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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唱的曲兒還給我。」

文化子楞了一會兒，曉得是強不過小翠的，他總也強不過小翠，強不過心裡還樂滋滋的，真不知見了什麼鬼！「那我唱個別的。」他請求。

小翠把撈渣的獎狀拿在手裡，顛來倒去地看個不停，看完了便問文化子：「你念這些年咋沒帶回過一張花紙來家？」

地分到戶了。不論文化子怎麼哭怎麼鬧，他大都不讓他唸書了。文化子急得沒法，找了鮑仁文來說情。鮑仁文對他大說：

鮑彥山看看老師，終於點頭了。不過學費沒讓老師交，他說：「真讓他唸書了，我就得供他學費，萬不能讓你老師掏腰包。」

「這怎麼還！」文化子朝她翻ｍ•hｅtｕboｏｋ.cｏｍ•ｃom翻眼。

她沒笑，看著他，微微張著嘴，倒有些吃驚似的。

文化子沉吟了一會兒，咳了幾聲，清清嗓子，開口了：「一條大河波浪寬——」他唱了一句便停下來，偷眼瞅瞅小翠，看看她的反映，他怕她笑。

文化得意起來，雪了恥似的。

「我叔，你眼光得放長遠點。分地了，要多收糧食，就看個人本事了。讓文化子上學，學點科學，種田才能種好哩，單憑死力總不行。」

小翠子像醒過來似的抬起眼睛看看他，輕輕地說：「這個曲兒怪好聽的。」

文化子不屑地看了一眼獎狀：「這不算什麼。」

「還是多讀書好哇和*圖*書！」鮑仁文不放棄努力。文化子在一邊抽抽嗒嗒的，要放棄也放棄不得。

鮑彥山只是吸煙，不搭話。

鮑彥山斜過眼瞅瞅鮑仁文，不吱聲。其實，鮑仁文來作這個說客是最不合適的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極有力的反證，證明著讀書無用，反要壞事。時時提醒著人們不要步他的後塵，萬萬別把自己的孩子們弄成這樣：賠了功夫賠了錢，弄了一肚子酸文假醋，不中看、不中用，真正是個「文瘋子」。

「遠水救不了近火啊，大文子！你不知曉。」

鮑仁文又翻報紙念給他聽：某某地方一個高中生養長毛兔成了萬元戶；某某地方一個大學生種水稻，也掙了不老少……m.ｈｅtubｏｏk•ｃom•ｃom聽得鮑彥山眼珠子都彈起來了，可話一回到文化身上，他便又泰然下來。似乎文化子與那些人是一無聯繫的。任憑鮑仁文深入淺出地解釋，他亦是不動動。說：

「算了。」文化子垂頭喪氣地說。

「唱吧！」

文化子苦著臉想了想，又說「唱個革命歌曲。」

「聽慣了艄公的號——」文化子唱得古起了喉嚨，只好認輸，「實在是吊不上去了。」

「說實在的吧！我這個耕讀老師做了這些年，至今也沒轉正。您讓撈渣上學，也是給我臉面。這第一期的學費，我替撈渣繳了吧！」

「我不會唱。」

他是說話算話的，一口氣交了學費，還花了六毛七分錢，給撈渣和*圖*書買了個新書包。鮑五爺在拾來的貨郎挑子上揀了支花桿鉛筆，給放在書包裡了。

沒有任何辦法了。文化子曉得哭也是沒用，便也不哭了，省些力氣吧。倒是小翠背底裡說他：

「不會唱也得唱。」

「甩！」小翠子鄙夷地說了一個字。

「就這樣算了？」

「啥才算什麼？」小翠回他嘴。

撈渣上學了，做小學生了。第一學期，就得了個「三好學生」的獎狀。

文化子臉漲紅了。在此地，無能、窩囊，飯桶，狗熊，用一個「甩」字就全包了。一個男人最壞的品質怕就是「甩」了，一個男人「甩」，那還怎麼做人？還怎麼叫人瞧得起？文化子動動嘴唇，沒說什麼，站起來要走。小翠子https://m.hetubook.com.com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你唱還給我，唱個『十二月』！」小翠搡了他一下。

「你們先走家，我去溝裡涮涮手巾。」然後就再沒回來。

文化子不讀書的消息一傳開，那耕讀老師便聞迅而來，動員撈渣上學。不得已，他向鮑彥山兜出了心底話：

可是就在這時候，小翠忽然不見了。割完最後一壠麥子，小翠說：

他倆時常這麼一句去一句來的拌嘴，鮑彥山家裡的都看在眼裡了，慢慢的看出了些個意思，夜裡，在枕頭上，和男人商量：

「小翠十七了，該給他們圓房了。」

「也管。」小翠通融了。

「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文化子一邊唱一邊偷看她，她默著神，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