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義貫長虹
白景琦：「這會是誰送來的？」
肖月蘭：「姓韓的？」
依然是兩桌酒席。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夥計掉頭跑到街上，早沒了老人蹤影。
白玉芬：「沒這個道理，人家是娘兒倆！」
工夫不大，在敞廳裏聚齊了全宅的男人。
白景琦頓悟：「大媽，您還有個兒子叫韓榮發吧？」
「謝謝大媽，日子過得還行吧？」白景琦端起碗焐著手，仔細端詳老人。
貝師爺嚇了一跳：「你是幹什麼的？」
白景琦：「喲，你來了！銀子帶回來了嗎？」
白玉芬：「後來我跟九紅見了幾面兒，一來二去的我覺得九紅這人還可以。」
白穎宇：「甭想那麼多，人放回來了就好！我們老五進了總理事務衙門，跟端大人很熟，有什麼事兒可以托他。」
白景雙：「有六七十歲了，穿一件大羊皮襖，捂得挺嚴實，模樣兒沒看清，鬍子拉碴的！」
白景琦：「說總是要說的，我不說我姐也得說。」
老人：「瞎了多少年了！虧了朱順兒，沒他我早死了，坐吧！」
朱順：「詹王府老福晉病了，非要死囚白穎園看病，詹王爺在宮裏給李總管使了兩萬兩銀子，偷偷把白穎園從死囚牢裏放了出來。貪贓賣放！該當何罪？」
白景雙和白景琦都奇怪地望著。
「滾！」關少沂氣得直哆嗦，大吼一聲。
老人：「鄉下人還能幹什麼？種地唄！」
白景琦在十條胡同購置的小四合院，是座有小黑漆門兒、八成新的宅子。
黃春：「那當初咱倆被趕出去，玉芬把我接回來，媽不也認了？」
白文氏仍在思考：「朱順為什麼不露面兒呢？這位韓張氏必是當年頂大爺死名兒的韓家的親人。」
白景琦：「慢慢兒來吧，等這孩子長大了，叫上兩聲奶奶，我媽一高興就什麼規矩都沒有了。」
朱順：「我情願一死還說什麼假話？白家大爺死了，不能再叫人家兒子屈死！」
「叫他來吧，這不水剛開？」老人說著將兩隻碗放到灶台上。
朱順：「這裏沒白景怡什麼事兒，您放了他，把我關起來正合適！」
「我怎麼了？他愛娶誰娶誰，我又沒攔著！我眼不見心不煩。」白文氏邊給白敬業砸核桃吃邊道。
楊九紅：「才不呢，像你。」
白景琦：「既來之則安之，睡覺！」
老人的手在發抖，碗中的水也撒了出來。
貝師爺：「這裏邊有什麼過節兒？」
朱順筆直地站在桌前。
老人：「有個兒子。」
望著朱順蹣跚的背影，夥計感慨地：「雙爺，您沿著城根兒瞧瞧去，就光這片兒，收屍的拉了兩車了。」
貝師爺：「有怕死的！這個案子咱們重新打鼓另開張吧！」
黃春忙把白敬業拉起，拿過尿盆接著。
白景琦：「這能說明白嗎？我這位堂姐呀，想起一齣是一齣，媽不會認！」
白玉芬：「還是的，我也是想到這兒才把她們娘兒倆帶來的。」
黃春：「你不打算告訴媽？」
老人樸實地招呼說：「來、來，天冷，快喝口熱水。」
白景琦：「九紅，你愈這麼通情達理，我愈難受。」
朱順：「這真過意不去了。」
一切果然不出白文氏預料，又一場劫難降臨白家。
白文氏冷笑道：「哼！窯姐兒嘛，最會狐媚子哄人！」
老人：「行，我告訴他。」
白景琦：「會不會是韓榮發那小子設的套兒？」
韓榮發：「關大爺！白大爺死的當天，你不是也覺著其中有詐嗎？」
白文氏：「別說了，你也不想想，你能說得動我嗎？」
從土煙囪冒出的一縷白煙，似乎靜止在雪後無風的天地間，愈發加重了『鳥飛絕，人蹤滅』的淒清沉寂。
白景琦放了心：「老太太，韓家和京城百草廳白家有一筆老債吧？」
石元祥：「帶回來了。」
