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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門

作者:郭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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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趕出家門

第十九章 趕出家門

白景琦回頭:「玉婷!別恨哥!哥疼你啊!」
二人嚇得沒敢上前,眼睜睜看著白景琦解繩子。
胡加力避而不答:「走吧、走吧!」
大漢:「我有錢,能不給你嗎?」
胡加力:「景琦還外頭站著呢,您見見他,罵他兩句……」
白景琦拉馬而行,並未發覺。
黃春:「就像你這樣!你不知道你自己也在難處嗎?」
「少他媽廢話!拿錢來!」高個子叫著又舉鞭。
白景雙:「用不著,您再這樣,可是自己往絕路上走,我們哥兒倆不陪著您丟人。」說完兄弟倆轉身走去。
白景琦:「一百二十兩交個朋友還不值?」
胡加力忙攔住:「走吧、走吧!」
黃春和白景琦都扭頭看了一眼大漢。
半夜裏,忽然院裏傳來拷打聲和慘叫聲。
白景怡忽然厲聲地:「不許叫!讓他在那兒站著!」
胡加力:「這是我自己的,這麼遠的道兒,身上沒的花還行?」
白景琦低頭走出敞廳時,白玉婷跑上來一把拉住他:「哥,你上哪兒呀?」
大漢:「萍水相逢,一面之交,我怎麼謝謝你?」
白文氏閉眼躺在床上,姚大夫在給她號脈。
白玉婷仍別著臉:「不理你!」
胡加力:「就這麼定了,下濟南!先把黃春安頓到你堂姐家,往後,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白景琦、黃春單坐一桌吃著羊肉麵。
白景琦:「我走!走得遠遠兒的!」
黃春低著頭。
白景武放下筷子站起:「我去叫他!」
銀花帶胡加力進了上房院。
胡加力:「沒用!三爺那兒不依不饒,誰說也沒用!」
白玉婷忽然大叫:「哥……」剛要往前跑,被關香伶拉住。
白文氏:「你殺死了洋人?」
胡加力:「二奶奶放心,三爺的倆兒子都說他爸要是再胡鬧,就都不認他這個爸爸!」
鄉間,黃春坐在馬上唱完水將瓢遞給白景琦,白景琦走到井台邊把瓢兒還給打水的村婦,向她問路,村婦為他指點著。
白穎宇對白景雙、白景武大加訓斥:「你們兩個死人?我都被打成這樣兒了,你們愣在旁邊看著?」
黃春:「什麼頭一回出門兒啦,什麼懷孕了,多不好!」
背後傳來白玉婷的喊叫:「哥!……哥!……」
白穎宇這才緩過勁兒來:「景雙!景武!給我過來!」
白景琦:「你看你,誰沒個為難著走窄的時候,不能眼看著人家挨打!」
黃春:「丟了都不知道。」
馬棚裏。
白穎軒:「嗨!錯不該把景琦一個人兒留在京城啊!」
大漢:「北京,幫著人家跑跑生意。」
白景琦點點頭收下了:「大哥,我媽那兒,你多盡點兒心吧!」
白景琦:「不愛聽這謝字兒!」
白文氏眼裏含著淚,忽然翻身面向床裏,帶著哭聲毅然決絕地:「自己造的孽,自己去受吧!趕出去!」
白景琦和黃春躺在床上。
白景琦回頭看見白玉婷,便走到她身邊說:「玉婷,哥可真是要走了。」
白宅敞廳,夜。
銀花轉過活屏走進,胡加力忙上前問:「二奶奶怎麼樣了?」
白景琦:「濟南!」
白景琦回頭看了看仍沒發現,以為叫錯人了,又往前走。
白景琦看看大家,沒了主意,低下了頭。
仙客來客棧,夜。
白穎宇摔出,踉踉蹌蹌撞到門上。
白景琦:「一百二十兩!」
二人跑向敞廳,甬道上的人也忙跟著往外跑。
