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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門

作者:郭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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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患難鴛鴦

第十七章 患難鴛鴦

二閘花園子地窖裏,夜。
烏寶生:「吃!」
白穎園趕快低下頭:「二奶奶,我謝謝你!總算見著了,幾個孩子交給你了!有個事兒咱們得說定了,烏家的翠姑昨兒你也看見了,雖說是個鄉下丫頭,可模樣秉性都不錯,我跟烏家說定了,把翠姑許配給景怡!什麼時候你回京,就把她帶上,海枯石爛不得反悔!我就拜託你了。」
白穎宇:「你瘋啦?」
白景琦坐到了箱子上。
趙顯庭:「快了!和談一成,他們總該走了吧!」
白景琦:「剛才你沒聽見槍響?」
白穎宇在門外跳腳大叫:「我打不過你小子,今兒這事兒不算完,你個無法無天的忤逆小子……」
白景泗等都嚷著:「我去!」、「我去!」
趕車的戶縣農民烏寶生,扶著沈樹仁下了大車。
地窖裏沒有點燈,黑洞洞的。
「知道了!」白景怡答應著與僕人走出屋。
白穎園傻看著白景怡和白景陸。
西安方面情況,白景琦一無所知。
白景琦:「也不能放這兒了,你先去收拾收拾,把地上的血都弄乾淨了,我去找趙五爺。」
田木:「滾回去?是!我想滾回去,我想家了!白景琦,我們是好朋友。」
白景琦來到地窖口,見地窖門大開著,驚慌之極,急忙鑽進地窖。
白穎宇:「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是我把她養大的,走!」說著上前拉黃春。
趙顯庭看了看打手:「大眼兒賊,你不想幹了是不是?我看你們幾個跟三爺出來就知道沒好事兒!都滾回去!」
李總管:「派去京城的人就一直沒回來!」
白文氏和白穎園坐到炕上敘家常。
趙顯庭愁眉苦臉:「喝了有上萬瓶酒了,東家回來我怎麼交代?」一邊說一邊拿起毛筆在賬本上記賬。
趙顯庭帶人離去。
白景怡走了過來:「二嬸兒,沒關係的,已經這樣了,我還是去吧!」
田木:「你說的是什麼?」
白文氏坐在石墩上,幾個鄉下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都好奇地看一下穿著與打扮與本地人不同的白文氏。
白文氏脫口而出:「萬一出了事兒,怎麼見你爸爸!」
一小個子日本兵手舞足蹈地跳過來,白景琦把裝了墨汁兒的酒瓶子塞到他手中,他邊喝邊跳地走了。
白穎園回過神來:「三兒一女。」
白文氏:「明兒就帶景怡、景泗、景陸去!」
白景琦:「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還用我說出來?」
白玉婷:「我不幹!」
白文氏:「景怡,快給你沈叔叔敬酒!今天差點兒沒把我嚇死!」
白穎宇:「瞞不了我,大眼兒賊全看見了!你怎麼敢殺洋人?」
慈禧看著李總管:「白家的人在西安,李總管知道嗎?」
白景怡在一旁倒很沉著,一聲不吭。
白景怡:「二嬸兒,您說這個幹什麼呀?」
田木拿著照片走過來,一手摟住白景琦肩膀,一手將照片舉到他面前:「你看!我的妻子,兒子,兩歲,田木青一。」照片上,是田木與抱著兒子的妻子的合影。
烏家窯洞外小院。
白景琦:「有這麼鬧著玩兒的麼?啊?再這樣,我可真急了!」
「十七。」烏翠姑說罷慌忙轉身跑了出去。