白景琦跳上馬車，白玉芬擔心地望著。
白穎宇立即醒悟：「啊？噢！對……對對！沒那麼巴宗事！明明死在大獄裏了嘛！」
丫頭紅花走了進來：「七爺，姨奶奶。」
老太太一下子抬起頭，張著嘴愣了半天才說：「你是什麼人哪？」
白景琦：「沒轍！明兒在外邊兒先找個住處，安頓下來以後再說吧。」
貝師爺奇怪地上下打量著泰然自若的朱順，咳了兩聲：「你是說，你是來自首？」
朱順：「您要不怕，就抖落出去，老佛爺知道了，恐怕李總管和幾位大人都不大體面吧！」
朱順：「甭為難！把韓榮發抓起來，告他個敲詐勒索！捏造誣陷！幾位大人都沒事兒了，老佛爺那兒也好交代。」
白文氏：「你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千萬不許胡思亂想！」
白景琦：「是！我一會兒就去辦！」
白文氏：「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這是沒什麼理可講的，萬一景怡有個三長兩短，以後大房的事兒，二房、三房義不容辭，所有的兄弟姐
和*圖*書妹都要替大房分憂！」白景怡也被兵勇押走下了大獄，通往藥場的月亮門，又一次用磚砌起封死了。
白景琦警覺地環視著周圍的環境，吩咐秉寬：「你先進去看看都有些什麼人，架勢不對就打個謊趕快出來！」
白玉芬來氣了：「你好像挺不樂意！我大老遠來了，你就跟我嘟嚕個臉！」
朱順弓腰駝背，艱難地走到百草廳門口，晃了晃，慢慢倒了下去，半天沒起來。
白景琦：「也許朱順有什麼難處不好露面兒，約咱們去西韓地跟他見面？」
兩輛馬車停在門口，白景琦、胡加力、石元祥、秉寬都下階相迎。
白文氏：「翠姑要生了，身邊兒萬萬不可離開人！」
關少沂的姨太太肖月蘭拉著十一歲的關靜山從後堂急急走了出來，見關少沂氣得不知如何發洩，滿屋亂轉，連聲罵著『小人』，便問：「罵誰呢？」
朱順：「用不著，歇會兒暖和暖和就行了。」
白文氏：「多餘！你把孩子帶來就行了。」
白景琦：「你先別進去，我問明白了再說，萬一出了事兒，你別管我，趕快回去報信兒！」
這天當值的是位姓貝的師爺，聽傳達說有人來自首，當下就在簽押房和朱順見面兒。
白文氏：「理是這個理，可景怡得受點兒罪了，去吧！都叫到敞廳去。」
白景琦一肚子心事兒地：「走吧！先住下再說，我在十條買了一所房。」
白景琦：「我姐辦事太糊塗，也不問清楚了。」
老人：「從來沒這樣過，一天一宿不回來，說是進城了一筆舊債。」
白景怡：「堂上老爺就沒容韓榮發說話，只說詹家在新疆，嚴爺、朱順已死，查無實據就退了堂了。」
白景琦揮鞭駕著馬車離去，胡加力等忙陪白玉芬走進大門。
白景怡：「二嬸兒，何必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白景琦一愣：「啊？這是幹什麼？」
秉寬：「我也納悶兒呢。」
坐在窗前的白景雙見狀一驚，忙招呼兩個夥計一起跑過去，將朱順扶起，抬進了南記前堂。
貝師爺：「不是百草廳白家嗎？聽說過，他們家大爺判了斬監候！」
朱順：「現如今這案子又倒騰回來了！」
白玉芬：「怎麼跟你媽說？」
朱順：「詹王爺怕大理寺、都察院、刑部追究，給每位大人送了一萬兩銀子。賄賂公行！該當何罪？我和嚴爺也各得了一千兩，連夜埋了白穎園。毀屍滅跡！這又該當何罪？」
白文氏低聲道：「這一定是朱順！還活著，他想幹什麼？」
朱順：「不敢，朱順！兵馬司的戈什哈！」
白文氏：「就問了你這麼幾句淡話就把你放回來了？」