大漢一愣:「這是去哪兒啊?」
白穎軒:「是、是!姚先生說得對。」
胡加力:「你是成了家的人了,往後幹事兒得前思後想啦!」
白景琦一愣:「誰?」
白景琦低頭垂手一動不動地站著。
白玉婷:「我不要,哥你別走!」
白景琦:「沒叫我嗎?」
白穎軒忙讓姚大夫:「謝謝,您受累了,請到客廳。」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大漢:「你要後悔,我叫他拿回來!」
胡加力忙跟上:「先到我那兒住些日子,等二奶奶消了氣再說!」
胡加力:「您一定要趕,是不是得待黃春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再說?」
白景琦:「大哥在哪兒發財呀?」
白玉婷:「我不……」
一夥計接過白景琦的馬,另一夥計提著行李引白景琦和黃春進了客房。
白宅馬號院。
白方氏和關香伶、白景泗和白景陸、白景雙和白景武、白玉婷串來串去地打聽。
人們同情地望著。
黃春:「多少?」
白景怡搖頭:「趁早甭打這主意,二嬸兒的脾氣您還不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定了的事兒,非做到底不可!」
白景琦不忍心再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門,一直跟在後邊的胡加力搖頭嘆氣地跟著走出。
白景琦:「跟了我這麼個倒楣蛋兒,光跟著受罪。」
大漢追上來勒住馬,放慢了速度與白景琦並行。
只見遠遠地,孤零零地站著白穎軒,正呆呆地望著他。
白穎宇忙一躲,白景琦一腳踢在他肩上,白穎宇被打得一下子跌了出去。
白景琦:「不行!已經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白穎軒、胡加力、白景怡都緊張地和_圖_書看著。
胡加力向白景琦道:「等我去回一聲兒!」進了北屋。
白玉婷哭著大叫:「招你惹你了!憑什麼哏哆我?招你惹你了我?」
白景琦:「你怎麼知道?」
白穎宇蹺著二郎腿,抽著雪茄掃了白文氏一眼,悠悠然地晃著身子。
胡加力走到床前:「二奶奶好點兒了嗎?」
白景怡:「你媽都吐了血,不著急看病,你還撒野?」
白文氏氣得兩手發抖,她低頭慌亂四顧,發現了板子,忙彎腰拾起,剛站起身想舉板子,突然兩眼發黑,向前一傾,趴到了桌子上,一會兒,血從她捂住嘴的手指縫裏流了出來。
黃春:「還不是聽你的,甭問我。」
白景琦:「好人什麼樣?」
趙顯庭:「不是!細料庫轉到我老家青龍橋以後,黃春一直住在我那兒。」
白景琦:「噢,她有什麼不樂意的,行了!那倆人兒走了。」
白景琦:「你倒知足,你先睡吧,我去看看牲口。」
門外,白景琦和黃春磕完頭爬起,義無反顧地大步向外走去。
白景琦好奇地接過包兒忙打開,只見裏面是一支『毛瑟槍』,大喜道:「五哥,太棒了!」
白穎軒聽到這裏,知道事情有緩,這才長出一口氣,走進臥室。
白景琦也笑著:「等我再掉了,你再撿吧!」
白穎軒:「老三不是瞎編吧?」
「誰叫你還了?」白景琦推開大漢走出了屋。
白景琦看了看兄弟姐妹,幾個人都看著白景琦,大家無言以對。
白景琦將黃春扶上了馬,解下韁繩拉著馬向路上走,忽然幾個銀錁子從行李中掉出,落到地上。
白穎軒、胡加力、趙顯庭聞聲衝進屋,忙把白文氏扶進裏屋。
大漢:「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出了屋。
白景怡虎著臉沒好氣兒:「你還有臉問!」逕自走了。
白文氏愣愣地坐到了椅子上,木板子也掉到了地下。
