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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岱奇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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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火車上的女孩

三、火車上的女孩

羅蘭先生凝視著他,滿懷興趣和欽佩。
「羅蘭,朋友都叫我喬治。」
先是一個女孩突然出現。她推開車門跳上火車,將羅蘭先生從打盹中驚醒,一邊喊道:
「你是說,公主?」
聽起來,應該可以開始談話了。喬治收回目光,再次表示沒有必要。不過,他的舉止中流露出不尋常的熱情。
「我了解,」喬治同情地說,「我也有一個叔叔,誰都不應該為叔叔的行為負責。這就是生命中的小缺憾——我都這麼看待它。」
「哦,我……」
「她剛才跑來這裏,」對方說,「我看到了,你把她藏哪兒了?」
「事情還沒完,你會再聽到我們的消息。」
在酒吧一個僻靜的角落裏,喬治對他傾訴。賈若德警官同情地聽著。
「哦!」伊麗莎白喊道,「但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
女孩爬了出來。
「好的,先生。你只是短期出遊嗎,先生?」
「我要永遠離開這裏了,羅傑斯,今天下午我就要動身到殖民地去。」
年長者依舊保持他的威儀。
「你靠在窗戶上,低下頭看著月台,假裝你並沒有特別在觀察什麼。」
喬治把報紙扔在一邊,從窗口探出頭和肩膀來。
「她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瘋了,」他喃喃說道,「是的,真的瘋了,毫無道理可言。」
那個年紀較長的人伸手阻攔。
「早上好,喬治。」她語音甜美地說道。
「是真的嗎?」喬治問道。
「怎麼了,親愛的?」喬治和藹地說。
說完之後,兩個男人就悻悻然走了。
「你是真心的嗎?你真的願意為我們……為我做事嗎?」
「謝謝你,喬治。」
「我的侄女——你把她怎麼樣了?」
「你說什麼?」
他爬上床,把手伸到枕頭底下,想確定寶貝小包裹依舊還在原位。但緊接著,他慌亂地抖動床單被褥。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小包裹不見了!
他拿起戒指仔細端詳,上面沒有刻字,和其他的婚戒沒什麼兩樣。喬治呻|吟著用手捧著頭。
「你為什麼會想到巴爾幹特快車?」她敏銳地問道。
「警衛,你看看,」羅蘭先生說,臉上帶著那種低階官員甚為仰慕的權威表情。「這個傢伙打擾了我。如果有必要,我會指控他試圖敲詐,他謊稱我把他的侄女藏在火車上。總有這麼一幫外國人玩這種把戲,我們應該要阻止他們。你會把他帶走吧?這是我的證件,如果你想看的話。」
她搖搖頭。
旗幟揮舞著,汽笛也鳴叫了起來,列車不情願地猛然一震,徐徐駛出了車站。喬治依舊站在窗口觀察情勢,直到他們離開月台。然後,他回過頭,抓起手提箱扔到行李架上。
羅蘭先生想不出什麼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他依舊盯著天空。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下,一位女士上了車,在他的對面坐下。
「謝謝你,羅蘭先生。」
「請恕我直言,先生,如果我是你,對於羅蘭先生今天早上說的話,我就不會看得太重,他昨晚參加了一個城裏的晚宴,所以……」
「貝蒂……布萊爾,」喬治說,「謝謝你,警官。」
「你瞧,一切發生得好快。」女孩解釋說。
「你過譽了,這是小事一件。能夠幫助你,我感到很榮幸。」喬治咕噥著。
「沒關係。」喬治黯然說道,「再也沒有什麼車會比我昨天乘的那班更慢了。」
「不能。」
「好了,」他說,「無論如何,這枚戒指不會白白浪費掉了。」
「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嗎,羅蘭先生?你拒絕告訴我們公主的下落?」
