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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鮑莊

作者:王安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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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秉德自己是不用再說什麼了,只是恨恨地盯著了鮑仁文。
鮑秉德家裡的又鬧了,爬樹上梁的,把鍋都砸了。幾個大男人拉住她,被她拖了幾丈遠。最後把她四腳朝天翻倒在地,才捆住了。她齜牙咧嘴地吼著,沒人聲了。
「那是不成的。」大家一起反對。
鮑秉德家裡的在地上亂掙著,一會兒,地上就被她歪了一個坑,浮土一蓬一蓬地揚起來。這瘋子雖說是武的,卻不傷別人,只打她男人,打孫子似地揍。鮑秉德是不怕她揍的,這麼捆起來只是為了怕她傷了自己。有一年臘月m.hetubook.com.com裡,她一股勁跑到湖裡跳了大溝,鮑秉德忘了自己不會水,也跟著跳了下去,讓人一起救了上來。
鮑秉德抱著腦袋蹲著。鮑彥山家裡的端了一碗稠得能挑上筷子的芋乾子稀飯,夾了兩張煎餅,給他送去。他不吃,說心裡堵得慌。眾人們也沒得法子,只能陪他嘆氣。
鮑秉德家裡的瘋了有八、九年了。她娘家是鮑山那邊十里鋪的人家,做姑娘時如花似玉。都說鮑秉德交了桃花運,娶了十里鋪的一枝花。不料這娘們中看卻不中用。來的頭年懷了hetubook•com.com一胎,生下是個死孩子,第二年又是一胎,還是個死孩子,懷了有三四胎,胎胎是死的。暗地裡就有人說怪話:興許是做姑娘時不規距來著。生下第五個死孩子時,瘋了。瘋了以後,那怪話才沒有了。說瘋子的怪話就太不厚道了。
「我家裡的她娘家,有個瘋子,瘋得蹊蹺,好得也蹊蹺。」鮑彥山說,「不知怎麼就瘋了,瘋了有十幾年,爬樹上梁的。後來,他奶奶死了,棺材一落地,他這邊立馬就好了。醒過來了哩,就好比做了一場夢。問他是怎麼啦!和_圖_書他什麼也不知道,這十多年就像是睡過來似的。」
剛瘋的那陣子,曾經有人勸過鮑秉德,把她離了,再娶一個。鮑秉德一口回絕:「我不能這麼不仁不義。一日夫妻百日恩,到這份兒上了,我不能不仁不義。」他說不出過多的道理,只是口口聲聲的「不能不仁不義」。後來,「文瘋子」寫了一個廣播稿,題名大約是「階級感情深似海」,還是「階級情義比海深」之類的,投給了公社廣播站,給廣播了一下。後來,他又往縣廣播站投,就沒投中。不過,鮑仁文的名聲還是出去了,知道小鮑莊m.hetubook.com.com有了個舞文弄墨的。鮑秉德的名聲也出去了。這下子,就是他想離也離不成了。就這麼湊合過吧,只是鮑秉德一日比一日話少,成了個啞巴。他心底深處,很奇怪的,暗暗的,總有點恨著鮑仁文。好像,他給自己的事情做了包辦,後來卻又撒手不管,很不負責。而鮑仁文,隱隱的,也有些畏著鮑秉德,似乎覺著自己欠了他些什麼。總之,有些尬尷起來。
「真是的嗎?」大家都問問他,連鮑秉德也抬起眼睛,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
鮑仁文長嘆一聲,立起身,走了。傍晚的太陽,落在地沿上,把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影子拉得細溜溜長,孤孤單單地斜過去了。
「現在都有兩個兒了,好好的,清冷得很。」
「那麼些瘋子都關在一起,不打成一堆,撕碎了才怪。」
「這是胡八扯的。」遠遠的,蹲著鮑仁文,「說正道的,該送我七奶去城裡瘋人院。」
「你也別太愁了。」鮑二爺勸他,「啥事都有個頭,你又沒做過缺德事,憑什麼這樣難為你。」
「聽人說,那就像坐大獄似的。」
「這不是病!」
鮑秉德悶著頭,不由滴下一滴淚來。他遮掩著大聲咳了幾聲,吐出幾口痰,把那滴淚蓋住了。
「大夫都拿著帶釘的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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