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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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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山洞 二二

第二部 山洞

二二

「摩爾夫人,這種回音是什麼?」
要是她能看到摩爾夫人多好!這位年老的夫人身體也不舒服,並且不喜歡出來,奚斯洛這樣說。因此,回音就猖狂起來,噪音不時的響著,像是她的聽覺器官中的一根神經,而那種就心智而言顯得那麼不重要的山洞噪音,在她的生命表面延長者。她曾擊打光亮的牆——沒有什麼理由——而在說明的回音消失之前,他跟著她,而高潮是她望遠鏡的掉落。她逃走時,聲音在她後面滔滔不絕地湧出,並且繼續下來,像是一條逐漸淹沒平原的河。只有摩爾夫人可以將之驅回源頭,封住破裂的水庫。罪惡鬆脫了……她甚至可以聽到它進入其他人的生活……而何德蕾在這種悲傷和沮喪的氣氛中消磨日子。她的朋友要求對本地人大屠殺來振作他們的精神,但她太擔憂和軟弱無法那樣做。
「一點也沒有。他只是厚顏向妳暗示說妳弄錯了。」
「那是——那是面對事情的方式。妳有勇氣,何德蕾小姐。」他為這些安排顯得很難堪,稱它們為「民主政治的果實。」在往昔,英國女人不會出面,也沒有任何印度人敢討論她們的私人事情。她們寫好口供,然後審判就跟著而來。他為這個國家的狀況向她道歉,結果她卻忽然又流出些微的眼淚。奚斯洛在她哭著時,可憐地在房間裏面彷徨,踐踏著總是蓋在喀什米爾地氈上的花,或者擊著銅製的伯納斯碗。「我這種現象每天越來越少了,我不久會十分好的,」她說,擤著鼻涕,感到討厭。「我所需要的是有點事做。所以我才繼續有這種可笑的哭泣發作。」
「嗯,我們最好結束這種不期然的爭吵,」年輕人說,大步走來走去。「妳像是要脫離一切事物,那樣就夠了。」
「我弄錯了!」她瀏覽著信,信中的措辭謹慎而正式。「何吉茲醫生是無辜的,」她讀著。然後她的聲音又開始顫抖了。「但想想他對你的舉動,羅尼。你必須為了我忍受這麼多!他令人震驚。我親愛的,我怎麼能報答你?當一個人沒有什麼可以給予時,他怎麼能報答?當每個人對個人關係的貢獻越來越少時,個人關係有什麼用呢?我感到我們應該全都回到沙漠生活幾世紀,努力學得好處。我要從開始做起。我認為自己已經學到的一切只不過是一種阻礙,它們全不是知識。我不適合個人關係。嗯,我們走,我們走。當然,費爾亭先生的信並不緊要;他可以隨他喜歡想和寫,只是在你有那麼多事情要忍耐時他不應該對你無禮。這是緊要的地方……我不要你的手臂,我走起路來頂刮刮,所以請不要碰我。」
如他所想的,他發現可憐的女孩在哭著。而正如經常的情況一樣,有一位印度人就在窗子外面,是一位印度花匠,在探尋聲音的來源。他很是懊惱,靜靜地坐了一會,想著他的母親和她老年人的冒犯。他希望他未曾請她來印度,或者對她有義務在身。
「嗯,我親愛的女孩,這不大像是回家,」他終於說。「我不知道她還藏有這一招。」
「並且對何德蕾最不體諒。」
「只要妳有明智的話說。」
「我沒事,」她沉重地說。「事實上,我一直在看著我的回程票。票是可以改換的,所以我現在更可以選擇坐船回家。」
他們開近平房時,他說:「母親期待著要看妳,但是,當然她年紀大,我們不要忘記這一點。我認為,老年人對事情的看法,從來不像人們所期望的一樣。」他似乎警告她為正在來臨的失望做準備,但她沒有去注意。她跟摩爾夫人的友誼很深刻和真實,所以她確實感到,無論發生什麼事,這種友誼都會維持下去。「我能做什麼事,使你處理事情比較容易呢?重要的是你,」她嘆著氣。
