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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岱奇案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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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愛德華.魯賓遜的男子氣概

五、愛德華.魯賓遜的男子氣概

「你願意嗎?」愛德華說,「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們開車去著名的麗森夜總會。像別人一樣,愛德華也曾讀到有關它的一些醜聞,說是只要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遲早會在這裏出現。愛德華唯一擔心的是認識本尊的人會出現。他安慰自己也許本尊早已離開英格蘭好些年了。
他跳下車,向路邊走去。一條蜿蜒而去的小徑誘人地出現在眼前,愛德華無法抵擋美景的誘惑。接下來的半小時,他心曠神怡地漫步在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裏。他從不知道世上有如此美麗的景致,而這是屬於他的,全都是他的,是他那忠實在路邊等候的耀眼愛車給他的。
他欣然讓位給她。不久,他們在夜色中嗡嗡穿行的速度與莽撞,都讓愛德華暗自吃驚。她向他扭過頭來。
他記得葛雷恩這個地名。這天早些時候,他曾在路邊一根柱子上見過這名字。接著,他決定要到葛雷恩村,找到索特街,去找那個寫紙條的人,把情況當面解釋一下。這麼做比在當地警察局裏當個傻瓜要強多了。
「做得好。」女孩說道。
年輕人盯著他看。
「他們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嗎?我們會把你裝扮起來的,這件事我們一定得做徹底。」
過了一會兒,女孩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正如她本人一樣迷人。
「哎,一言難盡。」
我敢說,他一定急著跟她通電話,愛德華心想,無論如何,我現在知道自己的全名了:愛德華.錢尼斯。但她又是誰?他們稱她小姐。她為什麼要偷別人的項鍊?是為了償付打橋牌欠下的債務?
他們翩翩起舞。總之,麗森夜總會裏再也看不到更曼妙的舞姿了。
昨晚,諾琳也是這麼盯著他看。但諾琳已經遠去,和馬切薩.比安卡並肩消失在浪漫之鄉,眼前才是現實,穆德才是他的女人。
「哦,在嬉鬧時他被裙子絆了一下,然後把腳扭傷了。他們不得不把他抬上車,讓蘿拉的司機開車送他回家。想像一下,如果當時司機湊巧把手伸進置物櫃裏,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
諾琳女士盯著他。
愛德華心想,不知道「外面」是指什麼地方?他大聲說:
他從口袋裏取出項鍊放在她伸出的手上。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這個女孩拍拍雙手,打斷了他:
「哦,」女孩喊了一聲。她盯著愛德華,「哦!」
「那你,」她低聲說,「是真正的盜匪嗎?」
「『比爾揮動著健壯的臂膀把她抱起來,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伸出雙唇給了他一個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吻……』」
她臉上帶著一絲朦朧的微笑,眼睛望著遠處,依舊沉浸在舞蹈的魅力之中。「我想,你很難理解這件事。對於同樣的事物,人會變得非常厭倦——總是一成不變的。偶爾去尋寶歷險也許還好,但是很快一切又會習以為常,不再新鮮。偷竊是我出的主意。先花五十英鎊的入場費,然後抽籤。這是第三次了,吉米和我抽到了艾尼絲.蘿拉。你知道規則嗎?偷竊要在三天之內完成,而偷來的東西要在公眾場合佩戴至少一小時,否則你就輸掉賭注,並要罰款一百英鎊。吉米扭傷了腳踝真不走運,但我們贏得了所有賭注。」