「哦!」羅蘭無力地歎道。
「真可惜?我記得貓的名字叫彼得。」
警衛早就聽到了爭吵聲,於是連忙跑過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去羅蘭城堡。」女孩猶疑地說。
毫無疑問,見到你最心愛的女孩盯著你的眼睛,然後告訴你她認為你很棒,這是多麼令人高興啊。喬治的反應也像任何人一樣,感到欣喜異常。
對方只是搖了搖頭,喃喃說道:
「我……真希望我能解釋這一切,我——」
「他看到我們坐上計程車,然後我逃到火車站,而且知道他就尾隨在後。對了,這列火車要去什麼地方?」
「是的,不過那只是一封蹩腳的情書。」喬治抑鬱地說,「見鬼,我可不想探聽這個可憐傢伙的私生活。」
火車已經停下來。伊麗莎白飛快跳到月台上。她轉過身來透過窗戶和他說話。
「對不起,先生,你的臉色不太好。」
「你究竟是誰?」喬治質問道。
忽然間,他被微弱的鈴聲驚醒。羅蘭先生不是那種一醒來就馬上行動的人,他花了一分半鐘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然後,他跳起身來,套上拖鞋,躡手躡腳打開門,溜到走廊上。走廊另一端盡頭處隱約閃現著一個身影,顯示獵物逃走的方向。羅蘭先生躡足潛蹤地尾隨黑影。他看到黑鬍子進了洗手間。這很令人困惑,特別是因為在他房間對面就有一個洗手間。他走近微開著的房門,從門縫向裏面窺探,只見那個人跪在浴缸旁邊,正在緊挨其後的壁角板忙碌著。他在那裏忙了五分鐘之久,隨後站起身來。喬治機警地往後退,安然躲在自己的房門後面,目送對方從門前經過之後,喬治才重新回房。
「是的,如果下午有合適的輪船的話,有關船期的情況,你清楚嗎,羅傑斯?」
「但你其實很清楚這件事的,你非常清楚,」那個年輕人突然叫嚷道,「你把亞歷珊卓怎麼了?」
想著這些,帶著毫無進展的不快,羅蘭睡著了。
「就這麼完了——」
「恐怕是你生性好疑和*圖*書,先生。」
突然,他想起女服務員說的話,同時,他注意到窗外有寬寬的圍欄。平常他不會嘗試這種行為,可是,此刻好奇與憤怒的火焰已熊熊燃起,在他的心中,沒有「困難」這兩個字。
「什麼?」
「打架?」
「當然,不會馬上到,得停停走走蠻長一段時間,但我確信午夜之前可以到達。老牌的西南幹路值得信賴——雖然慢,但是很安全。我敢說南方鐵路公司依舊堅持傳統。」
用餐時,喬治被安排在一張距離獵物不遠的桌子用餐。室裏並未坐滿,依照喬治的估計,用餐者絕大多數都是旅行的商人。這些體面的人津津有味地靜靜品嚐著食物,只有一個人引起他的注意,此人身材矮小,薑黃色的頭髮和鬍鬚,衣著中透露出對於賽馬的愛好。看起來,他也對喬治很感興趣,所以用完餐之後,他提議一起去喝酒、打撞球。但喬治看到那個黑鬍子正戴上帽子、穿上大衣,於是就禮貌地婉拒,然後走到街上。此刻,他進一步認識到跟蹤的困難度。這次跟蹤看來漫長且令人疲倦,且而結果也許毫無意義。在沿著普茲茅斯的街道拐彎抹角地步行約四英里之後,那個男人回到旅館,喬治緊緊跟在他身後。一絲疑慮襲上他的心頭,是不是對方已經知道他在跟蹤?當喬治正站在大廳思索此事時,旅館的門被推開了。那個留著薑黃色頭髮和鬍鬚的小個子走進來,顯然,他也剛剛外出閒逛回來。
女孩睜大了眼睛,狐疑地盯著他。
喬治一一端詳他們兩個。說話者的年紀稍長,頭髮灰白,是個操著一口流利英語的傲慢紳士。另一人是個臉上有點粉刺的年輕人,身材高高的、有著日爾曼人典型的金髮碧眼,但這並未讓他更具魅力,因為此刻他正拉下臉怒視著喬治。喬治發現這兩個人都不是他在滑鐵盧車站遇到的那個老紳士,於是稍微鬆了口氣,他擺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喬治站起身來。
某個聲音讓他停止搜尋——一種細微的聲音,然而,聲音就在這個房間裏。喬治的目光移到大衣櫥,他跳過去猛地把門扭開。與此同時,一個男人從裏頭跳出來,從地上起身,卻被喬治一把抱住。此人可不是普通的對手,喬治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怎麼管用。終於,兩人都已精疲力竭,這才分開。這時喬治看清他的對手,原來是那個長著薑黃色小鬍子的矮個子。
「先生,恐怕那是一班慢車。最好還是等快車。」
