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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精選集卷二:迷離夜

作者:李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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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吃眼睛的女人 貓柳春眠水子地藏

一、吃眼睛的女人 貓柳春眠水子地藏

因我亦決定淡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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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無奈道:
他先掃上一層油,把麵粉蛋漿傾盡於鐵盤格子中,打轉環繞,然後如散花般,每格放入生薑、蔥花、一粒八爪魚肉。他喝一口「寶礦力」,把垂額長髮一撥,持鐵筆,把一個一個八爪魚丸子調圓,餡料裹好,燒至微焦黃。
他公幹後回仙台,每隔一兩個星期,郵便局總會把一盒又一盒的山形「佐騰錦」送來我家——他忘了我本來就在生鮮水果部門工作,但也因為經驗,我和你外婆嘗得出他的禮物是極上品。經過嚴格挑選。顆粒和顏色完全一樣。
勇行無特殊口味,能吃,連盡十五皿。我要了心愛的雲丹,及貝割大根,即大根尚未成長,把苗摘下。微辛。
這次回來,是跟媽媽商議吉日。
媽媽不能把你生下來。但你回到我處,最——安——全——了。
我是說謊。但他亦說謊。
「別看水母沒有骨,它也很堅強的。」
我幾乎認不出她來。
「把瓶子給我!」我淒喊。
「若我們一起泡到金泉中染金了,再也沒有這個爭拗。」
因住西區,在心齋橋買好,便回家。
這是直覺。媽媽很清楚。我忽地張開了眼睛,費了很大的勁。我張開了眼睛,在極近的距離,在他的眼中,竟看到了自己。又看到你。
我用力抓住盆子。
他忙問:「星期三書店不營業嗎?昨夜我來見到關上門。」
「對呀,神戶的牛吃五穀、玉米,喝啤酒,所以肉質鮮嫩。」
——但在這兒,人們有一種說法,如果一男一女很親密,那是說,已有多次肉體關係,他們都不約而同去吃「燒肉」的。太濃了,汁濃,肉濃,連酒,也濃烈嗆人。似乎全是補品。
——除了他,我兒,還有你。
我沒在意,道:「先生,雜誌請到一號收銀台。」
「你不要遷就我。老朋友了。英國屋的烘餅也好吃。我可以去英國屋。」
「不會不會。」我哀求他:「你照造好嗎?感謝你了。記得放兩粒八爪魚肉呀。就像很努力地瞪大圓鼓的眼睛——」
護士給我墊了特厚的衛生巾。
倉田孝夫是東北山形特產「佐騰錦」櫻桃的批發代理人。來自仙台市。
我不答。
你會記得這個地方。
又望向我:「在女朋友面前要堅強。」
他望向我這邊,良久。仍是沒有焦點。
「喂,」我喊住:「不要勉強自己買貴價的畫冊。」
大家夾一個,吃半口,然後浸泡在蔥花湯中……
高懸並列的紙燈籠,發出紅光。
我撫摸著他的長髮。把遮住眼睛的撥開。順著他一字的濃眉,和往上飛的眼角,來來回回:「讓我客串做你的媽媽。」
只是他忽然擁著我:「媽媽弄的年越麵,沒你的好吃。」
我但願他只看我一個。
我和勇行共渡第一個聖誕。在前一日,我們到難波、道頓堀、心齋橋玩。
我在電車上很不好意思——我以為人家會聽見。不看他。
記得「大東洋」彈子房馬?就在阪急東通商店街。那長年「新台入替」招牌旁邊,看手相女人對面,有一座「未來嬰兒面貌」組合機,把我的樣子,和他的樣子,經電腦分析,現出「你」的可能面貌。
「知道!」他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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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當我女友,同我交往,好嗎?」他不容我考慮:「拜託你了由紀子小姐?」
他拿出那份檔,給我在最後一項簽字。並以現金付帳。
千裕是女生中相當嫵媚的一位。她的媽媽租了五台自動販賣機,每天來回把飲品、香煙等貨物,送去補給。全靠繼父有「背景」,沒有人欺負——可是千裕卻給欺負了。
我特地吧菖蒲帶到你座前。「菖蒲」花白,諧音「尚武」。我兒,武力非我願,只求你廣庇世間小孩。
日後,我會恒念你法號,並誦經供奉不絕。因我兒你已有安身立足之地位,且超然於我!
我兒。
忽有客人遞來一本「野球週刊」。
「是為了簽名嗎?」
花在凋謝之前最美麗,但人卻在離別的一刻才多情。
我們談笑甚歡。
她讓我的「桃節」過得很快樂。節一過完,雛人形皆抹淨收藏,好好保管,下一年再搬出。
我沒帶來江戶時代盔甲人形應節,因法師認為世俗之物,有壞靜修。我也不喜暴戾——雖我殺你,情非得已。
一年以後,我認識了倉田孝夫。
「我對你好些,還是你對我好些?」
看來是中國人。說中國話。
我用一根玻璃棒,撥動那小小的金屬盆子。有些東西沉澱,有些東西浮升。
今日是五月五日端午節。「端午」本是中國人風俗,但我等過端午,既無詩人,亦無龍舟,此日「菖蒲節」、「子供之日」,實為天下男孩而設。你亦有三歲了。
——也許他是看不見我的。
「為甚麼?」
我想陪他看醫生。他力拒無效。
我向其中一家的老闆提出定造條件:「我想造一客明石燒,八個,以紅漆木板上——每個丸子幫我放兩粒八爪魚肉。」
「不可以的。這兒,」他指:「寫著:你無權取回嬰胎。」
夜夜風清月明,辰光淨好,心事清盈。我與你永恆相知,不會寂寞。
(二)與他四目交投,一言不發,掉頭就走。
柏餅好黏,小心吃,勿哽在喉。小心小心。
保重。
「我還以為,有頭小貓在柳絮下睡覺了。」我笑:「袒露著肚皮,眯起一雙眼睛,雙手握了拳頭,放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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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許他吃炒飯。他道:「不要緊,蛋沒有生命,蛋是素食。」
兩個人之間的紀念品,總令局外人發笑——即使它是悲涼的。
埋在土裡?
