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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頭，看見初二班和初三班的兩個運動員，紅著臉，低著頭走出白線。

「那是真功夫，要不是李光中跌了一跤，我還要輸得多……」

「你那一次網球為什麼也輸給他？」

會場裡發出一陣驚叫，吳漢聲一翻身坐起來，張著嘴，不停的喘氣，只有眼睜睜的看著田牧青。田牧青踉踉蹌蹌的，像一個醉漢，手舞足蹈的到達終點。

「我……」田牧青指指自己的胸口。

田牧青張著嘴，還要說下去，趙醫生向他板著臉：「你很危險，不准跟任何人講話，馬上要送你進醫院。」

校長尷尬的點點頭，急忙向犬養隊長抱歉：「就是他，他病了一兩個月，今天剛剛回校。嗯……他身體不大好，寫詩還可以，櫻子一定要落選了。」

犬養和鈴木津津有味的談起他們的往事，要不是汪東原的喊聲，他們幾乎忘記下面正在進行的劇烈賽跑。

「吳漢聲快馬加鞭呀！」

庸俗的歡樂使人們的神經麻木了，半小時後，大家都把櫻子的話忘得乾乾淨淨。

櫻子站在我背面，緊緊的拉住我的衣襟，顫聲的說：「我……我怕！你陪我去！」

會場上爆起一頓掌聲，各班的啦啦隊彼起此落的呼叫起來。

田牧青一出場，整個會場都哄然大笑，每一個運動員都生龍活虎般的強壯，只有田牧青長得又瘦又弱，膚色蒼白、瘦骨嶙峋，活像是三期肺癆鬼。

「再快一點，漢聲！」高哲華粗壯的喉嚨，大家也跟著給他打氣加油。

汪東原連聲大喊：「大家不要亂動，不許走近他跟前，回到原位，請校醫來！」

「加油啊！加油婀！」各班同學們為本班的代表數著圈數「三圈，四圈，五圈……」

「啊！快啊！勝利在望了！」

田牧青向校醫搖搖頭，轉過頭向櫻子伸出手，櫻子和圖書緊握著他，忽然間，田牧青張開嘴，連續的吐出幾口鮮血，慢慢的閉上眼睛。

「他應該得精神獎。」鈴木插嘴說。

校長微微的訕笑：「他佔了兩圈便宜，還只有十六圈，比他們兩個差得多。」

很奇怪，會場上觀眾反而沒有一點聲音，彷彿是一大群長著金魚眼睛的長頸鹿。

運動場上頓時哄動起來，救傷員恐怕他們受了傷，立刻趕上前將他們扶起，給他們檢查傷處，包紮擦破的皮膚；直到校醫趙先生認為可以繼續出賽，兩個人才握握手，撲撲身上的泥土，仍舊繼續的前進。

「田牧青在踱方步哩！」

吳漢聲大概聽到高哲華的提示，突然放慢了腳步，這時四號運動員正往前衝，一下子收不住腳，只聽得撲通一聲，兩個人正撞個滿懷，雙雙的摔了個大跟頭。

吳漢聲抬頭向四號看一看，像觸電似的，兩肩一沉，雙手一揮，又竄在最前面，但是四號運動員仍然像影子似的緊跟著他。

田牧青的表情可怕極了，他兩手握拳，眼睛突出，身軀左右搖動，但速度快極了，像草叢中一條飛蛇，一眨眼間，又和吳漢聲齊肩前進。

犬養向鈴木笑一笑：「說不定呢！你記得在學校裡我那次輸給李光中的情形麼？也是在最後一分鐘被那傢伙贏了的。」

「『拚命三郎』再創新記錄啊！」

誰也不將田牧青放在眼裡，別說他大病新癒，就是在平時，他也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劇烈運動，大家的眼光倒集中在櫻子和穆莉身上，因為誰都知道，誰選中了吳漢聲，就可以穩操勝券。