銀花:「沒有,你別這兒站著了,回去睡吧!」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景琦急了,回身要向屋裏衝,大叫著:「媽……」
大漢沒有跟白景琦出屋,反倒快步推開裏屋門,探身進了門。
白景琦:「田木不一樣,他討厭打仗,叫日本軍隊開除軍籍了。」
大漢:「謝過了,出門兒在外多加小心,這一片兒鬧土匪,留神叫人搶啦!」
胡加力忙上前攔住:「景琦,我也沒轍了,你三叔什麼都說了。」
白景琦招呼道:「朋友,剛才多謝了啊!」
白穎宇像局外人一樣,兩眼望著窗外晃悠著身子。
胡加力:「這個節骨眼兒,不能趕出去呀!」
白景琦:「好妹妹,哥還不知道去哪兒呢,怎麼帶你呀?」
白景琦百感交集地望著父親,人們也紛紛回頭看著白穎軒。
黃春:「那羊肉麵挺好吃的。」
白景琦:「說呀!欠你們多少?」
黃春:「用不著!我聽他的!」
白宅上房院北屋門口。
白景琦趕快下地。
趙顯庭:「我看哪兒也甭去,就在我這兒住著,二奶奶是氣在頭兒上,氣兒消了再說!」
趙顯庭:「爺,你不光自己,你一個人兒怎麼都行,別忘了,黃春有兩個月的身孕,她跟你可受不起罪!」
白宅甬道。
胡加力也覺意外,面露喜色:「二奶奶真是寬宏大量,知情明理,我去叫她來見您。」
白景琦:「還有四五兩呢!」
只剩下了白景琦的一匹馬,那大漢已神秘地離去。
白景琦:「我想看看我媽。」
一直注視他們的大漢高叫:「嘿!朋友!掉東西啦!」
白景琦拉馬在路上走著,路上很荒涼,沒什麼行人。
白文氏:「你聽我說完,我認是認下了,可這個家容不得他們!從今天起,把他們兩口子趕出家門,不混出個人樣兒來,永遠不許進家門!」
大漢走了過來,在一張沒人的桌前坐下了,夥計忙上前招呼。
黃春:「咱們喝西北風?」
白景琦扛起行李往外走。
大漢神色陰鬱地望著他背影:「明兒見!」
黃春道:「反正跟著你,心裏挺踏實,做女人的還圖什麼?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
白景雙:「爸,您要再胡鬧,我們就不認您這個爸爸!」
白景琦:「去看看!」
白景琦:「我不爭氣,叫我媽轟出來了。」
胡加力拿了一大布包銀子塞給白景琦:「這一百兩銀子帶上,窮家富路,別委屈了黃春。」
關香伶和黃春說著悄悄話,白雅萍和白玉婷站在一邊。
陳三兒從圈裏拉出一匹馬給白景琦:「少爺,這匹馬最有耐力。」
胡加力:「您還是要多保重身體,先別想那些事兒了。」
白玉婷看著大家,也不知問誰:「七哥怎麼不來吃飯?」
高個子:「幹什麼?你替他還是怎麼著?」
白玉婷揪著他衣服跟著走,緊接著問:「哥,你到底上哪兒呀?」
白文氏:「不必!我一眼都不想瞅他!……」
臥室裏的白文氏靠在床上,心如刀絞,聽著白景琦的聲音:「兒子不混出個人樣兒來,絕不回來見您!」
白景琦忙走了過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喂、喂!二位,幹什麼這是?」
白景琦:「小點兒聲兒!就在外屋呢!」
二人面面相覷都沒敢動,把頭湊在一起,小聲嘀咕起來。
白景琦抬頭看著黃春:「這粗茶淡飯你吃得了嗎?」
「看看、看看!」白景琦穿鞋走出屋。
二房院白景琦臥室。
大漢:「也不問問我是誰?」
白景琦把槍揣進懷裏:「我走啦!」說罷拉馬,與黃春走出馬號大門。
這時,一個儀表堂堂的大漢拉馬走到樹前,也將馬掛到樹上。
白景琦:「大哥也是北京人?住在哪兒?」
外屋,大漢在傾聽。
大漢忙抽回身:「沒有……我是怕你媳婦不樂意。」
白景武:「爸,你不嫌丟人啊?」
白景怡、秉寬正引著姚大夫進來給白文氏瞧病,見狀大驚。
白景琦拿著銀子包兒剛出來,就被大漢攔住:「算了吧,我可是還不起。」