白穎園突然地:「我想見見孩子!」期盼地望著白文氏。
黃春劃火柴點亮了油燈。
白穎軒:「你就帶她去又怎麼了?」
遠處突然傳來趙顯庭的喊聲:「住手!住手、都住手!」
白景琦將趴著的人翻了過來,一下子大驚失色……是季宗布!滿身滿臉是血。
白穎軒:「那老佛爺到底是主戰的還是主和的?」
白文氏:「不小了吧?」
白穎園:「這些年我不知治好了多少病人,我一走,這四方的百姓找誰看病?是不是?」
白穎園:「老大二十五!」
白景怡:「二嬸兒,我去吧!沒事兒!」
烏寶生走向人群開始驅趕看病的人:「走吧、走吧!今天有事,不看病了,走吧,明日再來!」
白景琦起身裝著向門口邁了兩步:「我走了!」
白穎宇走向前:「怎麼樣?為了這個臭丫頭,我差點兒沒叫王爺殺了,虧了洋人進城了,要不然我就沒命了!黃春!跟我走!」
黃春:「那這些個藥呢?」
烏寶生又回頭吩咐剛挑著水走上坡回來,滿頭大汗的女兒烏翠姑:「翠姑!快去做飯!」
白穎宇問:「你親眼看見的?」
站在地窖門口的黃春忙躲回了地窖裏。
白景琦一把抓住白穎宇的手腕反背一擰,白穎宇痛得彎下了腰,不敢再掙扎,大叫:「哎喲、哎喲!痛死我!撒手!我是你三叔!」
白穎園擦著眼淚:「不說了,別再連累了孩子。」
沈樹仁舉杯:「同喜!二十五歲的四品頂戴,前途無量!二奶奶,白家又要發達起來了。」
白文氏:「挺俊的。」
白文氏:「可要了命了,要不我跟你去!走!」
幾個打手後撤。
花園子裏一片荒地,夜。
胡加力:「進宮以後就沒出來!」
白景怡等都快步來到攤兒前。
白穎宇膽怯地望了望周圍的人,不敢動。
草藥攤兒前,白穎園低著頭不時向三個兒子那邊兒瞟著。
白景琦:「這能賴您麼?只要守住了老舖,您就是頭等大功。」
一個日本兵邊跳著邊從櫃檯上抄起一瓶酒,又跳著喝著走了。
趙顯庭氣喘吁吁上前:「三爺!您這是要幹什麼?」
白文氏大驚:「沒事兒的傳景怡進宮幹什麼?」
白景琦:「誰殺死了季先生?」
白穎園:「活著。」
白文https://m.hetubook.com.com氏:「景怡是大人了。」
兩人走出大門,白文氏和烏寶生打了個招呼。
西安,沈府。
慈禧:「李總管,叫吏部擬個摺子來,封沈樹仁四品頂戴,等回鑾的時候,跟我一塊兒進京。」
黃春有些失望地坐到床上。
慈禧:「是京城百草廳嗎?」
幾個日本兵發現了,指著他的嘴大聲驚呼……
他揮了揮手,七八個人圍了上來。
白景琦邊往回走邊說:「我走?上哪兒?我憑什麼走?我他媽哪也不去!我不走!我就這兒睡啦!」
兩人蒙著頭在被子裏笑著、鬧著,被子翻起了波浪……
去戶縣的路上。
白穎園:「別看他不說話,心眼兒可好了,在這兒過日子,清靜!甭害怕有人算計你!」
烏寶生還是咕嚕幾句聽不懂的地方話。
白穎宇慌忙拉屍體:「別、別!我拉還不成嗎?小祖宗,你可是要我的命喲!」
白穎軒:「那要怎麼處置?」
「放心吧!」烏寶生跳上車,趕車而去。
沈樹仁堅持:「草民不敢貪天之功!」
黃春笑著扒開蒿草走出,十分開心。
慈禧:「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去找過他們嗎?」
白景琦抬眼偷偷地看著黃春。
沈樹仁忐忑不安地:「白家長房長孫白景怡在。」
白景琦:「托老佛爺的福,都好。」
馬車跑了一段兒路,白文氏憋不住疑惑,問道:「烏大哥,這是上哪兒?」
白景琦在門邊向外望著,黃春緊貼著他。
白文氏站起身:「多保重吧,大哥!」
白文氏:「多大了?」
白文氏走到了前面,不時回頭叫:「跟上,別走散了!」又回過頭仔細尋找著。
白穎宇忙跑到季宗布屍體前,低頭看了看:「是季先生?」
德國兵吼著:「快點!」
白景琦看白穎宇走遠,來到趙顯庭前低聲講述了一番。
牆邊,白穎宇和大眼賊還在小聲嘀咕著。
小個兒日本兵邊喝邊舞,弄了一嘴的黑墨汁兒。