「我明白了。」喬治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一旦你知道了,就平凡無奇了!請讓我看看,伊麗莎白。」
「夠了,」警衛說,「走開,聽到沒?火車就要開了。」
「沒什麼,我很樂意這麼做,我保證。」喬治淡淡地說。
「這也許意味著另一場戰爭。」喬治滿懷希望地說,一邊四處搜尋那個黑鬍子的下落。
「哦,先生,對有心工作的人,那裏算得上海闊天空。」
「喬治。記住,我的朋友都叫我喬治。你應該不會跳進我的包廂,躲到座位下面,唆使我對你叔叔說謊,然後又拒絕做個朋友,不是嗎?」
「穿著這身衣服,他們甚至連救濟金也不會給我。」羅蘭先生悵然地思量著,「至您於談到寫詩,然後再挨家挨戶以兩便士的價格(或者說什麼「女士,你願意給多少?」)兜售,我可沒有這種本事。」
「非常看重喔,我很愛花錢。不過其實我是想到我父親,他有五個女兒,全都美貌而有貴族血統,他正期盼有一個富女婿。」
「我知道,我知道。對你來說,昨晚真是個緊張的夜晚,羅傑斯,侍候我們兩個真不容易吧?不過,我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羅蘭城堡——我名垂青史的家族發源地——出人頭地。這聽來像是演講,不是嗎?如果什麼時候備妥了燉小牛肉,你可以發電報或是在早報上登載一條不顯眼的廣告,我會隨時趕回來的。但現在——我要去滑鐵盧!就像惠靈頓將軍在那場具有歷史意義的戰役前夕所說的。」
「就這樣?」羅蘭問道,「我該怎麼……」
「嗯,」喬治說,「這樁姻緣真是天造地設。讓我們住在羅蘭城堡好嗎?有你當我的妻子,他們一定會選我做市長。哦!伊麗莎白,親愛的,這也許違反了地方風俗,但我一定得吻你!」
「正是,先生。請把你所知道的來龍去脈好好說清楚。」
他砰地一聲把時刻表閤上。
羅傑斯猶豫片刻,然後又向房間挪動了幾步。
「去他的理由!」
喬治不由得臉一紅。
羅傑斯將他要的書拿過來,喬治隨意打開,然後飛快地用手翻動書頁。
他無法立刻入眠,只是乾著急,就是無法理解眼前的局勢。究竟是怎麼回事?逃亡的公主、密封的小包裹和黑鬍子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公主為什麼要逃?那幾個外國人是否知道密封小包裹就在他手中?包裹中可能是什麼東西呢?
「我現在看起來沒事了吧?」伊麗莎白問道,一邊試著轉過左肩看看自己的後方。
「你們把我列入貴族階級,實在太好了,」喬治說,「真遺憾,你們不想來一杯。那麼,這個要緊的問題是什麼呢?」
「你看到那個正在上車的男人了嗎?就是留著小黑鬍子,身穿淺色大衣的那個人。跟著他,看他做些什麼,到哪裏去。」
「你別指望我會相信你的話。」
「我會給你進一步的指示。盯住他!還有,保護這個。」她把一個密封的小包裹扔進他手中。「用你的生命保護它和*圖*書,這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鑰匙。」
「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他安撫道。
火車繼續前行。羅蘭先生依舊盯著窗外,目送著伊麗莎白那高䠷優美的身影在月台上逐漸遠去。他手裏緊緊抓住那個密封著的小包裹。
火車的終點站是普茲茅斯,黑鬍子就在這一站下了車。他走進一家小型的二流旅館訂了一個房間。羅蘭先生也訂了一個房間。
「我認為你真是太棒了。」女孩熱切地說。
「我想,」另一個男人緩緩說道,「你也許早就聽說過,卡多尼亞的安娜塔西亞.蘇菲雅.亞歷珊卓.瑪麗亞.海倫娜.奧爾加.伊麗莎白公主。」
「不可能,」他沙啞地說,「我冒昧地查看過旅館的登記簿,您登記在上面的名字是羅蘭城堡的G.羅蘭男爵。」
「見鬼,你說什麼,先生?」他憤怒地重覆道。
「謝謝您,羅蘭男爵,我們不喝,因為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只想請您回答一個問題。」
「哦,把我藏起來!哦,請把我藏起來。」
「不,的確,你已經做了很多。」
「我知道。這正是我必須道歉的,希望你別大發脾氣。你知道,當時你看上去那麼熱心,好像遇上了真正的大機密——就像書中的情節一樣,讓我忍不住跟你玩了起來。於是我從月台上挑出一個長相兇惡的人,要你跟蹤他,然後再把包裹扔給你。」