「雷夫和史特蕾可能要知道我什麼時候到達。」
房子可以看到了https://m.hetubook.com.com。房子跟她剛離開的平房一模一樣。摩爾夫人顯得肥胖,臉色發紅,樣態奇異地嚴肅,她坐在一張沙發上。他們進來時她沒有站起來,而對這種情況所感到的驚奇使得何德蕾從自己的困惱中驚醒過來。
「說,說,說,」老年夫人尖酸地說。「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說!我的生命消耗於自己說或者聽人家說;我已經聽得太多。是我寧靜的時候了,而不是死亡的時候。」她心酸地加一句。「無疑妳期望我死,但等到我看到妳和羅尼結婚,以及看到其他兩個孩子,而他們是否想結婚——我就要退隱到我自己的一個山洞裏。」她微笑著,把她的話語引進日常生活而增加其尖酸性。「到一個沒有年輕人會來問問題和期望回答的地方。一個沙洲。」
「我為什麼要在證人席上?」
「我不十分了解妳在說什麼,我也不認為妳了解。」
「我認為她會提出證據的。沒人責備妳,母親,但事實是,妳在第一個山洞退出,然後鼓勵何德蕾跟他單獨一起前進,然而,如果妳身體足夠好也能繼續走的話,就不會發生事情。他計劃的,我知道。可是,妳還落入他的陷阱,就像妳之前的費爾亭和安東尼……原諒我說得這麼坦白,但是妳對法庭不能採取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如果妳生病,那又另當別論;但妳說妳沒問題,妳看起來也是這樣,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妳會參加妳的一份,我真的這樣想。」
「她一次也沒有提過那個名字。」
「妳有沒有有利於犯人的證據?」奚斯洛以公正官吏的聲調說。「如果有,那妳有本份到證人席為他而不是為我們作證。沒有人會阻止妳。」
「不知道——是什麼?哦,請說!我感到妳能夠說明……這樣會使我感到很舒慰的……」
奚斯洛已經向他的母親強調,何德蕾會陷入一種病態,然而她卻積極地表現出惡意的樣子。
「證實我們證據裏的一些要點。」
「所以妳不再說他無罪了,是嗎?因為我所有的每個僕人都是探子。」他走到窗口。花匠已經走了,或者說由兩個小孩子代替了——他們不可能懂英文,但他還是叫他們的收拾東西。「他們全都恨我們,」他說明。「判決以後情況會很好的,因為我會把判決結果告訴他們,他們接受既成的事實;但現在他們花錢似水,要讓我們進入陷阱,像妳這樣的一句話正是他們所尋求的。這句話會使他們說,這是我們官員所預謀的勾當。妳知道我的意思。」
他讓她放心;卡冷達少校並不滿意。
「我們可以以後再談,不可以嗎?」
「但羅尼,親愛的羅尼,可能不應該有什麼審判的。」
「摩爾夫人可以跟我在一起嗎?」她只說這句話。
「我不好,不,我壞。」她更安靜地說,繼續玩牌,在她把牌翻開時說,「一位年老的壞女人,壞,壞,討人厭。我跟成長的孩子在一起總是好人,我也在寺院遇到這位年輕人,我要他快樂。善良、快樂、微小的人。他們不存在,他們是一個夢……但我不會幫助你們去為了他不曾做的事折磨他。世界上有不同的邪惡途徑而我喜歡我的途徑,不喜歡你們的。」
「最軟弱不過。」
「親愛的大男孩。」然後她叫著:「羅尼,她不是也病了?」
「妳要什麼?」他說,露出生氣的神情。「妳能用簡單的語言陳述嗎?如果可以,就說吧。」