良久,姚大夫抬起頭:「長年的勞累、陰虛腎虧,當年月子裏也落下了病……」
胡加力趁機悄悄地把銀子塞進白景琦的行李中。
黃春:「他幹嗎一路都跟著咱們?」
白穎宇狼狽爬起。
白景琦:「餓不著你!你不是說什麼都聽我的嗎?」
大漢道:「從你行李裏掉出來的,怎麼不是你的?」
白穎軒向趙顯庭說:「你說他哪點兒像我?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
白景琦一下子驚醒了,忙坐起來仔細聽著,又傳來叫罵聲和慘叫。
黃春嚇了一大跳,忙用被子遮住胸:「幹什麼?」
白景琦站在屋中。
白景琦一出門便愣住了,只見院裏的大樹上,吊著大漢,兩個鄉下漢子一高一矮拿鞭子打大漢。
白景琦:「胡大爺要不偷偷地送呢,咱不也沒有麼?」
銀花:「一夜睡得挺好,醒了,叫您進去呢!」
甬道裏的人都閃到兩旁,沒有人攔阻。
白景琦:「這有什麼?我又沒說瞎話。」
白穎宇愣了:「這是怎麼了?我倒走單了?」
胡加力:「二奶奶,萬萬使不得,我跟您說實話吧,您千萬別生氣……黃春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黃春問道:「還剩多少?」
兩匹馬慢悠悠地吃著料。
白景琦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
胡加力:「我說,去濟南吧!你堂姐在那兒,找她去!她公公是濟南府的提督,先落下腳兒再說!」
白景琦扛著行李走出,胡加力跟在後面。
黃春:「後悔什麼?」
白文氏:「不是我心狠,景琦這孩子留在家裏是個禍害,趕出去也叫他知道知道過日子的艱難,再說三爺也放不過他!」
白景琦奇怪地看看行李,忙伸手進去一摸,掏出了銀子包:「春兒,你看,胡大爺偷偷把銀子塞到行李裏了。」
白景琦:「後悔也沒用了,肚子裏有貨啦!」
白穎軒和白景怡送姚大夫出來。
白景琦回身拉馬,與黃春向外走去。
廳上的人都走了出來,下了台階呆呆地望著他們。
「可萬一叫二嬸兒知道了你沒走,那麻煩可就大了……」白景怡說道:「不光你一人兒倒楣,大夥兒都得跟著吃掛落兒!」
白景琦:「別介,哥在濟南安頓好了,接你去濟南玩兒!」
北屋門響了,白景琦忙回過頭,只見胡加力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白景琦見丫頭銀花開門走出,忙悄聲問:「怎麼樣了?」
胡加力:「就算我借給你的,等你發了財再還我還不行嗎?」
大漢:「遠著呢!永樂鎮打尖兒吧?」
白景琦將馬韁繩遞給黃春剛欲上前,白穎軒卻低下頭轉身匆匆走進了大門。
白穎宇不敢再說了,忙轉向白景怡:「老大,你是長房長子,你得說話!」
白景琦:「這人是挺怪!誰找我算賬?」
全家圍坐吃飯,白景琦和白穎宇這對冤家不在,大家默默地沒一人說話。
白景琦推辭著:「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去濟南的路上。
白景武和白景雙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動。
去濟南路上。
黃春:「我看他不像好人!」
一輪紅日剛升起,兩個僕人在掃門口,掃大街。
白宅上房院。
大漢:「帶個女人出遠門兒,太拖累人啦!」
姚大夫被白景怡引進了屋。
白景琦也匆忙跟著向裏走去。
白宅大門口,清晨。
白景琦愣了一會兒,忽然衝著屋門口跪下了,黃春也忙在他身旁跪下。
「我堂姐在,該歇著了,明兒見!」白景琦說罷離去。
白景怡:「那還用說,混不下去就回來,媽還是媽,哪兒有不疼兒子的。」