她躊躇片刻,然後似乎下了決心。
女孩看起來有點困惑。
「這種藉口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喂,別兜圈子了,公主究竟在哪裏?」
「所以他就有點……」
「確切地說,沒有。不過,如果你不喜歡羅蘭城堡,還有很多別的地方可以去,像是沃金、韋布里奇、溫布林登。火車一定會在其中的某些站停下來。」
「見鬼,你說什麼?」他模仿他叔叔的舉止喊道,表情非常逼真。
一想起進攻是比防守更好的策略,喬治立即付諸行動。
「如果我能做些什麼……」
「能讓我看看嗎,先生?」
「我該怎麼謝你?」女孩又一次說道。
「珀斯,太遠了;帕特尼布里奇,太近了;拉姆斯蓋特?我覺得不好;我對賴蓋特也不感興趣。啊,你瞧,真是好極了!原來有個地方叫羅蘭城堡,你聽說過嗎,羅傑斯?」
「你知道我是個好人,」喬治說,「對了,我剛剛才知道你叫伊麗莎白.蓋依女士。」
「我願為你做任何事,伊麗莎白。」
他的腔調帶有濃重的喉音,而他僵直的舉止表明他穿著軍服會比不|穿更為自在。喬治具有英國人那種天生的對於外國人的偏見——特別是討厭看上去像德國人的外國人。
「哦!」她喘了口氣,「我該怎麼謝你?」
她朝他一笑,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可愛。
正在此時,突然,轉眼間發生了幾件令人始料未及的事。
「我需要休息一晚,」他喃喃自語道,「非常需要。」
然而,接下來卻是一段令人窘迫的沉默。看起來,女孩已經明白對方期望她能有進一步的解釋。她的臉有些發紅。
「你形容得很貼切,羅傑斯,我也正在考慮中,但我不去澳洲——無論如何,今天不去。幫我拿一本全國火車時刻表,好嗎?我們先選個鄰近的地方。」
喬治再一次坐在頭等車廂裏,他興致勃勃地瀏覽著當天的新聞。突然,他坐直了身子,瞪著眼前的報紙,讀道:
「我的侄女!她在你這兒。我要我的侄女。」
昨晚那場差勁的演出是指科芬園舞團的表演。羅蘭先生回來時,天色已晚——或者說,時間還相當早——事實上,他根本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羅傑斯,他叔叔的管家,一個能幹的傢伙,一定對這件事加油添醋。第二天,他頭痛得厲害,喝過一杯濃茶之後,才在十一點五十五分——而非九點半——去上班,這就引發了這場災難。說到老羅蘭先生,他二十四年來一直就像個精明老練的親戚,總是寬宏大量、按時付錢。突然間,他撇開這些做法,擺出一副不同以往的臉色,喬治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這個年輕人依然頭痛得要命,像是正在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受刑)使他更加憤怒。威廉.羅蘭處事甚為老練,只消寥寥數語,他就打發了侄子。然後,他靜下心來,著手處理先前被打斷的有關幾座祕魯油田的調查。
「名字取得不好,性別錯誤,可不是嗎?好吧,我不帶貓去了。馬上把我的東西打點好,可以嗎?」「好的,先生。」
「顯然,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他高興地說,「只是我稱呼她伊麗莎白。」
「你去過嗎?」
「賈若德警官,蘇格蘭警場。」
「看在老天的份上,別說了!這會毀了一切。不過,聽著,真的沒有我能效力的事了嗎?諸如將秘密文件帶到維也納之類的事情?故事中總是會出現秘密文件的,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順從地站起來,而喬治也沒有食言。
「為什麼不?」對方悻悻然問道。
這件事可謂恰如其分體現了金錢的重要性,而威廉.羅蘭——即上面提及的喬治的叔叔——剛才不過是直抒己見。在短短十分鐘內,喬治從他叔叔眼中的寶貝、遺產繼承人以及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突然變成了失業大軍的一員。
「你得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年輕人咆哮道,「我們得打一架。」