不知如何,我還是坐電車,過淀川,上班去。我的藉口是不願遲到。
「放棄了又何必可惜?擰出去不好。而且你要來無用。」
但,他怎麼找上她?
「千裕和水母」事件之後,岩本正博填不上他的位置。我太窩囊了。
她喜歡吃水果。我也是。
又道:「你的手又冷。」
他大概倘佯良久,又窺看我名牌。我不答。臉發燒。
我兒,媽媽雖捨不得你,但人生的路總是這樣。
我們做了四次。只第一次和第二次來不及用安全套——我知道,應是第二次時,有了你。
勇行傷了我的心。我仍然按他的流動電話的號碼。我無法同另一個好人到有馬溫泉。
——難。終得一試。
今井勇行真是漂亮。可惜我們不屬於彼此。我兒,這是心底話。我感覺道肚子痛,便知你不安。你餓。

我看了他一陣。
我發覺我的明石燒十分脹胖,內心熱烈,有物迸出——我的明石燒,每個,都有兩粒八爪魚肉。似烤焦眼珠子要突圍。
只見他的圍裙,有招財貓圖案——圍裙也很白,同汗衣一樣白,也許是我有點目眩的關係。我還聽見阪急三番街播送的主題曲。
勇行把頭髮剪短,染茶色。
「由紀子!」hetubook.com•com
她生怕同學誤會,也很強調:
我再呷一口鮮奶,白色的微甜的液體順喉而下,但你在我嘴邊,又停頓了。
千裕道別後,勇行道:「日後你不用聘偵探社來找我,我也不用找你。我們不會失散。別浪費金錢。」
店中賣海星、魔鬼魚、小金魚、海馬……和水母。
還有不動明王、四天王、地藏菩薩、佛祖……雖你列仙班,總是一位小地藏,多聽經多蒙保佑。
我會做四萬六千日功德。
媽媽是意外的,才知道有你。那年,我二十。你是兩個月。我不能讓你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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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招架之力。
汽車駛進了娛樂城。
我們上前,只見招牌立在大樓門外:「初戀情人偵探社」
數天之後,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大晦日」。我給他做了年越蕎麥麵。大家守歲時,我問:「你讓我看看小時候的舊照片?」
在有馬溫泉。
勇行付款。
在醫務所,才知勇行不勇,極怕注射。老在哀求:「醫生,可否不注射?你可加重藥,或給我苦藥。」
一次,我們坐汽車,經過浪速東區的惠美須東,通天閣附近。FESTIVAL GATE 在九七年夏天開幕的。很多人都湧到這個面積二十三萬平方米的娛樂城玩過山車、旋轉車和摩天塔……
四下的男女連忙左顧右盼。
他連吃兩碗,方滿足一笑:「由紀子,你知道嗎?我大睡之後醒來,單眼皮會變成雙眼皮的。你來看嗎?」
我到任何地方,遇上任何人,我都記得你是我和他一塊懸浮的血肉。
「當然,我把姓名、外貌特徵和他從前住址都提供了,一星期後偵探社會給我初步報告——隱藏的初戀只有一個,能用錢給我找回來,我情願付錢。」
我是忍不住再喊你一聲——此是最後一回。
「不!」勇行忙裝著生氣:「這樣不公平!你是說謊嗎?」
幸福嬰兒在春日柳絮下酣睡如貓。我兒,你以花崗麻石為身首,五官樸拙,不笑不哭,不言不語,不吵不鬧,不眠不休,不貪不戀……堅強地化作地藏。
我聽得醫生在外頭說:
枝細葉長如線。開了好一陣的花,落後結子,白茸茸的被春風一吹,緩緩飄落,非常慵懶。亂躺地上。

我並不知道,一星期後,他來找我。
她們看著我進去。然後跑到護士的櫃檯前,同她打個招呼。
《春意畫冊》
又道:「或者我到對面的APT COFFEE——不要那麼沮喪,半年已經很長了。」
人隨腳走。
後來他無意中望向我這邊。我別過臉去。他沒有叫我。
三年多以前,陰曆六月暑氣熱烈,水泉乾枯,滴水皆無,古稱「水無月」。天炎、夜短。經數日夕燒,大地水盡,人灼熱,避入地底。
太陽亮麗。
「是——兩——粒!」
高校畢業後,我是英語專門學校生。我住在西區北堀江,於紀伊國屋書店當第二班兼職店員。下午五時至九時半。
如水似月
明石燒上桌。
我常到此吃明石燒。此間的八爪魚燒丸子是整個大阪最美味的,才四百三十元。有八個,以紅漆木板上,還附一小碗蔥花湯。
今日你已立為地藏,凡俗間母子相稱亦應放棄。
他是被辭退的。
「但仙台的牛有飯後甜品,而且每日有專人擦背按摩一小時,令脂肪內滲,造成『雪花』,紅白相混,吃時全無渣滓,入口即溶化——仙台的牛柳比神戶和松阪還要名貴。」
「這個多少錢?」
PARADISE IN THE RIVER CITY
「妳用個玻璃瓶子盛走吧——不過已經搞爛了。沒有生命的。你不要亂動,剛做完手術,動作太大會流血不止。你現在先休息一下。喝杯熱鮮奶。」
「我不喜歡拍照的。」
在遠行前,我做了一件事——
第三、四次有點累。
我們由盡處往前走。此是大阪最短的一條橫丁。
「請你幫我忙吧——」
一直忙至八時十五分。
但你更要記得「人間優生社」。
今日まごの淚は 川に流して
我真有點混沌。今井勇行為何不自動找我?只有我找他?他不會找我?他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我一直在微笑?……