「不要慌，不要急啊！已經十七圈了！」高哲華也在做起賽跑的姿勢：「漢聲！留點後勁！」

五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運動員都先後出場了，每個人都穿著不同顏色的運動hｅtubｏok.ｃｏｍ•cｏm衣，衣上繡著各班的鮮艷班徽。六位入選的女同學，也姍姍的走進運動場，每個人手捧著一串花環和一幅印著紅號碼的絲巾。

「一號努力啊！」

「但我要……離開你們！」

「田牧青受傷了！救人啦！」同學們一窩蜂的向前跑來，貴賓們也紛紛從看台上跳下。

校長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失望的聳聳肩，攤開手；瞪起眼睛，嘟嚕著嘴，「泥菩薩」變成了「惡面金剛」。

「我真為他擔心！」校長皺一皺眉頭：「說不定要到醫院頒獎給他哩！」

我想到田牧青一定與她有什麼話說，扶著她急急忙忙的跑過去。

急驟的喇叭聲又響起了：「四號放棄！」

「你剛剛回校，又到哪裡去？」

「看啊！」鈴木中尉突然緊張的叫起來：「有人跑不動了！」

台上台下的幾千隻眼睛，都集中在田牧青身上。

「櫻……櫻子！」田牧青抓住櫻子的衣襟。

沒有人替田牧青打氣，大家彷彿把他忘記了；原來他一個人遠遠的落在最後，當他經過啦啦隊的面前，倒引起了一陣諷刺的笑聲。

「你們高三班為什麼讓這個病鬼來代表犬養櫻子？」校長忍耐不住了，橫眉怒目的看著柳岸風。

運動場上只剩下三個人了，田牧青仍然不聲不響的跟在後面。

「第三號趕上去！」

只剩下最後幾步了，汪東原舉起馬錶，準備作到達終點的記錄。就在這一瞬間，吳漢聲忽然提足氣力，兩腳飛起，像跳水的姿勢，身體向前俯衝，但剛要觸到繩索，就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高哲華領導的啦啦隊，一個個伸長脖子，直著嗓子喊叫。

田牧青緊緊的跟在吳漢聲的後面，吳漢聲滿臉大汗，不時回頭看看田牧青；田牧青的臉色本來是蒼白的，現在紅潤得hetubook.com.com像一朵紫色的玫瑰。

五千米等於我們運動場的二十圈，這樣長距離的賽跑需要有耐久的氣力。決定勝負並不在乎最初一兩圈的速度，六、七圈後，有的選手已經大汗涔涔，有的氣喘吁吁，田牧青在後面，仍然像一隻可憐的鴨子，緊緊的追隨著。

