璇一起去放餐盤。
戚長璇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以為是他翻臉的前兆,一句「在下告退,不必遠送」已經到嘴邊了,可他並未像往常一樣冷言冷語,而是笑著招呼她:「進來吧。」
「就是我不小心落在你家裡的那支,」戚長璇比畫著,「紅色的,筆帽上鑲了顆水鑽。」
半個小時后,檢查他做完的幾套試卷,戚長璇被他的學習速度驚到了,錯誤率居然很低。
莫鯉擦了把額頭上冒出來的虛汗,不領他的情:「不用你說,我知道。」
他嘿嘿一笑,趕緊改口:「意思是,小的願意替您分擔!」
莫鯉從愣怔中回過神,看他毫不退步,她笑了笑,聳肩讓到一旁:「好啊。」
戚長璇秒懂:「想抄我的?」
戚長璇笑眯眯地說:「祝你今天考試順利!」
周圍同學早習慣了他不愛搭理人,不止同學,連老師也不例外。
她舒了口氣:「沒事就好。」
左顧沒骨氣地說著好話:「全世界最美最善良最溫柔的七七,麻煩你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是真不會做啊。」
帶隊老師目光在人群中巡視,落到站沒站相的莫鯉身上,記起她並不是班長,而是個頂替的,於是揮揮手把她喊過來:「同學你願不願意除『牛皮癬』?」
戚長璇低頭把自己的成績看完,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數學有進步,但語文稍微退步了,這次出的文言文題目稍有難度。
為了達到活動效果,不僅安排學生去校外幫助環衛工人打掃大街,還強制性要求全體師生這一周都必須在食堂里吃飯,不論寄宿生還是走讀生,通通都是一樣的。
高中部幾十個學生幹部加上幾十個班長,所有人都穿著統一的校服,手臂上都掛著紅袖章,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戚長璇條件反射地捂住額頭,上次撞到的地方早已經不痛了,剛才那一瞬的相觸冰冰涼涼的。
「你不心疼自己——」他表情很冷,「我心疼行不行?」
莫鯉挑了根最近的電線杆,拿著小鏟子用力鏟,鏟了半天小廣告依然牢固,她沒好氣地回:「反正跟你沒什麼關係。」
他穿著一身寬鬆的家居服,睡眼惺忪,沒有打理的頭髮微微翹著。也許是夜色的襯托,此刻的他和在學校冷漠的模樣相比,不知道要溫和多少。但因為身高差距,迎面而來的壓迫感還是讓戚長璇退後了一小步。
他看起來似乎的確要比平時蒼白病弱一些,或許是因為生了病,平時冷硬不近人情的氣質也柔和了不少。
散落一地的史書里,有正史,但更多的是野史,不少書戚長璇甚至連名字都沒聽過。
她擱下鋼筆,一臉嚴肅:「程逾巳。」
他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無奈地說:「你在想什麼呢?」
守在講台上的戚長璇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幹什麼?」
「啊?」戚長璇警惕地擺擺手,「不用了,我不餓。」
戚長璇從沒見過他老老實實做題的樣子,便伏在桌子上看著他。
夢裡光怪陸離的,有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和一個挺拔俊秀看不清模樣的少年。少女穿著華美的長袍寬袖,而少年也是長發高束的樣子。少女古靈精怪,少年溫柔善良。
「咚咚咚!」
剛回到教室的崔笛子正要收拾東西去食堂吃飯,她一眼就看到戚長璇通紅的眼睛,驚訝地問:「七七,你怎麼哭了?是誰惹你生氣了嗎?」
「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你真的是程逾巳嗎,不會是什麼程逾巳的孿生哥哥或者孿生弟弟吧?」她警惕地扭頭張望,「快說,真正的程逾巳躲在哪裡?是不是想看我笑話?」
他笑了,薄唇勾起的弧度讓戚長璇移不開眼。
在戚長璇轉身之際,他忽然開口:「你下次還會來嗎?」
見他出列,好幾個女生也舉起了手,帶隊老師鬆一口氣,從中挑了幾個出來。
一天半緊張的考試很快過去,只剩下午最後一場英語了。
左顧猛點頭:「你寫完了嗎?」
他左看看右看看,認真打量戚長璇,表情複雜:「你沒事吧?他沒怎麼你吧?」
「嗯?怎麼了?」
午自習前,戚長璇一個人去了趟小賣部,回來的時候差點趕不上自習課。
戚長璇完全沒想過他居然會道歉。
魏靖南覺得很有道理,信誓旦旦地說:「班長說得對,我下次再也不抄作業了。」
他不耐煩地眯起眼:「你到底什麼時候教過我?」
她忽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