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人放在我這裡的，我看這個倒是跟你很合適。只要我看到你的時候，你總是心不在焉。」
「哦！」
正這當兒，陳寺福走進來，笑容滿面，還帶著恭敬。「張總，呃，徐總讓我來找您……」他比劃了個打電話的姿勢。
「他們為什麼不肯？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呀，膽氣不足，有勇無謀。不是說你埋頭苦幹就有收穫的，除了努力還要有腦子，要學會資本運作，你懂不懂？」
「那……謝謝啦！」
「送給你，這個對我沒什麼用處。我一直頭疼怎麼處置呢！你看我這個大男人的辦公室，怎麼能放這個東西呢？」
海萍心裡高興，但依舊拒絕跟蘇淳說話。
「只要你說到了我就放心了。不過，首付比預期的要多兩萬啊！這下要命了，到哪去借這兩萬呢？哎，你同學裡，哪個可以暫時先挪借兩萬的？」
居委會主任說：「已經有二/三的人登記了，剩下的人有各種原因沒登記。像十五號三〇二室的房東，人早不在這裡住了，把房子租給住戶，手機號也換了，我們聯繫不上她。十七號二一二室在外面做生意，半年不回，家裡老太太又聾又糊塗，沒辦法交代，我已經跟他們電話聯繫過了，最近他們就回來。另外就是還有幾家，催了幾次都不來登記，也沒什麼原因。我看，這幾家才比較麻煩。」
「啊！奈良美智你不知道啊！你好土，他現在很紅啊！是日本很著名的卡通造型設計師，他設計的東西很Q的！」
晚上喝了點兒酒，人很清醒但情緒很高亢，拒絕了別人夜生活的邀請，又讓人把車開走，宋思明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亂逛。
海藻不說話，忍受著外面公鴨嗓子的嚎叫。
宋秘書拆開看了看，不動聲色地收下了，放在桌子上，並沒問話。
等蘇淳回家以後，海萍就開始了長達一週的靜默行動，她已經單方面決定，不跟蘇淳說話了，實在是無話可說，一張口，可能就要火山噴發。
「為什麼不能幹？碰碰運氣嘛！人這一輩子，不能總走揹運吧！俗話說物極必反，搞不好我時來運轉了呢？不試一下怎麼知道？」
宋思明的辦公桌上，一個藍色娃娃走來走去。
那人一聽，來了勁頭：「老大，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覺得以前用的那招不靈了。皇室二期開盤，我們找了好多民工排隊啊！都徹夜排，一人發五十塊，但是效果不理想，跟風過來的人少。前兩天，寧靜港灣的老總跟我說，讓我們兩家互相買，到銀行抵押貸款，自己把房價給抬起來。我想想有點兒後怕，就沒幹。你想啊，萬一我買他的他不買我的，我不就吃虧了嗎？再說了，我老覺得我們的位置比他那個好，等以後我拿他的房，搞不好出不了手。」
宋思明顯然不能抱個大https://m.hetubook.com.com娃娃回家，他讓車直接開進市委的辦公室裡。進了屋，他將夢游娃娃放在桌子上，對著娃娃仔細端詳，笑了。自己還真傻。
小貝摘下耳機：「很快的。再攢一兩年，加上你爸我爸的資助，咱們就能買得起了。」
「老大啊！現在我接了個燙手的熱山芋！這塊地剛標下來，房價有掉的跡象。溫州炒房團跑了，海外買房的也不那麼熱乎了。最近政策在調控，我手裡三處地產這兩個月成交都不怎麼好，加大廣告力度了也沒用，買房的人都在觀望。你幫我問問上頭啊！國家出臺的這幾項措施，對房價很有打擊的。怎麼辦？搞得我都憂鬱了，手頭這塊地萬一錢砸下去血本無歸，我們就死定了。」
「對嘛！我就說，肯定有別的。你先去吧！」
街道居委會主任在天大拆遷辦副總的辦公室裡。
副總翻看著桌上的小冊子，說：「怎麼到現在連登記造冊都沒完成？我們在搶時間，你辦事不力嘛！」
才幾年啊！那個英俊的大男孩兒變成男人了，背有點弓，腦門開始有點亮。
海萍又發飆了。最近海萍常常發飆，蘇淳總不按她規劃的日子前進。
「哦？」海藻疑惑地問，「他問我什麼？」
海藻問：「什麼意思？」
「哈哈！看不出，宋秘書有抗日傾向哦！」
「哎呀！海萍！那都是不牢靠的。有多少人都你這想法，所以我們的博彩事業才蒸蒸日上。我以為買彩票的，都是些市井小民呢！連你都摻和進去了。」
