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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求學夢

作者:郝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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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屋年代的生活插曲 (十)回國為母親掃墓,一窮二白

第十二章 西屋年代的生活插曲

(十)回國為母親掃墓,一窮二白

第二天清早,哥哥借來一輛舊貨車,全家擠在一起,就奔向唐城祖墳,為母親去掃墓上香。到達之後,啊!那裡還有郝家的祖墳呀!那些楊樹大道,與兩旁的石碑人身石像,都不見了。一座肅穆神聖的大墓園,已蕩然無存,變成汪洋一片的麥田矣。
九卿是我在大陸時,十餘年來朝夕相聚的好友。他在來信上說,他喜極而淚下,盼望我能早日回國一行。並且立即著手,為我打聽家人的消息。
我們到達天津火車站時,有一大群舊日的同學與好友在等候著歡迎我。九卿夫婦、棟亮、國璋、延年與妹夫王元英等一家,佔滿了半個站台。最難得的,還有我的恩師李任佩先生,亦親自前來歡迎我。他已由天津大學體育主任之職退休下來,身體依然十分健壯。他特別高興見到我這個喜好運動的愛徒,學成歸來。
我童年時代,院中的兩棵棗樹已不見了。我最喜愛的水井,與上面葡萄架也沒有了。聽說曾有人跳井身亡。故而,把井填平了。這一切可怕的情境,都在三反、五反、紅衛兵、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的災難中形成的。家家一樣,生活困苦,一貧如洗,令人慘不忍睹。我祇能以一窮二白,四字形容之,最為恰當。
當到達久違的故鄉定縣火車站時,見到大哥等一家。又是一陣悲歡莫名的淚流場面。我與心寬、大哥三人,坐上一輛人力平板車,其他人跟在車後就往家行。
當我由匹城飛到北京時,九卿、我妹心寬https://m•hetubook•com•com與她的長子珠江、三子連生,即由天津來北京,與我相會。見到時,親切擁抱,喜極而泣,不在話下。第二天九卿與珠江送我兄妹與連生三人,登上去定縣的火車後,即返天津。妹妹在火車中告訴我,母親與大哥,曾在北京居住多年,並且照顧珠江讀清華大學。後來,在一九六五年,被迫在病中,由大哥陪伴下,遷回原籍定縣,大受折磨。不幸,在第二年就去世矣。
真沒有想到,他們一家三代五口並沒有家呀!大哥一人,在北大街上租到一間六坪大的小草屋,門口屋簷處,搭出兩塊石棉板,下面有一小火爐,自己生火做飯。其子啟生、淑欣夫婦,則在附近親戚家一間小屋中,屋內祇有一床一桌,與四張小凳子。是他一家四口吃飯的地方;其女麗卿,十七歲,在一家布店門市部作售貨員,晚間就睡在店內的台上;其兒立成,年方十五歲,實在無處容身,每晚就留在南大街一個小學校裡睡覺。當日晚間,他們已為我在大哥床頭,搭好一張行軍床,他們也曾為我做了一床很厚的新棉被,怕我夜間受涼鬧病。我看到這種情景,祇有一言不發,淚向心內流。
伯時是我定縣的小同鄉,同住在南門裡的南大街上。他曾在日寇投降後,來北平中學進修班一同與我共事兩年之久。他是一個智慧型的人才,能書善畫,是齊白石的過門弟子。聽到他在文化https://m•hetubook.com.com大革命時,劫後餘生的苦情,令我驚憤心痛。
當哥哥將埋葬母親的地位斷定之後,我就立刻跪倒在麥田裡,嚎啕大哭起來,不斷的喊道:「娘呀!您的兒子士明回來了。」哥哥與小妹等都是淚流滿面,在唏噓聲中,將帶來的供品,擺在我的面前,並將各種紙摺的金銀財寶,與香炷等點燃起來。很久很久之後,在妹妹等拉著我的雙臂,在昏迷中醒過來之後,我就閉目坐下來,靜靜地低頭想來:童年時,在清明節,我與小妹跟隨母親前來掃墓時,母親曾坐在父親的墳前放聲大哭不止,我與小妹則大為惶恐,分別拉著母親的雙臂,哭叫不停。那雖然已是五十餘年前的往事,但我依然記憶猶新,如在日昨。現在則是我在母親墳前,哭啼不已矣。
約在一九八二年十月底,我就如期由北京飛回美國,完成了我為母親掃墓的心願。回到家中,雖然對祖國大陸過去的悽慘景象,思來餘悸猶存,但心中卻安靜下來,休息兩日之後,即去上班工作矣。
聽她此言,不由令我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在這幾天以來,許多友人與教師們,曾向我訴說他們遭紅衛兵悽慘迫害的情境,聽來令我心冷髮直。小妹的話,一點不錯,我若留在大陸,是絕對不能忍受那種污辱的,早就死去了。