每次進門,他都要看看那高懸的『百草廳白家老號』牌匾,眼前就會浮現當年與母親摘匾、掛匾的情景……
白景琦又低著頭走了回來:「那……我再陪陪你!」
白穎宇和櫃檯夥計大眼兒賊靠著牆邊嘀咕著。
黃春低著頭:「陪什麼?你走吧!」
「這人是幹什麼的?」白文氏又問。
白文氏忙低聲喝道:「別哭、別哭……讓孩子們看見!」
小個兒日本兵將酒瓶子狠狠摔到地上,日本兵哄鬧……
白文氏又問:「是個什麼朋友要見我?」
黃春跑到地窖口驚恐地望著:「景琦!快進來!」
白景琦鎮定地橫刀立在地窖口。
沈樹仁隨太監走進戒備森嚴的宮門,來到接見大廳。
沈樹仁:「放心,什麼事兒也沒出,趕車的烏寶生,跟我們家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絕對靠得住,您一到那兒就都知道了。」
慈禧不解地望著:「這是為什麼?」
沈樹仁站在一邊:「草民不過是一介腐儒,都是借了老佛爺的福氣。」
遠處又傳來槍聲,二人緊張回頭看。
李總管:「喳!」
沈樹仁:「人家佔著北京城呢!打得過人家麼?一天不答應,老佛爺一天甭想回北京!」
白文氏頗為感動:「放心吧,這個媳婦我會另眼看待。」
白景琦猛回頭驚愕地:「三叔!你來幹什麼?」
沈樹仁:「王八蛋才知道她主戰主和呢!」
白文氏莫名其妙。
白景琦:「季先生!季先生!」
白文氏:「我也找過他好幾回,他也躲了。」
白穎軒:「莫非進的八寶出事兒了?」
白景琦把田木的手扒拉了下去:「想家了?還不趕緊滾回去!」
沈樹仁:「不殺一批,洋人是不肯干休的。」
白景琦回頭,痛苦不堪地望著地上季宗布的屍體。
白穎宇:「這就不對了,那天晚上……」
白文氏忽然壓低聲音:「大哥,要不這樣,下月初五是個大集,你到集上擺個草藥攤兒什麼的,我帶幾個孩子來趕集……可有一條兒,不能跟他們說話,更不能認他們!」
白景泗遞過柿子給白穎園。
黃春走到白景琦前:「怕你悶得慌!」
白景琦笑了:「幹嗎呀?三叔,仗著人多欺負大侄子!」
白穎宇:「行!你厲害!要是沒我,老舖早就叫義和團一把火燒了,你們過河拆橋,我連自己家的東西都不能動了……告訴你們,洋人走不了,二奶奶還不知道回得來回不來呢?有人能治你們!」憤憤地轉身離去。
沈樹仁:「正是,啟稟老佛爺,光緒十年百草廳由於誤下甘草,以致殺身之禍,白家大爺問了斬監候,死在獄中,因此不敢再招搖出頭;他們聽說老佛爺聖體欠安,偷偷獻上了自製的八寶,這實在是白家對老佛爺的一片孝心,望老佛爺恕草民欺君之罪。」
白景琦發現溝裏一動不動地趴著一個人,便沿著溝底跑過去。
沈樹仁叮囑了幾句什麼,烏寶生不住點頭。
白文氏:「你找打?吃飯!」
各種攤販擠得滿滿的,吃的、使的、玩的,琳琅滿目。
北京百草廳。
白景怡:「有什麼可喜的?給老佛爺進的藥是我爸爸生前自製的,我爸要活著,這四品頂戴應該是他老人家的。」說罷起身追白景泗他們去了。
白景琦厭惡地看著,順手拿起墨汁兒倒在自己沒喝完的半瓶酒裏。
白穎軒一愣。
白穎園低聲:「行了,走吧!都看見了,死也閉眼了。」
白景琦冷冷地看著,趙顯庭緊和-圖-書張了。
李總管:「喳!」
黃春驚喜地望著白景琦。
白穎園不說話了,兩眼發直,不知在想什麼,白文氏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顯庭:「這是二奶奶吩咐的,什麼事兒都得等她回來才能定!」
白景琦突然直起身,抽出季宗布送他的匕首,拚盡全力向德國兵胸口刺去,德國兵猝不及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白景怡和沈樹仁叩頭:「謝太后老佛爺恩典!」
白文氏:「景怡,初五戶縣有個大集,我帶你們去逛逛。」