達斯是羅尼的助手——他是巴塔恰雅夫人的親弟弟,巴夫人的馬車上個月曾經愚弄了他們,沒有按約去接他們。他有禮又聰明,以他面前的證據看來,他只能有一個結論;但他要當一位英國女孩的法官一事,引起公憤而把警察局搞得烏烟瘴氣,一些女人還為這件事打一通電報給副總督的妻子梅蘭比夫人。
「不管她有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生病,我都不要你困擾她,」何德蕾說,離開沙發,拉起他的手臂;然後嘆口氣把手放下又坐下來。但他高興她已經跑向他,神氣地觀察他的母親。他跟她在一起從來沒感到自在過。她決不是外人認為的可親的老夫人,印度已經使她的面目公開了。
「我以為妳說過『何吉茲是無辜的,』但是,費爾亭的信這麼寫的。」
「要計劃這些還有很多時間。你認為我們的何德蕾看起來如何?」
「他是一個怪人,怪人,」奚斯洛淡淡地說。
馬克布利夫人對她熱情地說再見——她與她沒有共同之處並且她的親密壓迫著她使她難受。她們必須年年見面,一直到她們之中一人的丈夫老弱而退休。真的,旅印英人曾經拼命地抓住她,而她曾經試圖採取自己的陣線,這可能是對的。她顯出謙恭卻又冷淡的樣態說謝謝。「哦,我們必須互相幫助,我們必須同甘共苦,」馬克布利夫人說。德蕾克小姐也在那兒,仍然在談著她那滑稽的大君和王君之妻的笑話。她被請求在審判時當證人,拒絕把墨庫車子送回;他們會討厭透的。馬克布利夫人和德蕾克小姐都吻何德蕾,叫她的教名。然後奚斯洛用車送她回家。那是清晨的時候,因為在熱天向前推進時,白日就像一隻怪物一樣兩端膨脹,越來越沒有使人類活動的餘地。
「妳沒說對,她沒有說過。」
「哦,什麼回音?」摩爾夫人問,第一次注意聽她的話。
「我必須接受一個人的審問。」
他轉向她說:「我剛才向妳警告什麼?妳知道妳對,整個派出所都知道。」
「他為什麼要寫信給我?」
「如果何吉茲從來就沒有做過這件事,他應該被釋放。」
「在她聲音降低時她說過的——末了時,在她談到愛——愛——時,我聽不清楚,但就在那時她說:何吉茲醫生未曾做這件事。」
何德蕾聽到這句不仁慈的話語而想流淚,而奚斯洛拿起輪船旅客的名單,腦中有一個優越的主意。他的母親應該立刻離開印度:她對自己或者對任何其他人都沒有好處。
「十分對,但同時,審判就要來臨了,」她的兒子熱烈地說,「我們大部份人的想法是,我們最好團結在一起,彼此幫助而不要鬧得不愉快。妳要在證人席上那樣講嗎?」
何德蕾已經停止哭泣。她臉上有一種不尋常的表情,一半是安慰一半是恐懼。她重複說,「何吉茲,何吉茲。」
「當然,我自己也會去的,」奚斯洛回答。「這個案件不會由我審理;他們因私人的理由反對我。會在強法拉波審理——有一度我們還認為會轉到別的地方。」
「羅尼,他是無辜的;我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妳沒事嗎?我離開時妳像是沒事的,」奚斯洛說,試著不要以生氣的語調說話,但他曾經叫她愉快地歡迎這個女孩的,他不禁感到懊惱。
「又是我談話的義務嗎?」摩爾夫人問,抬頭看。「顯然是,因為你們繼續打斷我。」
「是的,他……這是很,很可怕的。我確實知道他跟隨我……只是,撤消控告不可能嗎?我越來越害怕提出證據,而你在這兒對女人是那麼好,你比在英國更有權力——看看德蕾克小姐的汽車。哦,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慚愧提起;請原諒我。」
「她沒有嗎?」她問,十分理性,要接受任何建議的樣子。
「妳不能去英國,妳同意過的。」
「妳不知道嗎?」
「很好,去拿。」
