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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斯泰傳

作者:羅曼.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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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將托爾斯泰生命中所蓄藏的最深刻的宗教性喚醒了。我們無法闡釋這種真理最初的昭示。他自己也是一再要求青年時的密友、年輕的亞歷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托爾斯泰姑媽嚴守祕密,才向他們吐露心聲的。一八五九年五月三日,在他寫給她的一封信中,發表了自己的「信仰聲明」,他這樣寫道:
使他產生憎厭之情的理由是因為它受人喜愛、歡迎。的確,在這部作品中,除了某些地方人物的記述,少數體現的宗教情感篇幅,以及感情的現實意味外,書中並沒有展現出托爾斯泰的個性。全書瀰漫著溫情輕柔的感情基調,這是托爾斯泰後期一直反感的,也是他在其他小說中所摒棄的。這種情感是我們熟悉而又熟悉的,幽默和眼淚,它們都源自狄更斯。他在《日記》中指出,從十四到二十一歲,他都一直喜愛狄更斯的《大衛.科波菲爾》,這本書帶給他的影響是巨大的。在高加索時,他還再次溫習了這部著作。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假如沒有宗教,人類不僅會失去善良,而且也不會獲得幸福;與世界上的任何東西相比,我更願意掌握宗教。我認為,若沒有宗教,我的心將會枯竭。……然而,我並非沒有信仰。是生活讓我心中產生了宗教,並不是宗教創造了我的人生……此刻,我所能感受到的就是我的心開始枯竭,急需一種宗教。親愛的上帝一定會幫助我的。一定會有這一天的……我的領路人就是大自然,它將導引我皈依宗教。每個人都有不同而不認識的道路,這條路,只能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去探索了……。」
誰能想到《日內瓦短篇集》竟然是他創作《戰爭與和平》的第一個範本呢?但是,我們可以在《童年》的敘述中,發現與之相同的熱情和淳樸,被移植到一種更加貴族化的秉性之中。
所以,一開始,托爾斯泰就以一種群眾所熟悉的面孔出現。但他的個性特徵很快就得以確定。《少年》(一八五三年)中缺少《童年》的純粹、完美,卻顯示出了一種更加新穎的心靈狀態,對大自然抱有極其強烈的情m.hetubook.com.com感,這是一顆深感憂慮的被折磨的心靈,也是狄更斯和特普費爾所不具備的。在《一個地主的早晨》(一八五二年十月)中,托爾斯泰的個性特徵已經基本形成,觀察大膽而且真誠,對愛充滿了信心。從他在這部短篇小說裡描繪的部分農民肖像中,我們不難發現《民間故事》中刻畫得最美麗的一個人物形象:養蜂老人。一位個頭矮小的老人,站在一棵樺樹下,雙手張開,望著上方,光禿的頭在陽光下顯得更加閃亮,在他身邊,飛舞著金色的蜜蜂。這些蜜蜂並不螫他,而且還在他頭上形成了一個花環……
「我愛,我愛得深切!……勇士們!善良的人兒!……」他反覆著,欲流下眼淚。這是為什麼?誰是勇士?他愛誰?他也不太清楚。(《高加索人》全集第三卷)
顯然,在這裡,他不再是俄羅斯紳士,也不屬於莫斯科上流社會中的一員,不是某人的朋友或親戚,他只是一種生物,就像蚊蠅、雉鳥、雄鹿,就像此刻在他身邊那些活著的、遊蕩著的生物一樣。
但這段時期所創作的作品,都是直接抒發他當時情感的作品,例如《高加索紀事》。其中第一篇《襲擊》(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完稿)所呈現的壯麗景色,不僅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令人歎為觀止:河邊,太陽從群山之中升起;用極大的渲染手法描繪夜景中的聲音和陰影;當遠處積雪的山峰在紫色霧氣中漸漸消失時,夜歸的士兵們唱著歌,那美麗的歌聲在清純的空氣中飄蕩。而在《戰爭與和平》中,有好幾位典型人物其實已經在這些作品中出現過了。例如赫洛波夫上尉,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之所以去打仗並非出於個人興趣,而是因為他要盡職盡責。