我兒,你竟從未度過自己的節日。
「由紀子小姐,你們說神戶及松阪牛是極上牛肉嗎?」
「這是水母,看得見嗎?」千裕把它遞到我眼前:「現在流行養水母。」
無骨的水母,無血無肉,無色無相。全身透明,一如「寒天」。它像一把小傘,在水中浮沉緩動。有些微白的斑點,迎著水族箱的暖燈,忽地一閃。
屋良克也有羨慕神情。我亦很驕傲。
我,透子,還有惠美,到三番街地下街逛街。時間亦早,不餓。走過衣物、化妝品街道,至輕食區、果子店、咖啡室、巧克力店……
「正博你跟我做心理測驗嗎?」我笑:「是英國屋還是薔薇園:薔薇園是不是又紫色花裝飾那家?」
「緣分」若如此便宜,人們又怎會受盡折磨?
往後,我自關西至東北,走過每間寺廟,燃點香火,用力拍掌,搖動響鈴的繩索,你若聽見,遙遙示意,媽媽雖飄泊,心靈也會知道。
「由紀子要不要也養一隻?」
《豔色浮世繪末篇》
「由紀子,我在——英國屋——等了你老半天——」
「但感冒是不能吃油的。」我為他點了湯麵:「你回家好好睡一覺。今天和明天都不要找我。」
「一兩年已經很長了。」我笑:「有些金魚不能過冬。」
我在此地,把你謀殺。
千裕是我高校同學,當然也來過吃紅豆湯。她還沒有畢業便退學了。因為有一次員警上來學校,帶她回去做證人。繼父強|奸了她。自此,她不肯再上課。
也許她早已認得我。比起來,我倒是沒甚麼變化。
這個晚上,我渾身發癢,發軟,像有龍舌蘭在舔我。龍的舌頭?仙人掌?我分不清楚。因為我連自己也忘掉。
我竟然走到802號「初戀情人偵探社」的門外。我找不到那個人。我只找到一間公司。曾經一度,我最恨這間公司了。
「有些媽媽面對這種變化,不能平衡,產生很多『妄想』……」
今井勇行,你二十歲的爸爸,正抽著LARK,側臉向空中呼出一團煙霧。
他穿白汗衣,無袖,頭髮中長,單眼皮。
「甚麼?」
思い出のシルツト かぱんに詰め込んて
今日我傾三年來積蓄,為你立像,神位供養於寺廟。把你釋放,並作贖罪。
下面是洪洪的火,覆著一個龜背似的鍋,肉都烤得焦香。他大口大口的吃,還朝我頑皮地笑:「我瘦了,得把荷爾蒙補回來。我吃燒肉是為了給你。」
忽然想起外面那兩個女人。
——但我們進了房間,勇行把「請勿騷擾」牌子掛出來。
「祝你幸運,千裕。」
……
岩本和-圖-書正博過來護我。問是何事?
回想起來,真是天意茫茫。
醫生訓斥:「你做食店,衛生重要,必須痊癒才可上班。」
書店很大,共分八個專區。我不知他如何「旅遊」至此。
——但我見到勇行。
後來,在紅櫻桃中出現了一個指環……
以後她要改換姓氏了。也有自己的家。不知怎地,我們有點生疏,卻更捨不得……
我抱怨:

他把書放櫃檯一旁:「這本書我暫不要。」
支離滅絕
他把我扳直,皺著眉,憂傷的:「怎麼可以?你比我還小幾個月!」
他手指打圈,隨便挑了一本。皆是男女秘戲,且無遮掩塗黑。我板著臉:「謝謝,四千一百二十元。」
一位法師走過來,說了幾句話:
三年以還,常作一夢。
我心中有道小河流過。
我提著一袋水果。千裕提著一隻水母。勇行雙手插在褲袋中。
他問:「你有沒有要問我的?」
「當我把頭髮剪得同你一樣短時,你又把它剪得更短了——你叫我怎麼辦?」
何以沒有在三月三日的「桃節」作「雛祭」?——因我認定你是一個兒子。不是女兒。母親有此直覺。雖我是失敗的媽媽。
不不不。全是我的錯——當日是我先喚他住她的。
他倆轉過身出門。手挽手。
「你幹了才半年。」我很清楚,這正是我們認識的時日。
此外升在你身邊之「鯉幟」,以黑、紅、藍三條鯉魚形布幡組成。因無風,鯉幟靜垂。我兒,此亦兒童福祉。有男孩之家庭,必在院子中或陽臺上高升。我或在祭祀後拿回家中,讓之迎風飛送,兒你有日鯉躍龍門,列位更高仙班。
他教我把食鹽灑在手背上,然後仰頭一喝,那杯墨西哥龍舌蘭還沒到達我的胃之前,馬上舔鹽花,不怕烈。最好還吃一片青檸檬。我照喝了,怎麼不烈?這是種仙人掌做得酒,就如帶刺。
「如果當初我知道,還用找嗎?」千裕聳聳肩:「失去了才不惜一切要得回。可惜我不清楚他搬到哪兒去——不過,是我先躲他的。」
我進房間時,來了兩個女人,坐在沙發上掀雜誌。在等。
離開阪急東通商店街,到「大東洋」彈子房玩了一陣,又逛了一陣。最後在電車站依依分手。不用他送。我需要時間在回程中想一想。
「每個加五十元才造。」他不情不願:「又費材料又花功夫。從沒這樣的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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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哼,你才不是我的初戀!」
我在熟人跟前哭了:「正博,真不巧,定休日約了男朋友玩呢。對不起。」
他急了:「甚麼書才可在此付款?」
於本高砂屋、風月堂、風雅庵、北野茶屋……皆見「柏餅」。除了柏葉包裹之糯米紅豆餅外,亦有竹皮包蒸之粽子。幾經挑選,終光顧「滿願堂」,作為今日「滿願」之祈福。
在人海中尋找另一半,又怎可倚仗一個二千九百八十元的電腦?
