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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文西傳:放飛的心靈

作者:查爾斯.尼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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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十四 「摩爾人」的情婦

第三部分

十四 「摩爾人」的情婦

感謝李奧納多的才華和精巧的雙手,
該畫像一直由她本人保管。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六日,貪婪的收藏家伊莎貝拉.德斯特給她寫了一封信,她在信中似乎是在給切奇利亞下命令一般(信中的口氣還算友善,因為伊莎貝拉是貝婭特麗絲的姐姐):我們今天碰巧看到佐亞內.貝利諾(即喬瓦尼.貝利尼)一些製作精美的肖像畫。我們後來談到李奧納多的作品。為了與我們收藏的畫作加以比較,我很想一睹他的作品的真容。聽說李奧納多.達文西曾為你畫過像,你能否將你的畫像交給帶給你這封信的人,讓他帶回讓我欣賞一下。除了比較之用外,我們很高興能一睹你的芳容。我保證欣賞完後馬上還你。
啊,自然,你將會多麼的嫉妒
上面就是此畫的背景情況:斯福爾扎宮廷中的性|愛、流言蜚語和詩歌。與李奧納多早期畫的吉內弗拉.德.本奇畫像相似之處在於,此畫也是為了博得她的情人的歡心而作。但這幅作於米蘭的畫像卻毫不加以遮掩。畫中完全沒有本博對吉內弗拉柏拉圖式的迷戀,切奇利亞的畫像能激人情欲,這是與吉內弗拉畫像中靜謐、月亮般的感覺所不同的。切奇利亞用手輕撫一身毛皮的動物的舉動帶有隱晦的色情含義。她身上的時尚飾品——金製的額飾、黑色的頭帶、綁緊的面紗和項鏈——暗示了她作為情婦受到了約束。還記得《論繪畫》中有一段文字,李奧納多辯稱畫家也能像詩人一樣「用愛使人燃燒」,他也能使人「愛上一幅畫」。他還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據我所知,這首詩是最早對李奧納多的畫作加以描述的文學作品。詩中含有對此畫非常敏銳的觀察,我在這個章節開始引用了這一句:「借助高超的畫技,他使她看起來似乎在側耳聆聽,而不是說話。」這一句再現了畫中人的姿勢:她專注地看著畫外發生的事情。這裡面是否也含有他對切奇利亞的回憶呢(「而不是說話」)?也許生活中的她十分健談,總是嘮叨不停,而唯有這一次是安靜無聲的。
——貝爾納多.貝林喬尼,《十四行詩》

嫉妒芬奇為你的寵兒畫像,
一八四二年,恰爾托雷斯基家族被流放到巴黎,該畫也隨之被帶到那裡。它在他們住的蘭伯特酒店的房間裡存放了三十年,而法國藝術界似乎對此事一無所知。在阿爾塞納.烏塞一八六九年列出的詳盡和_圖_書的李奧納多作品的目錄裡,他稱此畫已經失傳。普法戰爭之後,恰爾托雷斯基家族重返波蘭,《懷抱白鼬的女人》也於一八七六年在克拉科的恰爾托雷斯基博物館裡第一次被正式公開展出。直到二十世紀初,世人才相信這幅畫是由李奧納多所作,畫中人物就是貝林喬尼等人所記載的那位切奇利亞.加勒拉尼。
最早提到李奧納多的畫像的人也是貝林喬尼。那是一首歌頌大自然的詩,詩中是這樣寫的:
似乎令太陽都失去了光芒
四月二十九日,切奇利亞回信說她已將畫寄出,她在信中寫道:如果畫中人更像我的話,我會更加樂意將其寄出。夫人您不要以為這是大師的失誤造成的,我真心相信他是無與倫比的。只是因為繪製這幅畫像的時候,我尚處於發育的階段,如今我已經長大變樣了,所以如果您將這幅畫像與現在的我放在一起比較的話,沒有人會相信畫中人就是我。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懷抱白鼬的女人》經歷了最後一次冒險。就在納粹德軍一九三九年入侵波蘭之前,此畫與恰爾托雷斯基收集的其他名畫都藏於謝尼亞瓦,其中有一幅林布蘭的風景畫和拉斐爾的肖像畫,但德軍最後發現了這個地方。《懷抱白鼬的女人》隨之被帶到柏林,在凱澤.弗里德賴希博物館展出了不長一段時間之後,就置於希特勒設在林茨的私人博物館中,但最終成為納粹設在波蘭的指揮官漢斯.弗蘭克的私人藏品。一九四五年,波蘭美國委員會在漢斯巴伐利亞的別墅裡發現了這幅畫。這幀胡桃木畫板上銘刻著愛情和戰爭的記憶,這段記憶始於李奧納多一四八九年的工作室。
美麗的切奇利亞,她那美麗的雙眼