白穎園忙向後看,只見三個青年人正在分剛買的一堆火星柿子。
白文氏:「老四,等會兒一塊兒走。」
待四五個德國兵騎馬從土坡上馳過,白景琦這才衝出地窖口,彎著腰警覺地四下張望。
白景怡舉杯:「沈叔叔,給您道喜。」
白景琦慢慢走向床。
白文氏:「還發達哪!瞧瞧這個亂世,什麼時候算一站!」
匆忙走來的白穎宇,也發現了德國兵,忙躲到山石後面偷偷地看。
白文氏:「是!您是……烏大哥?」
李總管:「不知道。」
白景琦:「我就殺了,怎麼著?」
慈禧見沈樹仁趴在地上不動窩,便道:「起來吧!你的方子和藥我吃了,幾天的工夫就好了,沒想到西安還有你這樣的一位高手。」
白景琦剛要衝出去,突然傳來馬蹄聲,黃春忙拉住他:「別出去!」
沈樹仁:「您跟誰都別說,只能自己一個人兒去,走吧!家裏有什麼事兒我給您支應著。」
白穎園說道:「翠姑,叫二姨。」
白穎宇:「你不是說細料庫的藥在哪兒你不知道嗎?」
白景琦和黃春摸黑為季宗布挖了一個墳,掩埋了季宗布。
白景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白文氏:「不行!不能叫景怡去白白的送死!」
見黃春癡癡地望著自己,白景琦忙低下頭,又忍不住地望了黃春一眼,終於轉身:「我走了!」
白穎宇愣愣地琢磨著這句話:「你的人?什麼意思?」
黃春忽然拉起被子躺到床上連頭一起蒙住。
白景琦:「今兒我告訴你,黃春是我的人了!」
兩旁窯洞多起來,坡上、坡下的莊稼已收完,露著矮矮的莊稼茬兒。
僕人:「快走吧,別叫宮裏的人等急了。」
白景怡:「學了幾年,還差得遠呢!」
慈禧:「傳白景怡!」
「景怡,看看這些藥材,你認識麼?」白文氏問。
白景琦看得兩眼發直,完全沒了底氣:「我……得……走了!」
幾個打手看著白穎宇不敢上前。
白文氏聞聲忙向沈樹仁走來:「喲,沈爺回來啦!」
白穎園忽然感到無比的委屈,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白景怡:「是!」
「我藏的!你怎麼樣?」白景琦護住躲到他身後的黃春。
慈禧:「沈樹仁能夠不貪功、不忘友,也屬難得,也封四品頂戴!」
白景琦站住了,慢慢回過了頭。
李總管:「這是老佛爺的恩典,快謝恩吧!」
趙顯庭:「功不功的,反正我這兒都有賬!你看見門口寫的英文了麼?」
戶縣集市。
白玉婷一摔筷子:「不吃!」
白景琦回過頭:「嗯?」
一條小彎路,通向坡腰人家,走沒多遠就到了。
白景琦:「媽的!什麼時候咱們打到日本去,我非把他們弄個底兒朝天!」
白景琦:「快!要不然洋兵來了,我就說是你殺的!」
白景琦奔到地窖外四尋,但見蒿草遍地,一片荒涼無人應。
白文氏忽然驚覺:「啊?是啊!……死了、死了!景怡!你快跑!」
白穎園的眼淚湧了上來,忙低下了頭,自言自語道:「是這個理兒!不見不見吧,見什麼孩子……還不是那麼回事兒,我是已經死了的人了。」
一直瞪大眼睛傾聽的白穎園振奮地:「行、行!我看一眼就行、一眼就行!」
沈家前正院客廳,夜。
說得口乾舌燥時,已見到了戶縣大集就在不遠處。
烏寶生一笑:「就叫我老烏吧!」
大眼賊:「正讓我撞上,四排大車上全是細料庫的藥,聽他們說要運到花園子。」
「快把死屍拉那邊地窖裏!」白景琦說著就抱起季宗布遺體。
白景怡:「二十五。」
「那……你睡吧,我……」白景琦站起,片刻後又坐下了:「我看你睡著了再走!」
白穎園:「虧了烏寶生,好人哪!待我像親兄弟。」
黃春又低下頭輕聲而又委屈地:「你走吧。」
烏寶生抄起鞭杆兒,扭臉問:「您是白家的二奶奶?」
白穎園:「少爺也懂醫術?」
百草廳門口牆上寫著英文:『此處有酒』。
慈禧:「嗯,你爸爸給我請過脈,醫術挺好的,只可惜……都二十年了,不提了;你們白家世世代代給宮裏效力,到了你這兒還知道有這份兒孝心,也就不易,家裏人都好?」