攔了一輛計程車，帶著娃娃，他奔著海藻的住處而去。
老闆說：「你啥都不用說，就給他就行了。」
「哦！是的是的。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正需要合作單位配合拆遷，以後，你就跟居委會王主任配合好了。我們定了個死期限，無論如何，到六月中一定要完成拆遷，離現在還有半年的時間，任務是很艱鉅的。這個重擔就交給你們了。在此期限之前完成任務，每提前一天就是三萬的獎勵。去吧去吧去吧！還有，你只要把這拆遷的活兒幹漂亮了，這期工程的佈線工程就歸你了。」
小貝正在打電腦遊戲，頭上戴著耳機，見到海藻忙摘下耳機說：「要不，咱們出去走走？屋裡太吵。」
海藻問：「小貝，咱們什麼時候會有自己的房子？」
「呃，我去抽煙。」蘇淳本想說散步的，腦子不在上頭，岔嘴了。
「中什麼？」
「哎呀！夢游娃娃！」海藻注意到宋思明桌上的娃娃。
小貝頭都不回地大聲問：「什麼？」
小貝用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海藻輕聲點：「別破壞了人家的興致，再說畢竟還早，到十一點還不走的話，我就轟他們。」
「就是說，總追總追不上。就像你姐和你姐夫和-圖-書一樣，他們倆就是咱們倆的榜樣。」
他幻想著，也許就在路上，也許恰好海藻就在前面，然後他裝作偶然巧遇，將這個娃娃塞進她的手裡。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一看見黃頭髮就緊張，還是算了吧！要不我給你留意留意，看看周圍有沒有朋友願意的？」
「那怎麼行！這個是奈良美智的！很貴的！一級棒！太酷啦！」說完，打開夢游娃娃背後的開關，夢游娃娃像在空中漂浮般地邁著腳步行走。
「沒接觸過才要接觸啊！多好的機會，又有額外收入又能鍛煉口語。別怕，去試試看嘛！」
「燒糊塗了，絕對燒糊塗了，說夢話吧？」
「哎？你以前不是一直說不買房子的嗎？慢慢來吧！羅馬又不是一天建成的，這城市這麼多人不都這麼過來的嗎？再說了，你不是漲工資了嗎？咱們的錢也在漲。」
說幹就幹，不帶含糊的。
「沒了。」
「哦？這個這個……如果從工作的角度來說，不存在。如果從個人情感來說，不迴避。對了，海藻，我這裡有個商界的朋友，是個外國人，他因為在我們這投資，需要找個學中文的教師，託我有一段時間了，可我一直想不到誰合適，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想什麼辦法？」
海藻疑惑地看著老闆，「那我說什麼呀？」
「啊？什麼發達？」
「他說這個活動有意義。」
路過一間櫥窗，裡面展示的一個娃娃突然就讓宋思明止步了。這是一個穿著藍色睡袍，閉著眼睛的甜蜜娃娃，像個夢游的女孩兒，那種即便是在夢中也若有所思的表情，怎麼那麼像一個人——海藻。宋思明站立在櫥窗前凝視。
「沒了啊！哦！他還問海藻在不在咱們公司了。」
很久沒有這樣的時間和空間，只屬於徒步的自己。上海的夜晚，燈紅酒綠，色情男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曖昧的丁香氣息。宋思明喜歡這種十里洋場的明暗交替，醉心這種慵懶的步履。
宋思明又抱著娃娃攔了輛車，駛進夜色中。他沒有注意到，馬路的另一側，海藻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往家走。很多時候，人生就這樣在你期盼中失望，而在不經意間又錯過了機會。
「就沒了？」
小貝笑著說：「要是完全靠自己，咱只有兩條出路，一條是一夜暴富，一條是夸父追日。」
「所以，婚姻，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海藻嘆口氣，「而我和小貝，也會這樣嗎？而我以後，也會變成姐姐嗎？」
「他不會問你的，去吧去吧！」
「他問你還在不在我們公司，奇怪吧？」
海萍警覺地放下衣服，站起來，走到蘇淳面前開始翻他口袋。蘇淳左躲右閃不讓摸。海萍到底把煙給繳獲了：「好啊！蘇淳！你竟然表一套裡一套！你你你！」海萍一氣之下將煙扔出窗外。m.hetubook.com.com蘇淳立刻往樓下跑，連頭都不回就去揀，海萍趴窗臺上看蘇淳低頭揀煙的樣子，心裡那個恨！怎麼找了個這麼沒出息的男人！