「一個親人也沒有，我是個老絕戶，朱順也是我的乾兒子。」老人說得很肯定。
北京城，街道。
不料白景琦滿臉不高興：「呆會兒再說吧！」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夜。
白景琦嘆了口氣：「好心辦壞事兒，現在是什麼時候？大哥押在大獄，百草廳給查封了，媽心裏最煩的時候！這不是找碰釘子嗎？」
白景琦：「我去一趟！」
一進宅，剛安頓好，白玉芬就來到北屋找白文氏說楊九紅的事。
白文氏忙又砸核桃：「好乖，奶奶給你砸。」
白景琦：「可我大爺的事兒死無對證，只要他們找不到大爺，這案子就永遠也落不實。」
白景雙愣愣地看了看信和包袱，忙又將信收好，把包袱包上。
韓榮發：「我就是證據！我爸爸就是替白大爺死的！」
一夥計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進來，送到老人面前：「老爺子，趁熱吃碗麵。」
白敬業抬起頭：「奶奶，還吃。」
白文氏：「這個老太太咱們一定得管到底，不能再讓人家受一點兒委屈，明兒派個人過去專門侍候她，朱順一露面兒就全清楚了。」
白文氏：「這個人多大年紀了？長得什麼樣兒？」
白文氏面色憂鬱地望著白景琦：「去！把家裏人都叫到敞廳！」
白景琦：「媽，您還沒看出來？朱順大概不會露面兒了。」
白景琦奇怪：「韓張氏……兒子怎麼叫朱順？」
老人說：「說是別人的債，他去給說合說合。」
韓榮發忙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又站住回頭看關少沂：「姓關的！放著深仇大恨你不報，跟我耍威風！你爸爸是翰林院的編修，只要一道密摺兒上到老佛爺那兒，還要什麼證據？那就是白家遭報應的時候到啦！你自己掂量著辦！」韓榮發說罷轉身離去。
白宅二房院臥室，夜。
弟兄們無不感動。
關家客廳。
白景琦：「九紅能跟你比嗎？說好了的，濟南呆得好好的，何苦？」
西韓地韓張氏屋內。
白景琦：「嗯，辛苦了，你先歇著去吧，好些事兒呢，明兒再說。」
白景琦給白景怡斟酒：「大哥！這杯酒我給你壓驚。www.hetubook.com.com」
韓榮發站起身：「我走？行！我走！虧了你還是書香門第，媳婦兒都讓洋人給弄了，你還有臉活著，虧你還是個男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每當遇到吉凶大事，即率全家祭祖，祈求列祖列宗並上蒼護佑降福消災，已成白家的族規。
白文氏先是一愣，繼之流出了淚水，苦澀憂愁的臉上浮現出笑意……
白景琦上前剛叫了聲『姐』，白玉芬即拉住他來到了第二輛車前，拍打著車廂叫：「九紅！」
白景琦：「這孩子天天幹什麼？該教他認字了。」
老人扭過頭：「喲，你是誰呀？」
白文氏：「既是來說合，他躲起來幹什麼？」
白景琦：「這是我媽叫我送來的，您非收下不可，我媽找朱順大哥十幾年了，等他回來，千萬叫他到我們家來一趟，有好些個事兒要求他，和他商量哪！」
紅花：「有幾個大爺？景怡大爺呀！我親眼看見的。」
黃春：「不光銀子帶回來了，您那位堂姐來了，把楊九紅和您的寶貝女兒也帶來了。」
白景琦：「還顧得了那麼多？我大哥的命還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呢！」
白文氏：「嗯，不能不防，可這套衣服，姓韓的絕弄不來，可真要是朱順出面，這案子就有轉機！」