大約十分鐘後,愛德華又回到他當時停車的地方。但路邊一輛車子也沒有,這輛車的主人一定開著愛德華的車離開了——或許,對方也因為車子相似的外表而弄錯了。
他們一起走出麗森夜總會。車子停在一條狹窄、漆黑的偏僻街道上。當他們轉過街角向車子走去時,另外一輛車停在路邊,一個年輕人跳下車來。
他們坐在靠牆的一張小桌旁邊,啜飲著雞尾酒。雞尾酒!對於純樸的愛德華來說,它就代表著放蕩的生活。那個女孩裹著一條縫製精美的披巾,漠然地喝著杯裏的酒。突然,她取下肩上的披巾站起身來。
他歎了口氣,思緒被打斷了。明天就由它去吧,他還有今天。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著迷的?車子在黑暗中疾馳,車燈搜尋著前方的道路。哦,這是最美妙的事情了!他斷定自己已沒有足夠的時間停車用晚餐。在黑暗中駕車需要小心謹慎。回倫敦的時間比他原先料想的更長。八點整,他駛過漢黑德,來到著名的景點「惡魔的潘趣酒碗」邊緣上。月光下,和_圖_書兩天前的降雪還未融化。
穆德正在重新整理樅樹枝葉,只是冷淡地和他打了聲招呼。
明天就是聖誕前夕,他得帶她到鄉間去。可是,他向穆德說了謊。如果必要,他還是會撒謊。他的身心全都被這個新東西佔據了,對他而言,它就代表了浪漫、冒險以及他渴望然而從未獲得的一切。明天他將與他的愛車一道啟程,他們將在凜冽的寒風中疾馳,將倫敦的心悸與煩憂拋到腦後,到寬闊空曠的地方去……
「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重覆一遍,向前邁了一步。
「可是,我生活在現實中,這是事實。」愛德華歎道,「我還是得像其他的小夥子一樣過日子。」
「哦,你是愛德華!我非常高興,但那個傻瓜吉米在電話裏告訴我,他會派吉洛德開車來。你能來,這真夠冒險的。我太想見到你了,記得我六歲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你。我看你已經拿到了那條項鍊,村裏的警察也許會過來瞧瞧它。啊,這裏冷得像冰一樣。讓我上車。」
明天……
他幾乎是興高采烈地開車離去。這件事非比尋常,鑽石項鍊讓它令人激動而又神秘莫測。在尋找葛雷恩時,愛德華頗費了些周折,而要找到索特街更不容易。但在敲門喚醒了兩戶村民以後,他終於成功了。
在他偶爾從報紙上讀到的法文長篇連載小說裏,美麗高貴的女主角總是被橋牌債務逼得走投無路。
猶如夢境一般,愛德華打開了車門。她輕盈地跳上車,在他旁邊坐下。她的毛皮衣服掃過他的面頰,一股難以捉摸的氣味——像是雨後紫羅蘭的氣味——直刺他的鼻孔。
「哦,這件事就像一場夢。吉米從前門進來,男扮女裝,穿著他女朋友的衣服。我等了他一兩分鐘,隨後爬上窗台。艾尼絲.蘿拉的女僕正在為她整理衣服珠寶和其他東西。突然,有人在樓下大喊一聲。爆炸聲響起,人們大喊救火。女僕衝了出去,我跳進房間,抓起項鍊,閃電般衝下樓,然後走小路穿越『魔鬼的潘趣酒碗』離開那裏。我把項鍊和該在什麼地方接我的紙條順手塞進置物櫃。然後,我回到旅館去見路易絲,當然,我事先換下了防雪靴,這是我不在場的最好證明,她根本不知道我外出過。」
「麗森夜總會?」愛德華詢問道。他幾乎是滿懷敬意地提到那家著名的夜總會。
耶誕節這天中午十二點,愛德華.魯賓遜闊步走進克拉普翰一幢房屋的客廳裏,嘴裏說著「聖誕快樂」。
在他每天去辦公室的路上,必定會經過一家精品車行。這家車行有一個難以置信的夢幻逸品:一輛小型雙座汽車,閃閃發亮的長形車頭上清清楚楚地標著價錢——四百六十五英鎊。
愛德華不再猶豫,他迅速掉轉車身。他並不擅長掉頭,倒車時他總是倉皇失措,打錯方向盤。而且,他常被困在油門與煞車之間,並產生災難性的後果。然而,他終究還是成功了,於是,車子又筆直向山上嗚嗚開去。
「他隻字未提,我全被蒙在鼓裏,希望你能告訴我。」
「你說什麼?我們已經得到項鍊了——至少愛德華拿到了。」
「現在,」她柔聲說道,「我們跳舞吧。」
他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
「我們跳舞吧。」
天哪!多開心的一個夜晚!