車都快到海藻家樓下了，也沒見海藻的身影。所有的偶遇，如果不是上天的安排，那麼就是有心人的等待。四十二歲的宋思明，很不和諧地抱著個娃娃，站在海藻的樓下。這不是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做的事情。算了，回去。
海藻笑了，說：「海藻是我，小郭也是我。你到底想見誰？老總讓我給你送一樣東西。」說完，將手裡的信封交給宋秘書。
「嗯……告訴你，我發達啦！」
「你去哪兒？」海萍一邊疊衣服一邊問。
「小郭啊！她升職了，專門負責策劃活動，不再跑外勤了。」
「可是，你從哪兒弄來的？這是限量發售的。」
海藻苦笑，是啊，這錢漲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一定。」海藻轉身準備走。
「你太客氣了。」
宋秘書應著：「房價其實是一個指標，是經濟在增長還是放緩的一個龍頭指標，我們也很關心。依我看，這房價不能跌，房子漲起來氣勢如潮，跌起來如山倒，萬一一跌，引發的震盪不可估量，也很影響大局。你想點辦法，看看能不能聯合其他幾個龍頭暫時先把市場炒得熱起來，關鍵是要有人氣。市場什麼的，就靠人氣聚，氣氛熱烈了，不怕人不來。再說，手裡有錢的人還是很多的，但一有跌價的趨勢，他們就止步不前了，手裡持著貨幣不進場。你們現在就要負責讓他們感覺還是有吸引力，還是有漲價的空間。」
宋思明捕捉到海藻眼神裡掠過的喜歡。「喜歡嗎？你拿去吧！」
「你瞧，就這麼大塊地兒，我能去哪邊兒？」說完索性湊著海萍身邊坐下了，「有什麼喜事？」
陳寺福回到辦公室，召來小劉問：「今天宋秘書跟你說什麼了嗎？」
「我不該惹老婆大人生氣。只要老婆大人生氣，全部都是我的錯。我哪兒都錯了，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沒一塊對的地方。」
「我？我不行啊！我英語不好，沒和外國人接觸過。」
宋秘書在某茶室的包間，仰靠在沙發上，顯得很放鬆，與平日裡的嚴謹截然不同。他正與另一個人對話。
「哦！日本人啊！那我就更不能放了。你既然喜歡，還是拿去吧！君子成人之美，咱們皆大歡喜。」
「售樓處通知我們要交首付了，簽合同的時候付清。你爸媽的錢到了嗎？」
海萍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精神煥發，臉上總帶著憧憬的笑，回家以後忙家務的時候也哼著歌。
「還生氣呢？海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請你一定原諒我。」蘇淳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誇張地在海萍面前低頭。如果真是針鋒相對，蘇淳是斷然不肯道歉的和*圖*書，但如果過了對抗期，蘇淳就很願意以這種方式化解與老婆的敵對，他可以哄老婆，但不可以屈服。哄是沒關係的，體現了男人對女人的包容，而屈服，對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來說，就有點兒勉強。
海藻，她好嗎？
陳寺福想了想，暗暗發狠說：「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然後打開抽屜，依依不捨地拿出一套鑰匙，給海藻打了個電話：「小郭，你來一下。」
蘇淳聽了一愣，習慣性地就去摸口袋裡的煙，剛摸到手，就看見海萍探詢的目光。
這一週，蘇淳試圖跟海萍說話，總被海萍不冷不熱地擋回來。海萍的由陰轉晴，讓蘇淳很高興。「有什麼喜事嗎？」蘇淳再次挑話頭。
小貝把耳機遞過去：「那你把耳機戴上？」
那人笑了：「大哥高明！只是，只是，萬一銀行不肯貸怎麼辦？」
海藻在辦公室收拾文檔，同事小劉跑過來說：「海藻，海藻！我今天去宋秘書那裡了，他還問起你呢！」
「彩票啊！」