「人們知道別人的品格,你所說的品格,」她輕蔑地反嘴,好像她真的知道比品格更多的事,只是無法傳達出來。「我曾聽過英國人和印度人說他的好話,而我感到他不會做這種事。」
「不要緊,」他不得體地說。「當然,我原諒妳,如妳所說的。但是這個案件現在必須由一位長官審理;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須這樣做,機器已經開動了。」
「我不再聽到什麼回音了,」何德蕾說,走向她。「妳把回音遣走的,妳只做好事,妳是這麼好。」
「我要我的那副牌。」
「未曾有,未曾有,我親愛的女孩。全是幻象。從來沒有人提過他的名字。看這兒——妳把這件事和費爾亭的信混為一談了。」
「我跟你那荒唐的法庭沒有關係,」她生氣地說。「我絲毫也不牽涉其中。」
「當然,他是無辜的,」她冷漠地回答:這是她第一次對這問題表示意見。
「並不是可笑,我們認為妳好極了,」警察很真誠地說。「使我們困惱的是,我們無法再幫妳什麼。妳留在這兒——在這樣的時間——是這個房子最大的榮幸——」他自己也壓抑不住感情了。「對了,妳生病時,有一封寄給妳的信,」他繼續說。「我打開了,我這樣吐露真情是件奇異的事。妳會原諒我嗎?環境特殊。是費爾亭寫來的。」
「是的,我是那個意思,至少不確實知道;但就是有這種我現在還聽到的回音。」
他們全都避免提到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已經跟邪惡的力量同義了。他是「犯人」、「問題人物」、「被告」,他名字的聲音現在響出來,像是一個新交響樂團的第一個音符。
「我指望妳幫我渡過難關;再度跟妳在一起多麼高興,其他人都是陌生人,」女孩迅速地說。
「我的回音情況好一點了。」
「妳這樣說,真是一個乖孩子。」
「哦,多麼令人厭煩……瑣碎……」而就像她在嘲笑愛,愛,愛時一樣,她的心智似乎從一個遠距離和從黑暗中伸向他們。「哦,為什麼一切事情都還是我的義務?我什麼時候才會免於你們的干擾?他在山洞裏?你在山洞裏?以及等等的……我是好人?他是壞人?我們被拯救?……然後是回音結束一切。」
仙人掌刺全部去除,並且體溫降到正常狀況時,奚斯洛就要來帶她走。他因為憤怒和痛苦而顯得憔悴,她希望自己可以安慰他;但親密狀態自身卻似乎滑稽化起來了,他們越講話,就越變得可憐和不自在。偏重實際的談話是最不會令人痛苦的,而他和馬克布利現在就告訴她一兩件在她危險時期受醫生之囑隱瞞她的事。她第一次獲知馬尤朗節帶來的困擾。幾乎有一次暴動發生。喜慶日的最後一天,遊行大隊離開正規的路線,試圖進入派出所,並且有電話線被切除,因為它阻擋一個大紙塔的前進。馬克布利和他的警察已經把事情解決——做得很漂亮。他們轉到另一個很令人痛苦的話題:審判。她必須在法庭出現,指認犯人,接受一位印度律師的詳細質問。
「純是幻覺。妳身體不會好到可以捏造那樣的事情。」
「那好。幾天之後妳會完全好的,但是妳必須養精蓄銳等待審判。達斯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們都會跟妳在一起的。」
「一件最悲傷的事發生了。被告支配了他。」
「我也不要她牽涉其中!我不要因為我再惹出任何麻煩,」何德蕾叫著,又抓起摩爾夫人的手,手又縮了回去。「她的證據一點也不是必要的。」
「有用嗎?」她微弱地說。
何德蕾坐下來,牽她的手。手縮了回去,而她感到,就如同其他人使她厭惡一樣,她也使摩爾夫人厭惡。