他的臉是「淳樸、平靜,讓人能直接看到底,十分簡單而愜意的面孔」。他還是個笨拙,有些可笑的人,平時從不理會身邊的一切。在戰鬥中,其他人都發生改變時,他依然故我;「他像人們常見到的一樣:頭腦冷靜,動作平穩,說話聲音不高不低,天真而呆滯的hetubook.com.com表情常常掛在他的臉上」。與他相比,他身邊的萊蒙托夫中尉是個心地善良,卻總裝出粗野蠻橫的樣兒的人。還有那個可憐的矮個兒少尉,在初次參戰時,表現得異常興奮,既可愛又可笑,恨不得擁抱每一個人,可惜最終像彼加.洛斯托夫斯基那樣被無故地殺死了。在這幅畫的中心位置,顯現著托爾斯泰的影子,他在觀察,卻沒有介入到他的同伴們的思想之中;其實,他已經發出了他反對戰爭的吶喊:
心靈的陶醉,在沒有任何節制的情況下流淌著。主人公奧列寧像托爾斯泰一樣,來到高加索,尋求奇險的生活,使自己得到鍛煉。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哥薩克年輕女子,陷入了種種相互矛盾、複雜的希望之中。他有時會想,「幸福就是為別人而活,就是犧牲自我」;有時又想,「犧牲自我是多麼愚蠢的事情」。於是,他基本上同那位哥薩克老人葉羅什卡一樣,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是值得的。上帝創造一切,就是為了給人類帶來歡樂。所以世間沒有什麼罪惡,那其實都在拯救靈魂」。那他還需要考慮什麼嗎?只要生存就可以了。
信的結尾處,托爾斯泰又補充道:
生命是美麗的,是全部的幸福,是強大、普遍存在的:因為生命就是上帝。一種狂熱、執著的自然崇拜煽惑、吞噬著他的心靈。奧列寧在森林裡迷了路,「周圍都是野生植物,無數的飛鳥與野獸,成群結隊的蚊蠅,草木幽暗,空氣芬芳溫熱,細細的濁流在枝葉下淙淙流淌」,在距離敵人的埋伏點不遠處,他「忽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他按照小時候的習慣,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開始感謝某人來」。然後,他像一個印度托缽僧人那樣,十分滿足地對自己說,他已經獨自迷失在那個吸引著他的人生漩渦當中,他似乎越陷越深,身旁潛伏著的無數個看不見的生物,它們此刻正窺伺著他的死,成千上萬隻小蟲在他周圍嗡嗡嗡地叫:
「過來吧,過來呀,親愛的夥伴們!那個人就是我們要螫的目標!」
後來,托爾斯泰對自己這部成名作《童年》,存在很和_圖_書多的不滿和挑剔。他對彼得什科夫先生說:「《童年》真是糟透了,嚴重缺乏文字的誠實性!……沒有絲毫可取之處。」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觀點。這部作品的原稿沒有署名,托爾斯泰原稿寄給了當時頗有名氣的《現代人》雜誌,沒想到這部作品馬上就被刊登出來了(一八五二年九月六日),並且獲得了廣大讀者的一致好評,甚至可以說整個歐洲的讀者都表示認同。但是,儘管這部作品具備迷人的詩意,細膩的筆觸,深刻的情感,我們仍舊不明白托爾斯泰為何對它如此不滿意。
在托爾斯泰青年時期,他瘋狂地沉浸在對於力、對於人生之愛戀的狂熱之中。他擁抱大自然,希望能與之融為一體。置身於大自然之中,他可以傾瀉、麻痺他的憂愁、歡樂以及愛情。但這種浪漫的陶醉之情並沒有損害到他敏銳的目光。在這首熾熱的詩篇中,具有強烈的景色描寫,真實的人物刻畫,這些是其他作品中不多見的。該作品的精髓就是自然與人之間的對立,這也是托爾斯泰終生思想中最喜愛的主題和信條。這種對立使他找到了《克萊采奏鳴曲》中的一些嚴酷語調,用它來諷刺人世間的冷暖悲歡。即使對自己所愛的人,他也同樣十分真實。大自然中的各類生物、美麗的高加索女子,以及托爾斯泰的朋友們都被放置在他敏銳的目光下觀察著,他們的自私、貪婪、狡獪等惡習,都被他真實地描畫了出來。
「我將要像它們那樣去生活,那樣死亡。然後,我們的上面會長出青草來……」
能夠凌駕於他所有作品之上,矗立在第一道山脈的最高峰,他寫出的最美的抒情小說之一,並且體現著他的青春讚歌的高加索頌詩的偉大作品,就是《哥薩克》。皚皚白雪覆蓋著的群山,在晴朗的天空下更顯蜿蜒巍峨,書中洋溢著如詩如歌般的壯美。天才之花的綻放,使這部小說更加閃耀,就像托爾斯泰所說,才華是「青春強有力的神威,永不能復得的進發」。由此看出,這部作品是完美無缺的。它就像雄偉的春之泉!愛情在其中奔流!