「你喜歡薔薇園。便選這個了。」
路由心生。
當我掛念他,又擔心他是否找到新的工作時,打過流動電話。
又道:「英國屋的咖啡香些。但薔薇園坐得很舒服。」
上層的血水淺紅色,下層的有薄衣、血塊……我撥到一小塊物體,約兩吋高。兩吋!
但我到底比他早一點起來,大概我太緊張了,或者我真的想證實一下,究竟他的單眼皮,是否會變成雙眼皮?
她又問:「罔田老師好嗎?」
他們造三文魚壽司、蕎麥面、天婦羅、火鍋、義大利粉和禦好燒……
兩次。
我知我遭殃!
我的肚子暖。人又瞌睡。以後也不想做——我意外地有了你,忽然間很疲倦,太疲倦了。
「你一定要把初戀找回來嗎?」
翌日,我幾乎下午才有力氣起來。昏昏沉沉,身心無著。空氣中淨是精|液的味道。
這個出口,正在「地藏橫丁」。供北向地藏尊。我們路過,有人拍手禱告。
「你上鏡一定很好看。」
我完全失去知覺,也不願醒來——好像到了今天,還沒有醒來。
(十)……
我實在沒有這力氣……
是我自己的錯。在還沒有整理好混亂的思想,無可避免的,還是遇上了。
英語專門學校畢業後,考進新阪急百貨公司營業部當職員。課長對我很滿意。調派至生鮮水果之部門。
朝日ガ昇れば 淚乾くはず今日は
悲しみの途中で 聞える愛の歌
「差不多二千元。」勇行道。
正研究著,一個女孩推門出來。
太聽話。不買書,人也不來。
他在一家水族店。
「奇怪呀。沒這樣的造法。」
(七)若無其事,忍氣吞聲。
由島田歌穗主唱:「小河流過的街道」
她爽直地一笑:「真不便宜!著手便付料金四萬五千元,若成功了,又得付四萬元。」
「哦,由紀子是個二十三歲的老人家!」他揶揄:「我豈不應該當祖父?」
我的身體仍在淌血。但我抓緊了你——生怕你落入人家肚腹之中。也怕你被沖到馬桶中。更怕你被賣出。
這是最後的溫存了。
某夜,書店九時關店,我們收拾一切,九時半下班。在一出口,見今井勇行。
如同其他店員,戴紙帽,踏大雙膠水靴。做輕重工夫。
他面不改容地說:「我們不會這樣做。」
我坐在地下街扇町通泉廣場附近的薔薇園,等了半個小時,不見他來。我呆坐,正好甚麼也不做、不想。只是等。
我的臉漲紅。忙不迭一口吃掉。燙的很。
「不是一粒嗎?」
今日まで明日かは
猛地一下,你被吸掉。那感覺,似高潮。麻麻的。帶來了一切。帶走了一切。
當我在難波走著,忽然,傳來一聲怪響。
他說:「既已如此親密,你不需要瞭解我。你被我愛已夠忙碌了。」
我認得今井勇行是因為他的無袖汗衣,抑或他白衣上的懶惰貓呢?我不知道。
「好!」今井勇行無奈點頭。帶恐懼:「不要太用力!」
頭兩個月,孩子略成人形,如草上珠,柳上絮,一團血污。他在我肚子中,暖暖的。若我送他走,得用和暖的水沖到馬桶去。我親手做。
「我與他們沒甚麼。他們寂寞,找個女孩陪著喝咖啡,聊聊天,還吃頓晚飯,唱卡拉OK。他們只想人瞭解,談談話。」
又送我一個蘋果。我沒有吃,擱在背包。它上面有陽光照曬不到的「福」字影。
同事岩本正博代答:「——趣味雜誌類,在一號。」
做手術前,醫生給我看了一個錄影帶,他很平淡地解釋過程,並要求簽字作實。
你不能被殺一次又一次。
——只是翌日,我再沒有力氣。我再也爬不起床出門上課和上班了。我把所有的力量併發一刻去「談談笑笑」?原來那也是沉重的。
我聽得自己問他:「勇行,去年聖誕你同誰過?」
「才怪。我去泡銀泉。」
「是眼睛。」他正欲把那盆子擰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顏色略深一點。啊,很完整那。」
醫生先給我注射。我不怕苦,也不怕痛。像你爸爸。比他強的,是我不怕注射——我只怕這一針,效力不足。人工流產是普通手術,其實肉體不痛,心靈受傷。
後來,我又知她接受一些年紀大的男人「援|助|交|際」。大家沒有通音訊。
我給你改作「貓柳春眠」,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意。
(三)上前,大吵一頓,不用客氣。
跟岩本正博約好了。
那些尖叫仍是一陣一陣的傳過來——當中,一定有他的聲音,和她的聲音吧。他倆緊擁著吧。
她染了紫紅色的頭髮,還穿了眉環。一身燦爛。
我又道:
——但有些事情,是無可避免的。