烏翠姑：「我幹嗎要死？我要把這孩子養大，是誰害的景怡，我叫他長大了給他爸報仇！」
白宅大房院北屋臥室。
秉寬說：「過路的，就您老一個人兒呀？」
白文氏不再理白玉芬，剝出一個核桃仁兒放白敬業嘴裏：「好吃嗎？」
朱順：「他冤枉！」
「我都吩咐過了，我走了！」白景雙出了門。
白景琦：「兒子幹什麼的？」
白景琦賭氣地：「隨便！」
白文氏：「那太愚了，弄不好他自己也折進去！」
白景琦：「反正這個局面我早跟你說過，你也甭抱委屈……」
她知道，這是烏翠姑為白景怡生下了兒子，白景怡有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死而無憾了。
朱順：「貝師爺，您知道光緒十年白家出了一檔子大事兒嗎？」
秉寬：「就是您剛才叫的順兒吧？」
貝師爺：「這要是抖落出去，事兒可就大了！」
貝師爺：「你這是真的假的？」
白景琦：「這是什麼時候？家裏這麼亂，玉芬還跟著添亂。」
白穎宇：「那倒是，老佛爺隨便打個盹兒，說句夢話，那就是聖旨，誰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楊九紅：「她可是一片好心。」
貝師爺驚呆了。
白穎宇：「放心，我那口子天天哪兒盯著呢！」
「那倒是！打開看看，要是有個住處什麼的，咱們給送去。」白景雙說著打開包袱，只見是一套長袍馬褂，一翻衣服下面，露出了一封信。
白景雙：「您家在哪兒？我叫夥計送您回去。」
老人歪著頭：「韓榮發？沒有，聽都沒聽說過。」
貝師爺冷笑：「老前輩？」
關少沂狠狠地：「姓韓的！真是辱沒祖宗，丟盡了人……我要叫他家破人亡！」
朱順：「知道，我不怕死！只要判得不公，我就去大理寺擊鼓鳴冤！」
楊九紅在炕上收拾東西，白景琦抱著白小紅在屋裏走來走去解釋道：「我不是衝著你，我願意你來，可現在不是時候。」
白文氏：「多帶上點兒銀子。」
白玉芬：「就算您不認楊九紅，可那孩子是您的親孫女兒。」
白文氏：「萬一老號保不住，景琦的瀧膠莊要支應三個房頭的開銷，明兒就派人去濟南，把銀子提過來，打點景怡的官司！」
白文氏震驚，充滿欣賞和敬佩地望著烏翠姑：「報不報仇的那是後話，三奶奶，你聽聽，到底是鄉下來的姑娘，心胸就是不一樣！」
朱順毫不含糊地：「貪贓賣放，賄賂公行，私殺囚犯，毀屍滅跡！」
白景琦：「大媽，韓家是白家的大恩人！」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景琦又將門帶上，走回灶台將銀子交到老人手中：「我今天帶的不多，就五十兩銀子，您先留下。」
南記白家老號。
白文氏：「媽經過的事兒太多了，出了事兒一定先往壞處想，真到事情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要往好處想，在西安沈先生還勸我把大爺的事兒挑明了，虧了我留了個心眼兒，你看有多懸！」
楊九紅掀簾，懷裏抱著一歲的女兒白小紅，高興地：「真給你生了個女兒，你快看看！」
白景怡：「我說沒這麼回事！死囚怎麼能出得了大獄呢？」
這天聽僕人說小院收拾好了，白景琦就過來看楊九紅和孩子。
南記門口一片雪白，白景雙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呆呆出神，注視著對面依然貼著封條的百草廳。
白景琦：「不是給我添不是，欲速則不達！壞就壞在這兒。」
白宅門口。