「我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事實上,我想我最好搭第一班火車回倫敦。」
「我想一定是。」
「天哪!」喬治喊道,「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你很看重金錢嗎?」
「我想我已和*圖*書經見過他了。」喬治說。
「這麼說太讓人傷心了,那是一個非常令人愉快的地方。」
「是的,我們監視這個人已經好一段時間了。但對我們來說,他太狡詐了。他讓一個女人來執行這件壞事的絕大多數活動。」
「決鬥。」
「我喜歡伊麗莎白這個名字,」喬治說,以掩飾她片刻的不知所措。「我希望他們不會把你叫成貝西,或什麼可怕的名字。」
「羅蘭城堡?」
看到他仍然坐在交誼廳的角落裏,喬治才如釋重負。喬治在另一個角落坐下來,大約三分鐘後,黑鬍子起身去睡覺,喬治尾隨在他身後,看到他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喬治長長呼出一口氣:
羅蘭先生努力照著這個有些古怪的建議去做。
「正像你說的,先生。不過,我想如果你在帶點的字母i之間連線的話,你就會得得出不同的結論。哦,天哪,先生,這是一張普茲茅斯港口防禦工事的平面圖。」
「是的,家裏的人都這麼稱呼她。哦,正如我所說的,勞藍德一直愛著她,而她也愛他。然後,革命降臨了,但亞歷珊卓人在巴黎。正當他們準備安排婚期時,老施特姆——那位首相——出面堅持帶走亞歷珊卓,強迫她嫁給她的表兄卡爾王子,他是個臉上長滿丘疹,令人生畏的傢伙……」
喬治從口袋裏取出一封折疊好的信件遞給警官,後者把它展開。
「抱歉,先生,現在貓不在家裏。」
「擔心受傷——」
喬治在角落處躺靠在椅子上,有點喘不過氣來。此時他正用心閱讀晚報三十版的體育欄目。他把報紙擱在一邊,臉上的表情像是才從遙遠的地方回到現實中。
「都可以,隨便哪裏都行,就去澳洲吧,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羅傑斯?」
「她很討厭這個人。她的叔叔——老王子烏斯里克——不許她再見到勞藍德。於是,她逃回英格蘭。我在鎮上遇到她,我們就發電報給人在蘇格蘭的勞藍德。就在最後一刻,當我們搭計程車去登記處時,迎面遇上烏斯里克乘坐的計程車。當然,他就尾隨我們,但我們卻無計可施,因為他一定會採取行動。而且,無論如何,他畢竟是監護人。隨後,我想出一條妙計,我們互換身份。現今街上的女孩,除了鼻尖,你幾乎什麼都看不到。於是我戴上亞歷珊卓的紅帽子,穿上她的棕色外套,而她穿上我的灰色衣服。隨後,我們讓計程車開到滑鐵盧車站。我在那兒跳下車子,衝進車站。老烏斯里克就跟著那頂紅帽子,根本沒有想到計程車裏還躲著另一個人,當然,絕不能讓他看見我的臉。所以,我像飛箭般衝進你的包廂,求你幫忙。」
「即使……有危險?」
「怎麼回事?」
「喂,」他說,「你別搗亂了。」
「好了,」喬治說,「既然我們認識了,最好還是談談正事。伊麗莎白,你願意站起來嗎?我可以幫你撣一下衣服後面的塵土。」
「羅傑斯,你真是太好了,你什麼都知道。哦,哦,羅蘭城堡!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這女孩真可愛!喬治告訴自己,他從未見過這麼可愛的女孩。於是,他舉止中所流露出的熱情越發明顯。
「我,我要說清楚嗎?」喬治若有所思地說,「警官,你是否知道,我想你是對的。我們是否應該先換個適當的場所再談?」
喬治從窗戶跳進房裏,失蹤男子的物品依舊散落四處。或許可以從中找到線索,稍解喬治心頭的疑雲。他開始四處搜尋,首先從一個破舊的狹長行李袋開始。
警官看了看他的手錶。
喬治是個行動派,他總是不問原因,只是去做、去犧牲,諸如此類。在火車包廂裏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躲藏——座位下面。幾秒鐘之後,女孩就被安置在那裏,而喬治的手提箱則隨意地立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藏身之處。沒過多久,一張充滿怒氣的面孔出現在包廂的窗口。
「哦!」女孩喊道。