她又道:「如果跑到北海道,這交通費是我負責。唉呀。」
這天媽媽著我下課後買些水果回去,最好是蜜柑和柿餅。自爸爸三年前去世,姐姐主力負責家計,她在神戶一家牛肉加工食品廠工作,一個月回家兩次。她快要結婚。
原來有小小的夭折了的手腳雛形。也有頭。嘴巴給壓扁了,好像說「不依」。軟軟的一灘。我心痛:「醫生這突出的小點是甚麼?」
四時下課,沒到上班時間。勇行來電,他生病看醫生。
「水子地藏」原屬嬰靈。法師之言,人一喜一憂,乃因果報應,其指引:「自業自得」,我亦明白。MIZUKO-JIZO ,「水子」亦是「稚子」、「童子」。我兒你雖童稚,母親心意,當可體念。
「醫生醫生」。我問這白袍子劊子手:「孩子在哪兒?」
一個女孩掏出那手掌大,橢圓形的小機器,在她身邊四點五公尺範圍內,也有一個男孩掏出他的「求偶機」。大家配合一下。
早川由紀子
波にきらめく 愛の街
她給我一張有玫瑰香味的卡片。只有名字和電話。她看著我和勇行:「不必拜託偵探社才是最幸運的!」
「哪有貓?」
人海茫茫,以你之力,尋找不到。我請你別問別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真正的「愛」是痛的。我忽然淚如泉湧,無力自控……
「還沒換衣服呢,藍衣、白襪,褲子上還有泥濘。手上也有,連紙也弄髒了。」
他是高手,我亦不自愧。
……
難以補償。
你不要取笑我們啊。
但過年以後不久,今井勇行沒在「明石亭」上班了。
有兩次接駁不上。
人還沒走近,已聽到淒厲的慘叫聲。十分刺|激。
他神色有點落寞,沒有女友在身邊的今井勇行,眼皮特別單,本來的單眼皮,特別憔悴。他望著地面,但沒有焦點。電車晃動著,他不動。全無舞感、樂聲空送。他似乎不快樂。還有小小的鬍渣子,不太顯眼,小黑點——他的鬍渣子長得很快,早餐剃了,黃昏便可長出來了。
我們到了一家「卵料理」。餐廳門外是一個大大的蛋頭人,店中食物全以雞蛋為主角。裝飾亦是黃跟白。各人開口閉口,均是「他媽」、「他媽」的。賣奄列飯、蛋炒飯、蛋焗飯、半生熟蛋、蛋面、蛋湯、蛋沙津、漢堡牛肉蛋……還有黃澄澄的蛋冰淇淋。
「不,重感冒還是一針准見效。」
……
他送我回梅田街上班。我們牽著手迎接早春。路過淀川,河邊又幾株垂柳。
仙台有「天道白衣大觀音」,一到埗,我必去祈求他保護你。照顧你。

他把枕頭用力扔向遠處:「世上沒有人要花功夫來管我呢!」
原來是電子「求偶機」呢。
釋放天然
他隔窗向我一舉手中飲料。不笑。
一次在難波。

老闆搔搔他半禿的頭:「一顆眼睛是放不進兩個瞳仁的。」

我慌亂了。來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主人。但現在我成了你的奴隸。媽媽不知如何處理你。有點失措。我擰起那杯鮮奶。
我分叉雙腿,感覺又東西在把你吸出來。力度大,不很痛。真的。是真空吸盤。左右擺動一下,像手在試位置,好一下子給抽走。
「老實說,你是不是情願不用安全套?」
在扇町通走著,人人熙來攘往,我倆被淹沒了,像各自被折入隔了幾層的扇頁中。
我扮小貓,雙拳放在胸前腮邊。
倉田孝夫問:「你想去坐過山車嗎?我陪你去。」
女孩過桃節,亦是期望日後嫁得好,做個好母親,世世代代,為小孩應節。
若你不甘,但告訴你,他喚今井勇行。
「看,」勇行指:「貓柳。」
「真巧啊。」
我想見勇行。
原來來了新人。
在JR大阪站乘寶塚線列車,再轉一程巴士,我們到了六甲山腳的有馬,才一小時多些。這是最近的溫泉了,「金泉」含強鐵是赤褐色,「銀泉」白得半透。
三番街是我常去的平民化地下街,回憶太多。終而淡忘。三十二番街真天淵之別,它在HANKYU GRAND BUILDING 三十二層,奢華的高樓。
「好,」他點頭:「我可與同事對調,選星期三定休,跟你配合。」
HAVE A NICE TIME HAVE A GOOD DAY
冥冥中皆有註定,不可逃避。
於是,我們有時夜裡去吃韓國「燒肉」。
我用力閉上眼睛——我看不見你,你看不見我。我猛地把你倒進口腔,再用鮮奶押送。歇斯底里。
車廂中人不多,沒坐滿,我離得遠遠的,一抬頭,又碰上了。說是沒緣分,又不盡然。但統共才只兩次吧。
是記住那卡片上的電話嗎?看一次就記得了?才一次?