一陣顫抖像是正在逼近的死亡襲向奚斯洛。他匆忙說,「他被釋放——一直到馬尤朗節暴動,然後又必須把他關入。」為了轉移他的哀傷,他把自己認為有趣的故事告訴她。努雷丁偷了巴哈都貴族的車,在黑暗中把何吉茲載進一條溝裏。他們兩個人都掉落下來,而努雷丁臉上開花。他們的悲叫聲為教徒的叫聲所掩蓋,經過一段長時間後他們才為警察所救。努雷丁被送到明駝醫院,何吉茲復歸監獄,又被加上干擾公眾安寧的罪名。「等半分鐘,」故事講hetubook.com•com完時他說,然後走去打電話,叫卡冷達方便時迅速來一下,因為她經過這段路後感到身體不舒服。
「我的身體,我可憐的身體,」她嘆著氣。「為什麼身體不強壯呢?哦,為什麼我不能離開呢?為什麼我不能結束我的責任然後離開呢?為什麼我走路時頭痛和喘氣呢?總是要做這做那,你要這樣做,她要那樣做,而同情,混亂,不一而足,以及要背負彼此的重擔。為什麼不能以我的意思做這做那,事情為什麼不做得讓我安寧呢?為什麼有事情要做呢?我不明白,為什麼這種婚姻,婚姻呢?……如果婚姻有任何用途的話,人類幾世紀之前就會變成一個單一的人了。而關於愛情的這一切廢物,教堂中的愛、山洞中的愛,好像都沒有什麼差別,而我為了這樣的瑣事擔誤了我的正經事。」
他回來時,她陷入一種神經性的危機中,但形式不同——她抓著他,哭泣著。「幫助我做我應該做的。何吉茲是好人。妳聽到你母親這麼說的。」
何德蕾說:「如果我錯的話,會很可怕的。我應該自殺。」
但摩爾夫人似乎不想對她有所助益。她身上滲出一種憎恨的情緒。她似乎在說:「我要永遠被纏著嗎?」她那種宗教的溫柔已經不見,或者說已經發展成一種冷漠狀態,一種不利人類的慍怒;她對逮捕沒有興趣,幾乎沒有問什麼問題,並且在昨日馬尤朗節的可怕夜裏平房可能受到攻擊時,拒絕離開她的床。
「但是,羅尼,我聽到她說的。」
「誰介意她怎麼想?」
「可是,何德蕾小姐明白這一切的意思,」馬克布利憂慮地說。「這個案件將由達斯審理。」
「她已經開動了機器;它會發動到終了的。」
何德蕾在馬克布利家的平房躺了幾天。她為太陽所傷,皮肉中成百的仙人掌刺也得除去。德蕾克小姐和馬克布利夫人一小時又一小時用放大鏡檢查她的身體,總是有新的發現,發現小小的毛髮,這些小小的毛髮如果忽略的話,可能會斷裂而被吸進血液。她被動地躺在她們的指頭下面,這些指頭擴大那種已經在山洞中開始的驚悸。從那以後她就不大介意是否被人觸碰:她的五官已經變得變態地遲鈍,她唯一預期的連繫是心智的連繫。現在一切都已轉到她肉體的表面,而肉體開始為自己報復,吃著不健康的食物。人們似乎都很相像,除了有的人要接近而有的人卻要遠離。「在空間中東西觸碰,在時間中東西分離,」身上的刺被抽取時她對自己重複地這樣說——她的頭腦很軟弱,不能決定這句話是一種哲學或是一句雙關語。
「紅色九在黑色十上面——」牌桌上傳來聲音。
「你們兩個都回來了,」這是唯一的招呼。
「你看,羅尼,我說對了,」女孩說。
「我已經改變心意。」
他們對她很好,真的,太好了,男人太尊敬她了,女人太同情了;然而她唯一需要的訪客摩爾夫人卻不見。沒人了解她的困惱,或者知道她為什麼在冷硬的常識和歇斯底里之間振動。她要開始講話,好像沒有特殊的事發生。「我走進令人厭惡的山洞,」她要冷淡地說,「我記得用我的指甲抓著牆壁,要使它發出尋常的回音,然後在我說話的時候,就有這種陰影,或是一種陰影,在入口隧洞的地方,把我困住。就像一個世紀那麼久,但我認為整個事情真的不過繼續三十秒鐘之久。我用望遠鏡打他,他拉著帶子,使我在山洞裏跟他扯來扯去,帶子斷了,我逃走了,就是這樣。他從沒碰過我一次。似乎全是無稽之談。」然後她的眼睛會充滿眼淚。「當然我是心煩意亂,但我會淡忘的。」然後她會完全崩潰,女人會感到她是她們中的一份子,也會哭起來,而隔壁房間的男人會喃喃說:「老天,老天!」