結果揭曉時,愛德華答對了八個,被授予一等獎五百英鎊。這雖然算是運氣,但愛德華堅持認為這是他的「方法」奏效了,他感到十分自豪。
但是一想到穆德,他的臉就罩上了陰影。雖然他絕不會承認,但其實他是懼怕穆德的。
「但他什麼都沒對我說。」愛德華從容地說道。
的確,這輛車很像是他的。它有同樣耀眼的深紅顏色——紅得就像馬切薩.比安卡的嘴唇,它也有同樣、閃閃發亮的長型車頭,但是從其他上千個微小的痕跡中,愛德華意識到這不是他的車。儘管這是輛新車,閃閃發亮,可是車上有些星星點點的疤痕,而且,還有一些儘管細微但絕對錯不了的磨損痕跡。那麼……
愛德華.魯賓遜的男子氣概
這一天他欣喜若狂。他先是在一家老式小旅店停車吃午餐,隨後又在這裏用下午茶。最後,他才相當不情願地回去——重新回到倫敦,回到穆德身邊,回到那些無可避免的解釋與指責中……
「吉米摔了一跤,他扭傷m.hetubook.com.com了腳踝。」
愛德華跟她一起笑了,但他的心裏一片慌亂。他現在多少知道了些許狀況。蘿拉這個名字他隱約感到耳熟——這是個跟「富有」連在一起的名字。眼前這個女孩,還有一個未曾謀面的叫做吉米的男子,密謀竊走這串項鍊,並且得手了。因為腳踝受傷,而且有蘿拉的司機在場,吉米在打電話前沒時間去看置物櫃——或許根本沒想到要去看。但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另外一個未謀面的吉洛德要是有機就會這麼做,屆時,他就會發現愛德華的圍巾!
天氣,對於那些指望它的人來說,天氣通常就像一個讓人難過的盪|婦。可是,第二天的天氣卻正合愛德華的心意。那種天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薄霜閃閃發亮,淡藍色的天空,橙色的太陽。於是,帶著滿懷的探險激|情和不顧一切的魯莽,愛德華駕車駛出倫敦。他先是在海德公園角碰到了麻煩,隨後又在帕特尼大橋遇到了意外:變速器出了毛病,而煞車不時發出刺耳的尖鳴聲,其他司機的斥責聲向愛德華傾瀉而來。但是,對一個新手來說,他的表現還算不差。此刻,他正駛上一條司機們所鍾愛的寬闊公路。今天,這條路上沒有什麼阻塞。愛德華繼續向前開著,深為自己能主宰這樣一輛光彩照人的汽車而陶醉。他滿心歡喜地在寒冷的銀白世界裏疾駛而去。
「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哦!」穆德微弱地說。
愛德華從取出項鍊,茫然地讓它從指間滑過。
如果這筆錢是做為遺產留給他的話,他倒情願把它捐給教會,權且充當皈依費用,要不就是購買英國政府發行的債券。但是,僅僅動動筆桿就得來的錢,正如孩子手中的六便士一樣:「這都是你的了,來得容易花得快。」
「小姐,吉洛德.錢尼斯來過電話。他非常著急,想要和您通話,但他不肯留言。」
但那條項鍊?他依舊無法理解那條項鍊一事。他得冒著洩漏自己身份的危險,他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
「是的。」愛德華說,「我當了二十四小時真男人,而不是一條蟲。而且,老天啊,這的確值得!」
十五分鐘後,在寒氣逼人的氣候下,他們在廣場中央那座宏偉的庭院前停下車來。
三個月前,愛德華.魯賓遜和幾十萬個年輕人一道參加了某週報所舉辦的比賽。
比如說……
「我差點忘了,」女孩突然說,「項鍊呢?」
一輛電車從旁邊一閃而過,他們已經到達了倫敦市郊,並穿梭於往來的車流中。這個女孩是個出色的司機,但她太冒險了!
我麻煩大了。愛德華心想。十比一的勝率,原來這位就是吉洛德老弟。
由於負疚,一朵紅暈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他一定得告訴她,立刻告訴她,他的內疚感已讓他行為乖張。明天是三天連續假期的第一天,她曾建議他到她家與她的家人共度。而他卻以一種愚笨的方式、一種絕對會引起懷疑的方式從中脫身——他編了一個冗長的故事,說自己已經答應跟他的一位鄉間的朋友共同度過。他在鄉間根本沒有朋友。他有的只是滿懷內疚。
究竟是誰把它放在那兒?當然,在他離開鎮上時,項鍊還不在置物櫃裏。當他在雪原中漫步時,一定有人來過,然後蓄意把它塞進車裏。但為什麼?為什麼選擇他的車子?是否項鍊的主人弄錯了?或者,這項鍊也許是偷來的?