「聽著,」喬治喊道,一把抱住自己的頭。「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訴我!你到底是安娜斯塔西亞公主,還是貝蒂.布萊爾?」
對方愣了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了一跳。對方是一個體態肥胖的男人,有點一氣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跑來的。他留著平頭,蓄著德國霍亨索倫式的鬍子。
「先生,我想,您得從滑鐵盧車站搭車過去。」
「真是妙極了!」羅蘭先生熱切地說。
「這讓事情清楚多了。」喬治思考著,「看來,我自始至終都蠢透了。」
「那更好,那裏的競爭不會那麼激烈。在這種寧靜的小山村裏,思想還相當守舊,嫡系羅蘭家族的最後一位成員必定會馬上受重視,就算他們不出一星期就選我當市長,我也不驚訝。」
「我叔叔——」她停下來,然後又接著說,「我叔叔……」
「她有很多化名,先生,最常用的是貝蒂.布萊爾。她是個非常美貌的女子。」
「是住在這裏的那位紳士,先生。他要我八點半叫他,但卻沒人應聲,而且門還上了鎖。」
「我明白了。」女孩說,「是的,我可以在中途下車,也許稍後再搭車回倫敦。我想,這也許是最好的計劃。」
接下來的旅程單調而平凡。火車開得很慢,它每一站都停。每到一站,喬治都探頭到窗外,以防獵物下車。偶爾,停車的時間較長,他也下車到月台上踱步,但心中確知那個男人還在車上。
她臉上帶著讓人憐愛的不安看著他。
他竭力回憶有關卡多尼亞的狀況。他記得,那是巴爾幹半島上的一個小王國。他隱約記得那裏發和圖書生過一場革命……於是他又重新打起精神。
對方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做為答覆。喬治大聲讀道:
「昨天,在倫敦舉辦了一樁浪漫的婚禮。勞藍德.蓋依爵士——阿克敏斯特侯爵的次子,與卡多尼亞的安娜塔西亞公主成婚。婚禮嚴格保密,自從卡多尼亞發生動盪以來,公主一直與她的叔叔住在巴黎。當她還是卡多尼亞駐英國使館的秘書時,就遇見了裕勞藍德爵士,他們之間的傾慕也從此展開。」
羅傑斯審慎地咳嗽兩聲。
「你真是個令人愉快、相當特別的人,你怎麼稱呼……」
「希望我這麼說不會太輕率,」喬治趕忙回答,「我猜,也許你叔叔搭那種特快車旅行。」
「我從不與人決鬥。」羅蘭先生堅定地說。
「原來如此,」他咆哮道,「想敲詐啊!你找錯人了,我在今天早上的《每日郵報》讀過你們的惡劣行徑。警衛!警衛!過來呀!」
那天下午,滑鐵盧車站並不是在它最光彩照人的狀態。羅蘭先生終於找到一班帶他去目的地的火車,但這是一列普通客車,看起來毫無威風之感,一副沒有人樂於搭乘它去旅行的樣子。羅蘭先生坐在列車前方的頭等車廂裏,一陣霧氣飄降,時散時聚。月台上空無一人,只有火車頭發出的呼嘯聲打破沉寂。
喬治.羅蘭抖去在他叔叔辦公室裏遭遇的不快,漫步在倫敦街頭。喬治是個務實的小伙子,他想,在重新審視整件事之前,一頓可口的午餐是很重要的。吃完午餐之後,他折返叔叔的住家。羅傑斯來應門,在這個不尋常的時刻,只見喬治,羅傑斯訓練有素的臉上並未流露驚訝之色。
年輕人氣勢洶洶地逼進,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看不清楚,但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隨後重重摔在地上。他頭暈眼花地從地上掙扎起身,羅蘭的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
她打斷了他。
這兩個房間位於同一條走廊上,中間只隔兩扇門。在喬治看來,這種安排令人滿意。儘管在跟蹤這方面,他還完全是個新手,但他急於表現,以求不辜負伊麗莎白對他的信任。
「哦!喬治,你是個驕傲的勢利鬼嗎?」
「事實上,我有點勢利喔,我做過最美的夢就是國王喬治向我借了半克朗,以便應急度週末。不過其實我是想到我叔叔——就是那個疏遠我的叔叔,他才是個徹頭徹尾的勢利鬼,如果他知道我要娶你,而且讓我們的家族多了個頭銜,他就會馬上跟我合夥!」
「一個女人?」喬治頹然說道,「她叫什麼?」