妹子一人在天津養三子一女,個個成才,自強不息。她自己則參與上學讀書,在工作中努力補習,亦頗有成就。想到和*圖*書我倆在幼年時,小妹聰明伶俐,時常幫助母親做事,一切都聽我這個二哥的話,她是很少言談的,現在則大不相同矣。她不但能言善道,交際廣泛,對其子女更是管教有方,慈中有嚴,令我暗自敬佩不已。經過數十年的隔絕,我這一次的歸來,她數日來陪伴在我的身旁,我看得出來,她心內是萬分快樂的。現在一同面對面,靜靜坐在火車中,她卻對我侃侃而談,道出了她內心中的一段感言,與一件最為高興的事:「二哥呀,您真是咱家中一個最幸運的人啊!日本鬼子來的時候,你逃亡到後方去了,還不算什麼。在共產黨佔領平津之前的前兩天,你又逃亡離開了大陸,是最難得可貴的了。不然的話,依你這個做副校長與訓導主任的性格,在文化大革命與紅衛兵的期間,你是恐怕活不到今天的。」
睡在哥哥身旁,在夜間,他曾對我談到許多往事。件件都是令人傷心落淚的。他也曾受到慘苦的迫害折磨。現在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但是當他看到我學成業立,身體健壯地歸來,卻十分高興。他又帶著我在縣城內到處遊走一番。我過去讀書的地方新民高小,與定縣初中,都是破爛不堪,一塌糊塗。觀之感觸萬千,痛心不已。哥哥也與九卿兄一樣,在第二年就去世了。沒想到這次重逢,竟是最後一次面晤。
離別故鄉,與哥哥一家人互道珍重泣別之後,我與小妹、甥兒連生三人,就坐上由定縣北上去天津的火車。我這位妹子頗有我和_圖_書們母親的形像與幹才。她與在鐵路部門工作的丈夫王元英,數十年來奔波在京、津、上海之間,大半時間是各在一方。
由天津回到北京,等候機位返美之前,曾去好友李伯時家中一聚。他住在清華大學的宿舍中。當晚介紹我借住在清華大學的外籍學生宿舍內。他一家五口,祇有一間房間,他夫婦二人的床頭,緊緊地與其老岳母的床頭相連,大女兒與小兒子正在讀北京大學,就睡在學校裡。看到他們生活的苦情,祇有再以一窮二白四個字,來形容。
九卿與我的母親、兄妹等都是很熟悉的。但是在過去數十年以來,禍亂不斷,一日三驚。人與人之間,少有往來。為了打聽我母親等家人的住處,竟然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將我妹心寬在天津的住址找到。繼而也知道了哥哥士英在定縣的住址。哥哥與小妹都立即寫信來。在哥哥的來信中,得知母親早於一九六六年時仙逝矣。
在一九八二年間,我忽然接到,過去好友李九卿,由天津寄來的一封信,令我大吃一驚。這是我在一九四八年,離開祖國大陸三十多年以來,收到由大陸寄來的第一封信。九卿是由他的小同鄉,也是我們過去國立一中的同學陳復民處,知道了我在美國的住址。復民現在天津大學任教,當他去瀋陽參與學術會議時,見到昌緒而得知我在美國西屋公司的情況。
這是我早有的預感而不願知道的一件天大的心事。從一九七九年,見到昌緒那一天起,三年來,我無時不在為此事愁m.hetubook.com•com思默想,淚眼濛瀧。現在得知實情之後,我則大哭不止,悲從心生。立即向西屋,請休假三日,悶坐家中,閉目沉思起來。揣想母親在臨終時的心情。她知道想見我這個兒子,已經絕望,一定仍然是在祈求老天爺,保佑我的平安吧。
不久,我就打聽到在美國的中國人,可以用美國護照,回中國大陸探親或旅遊。我妻平平得知後,就催促我,趕快辦理返國手續,為母掃墓一行,以解我終日痛苦的心情。經過二個多月的籌劃,書信往來,才接到大陸在美國大使館的簽證。決定休假三週,於一九八二年九月底,前往祖國大陸。
在此期間,我是歸心似箭。時刻在想念著母親的墳墓。九卿與我的兄妹等,更是天天來信,在盼望著我的歸來。尤以九卿兄,盛情激動地在信中說道:「我倆今生如能再見上一面,我則是死而無憾矣。」真沒有想到,他竟一語成讖。在與我相晤後,翌年即病逝天津。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受到的迫害,恐怕比前述昌緒所受的苦頭,更為慘烈。
在妹子的家中住了兩天。她家祇有兩間房,小兒連生仍與父母住在一起。他每日晚間是睡在祇有兩尺高的一個屋頂小空格中。他們生活的艱苦,也可以一窮二白來形容矣。
當日下午,我就請大哥帶我去南大街,看一下我們曾經有過的那間三節大院的家。到達之後,又令我痛苦萬分。過去這一個美麗的家,已變成了一個亂拆亂蓋、破爛不堪的大雜院矣。住有十餘家之多,人人都像叫化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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