及後三天,無影無蹤。
打個照面,她本來沒反應。還是我先把她喚住了:「千裕?——田島千裕?」
良久,他定睛看我的姿態沒有變過。
或許你問,何以爸爸不來?
——是我先把她喚住的。
你亦看不見他。
我辭去紀伊國屋書店的兼職,亦不再與同事們聯繫。
世無天長地久,終亦雨打風吹。唯有無情,方至多情。
他只好道:「再見。」
我兒這便是你了。
供品之中,有玩具、貓人形、風車、可口可樂、紙燈籠、彩帶、香燭……還有生鮮水果。法師明日來為你誦經,你若不明白,亦得耐心細聽,終會省悟。
此刻才知道,他是英國屋,我是薔薇園。他對我再好,我們是碰不上一塊的。
他說:「我回答了你一次,以後你便永無休止,問得更多了。」
廚房傳來嬉笑。
他掏出兩個好手的簽名。
我淡然一指告示牌。
我將去仙台,作別大阪、神戶、京都。仙台在東北。甚遠。不宜長途跋涉。你爸爸也不知。
「來三客跳舞明石燒。」
SHINNG EYES  祈り込めて
又是這個頑皮的今井勇行。
誰說這場戲難演?我那麼輕快,世上再沒有角色不能駕馭,也沒有尷尬的事件難倒我了。
我見有一隻手指,指向水母,這是女孩m.hetubook.com.com的手:「要這個!」這個便給撈來,盛在膠袋中,成為她的禮物。開心得嘻嘻笑,吻了他一下。
耶誕節人人都玩的很瘋狂。我們跳了一整個晚上的舞,還喝了三杯酒。
由星期三到星期四早上,我們做了四次。
他用力捏著我的鼻子:「都說不要你做我媽媽。」
我兒,在最激烈時,我會流淚的第二次,他的欲念最強,我感覺最混亂。想死。我心中想著,即使最後我們分手了,我還是愛這個男人。不能放他出去。
又過了二天,又過五天……
「我遇到她,幫她挑的。」
「你為甚麼不問呢?」
他猛地喝酒,飛快的伏在我胸前,舔去鎖骨上的鹽花,實在很癢,他就勢在我耳根上,然後趦趄不去……
我在人群中,見他摟著一個女孩的肩,排隊購票內進。
見是今井勇行。另換一件簇新白汗衣,有小小懶惰貓圖案,在左胸。小貓眯起一雙眼。如同主人。
我們竟然沒有泡過溫泉。我們熱愛彼此的身體。馬上把一切都忘掉了——只有在斗室,他才真正屬於我。不能放出去呀。
勇行的頭髮長長了,回復我初見他時的長度。他戴上了音樂耳筒,不知聽甚麼歌。
(四)掌摑他一記。
我斥責他:「你不要小看女人。我剛做的一份功課,翻譯美國一項研究報告,專家說,女人雙手比男人冷,但她們的體溫比男人高。」
但自此,我無一夜安眠。
「不是黑色的嗎?」
「難道你們有用嗎?」
我到千日前的道具屋筋,定造一個模型。
我不答。
我既已來了,一陣空白,我簽了字。耳畔他還絮絮叨叨:「手術之後,或混在血水中。有時找得回,有時找不著……都不要……無權取回……不追究責任……同意……」
「你們把客人不要的嬰胎,賣給中國人做補品!用藥材燉了湯來喝!」
十三似遠,距我處隔了淀川,彼此在兩岸。其實又近,坐電車去,過河便是。
「媽媽媽媽,你為甚麼困著我?」
——罔田老師稱讚過千裕說英語的能力好。所以後來她可流利的與外國男人「交朋友」。變化的,是說話的內容和對象。似乎有點唏噓了。
「柳絮蓬蓬鬆鬆,像小貓的尾巴。」
末了分別回家。
先呷一口,確定不太燙,沒傷著你。再呷一口,讓我咽喉暢順。我把你擰近嘴邊,忽地我咽了一下唾液,又放下了——我是沒有經驗,沒吃過陌生的東西,不習慣而已。
但他身邊的女孩,已經不是田島千裕,當然,也不是早川由紀子了。
(八)彼此了斷,勿須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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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不得他。
我不知說甚麼好。雙目有點濕濡:「哦,妳要嫁人了。」
在十二時半,回家以後,即接到他的問候電話。又談了約一小時。幸好媽媽已酣睡。
這是一家私家診所——說是「優生」,實乃「刑房」。
在我小時候,每年三月三日,你外婆必把「雛人形」搬出慶祝。七段臺階鋪上紅色毯子,擺放皇帝、皇后、侍女、樂師、左右大臣、門衛……在小型桃花樹下,並有宮廷擺設、轎子、古琴樂器。
「……」
田島千裕?