楊九紅看著白景琦：「哎，我心裏就和_圖_書一個想頭，再生個兒子，生個小土匪！」
白景琦：「說不清，他把老太太的住處告訴咱們，準是托咱們照應老太太。」
夥計回到店裏：「影兒都沒了。」
關少沂無比厭惡地望著韓榮發：「這都二十多年了，怎麼又把這老賬翻出來了？」
白景琦大驚：「這是叫我了嗎？」
貝師爺：「沒錯兒！白景怡押在大獄裏呢，他爸爸叫人偷樑換柱救走了，下落不明。」
秉寬進屋，白景琦要過他拿著的一包銀子：「你去吧！」
貝師爺：「朱大爺，我全明白了，您快走！走得愈遠愈好，您大概也知道什麼叫殺人滅口吧！」
嚴冬來臨，冰雪覆蓋北京城，街道、房屋一片雪白。
白玉芬忙辯解：「不！九紅不是那種水性楊花、貪戀富貴的女人，您見見她……」
關少沂著實吃了一驚，他審視著韓榮發，終於又恢復了理智：「告訴你，姓韓的！你的話，我一句也不信！白家到底跟你有什麼仇？你沒完沒了的跟白家作對！」
白景雙：「這可麻煩了。」
百草廳門前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一個賣凍柿子的老頭兒提籃緩緩行走，有氣無力地吆喝：「凍柿子啦……一個冰核兒的凍柿子……」
「不用、不用，這就夠麻煩的了，回見您哪。」朱順站起向外走，人們往出送。
須臾，朱順醒了，睜開兩眼。
貝師爺：「別！別叫我為難。」
乘朱順吃麵，白景雙忙去裏間賬房取出十吊錢，待老人吃完，將錢交給朱順。
秉寬這才發現她是個瞎子：「大媽您眼神兒不大好？」
白景琦：「我帶著槍呢！」推門進了土屋。
朱順自言自語叨叨著：「好人哪，都是好人哪！」邊道著謝走了。
關少沂：「我是不大信，可並沒什麼證據。」
白文氏：「那後來怎麼又變卦啦？」
老人沒有回頭，說：「順兒，回來啦？」
「老爺子，沒事兒吧？」白景雙問道。
秉寬出了土屋，對候在門邊的白景琦說：「就老太太一個人兒，朱順是她兒子，老太太是瞎子。」
楊九紅平靜地：「我願意就行了，我又不爭什麼名分。」
夥計：「沒事兒，呆會兒他還不得找回來。」
楊九紅：「可是……我想你！更想叫你看看孩子。」
關少沂：「這不能光憑你一張嘴說了算。」
石元祥：「我哪兒敢問哪。」
白景琦：「朱順想到這一層了，才把韓家老太太托給咱們。」
白景琦撩簾走了進來，石元祥忙站起：「七爺好！」
白文氏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得去！你帶上秉寬，悄悄兒的，別招搖，警醒著點兒！」
白穎宇高聲地：「別亂、別亂！聽二奶奶把話說完了！」
白小紅忽然地：「八、八、八、八、八……」
烏翠姑輕拍著孩子：「好兒子，有名兒了啊，敬生啊！」
白景琦：「咱家成了土匪窩兒了！來！女土匪，爸爸舉個高兒。」
貝師爺：「你怎麼知道？」
白文氏若有所思：「行了，你回櫃上吧，沒事兒了，這人再來一定留住他。」
黃春：「現在埋怨還有什麼用？快想轍吧。」
朱順：「我當差的時候，刑部還沒師爺您呢！」
黃春：「那不委屈了九紅？」
「他們恩將仇報！把我趕出來了！白家沒一個好東西！」韓榮發咬牙切齒。
楊九紅：「我也一直發怵，臨上車我還猶豫呢，就怕給你添不是。」
「哎，那天晚上不是去了詹王府……」白穎宇不知不覺說溜了嘴。
貝師爺已聽得目瞪口呆。
白景琦：「我知道。」
貝師爺大為驚訝：「這麼說，你是當事人了？你又不在刑部大獄！」
白玉芬下了第一輛車，大家招呼著。
朱順：「嚴爺死了，我不說，那就只有你知道！」
黃春：「七爺不在，濟南那邊全都靠你了。」