白穎宇喊叫著:「你小子還敢犯混?我打不過你!來人哪……」
白景琦插上門,回到炕上。
「真不容易,你還有不對的地方!」白穎軒說著,進了北屋。
白穎軒為難地:「你說……二奶奶那脾氣……我說不上話兒!」
大漢詭秘地無言微笑著,擺擺手。
黃春:「哎呀!小點兒聲!」
白景琦:「省著幹什麼?花光了再掙!」
白景琦:「不是朋友嗎?」
白穎軒:「你膽子也太大了,幹事兒也不前思後和*圖*書想幹得幹不得?」
見大漢馳馬遠去,黃春提醒道:「你別跟陌生人什麼都說!」
兩人各懷心事,一言不發,默默地坐著。
白景琦:「就是黃春這事兒,我不該先斬後奏。」
猶豫片刻,白文氏突然掀開被子想下地,兩腿垂在床沿上,卻沒有再動,任憑眼淚流了下來。
白景琦:「你後悔嗎?」
白穎宇強作鎮靜:「我……這都是為了你們!」
敞廳裏。
白景琦:「不行!我謝謝您了!黃春,走吧!」
黃春:「就那點兒銀子,省著花吧。」
白景琦一見是大哥,忙撒了手。
白景怡:「也只有這條路了,兄弟你可要長個心眼兒了,你是大人,什麼事兒不能由著性子來,別叫我們天天在家裏提溜著心!」
臥室裏。
白景琦:「我打聽了,今兒晚上就歇在永樂莊吧!」
白景琦忙彎腰撿銀子。
白宅甬道。
白穎軒走上台階,心疼而又埋怨地看著垂手侍立的白景琦:「你知道你錯了嗎?啊?」
白文氏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把黃春弄到地窖裏住了半年多?」
白景琦不忍再看,剛要回身,卻望著遠處愣住了。
白景琦:「我不是好人!再難我也沒讓人吊起來。」
白景琦上前一把擋住:「他欠你多少錢?」
高個子:「拿來呀!拿來我就放人!」
白景琦:「眼下受點兒罪,趕明兒我得叫她享大福!」
白穎宇跑出上房院門,白景琦尾追。
桌上放著一根半寸厚,一尺長的木板子。
人們又笑了。
黃春:「就那麼巧,卡準了要咱們一百二十兩?」
白穎軒驚呆了,剛站起來便又頹然坐下,張了張嘴,終未吐出一個字。
胡加力邊走邊絮絮叨叨:「進去認個錯兒,不能說你沒錯兒,懂不懂?千萬別犯混,二奶奶說什麼你就聽著,等氣頭兒過了,慢慢再說。」
大漢:「這是你妹子?」
大漢:「出門兒在外都不容易。」
白景琦依然默默地站著,面無表情地兩眼望著地,柱子樣一動不動地從夜裏直站到天大亮。
一個大蓆棚下面,擺著幾張桌子,有四五個人在吃飯。
白文氏威嚴地喝道:「跪下!」
白穎宇:「你還撒野?好小子!你還有理了你?」
大漢:「你媳婦兒也願意跟著你出來受罪?」
胡加力:「沒錯兒!這回她是傷透了心了,可就是委屈了黃春了。」
白文氏端坐在椅上等白景琦,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
白景怡大喝:「老七!撒手!」
白景琦仍侍立在門口。
白景琦:「我有辦法,餓不著!」
白景琦:「再往前就給她雇個車,她都兩個月身孕了。」
白景琦大叫:「媽!兒子媳婦給您辭行了!」二人深深磕頭。
白景琦拉住白景怡:「怎麼樣了?」
白景琦:「沒錯兒!」
白景琦:「歇著吧你!我開個小買賣兒,坐到櫃檯裏賣針頭線腦兒?」
白景雙、白景武、關香伶、白方氏、白景泗、白景陸、丫頭僕人們都擁到敞廳內外站著看熱鬧。
白玉婷:「你帶我一塊兒去玩兒吧?」
黃春:「你可真大方。」
遠處傳來馬蹄聲,白景琦回頭望了望,大漢騎馬飛快馳來,白景琦忙拉馬靠到路邊。
大漢瞟了白景琦一眼,自斟自飲起來,不動聲色地用眼角瞥著白景琦和黃春。
白景琦登時就明白了:「不見?」
白景琦大叫:「媽……」
白景琦不說話了,兩眼望著屋頂。
白玉婷哭著大叫:「哥!……」
大漢突然道:「我先走一步了,永樂鎮就一家兒客棧仙客來,咱們客棧見。」大漢縱馬向前。
