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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雪花紛飛的晚上，我很想找個機會與他深談一次，正好他先來找到我，神秘的向我說：

「寫了。」她獰笑的點點頭。

「楊山太聰明，高哲華太莽撞，劉大魁太老實，至於其餘的人，交情不夠。但這件事情不是聰明、莽撞、老實的人能做的，最重要的要能永遠保守秘密。」吳漢聲悄悄的說：「你最適合，在我們同學中，你不受別人注意，但你卻瞭解每一個人，就像寫文章；你可以用第一人稱的筆法刻畫別人的故事，但讀者並不需要注意你！」吳漢聲苦笑的說：「嗯！扯遠了，以後再談吧！」

「是！」我想到吳漢聲為什麼要找我來，原來他在擔心這個粗手粗腳的婦人和糊塗昏聵的老王，都不適合做醫生的助手。

「難道是我們的地下工作人員受了傷？」

「但我還要警告你，因為針藥缺乏，她口服的麻醉劑的成份可能不夠，動手術時，無論病人怎樣痛苦，你不要大驚小怪，雖然她是看不到和聽不見的！」

時間在無聊沉悶中過得特別緩慢，兩個星期好像是一個世紀，我們很少聽到營救櫻子的消息https://m.ｈetｕbook•ｃom.com，也沒有聽到犬養槍斃遊擊隊幹部的噩訊。

「給什麼人動手術？醫院裡不是有很多護士嗎？」

聰明伶俐的楊山變成了醉鬼，成天在床上沉沉入睡，高哲華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劉大魁鑽在圖書館裡，似乎與世隔絕。只有吳漢聲一個人唱獨腳戲了，每天晚上和「老山羊」密談至深夜，但大家都無心向他問長問短，明知「老山羊」也拿不出什麼辦法來，何必裝腔作勢。

「很乖，寫好了信，吃好了藥，現在睡覺了，好像沒有事兒！」

「動完手術後，你將這封信投在郵筒裡，你的任務就算完畢了！」

我點點頭。

在這許多留校的同學中，我很奇怪吳漢聲的行動，「老山羊」既然沒有什麼辦法來營救被捕的遊擊隊幹部，為什麼他一點也不灰心喪志；櫻子與他可能有愛情的關係，為什麼他又漠不關心。當然，他的情緒也異乎常態，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平靜，有時一個人躲在一旁喃喃自語，與他平時豁朗豪爽的性格，判若兩人。

「請你不要再問，我說過不和*圖*書能告訴你。」

「你有，」吳漢聲低低的說：「這世界上除了我，誰都會做！我只求你去充當校醫趙先生的助手，在他動手術時，做點瑣碎的事。」

「一個女孩子，我們要切斷她一節手指。」

「我怕！」

我聽不懂王老頭子和老婦人的暗語，心裡猜想著可能是一個負傷的地下英雄，趙醫生要替他動手術，動手術前寫的是一封遺書……

掀開床上的布單，看到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我不禁驚惶的喊起來：「櫻子！櫻子！」

我搖搖頭。

「當然，我們都不是三歲孩子，哪能將這樣的大事看成兒戲。」

「那麼，你答應了，好！謝謝你，現在請你起誓！」

「你能幫助我做一件機密大事嗎？」

「我知道，吳漢聲一開頭就警告過我。」

「當然。」

這年的冬天比往年都暖和，但我們的心頭卻凝成一塊寒冰。

「我告訴了他，他說怕長好後難看，寧願取下這個！」她豎起又黑又髒的小指頭。

「你知道給誰動手術嗎？」

當我豎起三個指頭，看著吳漢聲嚴肅的表情，我忍不住反問他：「可不可以hｔｔps://m•hetuｂｏoｋ.coｍ.cｏｍ讓我先知道這機密的內容？」

「好的。」

「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我奇怪的看著他：「是不是營救遊擊隊的同志？」

「上生物學解剖小動物時，」趙醫生又謹慎的問我：「你看了害不害怕？」

「信寫了沒有？」

「你怕？」我奇怪的看著吳漢聲，我真不相信竟從他嘴裡說出這樣怯懦的字眼。

「是的！我們在做一件驚險而光榮的工作，我同意你做我的助手。」趙醫生指一指桌上光亮閃爍的刀鉗：「我已經消好了毒，上面寫好號碼，在動手術的時候，你照著次序將工具遞給我，很簡單，只要心細手快！」

「將來你會明白的，但我們都是一樣，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永遠不會有人告訴你，為什麼！」

「和這件事有相當關係，但你不能洩漏給第二個人！十年、二十年……除非這世界變了，除非我們身處的現實環境變成了歷史的陳跡，才准你當故事講給兒孫們聽！」

「進來！」我聽到趙醫生的聲音。

「是的，我有點怕。」吳漢聲畏怯的看我一眼：「我們先到小酒店喝杯酒，壯壯膽氣。」說和*圖*書起喝酒這種惡習，在當時苦悶的環境中，已成為我們學校的公開風氣了。

「不可以！」吳漢聲堅決的搖搖頭：「永遠不可以，雖然，你一看就明白的，但我不能告訴你什麼！」

「為什麼你自己不能做？」

我默默無言的跟著他，一面走，一面思忖，怎樣也猜不出他的機密，但我相信吳漢聲的人格，他總不會對我有什麼不利的行動。

「你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噢！」王老頭子驚奇的說：「我還怕他大哭大鬧哩！」

走到小酒店，大概因為宵禁的關係，小酒店裡沒有一個客人，只有王老頭子在櫃檯上打瞌睡，他看我們走進去，驀地向吳漢聲咳嗽一聲，吳漢聲也咳嗽一聲，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原來這是一個地道的入口，好像是戰時的防空洞，但不及防空洞的廣闊，蜿蜒曲折，僅能容下一個人行走，按方位判斷，這地道可能通向我們學校的鐘樓下面，但走到半途時，王老頭子停住了步。伸手在一塊石壁上連拍三下，石壁開了，一個蓬頭垢面又黑又壯的中年婦人伸出頭來，王老頭子悄悄的說：「醫生來了沒有？」

「為什麼？和_圖_書」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不怕！」

「他沒有告訴我，但他說我一看就會明白的。」

「現在要偏勞你了！」吳漢聲緊張的將他手裡一包食物遞給我，指一指老王：「跟他進去，聽趙醫生的話，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我有這樣的能力嗎？」我說。

「來了！」那個中年婦人神情緊張的說：「醫生說我粗手粗腳的，幫不了忙，這位小哥來就好了！請你們在外面等一等，他正在收拾藥箱。」

王老頭子一聲不響的領著我走進後院的一間小房，搬開一個大酒罈，露出一個洞口，他亮起手電筒，向我示意先順著木梯爬下去。

「病人不是在醫院裡。」

「為什麼你偏偏選中我？」我問。

趙醫生穿著白色的工作服，眼睛發出炯炯的亮光，他嚴肅的問我：「是漢聲叫你來的？」

王老頭子將兩個手指做一個半圓形，低聲的說：「他知道這個嗎？」

「好！」趙醫生嚴峻的向我看一眼，指一指石室角落的木床：「我相信你的勇氣，現在去將蓋在病人身上的布單取下來。」

大家都沒有雪戰溜冰的興致了，蟄伏在教室和寢室裡，像一條條冬眠的僵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