接下來的問題是:該怎麼花這五百英鎊?他很清楚穆德會說什麼。她會說:用它去投資,這對於將來是一筆不錯的預備金。當然,穆德很正確,這他心裏明白。但是,在比賽中贏錢的感覺是世上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擬的。
「我想,」愛德華說,「是我過於平凡了,是這樣嗎?」
她說著說著走到車前,車燈照在她的身上,愛德華屏住了呼吸。她是他所見過的最光彩奪目的生靈。
這是……這會是……愛德華?他竟以這種主人派頭對她說話?
現在愛德華所能做的只是跳舞。昔日當他與穆德走進舞池攜手共舞時,那些舞技較差的人們都靜靜站著,滿懷豔羨地旁觀。
一個美得令人陶醉的女人,這樣的女人……
「如果我有了錢,」愛德華日復一日地對它說,「如果我有了錢,就把你買下來。」而現在他即使算不上算富有的話,至少也擁有一筆錢,hetubook.com.com足以實現夢想。那輛車,那輛熠熠生輝、誘人心魄的愛車,就是他的了,如果他願意付這筆錢的話。
愛德華記得,當時不遠處停著另外一輛車,只是他並未特別留意。他散完步往回走的時候,選擇的不是那條他先前去山谷裏散步時的路。他當時以為正對著路口的就是他的車。實際上,他的車子必定是另外一輛。
可是,圍巾不見了,置物櫃是空的。不,不完全是空的,有個扎手、堅硬的東西……像是小石子。
他小心翼翼地沿著一條狹窄的道路行進,一邊仔細留意路的左邊,村民們告訴他,索特街在這邊分岔。可這時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幾分鐘。
「顯然,你對汽車不是很在行。我想你在外面沒有車吧?」
「我們是……朋友。」他說。
「是的。」她用手指一指身旁的人。
「哦,愛德華!」穆德喘著氣,「我愛慕你……」
那位神情莊重的管家把愛德華領到一邊,交給一個態度平和的男僕。十五分鐘之後,他在大廳裏再次見到女主人,他身著薩維爾.羅依服裝店縫製的華麗的晚禮服,再合身不過了。
「你愛我嗎,穆德?告訴我,你愛我嗎?」
他縱身一躍跳上車,踩下油門。車子向前一顛,吉洛德站在那兒目瞪口呆,但那個女孩動作更為迅捷。當車子從身邊經過時,她縱身躍上車踏板。
她笑著從他身邊走過去。
「我得謝謝你,諾琳女士。」他說,帶著公路搶匪的調調,「你讓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傍晚。」他飛快地瞥了年輕人跳下的那輛車一眼。深紅色,車頭閃閃發亮,那正是他的車!「祝你們晚安。」
「我明白了。」愛德華說道,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聽著,」愛德華說,「那是個謊言。我在比賽中贏了五百英鎊,用它買了一輛車。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為此大吵大鬧。這是第一件事。我買下這輛車,關於它沒什麼好說的了。第二件事就是——我不想再閒晃下去了。我的前途大好,我想下個月娶你,明白嗎?」
「不是平凡——而是特別。我不了解你,可憐的吉米怎麼樣了?我想,他一定是牢騷滿腹吧?」
「真的嗎,怎麼回事?」
愛德華的確像是一隻蠕蟲。他像蠕蟲一樣轉過身子,依舊被她的言辭壓得喘不過氣來,然而也正是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要買那一輛車。
「諾琳,這是怎麼回事?」他問,「告訴我為什麼?」
「你說什麼?」他緩緩說道,「愛德華還在蘇格蘭。」
他又重新爬上路邊,鑽進車裏,一路駛去。剛才那種即使最平凡的人有時也會遇上的美景,依然讓他有種眩暈感。隨後,他歎口氣,又回過神來。他把手伸進置物櫃裏,想拿那條他先前放在裏面的一條備用圍巾。
她伸出手來。愛德華已全然心醉神迷。他把項鍊從口袋裏取出來交給她。讓他驚異的是,她居然從容地把它戴在脖子上,隨後朝他迷人地一笑。
穆德,他愛她。是的,他依舊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他從後面欣賞她從那件四英鎊十一便士的廉價短衫裏露出的雪白頸子。當時他在電影院裏坐在她的身後,跟他同行的朋友認識她,就介紹他們相識。毫無疑問,穆德非常出色。她模樣俊俏,人很聰明,又極有淑女風範,而且,她總是熟諳世事。人人都說,她是那種能夠成為賢淑妻子的類型。
冒險!