白景琦嘆了口氣,仍站著,銀花忙走了。
白文氏躺在床上,一臉疲憊之色。
趙顯庭:「二爺,後悔也晚了,您得替景琦打打馬虎眼哪!」
白玉婷嚇得『哇』的一聲哭了,關香伶忙跑過來拉著她的手走到一邊。
白景琦:「是!」
大漢:「跑江湖的,四海為家,你是大戶人家的吧?」
大漢:「兄弟,這可不行,你少管閒事兒,叫他們打!」
白景琦:「頭一回。」
大漢又喊:「朋友!銀子多得沒處花了是不是?」
見白穎宇向垂花門跑去,白景琦跨過廊子護攔阻堵。
只聽見從裏間臥室傳出白文氏向胡加力吩咐的聲音:「這事兒總得了斷,黃春是好人家的女兒,雖說是亂了規矩,可都是景琦作的孽,咱們賴不到人家閨女身上……」
「你見過什麼呀?大爺從來不幹老娘兒們的事!」白景琦說著就上手給大漢解繩子,二人忙上前拉。
在客房裏整完行李,鋪好被後,白景琦問黃春:「累麼?」
白景琦心裏無比難受,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起來大叫:「怎麼回事兒?這是誰家的孩子?有人管沒人管?帶走!」
白景琦:「我說什麼了?」
白文氏吃驚地坐了起來,白穎軒也猛地站了起來。
白景琦:「不就一百二十兩嗎?你把人放下來,我給!」
白景琦:「我媳婦兒!」
白景琦撲上來,白穎宇撒腿就往門外跑,白景琦也追了出去……
黃春忙下地攔和圖書住白景琦:「一共才一百二十兩!咱們還活不活了?」
白玉婷扭頭不理。
趙顯庭、白景怡、胡加力和白景琦坐在屋裏一籌莫展。
大漢:「痛快!別虧待了你媳婦,她要有個三長兩短,可有人找你算賬!」
白穎軒應著送姚大夫出院門。
白文氏:「沒事兒了。」
白景琦沒有說話,逕自走出了屋。
樹上掛著白景琦的馬。
胡加力:「行!明兒一早兒吧,我去說。」
高個子:「欠了債不還!今兒可堵住了,憋了他好幾天了!」
白文氏:「常言道『始亂之,終納之』,不能毀了人家姑娘,這個兒媳婦我認下了。」
白景琦:「沒有,洋鬼子殺了季先生,糟蹋了大姑,還不該殺嗎?」
白景武等人忙把行李搭在馬背上。
沒人回答她。
白景琦回到客房時,見黃春已睡了,便輕輕地上床吹滅了燈躺下,一天跑路,很是困乏,很快睡著了。
白穎軒低頭不語,光是搖頭不止。
白景琦怒從心頭起,突然揚起右腿,掄圓了要扇白穎宇的耳光。
白景琦不住點頭。
白景琦:「替哪哥們兒還債。」
胡加力也傻了:「二奶奶,這太不合適了……二爺您看……」
甬道上站滿了聞訊出來的人們,議論紛紛,嘀嘀咕咕。
白景琦:「說就說了吧,我早料到他會有這一手兒!」
他看了看白景琦的馬和行李上插著的田木送的日本軍刀,又回頭看飯館方向,見白景琦和黃春正邊吃邊聊,忽然伸手插|進行李中,眼睛仍盯著飯館的方向……
大漢:「我沒有啊!」
高個子:「你要蒙我呢?」
白景琦低著頭:「是!」
胡加力乞求地望著白穎軒,白穎軒無奈地搖了搖頭。
走到北屋門口,胡加力對站著的白景琦道:「不吃不喝站一宿哪兒受得了,去睡會兒!」
白文氏拿起了板子:「你敢說一句瞎話,我就把你打死在這兒!你交了個日本兵的朋友?」
白景琦:「你不是身子不方便麼?明兒到了滄州咱們好好吃一頓!」
白景琦沒理睬仍往前走。
白景雙、白景武兄弟倆走到白穎宇跟前。
白文氏:「他?你看昨兒我問他的時候,他那樣兒,哪兒有個認錯兒的意思?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白景琦垂手侍立。
馬棚裏,大漢正在餵馬。
白穎軒大出意料地望著白文氏。
黃春:「用不著你操心!就是他餓死了,也不會叫我餓著!」
白穎軒驚得目瞪口呆:「沒……沒錯兒?我就知道我跟你說也是白費唾沫,去!跟你媽說去!」