秉寬：「那哪兒成啊！」
老人：「過得去！」
白文氏：「那我能不認嗎？」
貝師爺：「說、說！你怎麼貪贓賣放了？」
老人：「我跟朱順兒說過，施恩不許求報，永遠不許驚動你們府上，朱順兒這才認了我這乾娘，有他養活我就行了，這銀子你拿回去！」
朱順完全變了模樣，他穿戴整齊，臉上刮得乾乾淨淨，腰板挺直，昂首闊步地走進了大理寺的大門。
來到西韓地，在枯枝欲墜的大柳樹旁，果然見到孤零零兩間土屋。
白景琦忙把孩子交給楊九紅：「這不能夠呀！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怎麼一下子就出來了？」
楊九紅笑彎了腰：「你就自當是叫你吧！」
白景雙將朱順放到椅子上，夥計端來一碗熱水。
紅花：「看七爺說的，我還沒學會偷懶兒呢；老太太叫您快回去哪。」
楊九紅：「啊？啊？我怎麼聽著不像你說的話呀？」
烏翠姑：「二嬸兒您放心，您用不著弄那麼多人一天到晚看著我，我才不會尋死呢！和*圖*書」
但當這次白文氏帶領全家去祖先堂跪拜，對著那身背藥箱、露出一絲嘲弄微笑的先祖遺像叩頭時，突然傳來了響亮無比的嬰兒降生的哭聲。
白文氏拆開了信，把信紙展開，白景琦忙湊近前看，只見信紙上寫著：『西韓地，村西頭，大柳樹，韓張氏』。
白文氏：「他怎麼了這筆債……除非去大理寺自首！」
韓榮發：「我不是好東西，你不就為了香伶的事兒恨我嗎？可八國聯軍進城的時候，我沒帶著洋兵砸你們家！我沒帶著洋人糟蹋你媳婦兒！」
白景琦為之一震：「你們欠誰的債了？」
白玉芬雙目失神喃喃自語道：「我可真是辦了一件大糊塗事兒！」
一回來，白景琦就去見白文氏。
貝師爺完全傻了：「老前輩，你把李總管和幾位大人全扯進去了！」
水開了，冒出蒸氣，老人把柴火撤了出來，又伸手在灶台上摸碗。
白玉芬啞口無言了。
見白景雙離去，白文氏低聲對白景琦：「知道這是誰的衣服嗎？」
「韓榮發說大理寺貪贓賣放，他這不是自己嘬死嗎？你們都聽著……」白文氏愈說聲音愈大，吃飯的人都回過頭來。
白文氏瞪著白穎宇：「三爺！有這麼回事兒嗎？」
白文氏：「我雖然說了這麼多不吉利的話，那是有備無患，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場官司，咱們非打贏不可！」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嚷開了：「這是無中生有，陷害忠良嘛！」、「死無對證的事兒怎麼能濫定罪名呢？」、「托人！咱們也上摺子跟他幹！」、「大爺到底死了沒有？」、「當然死了！」、「那咱們怕什麼？」、「沒這個道理！」……
白敬業：「好吃！」
白景琦將白小紅上上下下地舉著高：「叫爸爸。」
白景琦：「像我那不成了活土匪了？」
白文氏：「要是這樣，這人情可就大了，咱們怎麼還得清哪？」
白景琦看著孩子：「像你。」
楊九紅湊了過來：「嘿，你看這丫頭像誰？」
白景雙：「您拿著，往後您只要路過這兒，就進來歇個腳兒。」
白文氏：「反正朱順進了城，既是來說合，就不能不露面兒。」
白景怡：「韓榮發咬死了說我爸死的那天晚上，從死囚牢裏放出來了，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朱順把我爸爸救走了，大理寺貪贓賣放！」
在白宅聚會議事的第二天，百草廳就被提督府的人貼上了封條。
老頭兒剛過去，一個老態龍鍾，戴破氈帽，鬍子拉碴，穿一件髒得發了黑的光板兒羊皮襖，挎著一個包袱的人，步履蹣跚地走來……他是朱順。