白文氏:「用不著,有你二叔看著就行了。」
西太后臨時行宮。
十里堡烏家前土坡。
白穎園:「特意給你做的釀皮子,平時沒有。」
西太后臨時接見官員的大廳。
白文氏舉著餅子:「大哥,你天天就是這?」
白文氏不禁慢慢站起來,目不轉睛凝視著白穎園。
白穎軒:「景怡說得對,只要老佛爺病好了,他就不能把景怡怎麼樣!」
沈樹仁:「車在門外等著您哪!」
趙顯庭一翻臉:「三爺!您今兒要是不講理,我也只好得罪了!」
白穎園:「就是黑了點兒。」
白穎宇:「那是我的事兒!人是我的!走!」
和-圖-書白穎園:「這不挺好的!」
白文氏:「你就會在一邊兒唸喪,你倒想個辦法呀!」
白文氏帶著景怡等緩緩走來,三個年輕人東張西望,不時停下來說話。
一路上,她心事重重,幾個年輕人卻大談西安的各種見聞,從名勝古跡,楊貴妃住在哪裡,到羊肉泡饃有多少種。
白文氏:「沒事兒就趕緊回來,好叫我放心!」
白穎宇明白了:「好啊!白景琦,學會偷女人啦!你就不怕你媽回來?」
不料烏寶生卻咕嚕了幾句她根本聽不懂的陝西土話。
白穎園驚訝地:「恭喜少爺了!」
京城去花園子路上,夜。
白景琦:「她哪兒也不去!」
「多謝了,少爺!」白穎園有些顫抖地接過柿子,兩眼凝視著白景泗。
一進廳,連西太后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沈樹仁便跪倒叩拜:「草民沈樹仁,叩見老佛爺,老佛爺吉祥!」
烏翠姑:「二姨。」
白文氏:「你看、你看、都想家了!三奶奶聽說了吧,三爺在北京挺好的。」
白文氏:「我可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了。」
白穎園:「我那丫頭呢?」
白穎宇也萬分驚訝:「你……哈哈!我說什麼來著,老七,還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白文氏只好不說話了,嘆了口氣,望著兩旁。
看著季宗布滿身是血仰面躺在地上,黃春輕聲地:「這是誰呀?」
烏寶生也不答話,轉身走去。
六七個日本兵站成一圈兒,繞著圈兒邊走邊跳,手裏拿著酒瓶子、秤桿、秤盤、籮筐敲擊著,有幾個已喝得醉醺醺。
沈樹仁神秘地:「我可聽說京城裏邊兒的和談有點兒眉目了。」
德國兵走到白景琦前,看了看季宗布屍體,見人已死,指著白景琦用德國話說:「你!跟我走!」
白文氏詫異:「戶縣?我在戶縣沒熟人兒啊!」
烏寶生端了一大碗釀皮子進來,放到炕桌上,白文氏忙低頭擦眼淚。
白景琦回頭一看,從蒿草晃動處,傳出笑聲,登時明白了,喊:「春兒!出來!」
二閘花園子地窖裏。
白景琦上前擋住:「你把她養大的?你從她身上訛了多少錢?」
初五天剛亮,白文氏就帶上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乘坐平板馬車,奔赴戶縣了。
眾人大笑。
白穎宇硬扛著:「今兒得把話說明白嘍……」
胡加力:「快點兒吧!宮裏來的人在外邊兒等著呢!」
留在京城,百草廳成了他三天兩頭必去的地方。
白穎軒:「沒這個規矩,連門兒都不叫你進!」
白玉婷:「我不幹!我也去!」
白穎園朝白文氏抬了抬手,便起身向窯洞走去。
沈樹仁轉身快步進了大門。
白穎宇忽覺不對,抽了兩下鼻子:「咦,什麼味兒?」低頭看見了坐著的箱子,忙站了起來。
白穎宇藏在山石後面看得清清楚楚,失聲叫道:「老七!」
白文氏:「給這位先生一個。」
白景琦:「回來我就娶黃春!」
白文氏突然一驚,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是大爺白穎園!
