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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巴萊

作者:魏德聖 嚴雲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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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歌謠

最後的歌謠

遠遠聽著瀕死獵物發出衰弱的哀嚎,年輕獵人仰頭察看了一下眼前長滿山蕨的土坡,那是一個接近垂直的山壁,高度約有七、八公尺,看起來像是因為地震或暴雨造成泥土崩落之後所形成的孤立土丘。年輕的獵人站在山壁前躊躇了一會兒,這一趟花了兩天的時間走到那麼偏僻的深山來,為的就是要多打一點獵物回去,經過短暫的考慮,青年決定放下槍冒險爬上斜坡。
「真美——」青年暗自讚嘆。帶來細雨的低雲正逐漸散開,遠方奇萊主峰也翩然現形,一層一層的山巔似乎延續到天邊,永遠看不到盡頭。青年望著眼前的景色傻傻出神,所以當一隻SINSIN鳥無預警地從他身後小樹上飛起時,撲撲的振翅聲竟讓青年嚇得差點站不穩腳步。
那屍體雙手握著一支長槍,槍托抵在地上,槍管則對著脖子的地方,似乎是自己開槍自殺死亡的。原本應當散落血跡的地面,現已長滿地衣hetubook•com.com。青年發現死者左邊的身子腐化為白骨,但右邊卻風乾為木乃伊,黑黑的肉萎縮附著在骨頭上面,還可以約略看出那是一個男人的輪廓。他身上穿著隆重的賽德克服裝,但衣料看得出已歷經長時間的日曬雨淋,有些破損,而且褪色得很厲害。
「這是?」青年倒抽了一口涼氣,仔細打量著眼前詭異的殘骸。
年輕人責怪似的回頭看著SINSIN鳥飛走的方向,突然之間,他似乎看見了什麼令他驚奇的東西,那是一個被長草擋住的小山洞,吸引青年注意的,是一個隨著風吹草動而若隱若現的身影,看起來像是個人!
林間飄著薄霧,空氣裡同時飄著細細的雨。
一陣大風吹起,那風大得讓年輕人身邊的草叢一陣亂竄飛舞。青年瞇著眼,往風來的方向打量,他眼光朦朦朧朧,竟看見一道美麗的彩虹不知何時已經佔滿了半個天空,清晰得像是雕和*圖*書塑一樣。
憑藉著一份對於獵物的渴望,年輕獵人克服了心中對於高度的恐懼。他手腳並用地爬上土坡,發現猴子就倒在一片亂草之中。青年看著已然斷氣的戰利品,笑逐顏開,頗為自己矯健的身手感到滿意。
『這是我們的山唷!』風還在吹,青年隱約聽見類似歌聲的聲音,但他不確定那是不是風引起的錯覺。他從那屍體旁邊站了起來,癡癡望著彩虹,賽德克人對彩虹總是有一份特殊的依戀,然後,令青年訝異的事情發生了!
『是誰如此驕傲啊?是你的子孫,賽德克.巴萊——』
山壁上的泥土因為下雨的關係,像是青蛙的皮膚一樣濕滑濕滑,青年好幾次差點摔下,所幸都能在危急時抓住雜草穩定住身子。
「這該不會是——」年輕人把刀拿得更靠近臉一點,同時再打量了一下那男人殘缺的臉。霧社事件發生時,他只有十二歲,也不記得霧社的大英雄長得什麼樣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無數的人影,手舞足蹈的行走在彩虹橋上,他們笑著、跳著,彷彿沒有任何煩惱,只求能夠盡情放聲高歌。年輕人從沒有聽過那樣激昂而悅耳的歌謠,他的胸口像是藏著一副鼓錘一般傳來興奮的鼓動。他抬起沒有紋面白淨的臉,用極其羨慕的眼神看著那群男男女女的背影,漸漸遠離大地,直向天空的頂端。
年輕人將刀子拾起,那刀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說明了這刀的主人有著強大的臂力。青年玩弄著蕃刀,腦海突然想起部落裡的老人說過,只有那些成功出草之後的戰士,才有資格把獵得頭顱上的頭髮綁在刀子上。而其中刀子上綁著最多頭髮的英雄,就是前馬赫坡社的總頭目莫那魯道。
『巨石雷光下,彩虹出現了,彩虹出現了,一個驕傲的人走來了,
青年歪著頭,嘴巴微張,拾起一根枯枝握在手上,他緊張的朝那人影走去,當他撥開那有半人高的芒草時,一具蹲https://www.hetubook.com.com坐著的屍體就清楚地呈現在青年眼前。
(全書完)
『我們在山裡追獵,我們在部落裡分食,我們在溪流裡取水,
年輕的賽德克獵人舉槍瞄準竄動在樹枝之間的身影,子彈射出,一隻猴子應聲倒下,墜落的時候撞斷不少枝枒,直落在高處的土坡上。
『溪流啊!不要再吵了,SINSIN鳥在唱歌了,請唱首好聽的歌吧!
在那一陣長得不尋常的狂風之中,青年看見一個半透明的高大背影,如夢似幻地踩著彩虹,往天空的方向走去,那背影穿著和眼前屍首一樣的隆重禮服,長長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而隱約的歌聲,好像就是從那遙遠地方傳來的。
『這是我們的溪唷!』不會錯了,這風中真的有歌聲,年輕人閉起眼搖了搖頭,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再張開眼,那身影還在,而且那歌聲還逐漸變得繁複,竟似有人在附和合唱。
霧社事件結束四年後,在中央山脈的「開欽」山區hetubook.com.com
『我們是真正的賽德克.巴萊唷——』越來越多模糊的人影跟隨在那高大的背影後面,行走在彩虹上,他們似乎都一起快樂地在吟唱歌謠。
他們仍然唱著歌,他們永遠唱著歌,他們走過彩虹橋,直到山之極巔!
年輕人從沒有到過這麼深山的地方,這長滿矮樹與雜草的土坡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溪谷,他彎腰將猴子撿起放進背後的挑干,然後再站到土坡邊緣看著遠方的山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敬畏。
「是誰會專程跑到這種地方自殺啊?」年輕獵人喃喃自語。在習慣了眼前的場景之後,他已不像剛開始那樣驚愕。他慢慢蹲在那屍體之前,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就在此時,他發現一把生鏽了的蕃刀靜靜躺在那人身邊,那蕃刀的刀尾綁有長長的人髮,看起來像曾是拿來殺人的兇器。
『為我們的族人唱,為我們的族人唱,來自祖靈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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