你很軟,很滑,一點腥味也沒有。你很乖,乖乖的回到我的肚子裡。
「我剛才痛得流出淚水是不是很難看?」
我覺得這位三十四歲,腰板挺直,走路很快的商人,好有趣。我們開始交往。
她笑:「甚麼變化都沒有的人,也是最幸運。」
「快來看,這裡有家偵探社——」
「今後,我決定長長了。並且,不管你染了紅茶綠茶,我才不管呢。」
我收好,沒關係。目送他離去——我恨自己不破格。但「紀伊國屋」有紀律。而我只好由他離去。我亦太冷淡。
「水母壽命有多長?」
「我不來,只有妖怪才這樣。」
我們首次約會,是代表公司營業部招待他。他卻領我到三十二番街,為我介紹仙台牛柳。
我沒有叫他。
幸好一場梅雨,令人滌蕩。
岩本正博約我明天上班前喝咖啡。我間中同他約會。雖然在同一家書店,但工作時沒有機會「無聊」地聊天。他問:「英國屋抑或薔薇園?」
一定是那一次。
我覺得冷雖然女人的手冷,體溫高,但專家的理論,並不適合塵世受傷者。我的體溫更低,全身都冷。我的熱情一下子沒有了。
我很意外的指著那個膠袋子:「呀,這是甚麼呀?好可愛呢。」
流れ行く水に 想いを馳せて
他不走:「不是都一樣嗎?」
除了他,我無法同任何人到有馬去。
燈籠於秋夜波光中掩映。蟬聲相送。我聽到蟲子叫,法師在我身邊走過去。
我是在梅田阪急三番街,認識今井勇行。
我拎起聽筒,有點失望。但我用輕快的聲音問:「正博?」
你看不見我。
——一——下——子
盂蘭施餓鬼會之後,八月二十四日,我參與了寺廟的地藏盆。晚上,大家在河上放燈,小小的燈籠,稱「精靈舟」。
剎那間我手足無措,還閃身躲起來。我想過大概是個方式——
「把大阪的媽媽也當母牛?」
我沒正視他的眼睛。
當她出去同男人聊天時,我們忙著考試——也許,真有點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自己,否則不會那麼強調。
我抬頭。
保重保重。
來到「明石亭」。
走的時候,我偷偷看他一眼,他早已站定等我偷看。朝我眨眨眼睛。
「我偷偷溜到新阪急酒店大堂嘛,」他理直氣壯:「我去等『西武』LIONS。野球手下午入住。『西武』勝『近鐵』,九比三,多棒!」
櫃檯仍有人龍。匆匆結算。最後一位,遞上三本。
(五)哭著哀求他。或請她退出。
連一百零八下的除夕之鐘,也聽不見。因為他在我耳畔喘氣。
「太挑剔了,丸子會裂的。」
另外一次見到勇行,是在阪急電車上。向十三方向走的。也許他回家去了。
「為甚麼?」
勇行故意定睛看著我:「——當你在我身邊,最舒服的時候,便是這樣了!」
乍一夢醒,心如刀割,子宮亦疼徹心脾。肚腹有敲叩聲……
不肯就範。
是的,這個我太明白了!
某回接到她的電話:「我要嫁人了。」
「只是為了難得一見的野球手的簽名丟了工作?」
「有。」我堅持:「我吃過。」
這道具屋筋街道不太長,兩旁店鋪共百多間。它之所以聞名,因此處以蠟或塑膠製作各種食物之樣本。吸引很多餐廳的老闆、遊客,和喜愛收集食物模型的人。
只他一如舞蹈。身心不定,十分享樂。
我兒,你最乖巧,哭聲不大,面目看不清楚。我認得,你有目無仁。雙手摸索,一眾之中至為弱小,向我哀哭:
他也笑起來。然後煞有介事道:
我見過今井勇行。
我知道,這或者會是整條道具屋筋的奇怪笑話。
新しい恋か 水面に搖れる
正博關心我:「由紀子,你功課忙嗎?看來很累。」
在日本,每天有一百萬個男孩穿白www•hetubook•com•com汗衣。人海茫茫,為甚麼我可以一眼把他找出來呢?
他問:「那一本比較好看?請由紀小子姐指教。我不大曉得。」
「不,」我微笑:「那是小孩子的玩藝。」
墮胎的媽媽們為歉疚、追憶、懷念、贖罪、補償……種種心事,後來化作一尊一尊「水子地藏」。長久供養。
有些媽媽立「水子地藏」,各改玄妙法號,像「早蕨童子」、「空禪童子」、「遠離惡語」、「清遠隨喜」、「無緣」、「長幕」、「無愁」、「聽濤」、「坐忘」、「遲日未醒」、「聽鈴無憂」……
每個「水子地藏」,均圍以前掛,以此墊肩,揩抹口涎。各式各樣之前掛,五彩繽紛。我見有素淡簡約、有寫滿經文、有繡上裝飾、有綴以花邊……前掛屬嬰兒常備,一望而知,軟弱無能,需要扶持。我為你圍上一繡了小貓的前掛,望你喜歡。
再等了十五分鐘,我沒時間了。他氣急敗壞地推門。連眼鏡也在冒汗。
「還沒有眼珠子。」
「如果我明天要死了,你會怎樣?」
殺你之後,無一夜安眠。
念高校時,我常與同學來法善寺橫丁吃紅豆湯。那是有名的「夫婦善哉」。他們的紅豆湯,豆子顆粒大,不太甜,而且有塊黏黏的糯米糕,每客才五百元,還有一小碟鹽昆布。即使在節日,亦無休。
勇行狠狠地抽一口煙。傷感地:「你們都隨我。你們根本不在乎我。你們只想同我造愛。」
我欲照射條碼,見這三本,分別是:
深秋一個星期四。我自課室外望,天上起了鱗雲。又似鯖魚背上的斑點。我正在做著翻譯。
他笑:
「哎——」我失笑:「我是問牛吃的甜品。」
「但你已經二十歲。你還剛過了一月十五日的『成人節』,難道永遠在三番街轉來轉去嗎?」
「不。」他說:「我不喜歡留影。」
因為第一次太餓、太快。
PARADSE IN THE RIVER CITY
我說:「她還在教高班英語。」
輪到勇行,他解開我兩個鈕扣,把食鹽灑在我鎖骨上,正要抗議,他又取一撮抹在我耳根。他笑:「不要動不要動,鹽花全灑進衣服中了。」
我憤怒起來:
脫去圍裙,又走出玻璃城似的廚房,勇行清秀漂亮,原來長得很高——原來眼睛的尾巴向上飛。
難道你們有用嗎?