「是的,先生,我們都很吃驚。」
隨後,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如果黑鬍子已經意識到喬治在跟蹤他怎麼辦?假如喬治酣睡時他溜走了怎麼辦?幾分鐘之後,羅蘭先生想出一個解決難題的方法,他拆開一隻襪子,抽出一根長長的細絲線,然後悄悄溜出房間。他用整張郵票將線的一端貼在遠處陌生人的門上,隨後將線的另一端拉進自己的房間。他把這一端繫在一個小銀鈴上——昨晚那場奇遇的戰利品。他心滿意足地看了看這些安排。黑鬍子如果企圖離開屋子,鈴聲會立即向喬治發出警報。
警衛打量了一下他們兩個,很快做出決定。他所受的訓練使他鄙視外國人,而尊崇敬重衣著體面、坐頭等車廂旅行的紳士們。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喬治說,「我不認識你們說的這位女士。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先生。以一個初學者而言,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你說你今天早上去過洗手間,並取回藏在壁角板後面的物品?」
他的心裏突然想起了什麼,匆忙跑進自己的屋裏。然而,一個始料未及的發現讓他正在醞釀的計劃全被拋到腦後。在梳粧台上擱著的,正是昨天晚上被偷走的小包裹!喬治把它拿起,仔細查看。是的,無疑地,是同一個包裹。但是,封條已經被打開了。猶豫片刻後,他將包裹拆開。如果別人已經看過裏面的東西,那他就沒有理由不去看一下。而且,裏面的東西也許已經被人偷走了。打開包裹,裏面是一個小紙盒,屬於珠寶商用的那類。喬治把它打開。盒子裏面,倚偎在絨布上的,是一枚普通的純金結婚戒指。
吃過早飯,喬治走上樓去。走廊裏站著一個神情疑惑的女服務員。
女孩突然笑起來。當她開口講話時,喬治注意到她的語調中帶有些許外國腔。本來,他還以為她是英國人。
「你真是太棒了。」她加強語氣又重覆道。
「哦!喬治,他很有錢嗎?」
「不是什麼大地方,我只能這麼說,先生。」
他朝她一笑,要她放心。她的眼中流露出迷惘之情,似乎正在思念朝夕相處的什麼人事物。正在此刻,她在迎面的窄玻璃裏瞥見了自己,不禁急促地吸了口氣。
「我不懂你的問題。」喬治冷冷地說,竭力模仿小說中的男主角。「我不勝榮幸,晚安,各位先生們。」
「我叫伊麗莎白——」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陌生人的英語打結了,於是用母語激烈地謾罵。
「你會後悔的。」他氣喘吁吁地說。
「正如我所說的,」他說,「我老是害怕受傷,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練柔道的原因。」片刻沉默。兩個外國人猶豫地看著這個和藹的年輕人,彷彿突然意識到在他溫文爾雅的舉止背後潛藏著某種危險的特質。那個年輕的日爾曼人氣得臉色發白。https://m.hetubook.com.com
「都不是。我是伊麗莎白.蓋依。我現在可以都告訴你了。而且,我得道歉。聽著,勞藍德(他是我哥哥)一直愛著亞歷珊卓……」
「別說了,」喬治說,「我明白。」
「你說什麼,先生?」他禮貌地問道。
他用手抓住那個入侵者的肩膀。
「裏面是一枚結婚戒指。」
「你無法解釋?」
他拿掉她左手的手套,看到她無名指上還空著,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打掃車廂的人究竟有沒有清掃座位下面委實令人懷疑,看起來他們根本沒打掃,不過也許塵土和灰塵就像歸巢的小鳥在座位底下找到了歸宿。喬治當時來不及注意女孩的容貌,因為她驀然出現,旋即鑽入藏身之所。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消失在座位底下的是個整潔、衣著得體的年輕女士。而現在,她的紅色小帽被弄皺壓扁了,臉上也因為塵土而變了模樣。
第二天早晨,倍受煎熬的喬治正坐在桌邊吞著雞蛋與培根。他辜負了伊麗莎白,居然讓她託付的寶貝小包裹被人偷走了,而洗手間之謎又令人沮喪地沒什麼大收穫。是的,無疑地,喬治做了件蠢事。
「先生,您要去哪個殖民地?」
