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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子姑娘

作者:徐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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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朱八嫂!」你們怎樣也想不到吧,她就是楊老師常在課堂上提起的那個遊擊隊的女英雄,而現在竟成為一個女強盜了。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反而縱聲大笑:「你們日本女人也知道廉恥麼?」
「我父親一定會答應你的!」我說。
她同意了,故聲騙我說還有幾天才動手,要我先寫一封信給我的父親,要他答應一切條件,否則就要將我一點點零割處死。
我明白她的心理狀態,她的女兒一定是在戰亂中不幸犧牲的。這樣一來,我不但不怨恨她,反而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我對她說:「我母親早死了,沒有人憐愛我,如果你覺得殺了我可以消解你的憤恨,那麼,我願意抵償你女兒的性命。」
在劇痛中,我在內心裡卻得到不少安慰,我想,我的一節手指也許能消除她一點失去女兒的悲憤吧!果然,朱八嫂對我客氣多了,她向我抱歉,當時有意將醫生的麻醉劑換了安眠藥,要我受了一場巨痛,但她誇獎我的勇氣,還講了許多故事給我聽。
我很想跟她握手,但我的手綁住了,只能親一下她的額頭。
我不知道是不是朱八嫂親自動手,又好像是外科醫生的手術,十指連心,在當時真是疼痛難忍。他們給我吃的藥物根本沒有發生一點止痛的效力。
不過,這場噩夢卻給我很多感觸,很多啟示……
「櫻兒!媽給你報仇。」朱八嫂將我抱得更緊了:「我要殺盡那些糟蹋你的鬼子……櫻兒,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想不到連這一點也估計錯誤了,原來,聰明的綁匪,將我裝在棺材裡,拉到刑場,然後將我取出來,換上一個白天被和圖書槍斃的遊擊隊員的屍體,然後大模大樣的運出城去。
「我要殺人,我要報仇……」接著她又斷斷續續的說:「櫻兒!櫻兒!別怕,媽在你身邊哪!」
她聽我的話,翻起可怕的眼睛,惡聲的向我說:「那麼日本男人為什麼糟蹋中國閨女?」
朱八嫂在我的耳邊輕輕的說:「櫻子姑娘,再見了,天一亮,就會有人來接你的!」
從她堅定的眼光中,我知道哀求她是沒有用處的,只是想到一個愛美的女孩子,沒有耳朵該多麼難看,反不如死的好。於是,我向她提出一個要求,寧願讓她割下一節手指,並且向她說明理由,因為我左手的小手指上有一顆紅痣,我父親一看就會認識的。
「血債!」我敏感的想到他們將要殺害我了,禁不住渾身顫抖,我想起了父親、學校、同學,忍不住痛哭起來。
事後,我才知道我父親看到我的斷指和親筆信,願意以被捕的鹽商交換他心愛的女兒。但綁匪恐怕我父親追查搜捕,所以又施巧計,做得乾乾淨淨,連一點形跡也沒有。
「這不是很便宜麼?你父親的部下姦殺了我的女兒。我只取回他女兒一隻耳朵。」
「我……」朱八嫂張口結舌的講不出話來,她忽然背轉臉,抽抽噎噎的哭了。
我想掙扎,但我的手腳不能活動,只好任她抱著,我很奇怪,她怎麼知道我的中國乳名。
我只感覺來到一個新的世界裡,清新的晨光是那樣可愛,像童子軍露營那樣的有趣,獲得自由是多麼令人快樂,然而我哭了。
朱八嫂從夢中哭醒了,她揉著眼睛坐起來,發現抱著的是我,立刻又凶狠的對我說和*圖*書:「無論你怎樣說,血債血償,你們殺死我的女兒。我也教你的母親嘗到像我這樣的痛苦!」
我想,綁匪是有計劃而來的,即使我不和他們招呼,他們也會向我搭訕,乘機擊倒我。
我橫了心跟她頂上了,我說:「我不相信日本軍人有這麼樣的恥辱。即使你說的是事實,難道應該要日本女人替他們負責嗎?你是女人,你的丈夫如果強|奸別人,你應該替他受死嗎?」
昏厥後的情形,我便一無所知了,直到甦醒的時候,我才發覺已躺在暗無天日的地洞裡。
營救我的人七嘴八舌的向我詢問綁匪的去向,但我一無所知,只記得在地洞裡住了好多天,然後被人裝在木箱裡運到這裡來。
「借我的耳朵?」我一時還不明白她的語意,她立刻又向我解釋:「將你的一隻耳朵割下來送給你父親,證明你還活著。」
記得那天傍晚,我獨自在楓林裡散步,這時有一輛人力車從林邊小路經過,車上坐著一位高高胖胖的老紳士,戴著黑眼鏡,下巴裹著厚厚的圍巾,懷裡抱著一個很大的麻布袋,很像我們級任楊老師的風度,那個年輕的車伕,背影很像我們班上的吳漢聲,也是我一時好奇心起,恐怕他們誤進禁區,忙著指點他們的路程,想不到這兩個匪徒乘我轉頭的時候,在我的後腦突然猛擊一拳,我大叫一聲,兩眼昏黑,天旋地轉……
我漸漸喜歡了朱八嫂,她也對我發生了好感,可惜時間太短了,兩天以後,我又回到這現實的世界來。
「說啊,你們日本兵為什麼強|奸我們的婦女!」她向我大喊大叫。
