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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中的一條船

作者:鄭豐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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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中的一條船 演講比賽

汪洋中的一條船

演講比賽

這天以前,我到底是怎樣背文章,怎樣準備課文,已經忘了。但我記得,演講比賽那一天,聽眾很多,所有的同學都坐在榕樹下,安靜的聆聽演說。連續講過幾個後,輪到我了。我強迫從容的上了台,裝腔作勢,口若懸河的講著,同學們為我歡呼,老師們為我喝采。成績揭曉時,冠軍自不在話下。
回到家,許多人都來向我道賀後,內心就增加了一層的悲哀。當我把這「委屈」稟告父母時,媽媽流著眼淚說:「都怪媽媽不好,沒有生兩腳給你。」啊!腳!你害得我好慘啊!你太殘忍了,如果你不這樣我不知要多好啊!
比賽開始了,終於輪到了我。當司儀叫到我的名字時。我從後排的椅子跳下來。因為太矮了,所以正好「埋」在桌子裏。許多聽眾一直轉頭在找人。最後我從桌旁「鑽」出來。大家睜目伸舌,大為驚奇。當我走到臺上時,我發現窗旁也站了許多人,想不到剛才譏笑我的那位竟也雜在人群中。我不慌不忙的講完,要下臺時,掌聲不絕於耳。
比賽完畢,主辦人在臺上講了幾句講評,便拿出一張紙說:「今天比賽的結果,第一名是:鄭豐喜。第二名陳嘉義。……」我太高興了。我第一名了,我是全口湖鄉的冠軍了!此時屋內屋外所有的聽眾都為我鼓掌,諷刺我的那位也大大地拍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歡呼。冠軍!多迷人的冠軍!我將代表全鄉的兒童,參加縣的比賽。我要飛得更高,航得更遠,我要衝過重重的難關,我要爭取最後的勝利,我興奮著,我笑著,多少美麗的幻想又來到我的心上。然而正在欣喜可以再到縣裏去參加比賽時,承辦人走了過來,他和藹的拉我的手:「鄭同學!恭喜!恭喜!你的口才太好太好了,幾乎比大人還好……本來我們是應該讓你去參加縣的比賽,但你的腳不大方便,所以我們不能派你去,決定由陳嘉義同學去,你不會反對吧?」未等回答,他強調說:「陳同學也是你們班上的學生。」在旁的李校長,一直點頭,得意的說:「這個沒問題!沒問題;由我來處理好了。」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說些什麼呢?只好低著頭,吞悶氣。冠軍,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呢?它不但沒有帶給我快樂。反而使我悲傷,不知不覺間,淚水噙在眼眶裏,差點掉了下來。
又有一次,是五年級上學期吧?我以一篇「不可隨地吐痰」得了全校冠軍。這次前三名都是我們班上的,所以由級任老師帶隊。教導已升為校長,也陪我們去。
比賽那一天,雞還未啼,我便睡不著了,「站」在書桌前,自說自話的演講著。媽媽看到我那m.hetubook.com.com種「傻勁兒」鼻酸的笑著。
有一個早上,我在路上碰到村長,他正好要去口湖鄉公所開會。一見到我。便哈哈笑的向我道賀,並且問我什麼時候要去參加縣的比賽。我把「不能去」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訴了他。他很是不平:「我替你問問看。這是口才的競賽,又不是健美大賽。為什麼腳這樣就不能參加呢?」結果,他回來告訴我:「主辦的人說:『並沒有規定殘廢就不能參加,只是鄭同學身體這樣,行動不大方便,而且他們的校長也同意讓第二名去。』他還說:『如果讓他去,別人會不會說,你們全口湖鄉是不是沒人了。否則怎麼派這種人作代表呢?』不過他的結論是:『當然啦!他已經是這次的冠軍,他有權利去參加。如果他硬要去,我們也不能強迫他,不讓他去。』……。」
當我們到達鄉公所前面的樹下時,有位中年人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我說:「嘿!你也來啦!你是要來展覽,還是來比賽呢?」我氣得一語不發。我旁邊的許茂告訴他:「他是來參加演講比賽的。」他半諷刺半誇獎的說:「精神還不錯嘛!腳這樣還那麼喜歡『跑』。」