白景琦：「一直到天黑，朱順也沒回來。」
白玉芬：「你怎麼打算？」
離土屋還有段路，白景琦便叫秉寬下馬，兩人牽馬悄悄接近土屋。
老人：「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秉寬走向小土屋，一推開門，滿屋子煙就讓他眯起了眼，屋中很暗，什麼也看不清，好一會兒，才看清了正在土灶旁拉風箱的老人。
「先別急吧，還沒到這個地步。」白景琦勸道。
朱順繼續道：「詹府與白家有深仇大恨，他們給白穎園喝的水裏下了砒霜，白大爺回到獄中七竅流血而死。私殺囚犯！該當何罪？」
朱順：「我是來自首的，你先把我關起來！」
白景雙嘆息一聲，和夥計回到店裏，剛坐到椅子上，忽然發現椅旁撂著老人那包袱，忙拾起：「哎呀！這位老爺子的包袱！」
朱順平靜地：「自首！」
白景琦奇怪地：「哪個大爺？」
白景雙：「吃吧，出門在外不容易，這麼大歲數了。」
離開白文氏，白景琦和秉寬扮成農人模樣，乘兩匹快馬，奔向鄉郊西韓地去尋找朱順。
秉寬：「大媽，我們外頭還有一個人哪，想尋口水喝。」
白文氏將包袱打開，只翻看了一下衣服便驚訝地抬起頭。
楊九紅：「我抱委屈了嗎？老太太容不下我，我就住在這兒，挺好。」
黃春：「要不仗著濟南，這兒的日子可真是沒法兒過了。」
白文氏：「那天晚上大爺去詹王府看病的事兒，誰也不許說，說出去不是把大理寺的老爺們都得罪了嗎？根本就沒那麼回事兒！」
白景琦：「大媽！」坐到老人身旁。
關少沂不客氣地：「你也不是好東西！」
烏翠姑靠在炕上奶孩子，白文氏坐在炕沿兒上，白方氏坐在一旁。
朱順：「他爸爸死了，是我埋的，刑部大獄牢頭兒嚴爺經的手！」
白文氏打定主意，祭祖一罷，即去看望烏翠姑。
白景琦：「誰的？」
白玉芬：「這種事兒哪個宅門兒裏沒有？您何必認真？」
紅花：「大爺回來了。」
白文氏坐在中間，看著眾人：「關家的人上了一道密摺兒，把咱們告了，老佛爺大發脾氣，看來景怡免不了這一難！」
秉寬環顧屋內，並無旁人，便來到和-圖-書她身邊：「大媽！」
白景雙：「老爺子，還是送您回去吧，別在半道兒上……」
白文氏：「我心裏最清楚！這回比二十五年前來得更兇險，托人使銀子都沒用了，往最壞了想吧！」
白文氏不耐煩地：「這事兒以後再說吧！你公公是濟南府的提督，在北京官場裏總有點兒熟人，先把景怡的事辦起來。」
白景琦：「可我心裏不是滋味兒呀！」
白景琦仍不放心：「要不是遠房的什麼親戚？」
白景雙吩咐夥計：「你們盯著點兒，那老頭兒要是回來千萬留住他！我有事兒回去一趟。」說罷匆忙轉身跑出大門。
石元祥：「好得不得了！不光是東北、西北，南邊的銷路也打開了，瀧膠莊的呂掌櫃說，不管北京這邊出什麼事兒，濟南那邊兒全包了，絕不會叫府上為難！」
白景琦：「他照顧老太太這麼多年，冷不丁子一走，又送來這封信，明擺著把老太太托給咱們了，他說進城了一筆舊債，就是做了萬一回不來的打算！」
貝師爺：「何止是不體面？朱大爺！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關少沂大怒：「住口！無賴！走你的吧！」
白景琦：「他這一出去，也沒個人兒照應您？」
白文氏：「查無實據……可並非就坐實了，不過是使了銀子的緣故。」
朱順坐直了身子，將挎著的包袱扔到地下：「凍的、凍的，天兒冷得邪乎，沒事兒。」