請原諒我這幾天不能回校向你們當面和*圖*書道謝,因為家父嚴厲的禁止我外出。
大概我這句話衝撞了她,她突然蠻橫的舉起鞭子,發瘋似的向我背上亂抽一頓,第一下我感覺疼痛難當,第二下就渾身麻木了。
我抗聲的說:「日本和你們中國一樣,女人都講究貞操,寧可殺,不可辱。」
我聽了很高興,但也很傷感,說來你們也許不大相信,我倒是對這石洞留戀起來,這裡雖然不見天日,但也看不到太陽下的醜惡、仇恨和一切比坐牢還要使人痛苦的煩惱。
親愛的同學們: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合上眼,忽然覺得有一條粗蛇纏著我的頭頸,驚懼的睜開眼來,原來是朱八嫂的手臂攬著我,正在說著可怕的囈語。
今晚是聖誕節,窗外正飄著雪花,我真羨慕你們在學校裡圍爐談天,要是我也能參加該多好。跟你們在一起,我便會忘記這個可怕的記憶。
這樣一直過了十多天,有一天,她背著臉向我說:「櫻子姑娘,我要向你索回那筆血債了!」
謝謝你們對我的關懷,我脫離了這場災難,又得到友情的慰藉,我夠滿足了。唯一使我遺憾的,因為這件事耽誤了一位朋友的約會,一等到開學後,我再向他道歉吧。
大概他們怕我認識匪窟的路線,夜裡還將我的眼睛,嘴巴和手腳牢牢的綁好,裝在一隻木箱裡,只聽見車聲轆轆,走了好久,他們才將我抱出來,放在一塊鬆鬆的土堆上,我嗅出草根的香味,但不知置身何處。
希望寒假快點過去,春天快點來,人類的春天也快點降臨到這殘酷的年代吧。
朱八嫂聽了我的話,鞭子停在半空,圓睜著雙目狠狠的瞪著我。
我不知她為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哭,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強盜也會哭,我不敢問她,她傷心的哭了一陣,便將我手腳綁好,要我睡在一張硬挺挺的木板床上,她自己也躺在床旁,一個人蓋了一張破毯。
我表示服從她,而且願意跟他們合作。說實在的,我倒不害怕他們殺死我,只是擔心他們會侮辱我。
感謝你們對我的關懷,這是我脫險後,得到一件最寶貴的聖誕禮物。
我一切都照辦了,她給我一包藥片,要我吞服下去,說是寧神止痛的靈藥,想不到就在當天夜裡,他們趁我熟睡時,將我的耳朵眼睛都摀住了,仍然執行了原定的計劃。
從此以後,朱八嫂不再打我了,好像對我有一種奇怪的感情,我知道她在偷偷的照顧我,但當她知道我發覺時,又現出嚴厲的表情。
當我離開匪窟的那天夜裡,朱八嫂悄悄的對我說:「我們要送你回去了,這些天太委屈你了!」
我的指傷沒有多大關係,現在,每天有醫生給我換藥打針,請你們放心,醫生說過了寒假就可以完全痊癒了。
「血債血償,」我懂得了這幾個字的深刻意義,我只是還了一點點血債,就能換來了朱八嫂的友情。我想到佛經上菩薩割肉餵鷹的故事,又想到耶穌死在十字架上的道理。偉大的和平理想,專靠空談是不行的,它必須付出代價:血的代價。
朱八嫂聽了我的話,不聲不響的將她的破毯子蓋在我身上,自己蹲在牆角低低的嘆氣。
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庭在外面獨宿,這地洞陰森森的,四壁蕭然,一燈如豆,潮氣穢氣,令人欲嘔,回頭看看朱八嫂,她的睡相真難看,牙齒亂響,鼾聲如雷,https://m•hetubook.com•com我想哭,但又不敢哭出聲來。
果然,不多一會兒,就聽到人聲嘈雜,有人將我的手腳解開了,睜開眼睛,才發覺我是躺在那可怕的殺人刑場上,丁新齋、丁六和鈴木叔叔都站在我面前。
「你不會死的!你這鬼丫頭倒有點用處!」朱八嫂撫摸著我的頭髮,用她最溫和的語調說:「我們要用你換回幾個同志的生命。」
「我知道你是中國的女英雄,但你也是女人!」我說:「你應該知道日本女人比中國女人更痛苦,日本男人對你們不禮貌,是不是你希望中國男人也同樣來報復日本女人?如果你有女兒,你會怎樣想!」
我知道你們很想瞭解我這次遇險的經過,說起來我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就好像糊裡糊塗的做了一場噩夢,怎樣入夢,怎樣醒來,我自己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割下我一隻耳朵?」我驚懼的看著她。
是真的,當我想到這些時,我覺得心安理得,在這次戰爭中我做了一件有意義的工作。我對時代提供了一點有價值的意見,當然,一節指頭的犧牲簡直是微不足道的。
櫻子於病中伏筆
「但丁新齋還跟我們討價還價,鈴木最近還要槍斃我們一個同志,向我們要挾,你父親也不相信我們,他以為我們將你害死了!」朱八嫂怪笑一聲:「我們要給他一點現貨看看,現在就要借你的耳朵用一用!」
當然,我知道已經被匪人綁票了,看守我的是一個醜惡粗鹵的女強盜,她的面貌可怕極了,腰裡插了兩支手槍,手裡拿著一根皮鞭,向我獰笑的說:「鬼丫頭!你們也有今天,落在我朱八嫂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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