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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找到電報了。」

「我覺得我一定得去。」

「我沒有那樣的期待。」

「給我一個月就好。」我說：「然後一切就會結束。」

Poste Restance（法文，意為「候領郵件」）為一項服務，即郵局會保留信件，直到收件者領取。當人們到某個地點，無須或無法將信件直接寄送至當時的住所，通常就會採用此種方式留存信件。

「聽我說。他沒有她的地址，可是知道她的銀行在哪裡，我猜他知道她在柏林，於是寫了候領郵件到柏林郵政總局，然後寄這份電報給她，要她去領信。」

米芮搖著頭。我輕碰她的肩膀。

我向她解釋，在一九二四年，埃佛勒斯峰委員會把探險隊裡所有成員的電報都保留下來。我在倫敦就跟他們申請過，但檔案庫的人花了幾星期才把電報找出來掃描完。我點選觀看舊電報的圖片，有黃色與粉紅色紙條，上面還有密碼般的紫色字體，電報內容有抄寫也有複寫，還有用鉛筆或印章做的記號。我停在其中一則電報上：

我印出文件。米芮到櫃臺付錢。

「對。」

「就算這一切有結局，說不定也找不到了。說不定因為某種理由，hｅｔｕｂoｏｋ•cｏm.ｃｏｍ結局不應該讓人找到。而且就算你幸運找到了結局，可能也不是你所預期的。」

「或者她是否去過那裡。」她補充道：「說不定他只是猜測。說不定她根本就沒收到那封電報。」

我的收信匣裡有一則新訊息，但我不認得寄件者。我捲動頁面到訊息最下方：皇家地理學會檔案庫：資訊主管葛雷格利．貝利。我又讀了一次內容，然後叫米芮過來。她靠向我的螢幕。「這是什麼意思？」

「你甚至連個地址都沒有。」

「電報一定是透過她的銀行轉寄。很多人在旅行時都會用這種方式，我在檔案裡讀過。他們會拍電報給自己的銀行，讓銀行知道他們住在哪裡。」

「我沒有那樣想，」她反駁。「但就算我真的那樣想，你也還是會去柏林。」

「一定有某種結局的。」

米芮沮喪地停住，搖了搖頭。她低頭看著空盪的街道。

「所以她不在巴黎？」

米芮邊搖頭邊走，經過了我們的車子。

「你想去柏林嗎？」

「我一直很幸運。我找到了信件。我也找到了妳。」

我想碰她的肩膀，但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會回來的。我一結束就馬上回來這裡。」

我們看著螢幕上的電報。我想像艾胥黎在一九二四年從印度的山區小鎮或從更遙遠的西藏高原傳送這則訊息。我想像同一年在柏林的茵茉珍，好奇她為什麼會去那裡，以及艾胥黎為什麼會寫電報給她。我轉頭看米芮。

「我猜是這樣。只是她的銀行在巴黎。看來她在柏林——」

「可是這封電報，」米芮強調，「跟你外婆的血緣根本就沒關係。去追這條線索不會增加你得到遺產的可能。你也不知道她在柏林待了多久——」

「接下來呢？你覺得會在那裡找到什麼？一億瑞士法郎嗎？連你都知道不會吧。你以為最後一定會找到答案——」

我上網搜尋「Hottinguer et Cie」，發現霍廷格是巴黎的一家私人銀行，一七八六年在法國成立。接著我連到一個線上百科網站，查看postehttps://m.hetubook.com.com restante這個條目：

「等一下——」

「我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要找什麼。你說不在乎錢，可是又願意到任何地方追尋這個故事。為什麼不是阿姆斯特丹，為什麼不是布魯塞爾或日內瓦？你只是在猜測，你沒辦法永遠一直這樣下去。你還剩多少錢？」

米芮看著我。

「但如果她不在巴黎，這樣要怎麼取得電報？」

「他在探險隊中。他在世界的另一邊，想寄封信給她。」

米芮和我到屋子附近幾哩外一家網吧。我們各自用老電腦收電子郵件，電腦旁有一部裝滿飲料又嗡嗡作響的冰箱。鍵盤又髒又黏。

我站在街上，不知該說什麼。米芮站在一家小型縫紉用品店的櫥窗前，她背向我，看著店裡一綑綑黑色與乳黃色的飾帶。

「這不是因為我有多在乎你。」她說：「你什麼都不是。你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或者那些事有什麼意思。讓我生氣的是，每當你碰上好事，就只會搭上火車再去另一個地方，期待又會碰上另一件好事。」

「他們有聯絡。可是這代表什麼呢？」

「我不知道妳是這麼想的——」

「夠讓我到那裡。」

「我們出去吧。」她說。

「我不知道。郵局吧。」

「沒有的。就算——」

我們到了網咖外，站在荒涼小村的十字路口，沒有車子經過，大部分店家也都關了。米芮從菸袋拿出菸草，在一張捲菸紙上把菸草輕輕撥成一條線。她看著我。

「有用？」她重複我的話。「你是知道了一些事。可是你沒找到任何能讓你得到遺產的東西啊。你覺得現在的狀態比這一切開始前好嗎？你隨時都很緊張，擔心那些自己不能掌控的事，以及已經發生過的事。你把所有積蓄都花在這趟瘋狂的搜尋上，而現在還要去柏林。你到底要去哪裡找什麼？」

「我不明白。這則訊息什麼都沒告訴你啊——」

「而我希望你不要去柏林。留在這裡，我們下星期就可以回巴黎了。」

「有的。我只是得思考一下。」

「我知道這看起來很瘋。可是每次當我想要講究邏輯，研究紀錄和檔案，結果都不成功。而每當我直ｈttps://ｍ.heｔｕｂｏok.ｃoｍ.com接追查某件事，例如去了萊克桑德，或是跟妳來到這裡，就會查到有用的東西。這就像皮徹德跟我說過的，因為沒有正式紀錄，所以唯一有用的——」

我們走過一家麵包店，外頭生鏽的門板拉下關著。一陣強風吹過街上，讓米芮把大衣拉鍊拉到頸部。

米芮停下來，轉身看著我。淚濕的睫毛膏在她臉上留下兩道黑色條紋。她用袖子擦了擦臉，然後擡起下巴。

「不過你還是要去。」

「不。」她說：「我確信你不會的。」

「你有，」她繼續說：「但這不是人生。這是故事。是個童話故事。忘掉律師跟那些錢的事吧。他們什麼都不會給你的。也忘掉那些死人跟他們的故事吧，說不定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我們的故事呢？你沒有任何理由地選了巴黎那家酒吧，而我就坐在你旁邊，我們就這樣遇到彼此的機率有多小？這還不夠嗎？還是你只會在十年或一百年後才會在乎，到那時我已經不在，而你什麼也做不了？」

米芮一手舉向空中。

米芮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她搖著頭走開。我跟上去。

米芮把香菸塞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