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娘也不瞞你了，你娘你大是想著要給你們圓房了，建設子過年就二十五了……」鮑彥山家裡的哭得比小翠還凶，又傷心又忍不住覺得委屈，眼淚像小溪似地流了個滿臉。
小翠子覺出了不對勁。她娘待她和氣多了，那天失手打了個碗，也沒說她，只叫她掃乾淨碗渣子，別讓撈渣紮了腳，便完事了。文化子卻又遠著她，不再與她說長道短的了。建設子白天黑夜地收拾裡屋，往地上墊土，往牆上抹石灰。而莊上那些大嫂大嬸們，都對著她擠鼻弄眼的，鬼計得很。
小翠子卻笑了起來，「咯咯咯咯」，清脆的笑聲把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打那以來，她是ｈｔtｐs://ｍ•ｈeｔuｂｏｏk•ｃｏm•coｍ第一次笑。
鮑彥山家裡的很納悶：小翠可不是天天在眼皮底下轉，怎麼猛的一下，開始長身子了。那身板不再是竹竿子似的直溜到底，不知什麼時候圓了，結實了，胸脯子滿滿的，小腿肚子鼓了起來，尖下巴頦子圓了。女大十八變，變俊了，水靈了。
「好，你不騙我，那你告訴我，這幾天，我娘和我大商量啥了？家裡要辦什麼事了嗎？」
文化子沒防備，跌了個四腳朝天，惱了。
哭聲幾乎把全莊的人都招來了，撈渣早已跑去報了信，鮑彥山和他家裡的一起跑來了，要把小翠拖回家去。和*圖*書小翠死抱著柳樹幹不鬆手，嚎著：
小翠只是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卻牢牢地抱住樹幹，拖也拖不開。直到鮑彥山當著眾人面，宣佈圓房再緩二年，她的手才從柳樹幹上鬆開了。
文化子就不好再惱了。
事情過去了。小翠子的下巴頦子又削了下去，而身子上圓起來的地方卻不再平復下去。她眼睛裡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連個笑絲兒也沒了。她娘對她又摳起來了，文化子卻有點討好她，見她掃地，就來奪她的掃帚。而她呢，卻對文化子結下了仇，把掃帚「啪」地朝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我才十六歲，我才十六歲！」小翠嚎累了，抽抽嗒嗒和*圖*書地說著。
「我才十六歲……」
「俺大哥要娶媳婦了。」撈渣說。
「建設子雖說生得笨，心眼是好的，丫頭。你跟他過，虧不了你的。」
小翠子把撈渣從屋裡拽出來，帶到井沿上，問他：
「嘔你沒怎麼我。」小翠惡作劇地笑笑，擔起扁擔要走。
「我沒騙。」
文化子按住扁擔，不讓她起：「你把話說明白。」
「我站一會兒。」她說，又改口道，「我上二嬸家去借個鞋樣子。」
小翠往樹身上撞著頭，聲淚俱下：「我才十六歲，我才十六歲！」
「就罵你，沒心沒肝沒肺沒肚腸！」她一猛勁，擔起了水桶。
「那你嘔啥？」
鮑彥山家裡的流ｈttｐs://m•ｈeｔuboｏｋ.com.ｃｏｍ著淚勸小翠：「咱娘倆一起過了這麼些年，有什麼話兒不好說，要你這麼傷心？」
「你騙了。」小翠激將他。
撈渣走了，沒走遠，站在樹影裡瞅著小翠，他是個有心眼兒的孩子。
多少人同她說：「該給孩子圓房了。」
「我才十六歲，我才十六歲！」
「比親姐還好。」撈渣說。
「你沒長耳朵，你沒長人心。」
小翠子只覺得頭腦子「轟」的一聲，炸了似的。她定定神，誇獎撈渣：「說實話才是好孩子，你走家吧。」
「那你為啥騙翠姐？」
「你咋罵人！」
她跑到莊東頭大柳樹前，一頭栽倒在樹底下，抱著樹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嚷，嚷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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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聽不明白？」
「沒騙，真沒騙！」撈渣急了。
「你是老大媳婦，這個家就是你當了。丫頭，你就不想想娘的心了嗎？」
「小翠，你咋啦？我怎麼你了？」
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滴下淚來，特別是剛過門的小媳婦們，更是觸景生情，哭成淚人兒了。
終於有一天，文化子在並沿上截住了她：
小翠一會兒，回轉身，慢慢地朝東頭走去，越走越快，撈渣攆不上了。
「你上哪兒？翠姐。」撈渣問。
「我的話再明白不過了。」
建設子已經二十四，該圓房了。
她同男人商量：「該給孩子圓房了。」
「撈渣，翠姐待你好不好？」
「我才十六歲，我才十六歲！」
「你沒怎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