她成為「摩爾人」的情婦的時間雖沒有任何的歷史記錄,我們卻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一四八七年的一份資料正式解除了她與喬瓦尼.斯特凡諾.維斯孔蒂兒時訂下的婚約。婚約的結束很可能就是因為盧多維科的寵愛的緣故。她那時不過十四歲,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但這麼小的年紀就結婚嫁人在當時也很普遍。一四八九年的初夏,切奇利亞不再與家人住在一起,而是搬進新修道院教區內一個房子裡。那裡應該就是她與盧多維科的愛巢。同一年,她的哥哥西耶利羅與人爭吵時失手將對方打死,盧多維科的介入使他免於法律的制裁。有鑑於此,切奇利亞似乎應該在一四八七年成為盧多維科的情婦。直到一四九〇年,我們才有確鑿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證據證明兩人的親密關係,證據就是她懷孕了。
雖然切奇利亞的婚約可有可無,但盧多維科的婚姻則要麻煩許多。一四八〇年,盧多維科出於政治原因,與費拉拉公爵的女兒貝婭特麗絲.德斯特訂下了婚約。兩人正式的婚禮儀式一天一天地逼近,為了慶祝兩大家族的聯姻,米蘭屆時會舉行盛大的慶典。一四九〇年十一月八日,費拉拉公爵收到米蘭大使雅科博.特羅蒂發的急件,上面說盧多維科對「公爵夫人」(即貝婭特麗絲)的求婚意圖並不明確,因為他仍癡迷於「那個他所熱戀的人」(即切奇利亞)。他還說:「在斯福爾扎城堡裡她伴其左右,不管是去哪裡他都帶著她。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她。她現在已有身孕,看起來還是嬌美如花,我常隨同盧多維科去看望她。」可能是發現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特羅蒂最後老練地說:「但是婚禮時間不會改變,會如期舉行。」他甚至在信中也用了一個雙關語,即用sforzare指代斯福爾扎(Sforza),意指「強迫做|愛」。

不如這樣想想:她越活潑可愛,
……
通過高超的畫技,他使她看起來似乎在側耳聆聽,而不是說話。
盧多維科.斯福爾扎不像他哥哥那樣暴戾恣睢,道德敗壞,但他卻利用特權,沉溺於女色。在他眼裡,女人只是他私人獵場裡的小鹿,可以隨意享用。不管女人自己怎麼想,任何令他眼睛一亮的女子都知道他的寵幸就等於是為自己和家人拿到了一張通往快樂和特權的通行證。切奇利亞.加勒拉尼生於一四七三年初。她的父親法齊奧是米蘭的官員,在佛羅倫斯和盧卡做過大使。她的母親瑪格麗塔.布斯蒂則是一位著名的法學博士之女。切奇利亞家裡殷實富足,但也不能說是富可敵國。她七歲大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她有六個兄弟,他們凡事都比她優先享受,因此她從小只是過著比較富足的生活。她聰明伶俐,知書達禮,後來成為許多作家的資助人,馬泰奧.班德洛就是其中一個。大量描寫她的詩歌和信件使我們相信,她具有懾人心魄的美貌。但這個推論實屬多餘,用當時人們常講的話說,她永遠活在李奧納多為她作的畫像中,畫像的名字是《懷抱白鼬的女人》。
要感謝盧多維科
盧多維科與貝婭特麗絲的婚禮於一四九一年一月十六日如期舉行,婚禮儀式和*圖*書盛大排場。婚禮之後,切奇利亞還仍然占據著盧多維科的心。結婚一個月後,特羅蒂大使報告說,摩爾人「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他想到洛卡(他在城堡的私人房間)那裡跟切奇利亞做|愛,跟她靜靜地待一會兒,這也是他妻子的意思,因為她不願屈服於他」。顯然,貝婭特麗絲因為盧多維科還與切奇利亞鬼混在一起,而拒絕與他同床。三月二十一日,特羅蒂又報導說盧多維科命令讓切奇利亞搬出城堡,「他不想再碰她,不想與她發|生|關|系,因為她現在肚子很大,在她為他生子之前不能再做那事兒了。」「摩爾人」四月安排切奇利亞住的那間房子可能就是新修道院裡那個房子。
唉,真不願看到他這麼寫。這個打油詩人在那年夏末已經死去。
我昨天早上與切奇利亞女士共進早餐,在她那兒一直待到傍晚,相談甚歡。我敢保證我們與凱撒先生玩得很開心。小凱撒長得可愛異常,身上胖嘟嘟的,確實很胖。我想等他長大成人之後,我肯定能蒙他的恩賜。