除此之外,他認為還有兩位作家對他的影響較大,他們是斯特恩和特普費爾。他曾這樣說道:「那時,我深受他們的啟迪。」和圖書
在這一時期,觀察所得的其他關於高加索的事情,都是後來加工完成的。例如在一八五四和一八五五期間創作的《伐木》,採用了一種準確的寫實手法,雖然有些冷峻,但充滿了對俄羅斯軍人心理的生動描寫——作為將來創作的一些筆記;一八五六年,寫完了《在小分隊裡與莫斯科熟人相遇》,書中講述了一個失意、放蕩、處於上流社會的下級軍官。他不僅怯弱、酗酒,而且還愛說謊。他連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像他所蔑視的那種士兵那樣死去,甚至是最差勁兒的士兵都要比他強過上百倍。
一八五一年秋,托爾斯泰在蒂弗里斯時,開始創作《童年》,一八五二年七月二日,在高加索的皮亞季戈爾斯克創作完成。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此時的托爾斯泰正處在大自然的懷抱之中,在嶄新的環境下,身邊充滿了驚心動魄的戰爭的危險,而他也正一心想要發現一個必須瞭解的人物和激|情的世界,卻在這第一部作品裡,敘述了對往事的回憶。在他創作《童年》時,他患了病,軍隊事務也突然停了。他開始了一段長期的休養閒暇期。既孤獨又痛苦的托爾斯泰頗感悲傷,過去美好的回憶頻頻浮現在他眼前。(這段時期,他寫給坦安吉娜姑媽的信都熱情洋溢,甚至可以說是一字一淚。他自認為是一個「愛哭的列夫」。)最近幾年,他在經歷了頹廢而又疲憊的緊張生活後,能夠重溫童年那段「美好、無邪、詩情畫意般的快樂時光」,能再次找回那顆「善良、多情,擁有愛的童心」,他感到無比甜美。總之,此時此刻的托爾斯泰,懷著青春的熱情與無窮的計劃,https://m.hetubook.com.com帶著循環式的想像詩懷。他很少醞釀一個孤立的題材,但是他那些偉大的作品也僅僅是博大精深的歷史畫卷中的一部分,也是他無法實現的大計劃裡的一些片段。他將《童年》只看成是他那部《人生四部曲》的第一篇,書中本應收錄他在高加索的那段生活情況,或許當大自然為他展示出上帝的啟示才能終止。
「在堅持了兩年的腦力活動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簡單且古老,目前我知道,別人都不知道的真理:我發現了一種不朽,有一種愛,如果想要獲得永遠的幸福就應該為別人活著。這些發現讓我感到震驚,因為它們竟然同基督教十分相似。於是,我停止探尋,準備到《福音書》中尋覓。但我沒找到太多東西,我不僅找不到神靈,也找不到救世主,更尋覓不到聖典,一無所有……但我依舊竭盡所能地去找呀找呀找呀。我哭泣,我痛苦,我折磨自己,只為求得真理……就這樣,最終同我在一起的只有我的宗教。」
「世界是多麼美好,在這片廣袤無垠的星空下,人們就不可以舒適、自由地生活嗎?在這裡,他們怎麼會保存凶狠的、復仇的情感,擁有消滅同類的瘋狂想法呢?當與大自然接觸時,人類心中所有惡的東西都會消失掉,這也是大自然善與善的最直接表現。」(《襲擊》全集第三卷)
就這樣,他的心情十分歡悅。
「小時候,我沒有多加考慮,只是憑借一種熱情和感傷去信仰。當我長到十四歲左右時,我才開始思考人生。由於宗教同我的理論並不協調,我便把毀滅宗教當作是值得讚揚的事情……對我來說,一切都很清楚,而且符合邏輯,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但對於宗教,沒有給其留下一絲空間……後來,人生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祕密了,而因此,它也漸漸失去了它的一切意義。那時——在高加索——我感到孤獨且不幸。我付出了全部的精神力量,一個人一生只能這樣做一次啊……這是苦樂融會的時期,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我都從未達到過如此高的境界,只有在這兩年中我才有如此深刻的觀察。那時發現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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