到了學校,我被一位老師載到口湖鄉公所。比賽開始了。我好像是第一個上去的。當我「站」在講桌前時,有位工友拿www•hetubook•com.com了一把椅子讓我「墊高」。我充滿著信心,充滿著勇氣開始講了。正要開口時,突然有人問:「他是誰?」李教導說:「他不算。」當時,我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意思,仍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講完後,掌聲雷動,使我興奮非常。全部結束時,主辦人宣佈這次比賽的成績:「第一名:曾玲娥,第二名:xxx,第三名:xxx。」完了!我全身無力,慚愧得無地自容,真想痛哭一場。竟輸給在校的亞軍同學,連第三名也沒有,太讓人失望了,我到底失敗在那裏呢?越想越難受,這種成績,還敢硬著頭皮吵著要來。啊!怎麼對得起大家呢?
有一天,老師叫我到他的宿舍:「你會背嗎?」「會的!」「背一遍給我聽聽看!」背完後,他說:「明天衣服穿整齊一點。教導同意帶你去。」聽完這句話時,高興得不得了。回到家,又回復了以往歡暢,樂觀。
啊!演講,你雖帶給我欣喜,但卻也帶給我無數的沮喪。
不久,校長到我家,請母親勸勸我不要難過。說明不讓我去,不是有意偏袒陳家。更無意輕視我們。只因我的身體不健全,怕出去鬧笑話。媽媽也沒好氣的說「做校長的,是不是和父母的心一樣呢?是不是以博愛為懷呢?既然你指定誰去,那就依你的意思去做吧!」
談到演講比賽,我就一直想m•hetubook.com•com哭,想吼。想不到我的身體竟影響到我的演講。我永遠記得這些往事。
或許老師已察覺我的苦衷,或許老師也不贊成學校這種作為。因此他問:「你很想去參加嗎?」我立刻抬起頭來,注視著他,內心浮動著絕望中的希望。「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吧!」
從此以後,有段日子我很是悲觀。因為我想:對於一位殘缺者,說話,讀書,道德,學問,有什麼用呢?不是都會因「行動不方便」而受限制嗎?所以我恨,我怕,我……。
當我領完冠軍獎狀後,許多老師都過來向我道賀,並預祝我去口湖「一馬當先」。我實在太高興了,因為老師們都說,我可以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口湖鄉的比賽。我那天幾乎全是笑著,跳著度過的。一放學,我便抱著獎品跑回家。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家人:「我得了冠軍,我還要去口湖參加全鄉的比賽。」家人都為我高興,媽媽更是笑得直掉眼淚。從此,我不管晨昏夜半,不管家裏學校,我一遍又一遍的背著。我向爸媽保證:「這次去,一定也要得冠軍。」我還告訴他們:「口湖如果再得了冠軍,還可以代表參加雲林縣的。那時我一定樂死了。」
垂頭喪氣的回到學校。許多同學都問我:「你第幾名呢?」「最後是不是第一名?」叫我怎麼回答呢?多少名我也不知道,但是三名內沒我的名字就是了。最後和*圖*書,級任老師安慰我:「別難過!這次你應該是冠軍的。但你不算成績。因為李教導報名時是曾玲娥而非你。」哦!原來如此!怪不得我上去時會有「他是誰?」「他不算。」這兩句話。那麼,我是小丑?我是「特別來賓」?我只是上台「亮相」!上台「客串」的啊!這種打擊落在一個殘腳的人身上。不會覺得太殘酷了一點嗎?
那段日子可說是我「最有希望」「最美麗」的童年。我不斷的幻想著:我到了口湖,站在台上……我侃侃而談……我得了冠軍……我當場跳起來了。越想越過癮。我笑了,忘了自己的身體,也忘了自己的貧窮,好像已經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然而,比賽的前幾天,一聲晴天裏的霹靂把美夢震醒了。因為級任老師告訴我:「教導說你的行動不方便,學校決定由第二名的曾玲娥去!」我呆了!我的心像從空中跌到深谷,碎了,在滴血,在掙扎,我反覆的回憶那句話。一切都完了,多少個美麗的憧憬,多少個幸福的幻想破滅了。我不再有歡笑,不再有希望。整日愁眉苦臉,多殘酷的事實啊!
雖然我是一個孤獨,寂寞的孩子,但也出過幾次風頭,得過幾次榮譽。如二年級時,有一次全縣性的國音字母測驗,我竟得了個「冠軍」。三年級的美術比賽也得了第二名。四年級,參加書法比賽雖然落選了,但演講比賽卻也得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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