宋秘書辦公室裡。他正跟一個小姑娘說話：「哦？這個活動還是很有意義的，我等下看看。哎？最近怎麼沒見你們公司的郭海藻？她已經不在公司了嗎？」
陳寺福笑了，感覺天上掉下了大餡餅。一天三萬啊！一個月就是近一百萬啊！我要提前個三五個月幹完，那不就發達了？他的手指，已經下意識開始做撚錢的動作了。
海藻帶著信封去了宋秘書的辦公室。宋秘書正忙得不可開交，一看到海藻，很驚喜地叫了一聲：「海藻！哦！小郭！」
「哦！是這樣啊！」
「到了到了，你放心，那天簽合同的時候我就帶去了。你難道還想現在看看？」
小姑娘走後，宋秘書想了想，笑了，主動給陳寺福打了個電話：「小陳啊！有些日子沒見了。最近好不好？呵呵。上次那個投標的事情，很抱歉啊！沒幫上什麼忙。主要還是公司實力問題，我們搞行政的，是不方便干預的。不過呢，你的事情我也放在心上了，等下你去找找天大置業的徐總，他會關照你的。就這樣吧，有什麼問題再聯絡。」
「你討厭！一邊去。」
「就是，馬上，很快，立刻，我就要成為百萬富翁啦！」
海藻來到老闆辦公室，老闆吩咐：「小郭啊！麻煩你下午到宋秘書那去一趟，把這個交給他。」說完，遞過去一個信封。
「暈倒！你怎麼幹這個呀！」
電話那頭的陳寺福自言自語：「守得雲開見日出啊！寶還是押對了！」掉頭就往天大置業跑。
海藻上了樓，一開客廳門嚇了一跳，另一屋的人在宴客，高朋滿座，海藻淡淡招呼一聲，走進自己的房間躺下。
宋思明走進店裡，問店員要了個娃娃，買單的時候發現，這個娃娃的價格遠遠超過他口袋裡鈔票的價錢。他掏出一張信用卡刷了和*圖*書，抱著娃娃走出店門。
沉默片刻，海藻對打遊戲的小貝說：「你說，咱們以後也會為錢而吵架嗎？」
「那他問我，我怎麼說？」
「有嗎？」
「行啊！那就拜託你了，你可要把我放在心上啊！我可是認真的！」宋秘書一語雙關。
宋秘書：「你既然前怕狼後怕虎，就自己買自己的房子好了。把價錢標高點，多貸點出來，光首付那部分，你就賺回來了。其他的，能供就供吧，供不起就讓銀行來收！當然，也許不等你供，可能價格又上去了，總會有人來接棒的。我的話也只能講這麼多了。」
海藻生氣的一摔門：「怎麼那麼不自覺呢！三天兩頭搞聚會！這房子又不是他們家的！還讓不讓同屋的休息了！」
海藻搖頭說：「不要，我累了，走了一天。」
「姐姐他們今天買房子了。終於追上了。我去看了，除了遠點兒，真是喜歡，多希望有一天，咱們也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啊！不必每天跟人家搶廁所，不必聽別人的熱鬧。」
「哎！帶上娃娃！」宋思明將娃娃塞進海藻手裡。
「是啊！對了，誰是奈良美智？」
「呵呵。」
「沒了？」
「唉呀，算了吧！同學之間談天說地都可以，千萬別提錢，提錢傷感情。跟咱差距大的，也不會搭理咱，跟咱情況一樣的，也掏不出。我會想辦法的，你別急。」
「切！現在還算夢話，等我真中了，就不是夢了。」
而姐姐，美麗的姐姐，從依人的小鳥輕聲細語，身材曼妙，到懷孕的水桶，再到現在穿乳罩要把乳|房拽進乳罩裡，說：「給吸下垂了。」並囑咐自己不要買低腰褲，因為她的腰上都是紋路，不能露；然後大聲地說話，經常訓斥那個她曾經崇拜得像王子一樣的男人。
「登記暫時就告一段落。他們不登記，你也不要主動找，否則顯得我們求他，就更不好對付了。等他們周圍的鄰居一個個都搬走了，水也斷電也斷，屋子走一家拆一家，到時候滿地蟑螂老鼠滿屋灰，不信他們到時候不來求我們。現在不識抬舉，等以後再找回頭，就沒這個價了。跟我來這套，走著瞧好了，看誰凶！」
海萍白蘇淳一眼說：「說，你錯哪兒了？」
「你別問了。到時候我找同事湊湊。」說完，蘇淳踏上鞋子想出去抽根煙，把問題好好想一想。
海藻見證了姐姐從愛情到婚姻的整個過程。第一次見姐夫的時候是姐姐大二的寒假，姐姐帶著蘇淳從上海回到老家，三個人穿著棉襖逛遍小城。那時候海藻是多麼羨慕姐姐，擺脫了繁重的課業，開始享受人生。有一個人可以拉著她的手，與她聊電影藝術文學繪畫，講動聽的歷史故事，並且和她分享一個紅薯。
海藻嘆氣說：「你就不用惦記我爸了，我爸的錢都給海萍了，咱們還是靠自己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