黃春嘆了口氣：「嗨，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得聽二奶奶的！」
白景琦：「你見我媽就知道了！」
白景琦：「快來！九紅，這是你的丫頭紅花；紅花，好好伺候姨奶奶，不許偷懶兒啊！」
白景琦：「什麼事兒？」
拿出一看，信封上寫著：『白家老號白文氏二奶奶親啟』。
朱順：「說來話長，這案子牽扯的人多了，誰也脫不了關係，你別說我犯上！」
石元祥：「那件事兒您再想想，姑奶奶她們明兒晚半天就到，叫您趕快拿個主意。」
「是！」石元祥答應了一聲，忙走了出去。
黃春：「生意還好吧？」
黃春：「你還有工夫管孩子？想想你自己的事兒吧！」
黃春：「明兒後半天兒就到了，先得跟媽說明白了。」
白文氏：「這是為什麼？」
「你大爺的！他坐大獄的時候，我送去的。」白文氏說著拆信。
「老爺子，先喝口熱水。」白景雙接過碗，餵朱順喝水。
貝師爺：「你說你的。」
白景琦：「大媽，我是白家的老七，光緒十年下大獄的白穎園是我大爺！」
白景琦大笑：「哈哈，叫爸爸了。」
朱順：「我和嚴爺是生死之交，整個兒的事兒是他和我商量著辦的。」
「不行、不行，吃完了還拿，像話嗎？」朱順使勁兒往回推。
白景琦：「施恩不圖報，他這是萬不得已豁出去了。」
老人：「你是他的朋友吧？他昨兒出門兒一天一夜沒回來，出什麼事兒了？」
白方氏鬆了一口氣：「你說這話我就放了心了。」
白玉芬：「景怡的事兒我自然要辦，您知道，老七跟九紅的事兒，在濟南我也一直沒答應，把老七關了三天，我還不知道您的脾氣？」
白景琦：「可韓榮發是冒名頂替的混混兒，只能朱順去說，咱們去堂上說，不成了不打自招了嗎？」
黃春正拍著白敬業哄他睡覺，石元祥坐在靠門口的凳子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
石元祥：「七爺這麼抬舉我，我還不該盡力？」
睡在炕上的白敬業醒了：「媽，撒尿。」
貝師爺：「求求你千萬別說出去，容我向推丞大人回稟一聲。」
關少沂不知不覺又怨恨起白家來，大叫：「姓白的！」
韓榮發：「關大爺！要是沒這麼回事兒，白家憑什麼養了我好幾年？二奶奶親口跟我說的！」
最讓她欣慰的是，早就知烏翠姑要臨盆了，可不早不晚，可就在全家人叩拜祖先時生下白景怡之子，這是偶然還是徵兆？莫非白家將再次否極泰來，平安渡過危難麼？
貝師爺：「你犯了什麼事兒了？」
白景琦忙接過碗放到灶台上，只見老人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楊九紅驚訝地望著他們，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老人渾濁的眼睛裏滴下了淚：「什麼恩人？一個死了的人！」
本來就是預備著萬一說不動白文氏，楊九紅進不了白家大宅門時，好讓楊九紅安頓下來的外宅，可沒料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楊九紅：「玉芬非叫我來，我又不好太拗著她。」
白宅敞廳，夜。
「按敬字排行，這孩子就叫敬生！」白文氏撫著孩子說。
白景琦忙起身走到門口，開了門招手叫秉寬過來。
大理寺。
楊九紅小院。
誰料不等白玉芬說完，白文氏便道：「這是他自己的事兒，我不管！」
朱順：「那我多謝了，少掌櫃的！」
白文氏：「你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