黃春:「值!太值了!反正咱們有的是銀子!」
白穎宇大怒:「誰胡鬧?是景琦胡鬧!只有爸爸說兒子忤逆,自古以來沒聽說過兒子敢不認爸爸!」
胡加力擠上來:「別帶這個,我真不贊成你們舞槍弄刀的!」
白景琦走來,見大漢把兩匹馬都餵上了,很是感動:「喲,大哥把我的馬也餵上啦,叫您費心!」
夥計大叫:「別撿了,留著我撿吧!」
姚大夫:「再加上急火攻心,得好好調養,先吃幾丸貴號的八寶,再以湯劑調補。」
矮個子:「你今兒不給銀子,就把你吊死在這兒!」
白宅敞廳。
白景琦:「聽話,回去吧!」
白文氏聽著,卻再沒有聲音了。
進了上房院,兄弟姐妹們都跟上來,被胡加力止住。
白景琦:「我替他還!」
白玉婷遠遠地站在一邊兒,滿臉的不高興。
白景琦:「我今兒個非打出你的牛黃狗寶不可!」
胡加力忙打招呼,白穎軒點點頭,悶悶不樂地坐到椅子上。
白景琦拉著馬,黃春騎在馬上,在荒路上走著。
胡加力:「景琦在外頭站了一夜,想看看您,他是真知道錯了。」
白景琦剛要進,白景怡轉身攔擋:「你進去幹什麼?想把你媽氣死?站在這兒!」
金魚缸旁,白穎軒、胡加力、趙顯庭正小聲地嘀咕著。
敞廳裏的人議論紛紛,都看不上白穎宇的做派。
白景琦拉馬上路時,對大漢招招手:「謝您啦,沒花的了找我來吧!」
白景琦:「還不定誰搶誰呢!」
大漢:「你都倆月身孕了,路上沒銀子還行?」
白景琦:「同路!」
白景琦扛著行李,黃春背個包袱,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關香伶扶著癡癡呆呆的白雅萍站了一院子,都搶著幫白景琦、黃春拿行李。
大漢:「你就那麼信得過他?」
白景琦綑好了行李,胡加力站在一旁悵然地看著。
白景琦:「哥今兒就走了,還跟哥嘔氣!」
白景琦不以為然地:「幹件事兒還得前思後想有多累呀,再說我也沒做什麼錯事兒。」
後面仍傳來白玉婷的哭叫:「招你惹你了我?……」
白景武看了看白景怡,沒敢再動,又慢慢坐下了。
姚大夫:「留步吧,千萬不可再生氣,不要再受驚嚇。」
白文氏:「保重身體有什麼用!還不是多生幾年氣!真不如一閉眼,叫他們鬧去吧!可現在,想落個清靜都不行。」
白景琦走到影壁前站住,低頭看著白玉婷,慢慢https://www.hetubook•com.com蹲下:「好妹妹,哥要出遠門兒了,啊?等哥掙了錢,給你買好多好吃的,好玩兒的。」
白景琦:「一看你就是老出門兒的。」
白穎軒:「你全對?」
白景琦和黃春仍在聊著。
黃春不吱聲兒了。
白文氏:「都是明事理的孩子,可你想想,不處置景琦,怎麼向一家老小交代?家裏還有規矩嗎?」
白景琦忙迎上去,胡加力低頭不語。
胡加力和白景琦向上房院走來,兩旁的人都關注地望著。
大漢笑了:「少爺子,一眼就看得出來。」
黃春一人坐在裏屋,聽著外面說話。
大漢注意地看了一眼白景琦:「你就這麼走到濟南府?」
黃春:「你倒想的開,你連人家姓什麼都不知道,你管得著麼?」
白穎宇忙躲到白景怡身後:「像話嗎你?」
白景琦和黃春吃完飯起身來到樹下。
人們都漠然地看著,沒一個人上手。
胡加力:「黃春娘家的人都發配新疆了,這一趕出去,萬一出點兒事兒……」
白穎宇沿著廊子猛跑,白景琦追來。
「行!我去說。」胡加力說罷隨銀花走進屋。
白景琦:「我不去!我誰也不求,堂堂七尺男兒漢,連自己都養不了,還活著幹什麼?」
黃春:「算什麼賬?」
黃春也醒了:「幹什麼?」
黃春:「我騎馬,你走著,還問我累不累!」
白景琦瞪起了眼:「別過來!我一人兒打你們這樣的五個!」
白景琦打發走那倆要賬的,返回屋見大漢站在裏間屋門口,一愣,問道:「嘿!你幹什麼呢?」
高個子喝問:「你給不給?」