三分鐘後，吳漢聲脫穎而出，鮮艷的五號號碼，映在人們的眼簾。

正在這緊急的關頭，忽然田牧青脫掉了外衣，自告奮勇向劉大魁報名，匆匆的跑向運動員的行列。

吳漢聲果然不負眾望，突然加快速度，兩隻腳穿梭似的轉動，一眨眼就跑完了半圈。但是，場邊又一陣掌聲響起來，原來四號的高二班代表，也迅速的追過吳漢聲的前面。

「沒有關係！」犬養聳一聳肩頭，反而安慰起校長來：「是櫻子自己選定的就好，這孩子常常作些莫名其妙的事，由她去好了！」

「犬養櫻子！」汪東原大聲喊著：「到這裡來！」

「加油啊！漢聲！你是英雄！你是好漢！」

這樣一來，代表高三班出賽的運動員發生了問題，班上早已決定由獲得校際運動會的長跑冠軍吳漢聲出馬，但他只能代表一個人，現在多了一名席位，勢必再派出一名健將。

「不要亂了秩序！請大家要遵守運動紀律！」汪東原又大聲喊起來：「賽程還沒有完畢，六號與五號只相差半圈，現在還說不定鹿死誰手。」

犬養隊長倒是滿不在乎的笑一笑：「就是剛才唸詩的那個男孩子？」

「最後三圈了！」汪東原看看錶，向會場上報告消息。

犬養低聲的向校長說：「想不到詩人還能跑完全程！」

誰也沒有注意到，當救傷隊給他們包紮擦傷時，田牧青卻輕易的多跑了兩圈。

「加油，第四號！」

「呀！」貴賓們先是交頭接耳的談和圖書笑，現在都驚奇的站起來。

「不！你不會死的！」櫻子嗚咽的哭起來。

就在這時候，田牧青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直挺挺的躺在場地上。

套完花環，運動員繞場跑步一周，集中在指揮台前，然後就位，一個個彎腰伸臂，活動四肢，準備起步。

汪東原言猶未了，四號運動員忽然舉起雙手，慢慢蹲下來，擦拭嘴邊的白沫。

田牧青抹一抹汗水，好像在做深呼吸，突然間，像長了翅膀，一口氣就跑了半圈，和吳漢聲只差了個肩頭。

「你要什麼？」櫻子跪下來擦拭他臉上的泥土。

「我敢打賭，田牧青跑不了三圈就躺下了！」

汪東原提高了嗓子，擎著大喇叭筒向全場廣播：「各位注意，這是最後一圈的決賽。」

櫻子走在最前面，大家都以為她一定搶先將花環套在吳漢聲的脖子上，但，出乎意料的她只和他握握手，轉過身來，微笑的將印著六號的絲巾雙手送給田牧青。

「不要說啦！」櫻子驚悸的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犬養櫻子自己選定的。」楊山輕描淡寫的將責任推給櫻子。

這兩個人忽前忽後，同學們的喊聲也彼起此落，正當這緊張的當兒，高一班的三號運動員又舉手退出。

鈴木兩隻眼仍然盯在田牧青身上：「這跟你們那一次不同，李光中用的是軟纏戰術。現在這孩子簡直是拚命哪！」

貴賓們聽到校長和犬養幽默的對話，都忍不住笑起來。

本來，「冒失鬼」高哲華、「癩皮猴」侯朝義都是長跑健將，但他們都拒絕為櫻子出賽。在休息的時間，劉大魁為這個問題，急得雙腳亂跳，他又不敢去報告校長，只有叫「小野貓」去請教級任導師「老山羊」；但有人看見，楊老師早已不聲不響的提著鴿籠到郊外散步去了。

柳岸風訥和-圖-書訥的說：「是他自動報名的。」

「請各位注意，」喇叭筒緊張而急促的又喊叫起來：「賽程快要完畢了。」

一邊在歡天喜地的大跳大嚷，另一邊卻垂頭喪氣的嘆息，我們班上的女同學興高采烈的將穆莉抬起來，「母夜叉」力量最大，一手就將她舉在半空。

田牧青斷斷續續的說：「我……我們勝利了……不僅是榮譽，還有……」

獲得複選的人，只有讓代表出賽的運動員的成績來決定，那就不是校長所能為力的了。

兩邊啦啦隊又瘋狂喊叫，但是，吳漢聲和四號運動員都比從前的速度差得多了，就在這一瞬間，田牧青突然加快了腳步。

評判的結果，校長宣佈有六個人獲得複賽權；初一班的兩個新生落選了，高三班多了一名，就是櫻子。當然，大家都明白這是校長故意的安排。

汪東原擔任發號施令的公證人，他向鈴木借來一枝手槍，一聲槍響，五個運動員像五匹野馬，越欄而出。只有田牧青，才上陣就比別人落後了好幾步。

田牧青充耳不聞，還是不緊不慢的低著頭跑。

「我知道！」櫻子羞怯的說：「我感謝你……你給我得到榮譽。」

吳漢聲似乎感到田牧青的威脅，一咬牙，兩臂直揮，身體前傾，這是他每次奪標的絕技，在最後關頭，他往往是用這個方法衝刺終點的繩子。

天家都驚奇的注視他。

同學們團團的圍了一個大圓圈，趙醫生提著藥箱跑來了，汪東原替田牧青揉胸口，趙醫生忙著替他打針，好一會田牧青才甦醒，低聲向汪東原說話。

「不會！」田牧青費力的喘口氣：「我要走了，順道來看看你……」

「連初中同學都跑不過，詩人！癆病鬼！還是下來休息吧！」

汪東原舉起紅旗，大聲的喊起來：「代表犬養櫻子的六號運動員田牧青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