一四九一年三月三日,切奇利亞產下一子,取名凱撒.斯福爾扎.維斯孔蒂。詩人貝林喬尼連夜趕寫了三首詩以慶賀孩子的誕生,他在詩中稱切奇利亞為「Isola」(意思是「島嶼」,意指Cecilia/Sicilia),祝賀她生下了「摩爾人的後代」。貝林喬尼後來在一四九二年二月寫的一封信中透露了他與切奇利亞的朋友關係,他在信中告訴盧多維科:
切奇利亞懷中抱著的白鼬使此畫帶有一連串的象徵性的和民間傳說的聯想。畫中的白鼬是義大利北方品種,冬天裡牠的皮毛呈白色,但由於清漆有些退色,因此畫中的白鼬微顯黃褐色。白鼬象徵「純潔」和「潔淨」,正如李奧納多在十五世紀九〇年代初編寫的「動物寓言」中說的那樣:「白鼬因其癖性……為了保存自己的純潔,寧可被獵人抓到,也不願藏匿於泥濘的洞穴中。」這個說法並非李奧納多原創,而是摘自他那本破舊的《德之花》中的動物寓言。白鼬作為「純潔」的象徵,也出現在維托雷.卡帕切的《騎士像》(一五一〇年)中,動物上面的漩渦花飾中寫著:「寧可死去,也不被汙損」。「白鼬」與「純潔」的連繫使這幅畫像帶上了些許諷刺意味:為了構圖均衡的這個象徵物帶有色情意味。白鼬的另一個象徵是一個高雅人士熟知的一語雙關。鼬鼠或白鼬對應的希臘語是gale,畫裡暗指切奇利亞的姓:加勒拉尼(Gallerani),這一作法與和*圖*書吉內弗拉畫像中的杜松有些相似。李奧納多好用雙關,這也許是應客戶之命所作,但他似乎不大可能知道這個生僻的希臘詞。也許是盧多維科的祕書——希臘人巴爾托洛梅奧.卡爾克告訴他的。
儘管移住他處,切奇利亞仍然受到「摩爾人」的寵愛,還因為她為他延續了香火。她獲得米蘭北部薩拉諾區裡的一塊土地,並於一四九二年嫁給了一個克雷默那人——盧多維科.博加米尼伯爵。切奇利亞在米蘭的卡馬尼奧拉開辦了一家不大的沙龍。很多人都向她大獻殷勤,其中作家馬泰奧.班德洛就寫過兩部中篇小說獻給她,他對她的智慧和博學,以及用拉丁語寫的詩文不吝溢美之詞。