白文氏:「老人家,家裏都有什麼人哪?」
沈樹仁扶白文氏上了車。
大眼兒賊等忙灰溜溜地跑了。
沈家跨院西屋。
白穎軒:「那我可不知道啊!」
烏家窯洞。
白穎園:「不來,有生人他們不上桌兒!我剛來的時候他們也不慣,現在是一家人了。」
二閘花園子。
那個郎中開完方子交給一個病人後,抬起了頭……
黃春輕輕地把外衣拉了下來,怯怯地:「我害怕。」
烏翠姑端著油燈進了門,將油燈放到炕桌上。
白文氏一下子愣住了,十分為難地望著白穎園,沉默半天,才堅決地:「不行!」
白文氏點了點頭,白穎園也點了點頭。
烏家窯洞內。
白文氏忙跟著走了過去,關上了門。
白穎軒:「這不是個辦法,他跑了,這一大家子人跑得了嗎?」
白文氏:「記得!」
白穎園:「孩子們呢?」
白穎宇走上前:「怎麼樣?沒想到我回來得這麼快吧?我來拉藥!」
白景琦冷冷地望著白穎宇。
白景陸也站了起來:「我也去,在那邊兒等著還不行?」
白景泗:「二嬸兒,我去那邊看看。」
慈禧:「多大了?」
白穎宇:「我早知道,你們二房想獨吞!」
白穎軒:「這太過份了吧?」
屋裏已收拾乾淨,黃春已換上了睡衣,鋪好了床,聞門聲回頭。
白景琦走出門:「你看前面黑洞洞……」
白景琦急了,驚慌地回身大喊:「黃春兒……春兒!……」
白景琦低聲道:「裏邊兒去!」
白穎園接著道:「烏家有恩於我,我湧泉相報也報不了萬一,媽那兒,我也不能盡孝,有什麼事兒你多叫景怡擔待著……」
沈樹仁:「走吧,道兒不近,晚上還得趕回來。」
白景琦突然雙膝跪地:「先生!……」
黃春愣了一下,興奮和激動地望著白景琦。
兩掛大車在土路上跑著,白穎宇和大眼賊及一個打手坐在一掛車上。
烏寶生指著一個石墩兒讓白文氏坐下。
白景陸:「一個賣草藥的老頭兒,二嬸兒怎麼會認識!」
沈樹仁:「戶縣有個老鄉來接您,說那兒有位老朋友想見見您。」
沈樹仁:「最為難的是,洋人開了一個名單兒,要嚴辦那些主戰的王公大臣,聽說詹府的王爺也在名單兒之內。」
白穎宇眯著眼半天才適應了光線,他發現了站在白景琦身旁的黃春。
「你是我三爺爺也沒用!看見這洋兵了嗎?你要敢碰黃春一下,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叫你跟他一樣!」白景琦撒手一推,白穎宇重重地摔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白景琦走向地窖。
「沈爺,您不去?」白文氏見沈樹仁在一旁不動窩,問道。
烏寶生沒有回臉兒:「到俺家,十里堡!」
白穎園:「二十五了!」
白文氏猶豫:「那我去……」
小個兒日本兵莫名其妙,擦了一下嘴,弄得滿臉是黑墨,日本兵們大笑,田木也大笑。
白穎園激動不已地望著大兒子的背影,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一打手舉棍上前,白景琦毫不客氣地一刀將打手拿的棍子砍為兩截飛了出去。
白文氏急了:「沈爺哪兒去了,啊?」
黃春拉住白景琦的胳膊:「我跟他!」
白穎宇驚恐地看著德國兵屍體:「你是不要命了?」
地窖內空空無人,只油燈點著,恰在這時傳來幾聲槍響。
白穎園飽經滄桑的臉上,充滿感傷,看來憂患生活,已使他能抑制內心的激動。
白景琦:「那……三叔他們要是再來呢?」
「你敢!你想得美!今兒我非帶她走不可!」白穎宇上前用力推開白景琦拉黃春。
白文氏傷心地望著,見白穎園用袖口擦著眼淚,忙遞過手絹兒,白穎園接過,卻放到了炕桌上。
人們走向坡下。
白文氏:「活著就好……你怎麼到的這兒?」
白文氏:「烏大哥一起吃吧!」
白穎園擺了一個草藥攤兒,正蹲在那兒注視著白文氏走過來,他身後不遠,小板凳上坐著烏寶生。
白景怡也懵了:「我爸爸?不是早死了麼?」
白景琦站住:「你不能在這兒住了!我去找趙五爺,你先搬到他那兒!」
烏寶生在趕幾個看新鮮的老鄉走:「有啥看的?走吧!一個城裏看病的!」
白方氏:「知道了。」
白景琦慌了,拔出了刀,剛要跑,忽然聽到黃春的笑聲。
白景泗、白景武等年輕人大叫:「該回京城了!」、「什麼時候能走啊?」
白文氏充滿憐憫而又無奈:「別這麼說!大哥,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人們紛紛走散。