胡加力一人不安地在廳中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白景琦笑了:「好吃什麼呀?你是餓了,吃什麼都香!」
白穎宇跑到垂花門,終於被白景琦抓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大漢似乎一驚,扭頭看黃春。
上房院北屋臥室裏。
白景琦領大漢進屋後,請他在外屋坐下,自去裏間屋。
白景琦又回頭,看了看大漢,又看地下,這才發現了銀子,脫口而出:「這不是我的。」
白景怡、白景雙、白景泗、白景武、白景陸、白玉婷、關香伶,都在廳上等著。
白景琦:「你放人下來我就拿!」
白景怡:「像話嗎你?」
趙顯庭家西屋外屋。
白景琦疑惑地看著他離去。
白景琦順從地跪下了。
白宅上房院北屋。
白景琦抬頭怒視著白穎宇。
白穎軒:「那你還和日本鬼子交朋友?」
白景琦忙站起往裏屋跑,被白穎宇一把拉住。
白景琦:「不會!放心吧,防身用嘛!」
大漢:「頭一回出遠門兒吧?」
趙顯庭在一旁道:「哎!怎麼帶這東西?弄不好你又得捅婁子!」
黃春:「那麼容易?這銀子留著,到濟南能開個小買賣兒!」
黃春:「睡你的吧,最煩你這管閒事兒。」
大漢:「有志氣!濟南有熟人嗎?」
白文氏慢慢地又躺下了:「作孽呀……作孽呀!」
路邊小飯館。
胡加力連忙跟著她向裏走。
裏屋。
白景琦將大漢放下:「走!上我屋裏去;你們倆等著,我拿銀子去!」
吃飯的人看著都笑了。
白穎宇又往回跑,大叫:「景雙、景武!你們就看著爸爸挨打?還不上手!」
黃春:「就是不叫你說實話!人心隔肚皮,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白景琦:「我知道,我這個德性,改是改不了的,可我不混出個人樣兒來,絕不回來見你們!」
趙顯庭:「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兒!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不能走!」
白景怡斜了白穎宇一眼,什麼都沒說,逕自領著秉寬和姚大夫走了。
白穎宇突然跳了起來:「怎麼樣?我沒瞎白話吧!怎……麼……樣?!」
高個子:「一百二十兩!」
白景琦轉過活屏進了甬道,匆匆走來。
胡加力:「什麼話!我從小看你長大的,還不應該嗎?」
黃春:「多廢話呀!你快出去!」
白景琦:「胡總管,我這一走不定什麼年月回來了,怎麼我也得跟我媽辭個行,也叫她見見兒媳婦!」
白景琦:「是!」
銀花也悄聲地:「醒了,挺好的,沒事兒了,叫胡總管呢!」
屋外。
白景琦:「受點兒累也是應該的,誰叫她是我媳婦兒呢!」
白穎宇幸災樂禍地:「哈哈……景琦!這回你不神氣了吧?啊?你要是把你媽氣死,你小子可就……」
白景琦拉馬走,白景怡拿著一包銀子走過來:「這點兒銀子是我們哥兒幾個湊的,不多,你總得帶點兒!」
白景武拿個包兒遞給白景琦:「兄弟,我送你樣兒好東西。」
「不去!」白玉婷緊抿著嘴也不看白景琦。
黃春:「有口吃就行了。」
白景琦從行李裏掏出銀子包,黃春翻身回頭道:「你又幹什麼?」
白景琦:「客棧見!」
白景琦:「我走!天下之大就沒我個立腳的地方嗎?走到哪兒也餓不死!」
大家偷偷地互相觀望,誰也沒敢再說話,又都低頭吃飯。
人們送出,亂哄哄地囑咐著:「一路小心!」、「多保重!」、「到濟南向玉芬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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