二月才推出的新玩藝,內銷連定單已近一百萬了。男裝藍色,女裝粉紅色。每個人設定模式:「談心?」、「一起唱卡拉OK?」或「追求?」。只要在附近,有持同樣機器設定同樣模式的異性走過,便會同時感應,閃綠燈,發出訊號怪響,讓他倆看看是否匹配,可以發展。
二人囁く 限りない未來
「貓柳春眠」水子地藏:
「……」
夢さえみれずに流れてきけど
每年五月第二個星期日,是「母之日」。公司一早提供高級品作母親節日之禮盒。主銷紅脆香甜櫻桃。合作已有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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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雪糕好不好?」
坐電車去。他住十三——這不是他父母家,因父母各自有另一個家庭。
六號沒有收銀櫃檯,主理藝術書、洋書、洋雜誌、部分辭書、樂譜、畫冊。
本來我們打算到阪神社初詣,抽籤,和買破魔矢過年的。但我們把自己困在小房間中,甚麼地方也不去。
(一)裝作看不見,掉頭就走。
他想問,我是不是與勇行出問題?他想約會我,星期三一塊去有馬溫泉散散心?他希望我訴苦?他是我每晚見面的老朋友——但,我們竟然會走錯了地方。只有兩個選擇,我們也見不上面,各自苦候,還誤會對方不來。大家沒緣分。他在最低落的一刻伸出手來,我沒有心情。是不是因為走錯了地方?
「睡得好香啊!無憂無慮。」
「薔薇園又香蕉蘋果批——」
「我想帶他走。」
你認不得我。
——只是你我血脈相通,不容否認。
勇行領我到他同住室友屋良克也工作處,是元祿回轉壽司店。勇行喜不自勝,目的是把我介紹給他朋友知悉。很驕傲:「這是你們提過的,在紀伊國書屋工作的早川由紀子。她是我女友。」
「沒有呀——」
電影還沒開場,我們四處閒逛。
PARADSE IN THE RIVER CITY
「但我們都沒聽你說過的。」
這批枉死兒,不能出世,又無法轉世,是以一腔仇恨,神情怨毒。
「千裕你來光顧他們嗎?」
她和他的故事,是甚麼的結局?
《浮世繪之魅惑》
(九)……
後來,我知道她自己過生活。
千裕搶著說:「天氣還沒暖過來,怕它容易死。如果照顧得好,大概活一兩年。」
每當肚子痛,便喝熱鮮奶……
地獄中,枉死城內,有一區,成群小孩,由一吋高至略成人形不等。滿面血,一身污漬,啼哭不止,有的且躺於地上打滾、頓足……
勇行不答我。
自玻璃窗透視廚房,可見店員操作過程。
又說:「很餓,吃飯送藥。」
「是。每月第三個星期三是定休日。」
「由紀子嗎?」
我心中有道小河流過。
「——當然不是。是為了『任性』。」
我們有一些日子沒有見面,我總不能讓著千裕。以前,我不知有對手,現在,我覺得取捨應該自主。
一次在阿倍野的漫畫咖啡文庫。
彼岸有曼殊沙華。夜了,紅花變成天地一色的黑。
純真無垢
「佐騰錦。」
「不要緊,隨時找到工作。」他不在乎:「阪急三番街店子那麼多——」
我變成一隻透明的水母……
(六)回去後才算帳。
「真的不願……」
我問:「我要問你甚麼?」
其他店員相熟,問:「勇行像不像DANCER?」
後來我才知道,因父母各自另組家庭,他把小時候的照片,全部燒掉——他大概明白,即使留下一堆影子,從前的日子都不會回來。所以他索性不要了。
我握緊他的手。送上戰場:「不要怕苦,不怕痛,只怕注射。」
放久了,你便變壞?發臭?滋生細菌?血的氣味好噁心?你化成膿?製成標本?醃作乾屍?
「紀由子,」我同事透子道:「今日盤點未交接,改在六時上班,空出一個小時,我們去吃東西。」
「吃甚麼甜品?」
把你扔掉?
川の流れる街で
他也沒時間了。我站起來:「不要喝了,邊走邊談。」
我為甚麼要管管不住的人?他走了。木格子門大開。
那是一家奇特的偵探社呀。
探しける 夢の世界を
不不不。
「我多看一陣。」
他強調:「為了在六號櫃檯付款,才買『藝術書』!」
為了準備三月份的考試,下課後溫習和上班,我們已經有一星期沒見面了。
還有「802」號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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