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
祝你一路順風，先生，不過，請你一定回來，不管隔多久，都請回來看看我，當你回來的時候，也許我會更了解你一些，那時候我會替你寫一篇真正的序言。請你發表在你畫展的新目錄上。因為，我，現在，也渴望著解放，渴望著創造一座新的天堂。
不是的，高更不是由普汶斯．第．夏尼身上的一根肋骨造成的，他也和馬奈等人毫無關係。那麼他是誰？他是高更，一個野蠻人，對文明充滿恨意，一個魔鬼，因為妒嫉他的上帝，所以在自己閒暇時以創造為樂。他喜愛一座紅色的天堂，而不像其他人一樣，希望天堂是藍色的。
高更和孟福來、莫瑞斯坐在伏爾泰咖啡屋中，爭論著高更想在狄奧酒店再舉行一次拍賣的念頭。
「史特林堡，」莫瑞斯說：「你一定會說法國沒有人才了，大家才會那麼推崇一個瑞典人。」
我不了解你的繪畫，我也無法喜歡它。我知道這種態度不會令你驚訝，也不會傷害到你，因為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特立獨行，不受任何人左右的。這是你性格中最令人喜愛的一點。也許這對你是極大的幫助。有一天，當你被讚美，被推崇的時候，支持你的人，自然會給你應得的評價，為你的藝術確定在歷史上的地位，也許五年之後，年輕一代的人，就會用你的畫作為典範。和圖書
高更看完史特林堡的信，踱到畫室的窗口邊，俯視著院子裡一棵生長在石縫中間的白楊樹。這是一個藝術家寫給另外一個藝術家的信，坦白，甚至粗魯，但卻真實。他決定把它當做畫展目錄前的序言，並且加上自己對他的回答：
「好罷，我要寫封信給他。」高更說：「過不了多久，巴黎人就會對他厭倦了，不過，他的名字現在還罩得住。」
今天早晨，我曾去盧森堡看望夏尼，他的影子一直縈迴在我心中。他是一個窮困的農人，專心一意注意著他的網，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田野裡採集花朵，為了表示他對他們的愛情，他虔誠的工作，我沉默凝神，心中溢滿尊敬和同情，這就是美。但是現在，先生，我看到的你渾身都是荊棘，我希望你了解，我恨極了這一點，我不願意美麗的神們受到打擊。https://www.hetubook.com.com
「高更先生，」在夢中我那麼說：「你已經創造了一座新的天堂和一個新的世界。」但是我無法接受你的創造，對我來說，我甚愛陽光，也享受清涼的陰影，你的畫太明耀奪目了，在你的天堂中，居住了一個夏娃，可惜她又不是我的理想——說實話，我的確有一兩個理想中的婦人。
當我看到你的畫，使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普汶斯．第．夏尼，畫布上流動著陽光，帶給我夢想。我看到不屬於植物的樹木，不屬於動物的野獸，我看到唯有你才能創造的人類，你的海洋是由火山中爆發出來的，我看到的天空，連神祇都不敢居住。
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com
我親愛的高更：
我猶記得在一八七六年，我第一次來到巴黎，整個城市籠罩著憂傷，法國上下都在為戰爭的失敗悼亡著，對未來感到迷惘。但是，誰都清楚，有些什麼事情正開始醞釀著。
我的一些年輕的繪畫界朋友，邀請我去杜朗畫廊看一些新畫。許多精采的作品下有莫內、馬奈等人的簽名。第二天，我再回去，發現了在這些圖畫後面，的確隱伏著些特別的東西。我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碼頭上，但我看到的絕不是人群本身。我看到一列火車，飛快的穿過諾曼第田野，還有在街道上轉動的車輪，我腦海裡留下許多可怕的畫像。回去後，我寫了一篇文章，試著解析印象派所希望表現的是什麼，可是這篇文章並不為人所理解。和-圖-書
「你最好寫封信去，」莫瑞斯說：「幾個月前，他玩化學實驗，把手燒壞了，從此他就不再見客。」
「史特林堡，人還不壞，去年他常來參加我的宴會，我去看他。」
「我們要出奇制勝，」高更說：「現在巴黎最紅的作家是誰？」
你對夏娃的觀念將使女人們同時懷恨我們兩個人，那位在伊甸園中的老夏娃，在我畫中出現時，真的那麼令你恐懼麼？有一天，她或許會對你微笑，那麼你就不會感到如此難受了，我畫的夏娃，是唯一適合在我們面前赤|裸的。你的夏娃，如果一|絲|不|掛，將會違背道德而使人倒盡胃口。
你希望我在你畫展目錄上寫推薦的序言，對你的請求，我用「我不能」三個字來回答，確實的說，我是不願意寫。
奧古斯都．史特林堡
事實上，當我漸漸成為一個作家，我似乎慢慢的開始了解高更的藝術。
ｗｗw.ｈｅｔubｏｏｋ.ｃoｍ.com
一八八三年，我再回到巴黎，人們再也聽不進學校所教授的課程了。自由的呼聲響徹雲霄。泰納說過，美並不是漂亮，左拉也說藝術是通過氣質鏡頭所看到的自然的芳香。然而，在所有的混亂中，有一個名字是被所有人所尊敬的，那就是普汶斯．第．夏尼，他離群獨立，全神貫注，充滿虔誠與敬畏從事於繪畫事業。
高更寫了一封信給史特林堡，並且親自送去，第二天，他的回信就來了，以一種好奇和憤懣史特林堡拒絕為高更的畫展寫推薦的文章，但是他的拒絕比其他所有人的讚美加起來還有用。這瑞典劇作家的信是這樣寫的：
我自己也曾經試著評價你的藝術，也試著去了解你的人，總以為它是鎖鍊中重要的一環，打開它，就可以了解你思想發展的歷史，但無疑的，我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