沒有人明白她認為眼淚是卑鄙的,是一種比在馬拉巴所忍受的任何事情更和*圖*書微妙的墮落,是一種對於她前進的觀點和她心智的自然誠正的否定。何德蕾總是試著去「把事件想透」,總是提醒自己說自己不曾受到傷害。是有了「震驚」,但那是什麼呢?有時她自己的邏輯會使她相信,然後她又會聽到那回音,然後哭著,宣稱說自己不值得擁有奚斯洛,希望突襲她的人會得到極大的處罰。在這樣的一次發作後,她渴望出去到市集,向她所遇見的每個人請求原諒,因為她冥冥中感到她就要離開這個比自己發現還惡劣的世界。她感到那是她的罪過,一直到復醒的智力對她指出,她在這兒是失策的,然後又使她陷進她那無益的循環。
「但她這樣想。」
「我認為妳永遠摔不掉。」
「何吉茲……我犯了錯嗎?」
「她能想,費爾亭也能,但我想,有證據這種東西存在。」
「妳過份累了,」他叫著,不很驚奇的樣子。
「我知道,但——」
「但妳會發現她——容易生氣。我們是一個容易生氣的家庭。嗯,妳自己會看到的。無疑我的神經有了毛病,而我期望自己從辦公室回來時,能從母親身上得到比她能夠給予的更多。她一定會為妳特別努力;我還是不要妳這次回家讓人失望。不要期望太多。」
「我都在聽她講話,只要可以聽到的都聽到了;她語無倫次。」
「嗯,無論如何坐下,」他環顧房間,但只有兩隻麻雀在彼此追逐。她服從,拿起他的手。他撫摸她的手,她微笑著,並且喘著氣,好像她已經昇到水的表面,然後碰碰自己的耳朵。
摩爾夫人回來,同樣是那種慍怒的表情,砰然一聲坐在牌桌旁邊。奚斯洛為了把混亂澄清,直截了當地問她是否提過犯人的名字。她不明白這個問題,要他必須把理由說明。她回答:「我從來沒有說到他的名字,」然後開始玩牌。
「我想我不能。我多麼令人吃驚!」
「母親從來沒有這麼說。」
「那是想法,而不是話語。」
「聽到什麼?」
「我將參加妳的婚禮,但不參加妳的審判,」她告訴他們,輕敲著自己的膝蓋;她變得很不安定起來,並且顯得有點不優雅的樣子。「然後我就要到英國。」
「我認為妳不說很無情。」
「如果妳不知道,妳就不知道;我不能告訴妳。」
「我知道,全沒有什麼事;我必須明智,我真的在嘗試——」何德蕾繼續說,又流出眼淚。「如果事情發生在任何別的地方,我不應該介意;至少我真的不知道到底發生在什麼地方。」奚斯洛認為自己了解她的意思:她不能指認或描繪那個特殊的山洞,實際上,她是幾乎拒絕讓自己的心智對這件事有一個清楚的交代,而大家知道被告會在審判中利用這個弱點。他讓她放心:馬拉巴山洞以彼此都相似而「出名」;真的,將來要用白漆將它們標明號碼次序。
「軟弱,母親,軟弱。」
「那些話?」
「我摔不掉。」
「他是好人;我控告他是錯誤的。」
「就是,就是,」她叫著,大為欣慰的樣子。「我知道我在什麼地方聽到他的名字。我很感謝你把這件事澄清——這就是使我困惱的那種錯誤,並且證明我是神經質。」
「那是你的說法,但一個人可以是一位怪人而卻不是一位小人。何德蕾小姐最好知道他對你的舉動如何。如果你不告訴她,別人會的。」他告訴她。「他現在是被告的主要倚靠,我不要再補充。他是一群專制者中的一位正直英國人。他接見市集的代表,而他們全都嚼著檳榔,用香水彼此舉手發誓。要了解這樣一個人的心智並不容易。他的學生罷課——由於對他的熱心,他們不要上他的課。如果不是費爾亭的話,就永遠不會有馬尤朗節的麻煩了。他對整個社區有過很嚴重的傷害行為。這封信已放在這兒一兩天,等著妳身體足夠復元,但情勢變得很嚴重,所以我決定打開,說不定對我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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