她皺了皺眉。
「謝天謝地,諾琳,總算找到你了。」他喊道,「真倒楣。那個愚蠢的吉米開走的是另外一輛車。天知道那條項鍊在什麼地方,我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是的,吉洛德沒告訴你嗎?」
出人意料地,她朝他俯下頭。一瞬間,他抱住她,她的嘴唇貼著他的……隨後,她跳下車。深紅色的汽車向前一躍,疾駛而去。
他轉過一個拐角,突然出現在那條街上。當他停車時,一個人從黑暗中走上前來。「總算來了!」一個女孩的聲音喊道,「吉洛德,你怎麼這麼久才來!」
他把她擁在懷裏,簡直就像超人比爾那樣。
「我喜歡開快車。你呢?你知道,你一點也不像吉洛德。沒有人會把你們當成兄弟。」
「哦,吉米挺好。」愛德華敷衍道。
一位神情莊重的管家打開門,站在一邊讓他們進屋。
只是瞬間,愛德華就明白和圖書了。女孩眼中流露出恐懼……還是——傾慕?他應該解釋一下嗎?不能這麼馴服!他要把這場戲演到底。
「還是讓我來開車吧,」女孩說,「在我們重新駛上幹道之前,在這些小巷裏找路可是件棘手的事。」
「這麼說可真是四兩撥千金,但他並不走運,剛剛扭傷了腳踝。他把整個事情跟你說了嗎?」
「啊,諾琳女士,我總是見到你在跳舞!是的,沒錯。弗里奧上尉今晚也在這兒嗎?」
「你得把項鍊給我!哦,你必須把它給我,我得把它還給艾尼絲.蘿拉。慷慨一點,我們一起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們一起跳舞,我們是……朋友,你難道不願意把它還給我嗎?給我?」
她很年輕,漆黑的頭髮,鮮紅的嘴唇,身上厚厚的斗篷敞開著。愛德華看到她穿著晚禮服,那是一套火焰般的緊身連衣裙,勾勒出她完美的體態。她脖子上還戴著一串精美的珍珠項鍊。
「在我們去麗森夜總會之前,」女孩說,「我們可以先換一下衣服。」
「開車隨便帶我到什麼地方去,到碼頭,到讓人恐怖而又激動的地方去。等一下!」她伸手取下頸上的項鍊。「這個最好你拿著,我可不想為了它而被謀殺。」
當然,她這麼做完全是她的精明與常識使然。穆德十分通曉事理。愛德華平常多半也很明白事理,只是有的時候……比如,他曾經想要在今年耶誕節結婚。而穆德則說,再等一段時間會明智得多——也許一兩年再說。他的薪水不多。他曾經想要送給她一只昂貴的戒指,但她被嚇壞了,迫使他把它收回,換了一只較便宜的戒指。她所具有的特點都是優點,只是愛德華有時倒希望她身上能多一些缺點,少一些美德。正是她的那些美德迫使他做出一些孤注一擲的事情來。
隨即,正當這些念頭在他的腦中飛過時,愛德華突然感到身體發僵,全身冰涼。這不是他的車子。
浪漫!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惆悵之情。生活中哪有浪漫、冒險?真有令人陶醉、美貌動人的女子嗎?真有像火焰一樣能把人吞噬的愛情嗎?