白文氏:「車上坐不下,你少管!」
不待他說罷,白景琦上前就扭住他胳膊往外推:「出去、出去!」推到門口,白景琦拉開門道:「今兒的事兒你要敢說出去,我就要你的命!出去!」
櫃檯邊,白景琦和趙顯庭趴在檯上聊天,白景琦手中拿著一瓶酒,不時喝上兩口。
趙顯庭驚訝地聽著,抬頭看了一眼地窖口。
白文氏:「這打的是什麼啞謎?」
進了窯洞,白文氏和白穎園相對而立,直直地望著對方。
白景怡和沈樹仁雙雙叩拜後,白景怡:「白景怡叩見老佛爺!老佛爺吉祥!」
白景琦:「沒工夫跟你廢話!出去!」
黃春剛進地窖,白景琦提刀要走,只見白穎宇和大眼賊帶著三個打手匆匆走來,手裏拿著火把。
趙顯庭:「『此處有酒』!咱們這兒成酒館兒了?還不許關門上板兒!」
沈樹仁走進跨院,正遇上從西屋出來要到北屋的白文氏,便招呼道:「二奶奶!」
沈樹仁、沈妻、白穎軒、白文氏、白方氏、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胡加力,還有沈樹仁的兩個兒子,分成兩桌在慶賀吃酒。
白穎宇大喝一聲:「上!」
白景怡勸道:「二嬸兒,真沒關係!要說這八寶絕不會吃出毛病來,沈叔叔也不是庸醫,他用藥是心中有數的。」
跟著,趙顯庭和七八個夥計跑來。
黃春沒有動,白景琦剛要說話,聽見外面有動靜,不覺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只見一人踉踉蹌蹌地跑來,一頭栽到了土坡下的溝裏……
白穎園:「有一陣子詹王府鬧得厲害,朱順托人把我弄到這兒,以後再沒見他。」
年畫攤前,三個年輕人等得不耐煩了。
白穎宇:「我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你的!」
白景怡:「叫玉婷去吧,我不去了,我看著奶奶!」
從裏面傳出日本兵唱歌和喊叫的聲音。
白文氏:「二十五,醫術學得不錯,挺上進的,正張羅著給他說親!洋人一打進城,全逃出來了。」
慈禧:「你是白穎園的長子?」
白景琦跪下抱起季宗布走出溝底,迎面撞上了一個拿著洋槍的德國兵,白景琦愣住了,愣愣看著德國兵走來。
白文氏:「玉芬?嫁到濟南了,前倆月還回來一趟,京城一亂又回去了。」
黃春給新墳壤土,白景琦長跪不起,墳前擺著那把鯊魚皮鞘的匕首。
白文氏:「這也是積德的事,積德長壽。」
田木:「打仗不好!我討厭打仗!我喝了你很多酒,你以後到日本來,我請你喝酒!」
正當他倆向地窖轉移屍體時,一群德國兵跑過土坡……
白景琦:「當什麼也別當亡國奴!讓人家騎脖梗子上拉屎,還得賠笑臉,長這麼大沒這麼窩囊過!」
白穎宇吃驚地望著,大眼賊和三個打手也都愣住。
黃春:「憋死我了!」
白穎宇:「告訴你,我今兒拉定了!」
趙顯庭叱喝:「你們幾個還不快滾!」
白文氏:「大哥,搬回去吧!離京城近點兒,也好有個照應。」
外面槍聲更緊了。
打手衝上,白景琦揮刀阻擋。
白穎園依依不捨地望著白文氏和仨兒子消失在人群中,他只覺得一切越來越模糊了,煞那間老淚縱橫……
白文氏:「老太太不行了,到了西安就一病不起。」
白景琦:「這藥你不能動!」
白穎宇:「反了、反了!這亂世沒了規矩了……」
黃春忽然生氣地:「m.hetubook.com.com睡什麼睡!有什麼好看!走你的吧!」
慈禧:「抬起頭來,我看看你。」
黃春驚恐地看著白穎宇。
白穎園:「哭什麼?這不能算苦,苦的是離鄉背井,見不著親人哪!」
白文氏:「糟了!八成扣下了吧?當初就不該把藥給他!」
白穎宇倒在箱子上,氣急敗壞地瞪著白景琦,扭臉兒:「黃春,你說!你跟誰?」
白景琦:「用不著,我三叔沒那麼大的膽子!」
白穎宇:「我說的呢!敢情細料庫的藥藏這兒了,我今兒就為這個來的!」
白穎宇火冒三丈:「你還知道我是你三叔?你擰得我這胳膊到這會兒還痛呢!」說著回頭大叫:「還愣著幹什麼?進去搬!」
馬車停在坡下。
季宗布沒有應聲兒,他永遠都不能應聲兒了。
二閘花園子地窖外,夜。
果然又傳來了槍聲,二人忙跑進了地窖。
「跟我們這大小子一邊兒大。」白文氏說話時,白景怡仍低頭研究著藥材。
黃春正期待地望著白景琦,上身只穿了一件貼身的肚兜,披著一件睡衣。
黃春大聲叫:「景琦!」