年輕人怒吼一聲,又向前衝過來。「你這隻蠢豬!怎敢這麼稱呼她!」
「很好,」喬治對自己說,「明天早上再去調查洗手間之謎。」
「冷靜下來,」另一個人低語道,「請你冷靜一點。」
「那……只是個玩笑。」他無力地解釋。
「我說,真是妙極了,就像那些讓人整夜手不釋卷的故事書,女主角總是在第一章說:『我無法解釋。』當然,最後她還是會解釋,其實,她大可在第一章解釋清楚——只不過,那樣會破壞這個故事。你知道嗎?能夠捲入一個真正的謎團當中,我實在很高興,真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是真的,希望這件事和機密文件、巴爾幹特快車有關,我非常喜歡巴爾幹特快車。」
喬治.羅蘭懊喪地邊說邊抬頭凝望剛剛走出來的那幢威嚴、滿佈煙塵的大樓正面。
「這些我都明白。」喬治說,「但我不明白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喬治把手放在額頭上。事情發展得太快了,顯然他被捲入一樁歐洲皇室醜聞中了。
當她說話時,火車正放慢了速度,羅蘭先生的眼睛懇求地盯著她。
「是的,那是亞歷珊卓和我去買的,因為勞藍德直到婚禮前才能從蘇格蘭趕來。當然,我知道,當我趕到倫敦時,他們已經不再需要這個了——他們也許用窗簾套環或什麼別的東西代替了。」
「先生,有個八口之家今早抵達這裏,她正忙著呢。」
「真尷尬,」她緊張地說,「恐怕我無法解釋。」
「真的嗎,先生?」
「就這麼決定,幫我收拾一個小行李箱,好嗎,羅傑斯?還有,請代我向廚子致意,問她是否可以好心把貓借給我。你知道,就是蒂可.惠廷頓,當你出發就任市長大人時,身邊帶隻貓是很重要的。」
那個年紀較長的人咄咄逼人地上下打量他。
「午安,羅傑斯。你能把我的東西打包一下嗎?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這讓人非常困惑,正如你所說的,先生。」喬治說完之後,他評論道,「有很多情況我也搞不清楚,不過,有幾點我可以向你澄清。我在這裏跟蹤馬登伯格(就是那個黑鬍子),而你的出現與觀察他的行為都讓人相當疑惑,我不知道你是誰。昨天晚上,當你外出時,我溜進你的房間。是我從你枕頭底下偷拿了那個小包裹。當我打開它,發現裏面並不是我要找的東西時,就立刻找機會把它送還給你。」
「請坐,先生們,很高興認識你們,要來一杯嗎?」
「是羅蘭先生嗎?有兩位紳士來拜訪您,是兩位外國紳士。他們就在走廊盡頭的小房間裏。」
「如果你是說伊麗莎白——」
「羅蘭男爵,您跟一位女士一起離開倫敦,結果卻獨自來這裏。那位女士去哪裏了?」
「這樣好多了。」
她伸手摸索手提包打算整理儀容。喬治帶著紳士風度,別過頭去,目不轉睛地凝視窗外,欣賞泰晤士河以南的倫敦街景。
他跳到窗台上。幾秒鐘之後,他已透過黑鬍子房間的窗戶向裏面窺探。窗戶開著,裏面空無一人。不遠處有一座太平梯,顯然,獵物就是從那邊逃走的。
這件事辦完之後,喬治立刻走到長沙發旁邊,把包裹小心翼翼藏在枕頭下面。隨即,他陷入了片刻沉思。他的想法可以這樣表達:「安娜塔西亞.蘇菲雅.瑪麗亞.亞歷珊卓.奧爾加.伊麗莎白……可惡,中間有個教名想不起來,不知道現在……」
喬治猛然意識到辦公桌前的漂亮女士正在跟他說話。
那女孩停頓了一下,突然又說:
「羅蘭城堡。」喬治毅然決然地說。
喬治有點吃驚,他走向那個房間。兩個男人就坐在裏面。他們站起來拘謹地向他一躬身。
的確,喬治的衣著體現了裁縫藝術的輝煌成就。他的穿著雅致優美,國王所羅門和田野裏的百合花都無法與之媲美。但是,男人不能只靠衣飾——不然他就得受過一番藝術方面的訓練,從事藝術工作,羅蘭先生早已痛心地意識到這項事實。
她突然停住。
「都怪昨晚那場差勁的演出。」他悶悶不樂地想著。
「即使我不說出理由?」
「啊!是這樣嗎?那我最起碼可以幫你揪掉你的鼻子。」
「你看起來……哦!你看起來……沒事。」喬治說著,一邊竭力克制自己的感覺。
「羅蘭先生嗎?我想,您應該猜得到我們的身份。」
「越危險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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