這並非此畫像的最後歸宿。一五三六年,切奇利亞去世,之後的一段時間該畫都存放在米蘭。到了十八世紀,根據安布洛西亞納圖書館管理員卡洛.阿莫雷蒂記載,「此畫仍然還在米蘭,是博納薩娜的侯爵夫人的收藏品。」他還暗示有一些畫是以這幅畫為模型所作:一幅是手持齊特琴的「聖切奇利亞」;在另一幅畫中,「畫中的女士氣質高貴,與第一幅中的她一模一樣,是李奧納多在她花季年華時所作,但她手裡沒有齊特琴,換成了身上長袍的一處衣褶」。後來約在一八〇〇年,波蘭王子亞當.耶日.恰爾托雷斯基將此畫買走,送給他的母親伊莎貝拉。她將此畫掛在自己的美術館裡,美術館名為「哥特屋」,位於克拉科附近的普瓦維莊園內。這一時期,有人將錯誤的兩行字加到畫的左上角處:拉.貝爾.費羅尼耶,李奧納多.達文西。伊莎貝拉.恰爾托雷斯基在一段筆記中解釋說,這幅畫「應該是法國國王法蘭索瓦一世的情婦的畫像。她名叫拉.貝爾.費羅尼耶,她丈夫據說是個五金商」。是李奧納多繪製了這個不太出名的法國女人的觀點沒有變,而另一個謬誤之處是將這個法國女人又認為是他在米蘭繪製的另一幅畫中的人物。
早期的筆記本中寫滿了計劃和方案,但這些計劃和方案卻涉及多個領域,令人印象深刻,涉獵廣泛已經變成李奧納多的特點。但不同的計劃方案卻都服務於一個計劃——盧多維科.斯福爾扎宮廷裡的工作。軍事武器、城市規劃、飛行器、建築圖紙,以及用於宮廷娛樂的文字遊戲,這些都是李奧納多為了成為「摩爾人」手下的「全能專家」所作出的努力,體現了繼布魯內萊斯基之後「工程師」這個詞最為寬泛的內涵。這些工作永久地保留在筆記中,流傳至今。盧多維科對他的努力有何反應,我們無從知曉,但他一定會驚歎於這個佛https://m.hetubook.com.com羅倫斯人出眾的才華,但這種欣賞是否能轉化成具體的資助呢?也許是的,就像他的佛羅倫斯同鄉貝內代托.代,李奧納多也會從斯福爾扎國庫領取少量的小費、救濟和不定期發放的薪水。也許盧多維科給錢是要他研製用於進攻的潛水艇和用蒸汽驅動的大炮;抑或是用於重新設計城堡花園裡公爵夫人的「閣樓」。一切都只是猜測,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當時米蘭的朝臣托馬索.特巴爾蒂說過一句令人心酸的名言:「活在宮廷,死在救濟院。」寫於這一時期的筆記本向我們講述了李奧納多的雄心壯志,卻沒有告訴我們他是靠什麼過活。實際上,李奧納多接的第一份盧多維科的工作既非軍事工程也非建築,而是為「摩爾人」年輕貌美的情婦切奇利亞.加勒拉尼繪製畫像。
我曾畫過一張女神像。一個男人看到此畫就深深愛上了她,並將畫買走。他很想將神的標誌從畫中移走,以便毫無顧忌地親吻畫中的她。最終良心令他將此畫從家中拿走。
今後的歲月中你就愈加榮光。
故事中的畫不是切奇利亞的畫像,但它令人寵愛、激人性欲的特點卻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它。

白鼬具有這些含義,但這種動物還有一個更為特殊的含義:白鼬指代盧多維科本人。一四八八年,他被那不勒斯國王費蘭特.迪.阿拉戈納授予「白鼬」的頭銜,因為費蘭特的孫女——亞拉岡的伊莎貝拉不久就要與年輕的公爵吉安.加萊亞佐成婚。貝林喬尼寫的一首詩將盧多維科稱作是「義大利的摩爾人、白鼬」。因此切奇利亞懷中的動物象徵著社會關係和肉體關係上都與她密不可分的那個男人。我們可以看到那隻白鼬長著一雙警惕的眼睛,前腿肌肉發達,張開的爪子緊緊抓著女孩的紅色衣袖。跟李奧納多其他作品一樣,他將畫中的象徵含義表現得淋漓盡致,以至人們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他指代何物。畫中的白鼬給人食肉動物的感覺,而且白鼬的本性也是如此,如同現實生活中的盧多維科。李奧納多很可能臨摹了活生生的白鼬。皮貨商曾將白鼬進口到米蘭。莫斯科一個旅行家曾寫信給盧多維科的哥哥,答應為他寄送「漂亮的紫貂、白鼬、大熊和白兔,死活都有。」白鼬及其同類動物(鼬鼠、貂鼠、雪貂等)常用作裝飾,因而這幅畫像並不是憑空畫成的。在黑色布幕的映襯下,憑藉類似照片一樣真實的形象,這幅畫像就精采地展現在觀者面前,激發了他們的共鳴。
他們都想讓她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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