白景怡、白景陸蹲下看藥,白景泗站著吃柿子,又塞給白景怡、白景陸、白文氏一人一個。
慈禧:「李總管,傳喻吏部,封白景怡四品頂戴,回京以後進太醫院,發給腰牌。」
下車後,白文氏跟著烏寶生往坡上走去。
慈禧太后坐在寶座上,旁邊站著李總管。
「我一定去!」白景琦伸手摟住了田木的肩,用京劇唸對白:「田木!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景怡!你們都過來!」白文氏喊著招手。
白穎宇:「怕什麼!上!事兒辦完了我重重有賞!」
白景琦、黃春匆匆走到地窖口。
白景泗道:「二嬸兒跟那賣藥老頭兒說什麼呢?沒完沒了的?」
靠牆支起了炭爐,上面架著鐵箅子,一個日本兵烤著羊肉。
白景琦:「看見了,寫的什麼?」
白景琦:「戲詞兒,《挑滑車》!」
白景怡:「好像認識他!」
白景怡指著藥材:「當歸、白芍、獨根、甘草、杭菊……」
「人家不叫我去。」沈樹仁說著湊到烏寶生耳邊囑咐了幾句。
慈禧:「那應該是誰的功?」
白文氏疑雲重重地望著兩旁,但見田野十分荒涼,土坡上一些稀稀落落的窯洞。
白穎宇:「老七,今兒我可帶著人哪,你再敢撒野,我就不客氣!」
白景琦一下子把被子拉起鑽了進去。
白景怡抬起了頭。
白穎園:「鄉下人,見不得生人。」
黃春不耐煩:「快走吧!」
良久,白文氏感慨地:「還活著?」
趙顯庭小聲地:「行,住我那兒吧,明兒一早我帶幾掛車來連藥一起都搬到我青龍橋老家去。」說罷招呼夥計們:「走吧,先回去……老七,給你留個人兒?」
白景琦走了進來:「今兒是什麼日子,真不吉利,我……」環顧周圍,白景琦愣住了。
白文氏看著粥和餅子,一下子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大哥,這些年不知道你的下落,也沒法兒接濟你,你受苦了。」
白景泗、白景陸走了,只白景怡還在看藥材。
等到白文氏再問:「他找我有什麼事兒?」烏寶生就揚鞭打牲口,不清不楚地好像罵了幾句什麼。
白文氏猜測:「出了什麼事兒?」
一輛馬車駛來,停在了門口。
百草廳前堂。
白穎園:「長壽?我已經是死了的人了。」
白景琦:「快進去!」
白文氏:「告訴您吧!他剛進了宮,老佛爺封了他四品頂戴!」
日本兵還在轉著圈跳。
黃春在門邊兒急得直跺腳,壓著聲喊:「快回來!」
白景琦舉刀攔住:「大眼兒賊,你們幾個跟著起什麼哄?想跟我動手?」
白穎宇忙拉:「哎、哎!聽誰的?搬!出了事兒有我哪!」
黃春蒙著被子一動不動。
白景琦:「有我在這兒,你拉得走嗎?」
這是一掛平板兒大車,車上搭了個蓆篷子。
幾個老鄉在外面議論著。
白景琦:「好朋友?為什麼要打仗?」
慈禧:「這不是耽誤事兒嗎?白家都什麼人在?」
兩旁的攤販吆喝著招徠顧客。
白文氏注意地觀察著,只見兩個並排的窯洞前有一個平整的小場院,中間擺了一張小桌,十幾個老鄉正圍著一位郎中看病。
白穎宇臨走說道:「大眼兒賊,這事兒跟誰也別說,我先去看看,等著我!」說罷離去。
幾個日本兵仍聲嘶力竭地唱著、亂扭著。
白景琦抬頭看著德國兵,彎下身慢慢放下了季宗布。
白穎園:「記得朱順嗎?」
沈樹仁忙道:「老佛爺恩典,草民實不敢受,請老佛爺收回成命。」
白文氏緊走兩步到攤兒前:「來了!」
白穎園拿起一個餅子遞給白文氏,又拿碗盛粥。
幾個打手欲上。
白文氏仍十分堅決地:「不行!雖說孩子都懂事兒了,可萬一露了出去,一家大小都活不成!」
白文氏疑問:「他們不來?」
烏翠姑端飯走進,將一籮貼餅、一大碗鹹菜、一盆粥放到炕桌上,忙又跑了。
白景泗大叫:「二嬸兒,快點兒!走了啊!」
白文氏專瞅著看攤的,果然很快發現了白穎園。
白穎宇扔下屍體:「媽耶!這麼黑?我怎麼不知道園子裏有這麼個地窖呀?」
沈樹仁:「上次所進之八寶成藥,乃白家老號所進。」
大車在土路上小跑著。
田木一個人靠牆坐著,悶悶不樂地看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黃春起身大叫:「景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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