愛德華聽著她的指責,心中生起悶氣。穆德覺得她的話有了效果,便覺得心滿意足,她絕不讓愛德華這樣揮霍下去。她愛愛德華,但她也意識到他的弱點——她的任務就是去影響他,使他正確地行動、處事。她看著他蠕蟲一般的軟弱舉止,心裏感到十分滿意。
她盯著他,被鎮住了。她的眼裏滿是敬畏與欽佩,繼而看到這種神色讓愛德華陶醉,那種使他惱怒的慈母般的寬容已經一去不返了。
她的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當他們再次就座時,他提到這件事。
「沒有。」愛德華嚴肅地說,「那我的衣服呢?」
一曲終了,當他們走向桌邊時,一位自命不凡、面有倨傲之色的老紳士向愛德華的舞伴打招呼。
題目是要將十二個女孩的名字按照受歡迎的程度順序排列。愛德華當時就有一個絕妙的主意。他個人的偏好總是不同於一般大眾——這點他早在先前幾場類似的競賽中就注意到了,他先按照自己的意思排出十二個名字,然後,將這張名單頭尾顛倒、重新把它們寫下來。
他本打算把錢的事告訴穆德。只要他把這件事告訴她,就可以使自己免受誘惑。面對穆德的威儀與反對,他絕不敢固執己見。但是,碰巧是穆德自己促成了這件事。他帶她去看電影,而且還買了最好的座位,可是,她卻好心又堅定地數落他做的傻事——把好端端的錢都浪費了,竟花了三英鎊六便士買上座,她認為花兩英鎊四便士坐在後排一樣看得很清楚。
「那吉米呢?」
他沒有計劃,甚至沒有清晰的思維。瞬間,下意識地,他屈從於冒險的欲望。她稱呼他愛德華——如果他是另外一個愛德華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不久就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同時,還應該讓這齣戲繼續演下去,他踩下油門,輕快地駕車離去。
儘管他自己並不知道,但此刻的愛德華,其實已經近乎一位詩人了。
但他轉念又想,整體說來,自己算是個走運的年輕人。他有理想的棲身之所——在一家生意興隆的公司擔任文書工作。他身體健康,沒有人依賴他,而且他跟穆德訂了婚。
「跟你的朋友在鄉間玩得開心嗎?」她問道。
「當然,」愛德華自言自語道,「一派胡言,www.hetubook•com•com這種東西純粹是胡說,一定是。不過,不知道那……」
諾琳突然站起身,圍上披巾。
愛德華跟在後面,腦中飛速轉動著。現在他明白了。諾琳.艾略特女士,聞名遐邇的諾琳女士本人,也許是英格蘭人談論得最多的女孩。她以美貌、膽識而出名——她是聰明的年輕社團的領導人,才剛與豪斯霍德騎兵隊的詹姆斯.弗里奧上尉宣佈訂了婚。
「你跟我想像的也完全不同。」
但是,他依舊希望她不是這麼……嗯,尖刻,老愛動輒責罵他。
第二天一早,他走進那家玻璃蓋成的宮殿。裏面停放著那些神氣的車子,它們的瓷釉與金屬閃爍著光芒。他帶著一種連自己都很意外的不在乎,買下了那輛車。買車似乎是世上最容易的事了!
他停下車子,停在那兒瞪眼瞧著。如果他直到午夜才返回倫敦,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再也不回去了,又如何呢?他還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
他的車牌號碼究竟是幾號呢?愛德華想了又想,但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來。他感到身上發涼,心裏一沉。在警察局裏,他看上去會是個頭號大傻瓜。車號裏有個8,這是他唯一記得的,當然,這並不怎麼重要——至少……他不安地看著項鍊。設想一下,如果他們認為……噢,他們不會的,但他們也許還是會認為是他偷了車子和項鍊,怎麼辦?畢竟,想想看,正常人誰會把昂貴的鑽石項鍊漫不經心地塞進敞開的置物櫃裏?愛德華跳下車,走到車子後面。車牌號是XR10061,除了這絕對不是他的車牌號外,這個數字對他毫無意義。隨後,他又有條不紊地搜遍了置物櫃,終於找到一張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一些字。借助車燈的光亮,愛德華很容易地讀出上面的字:「來葛雷恩找我,索特街拐角處,十點鐘。」
他買下這輛車如今已經四天了。他開著車子四處遊蕩,表面平靜,內心卻沐浴在狂喜之中。迄今,他對穆德隻字未提。這四天裏,每天一到午飯時間,他就去接受教練指導,學習如何擺弄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像個聰明的學生。
他低下頭,看看手裏的書:《當愛君臨天下》。他笑著把書塞進口袋裏。汽車,馬切薩.比安卡的紅嘴唇,以及比爾非凡的英勇都摻雜在一起,明天……
愛德華把手探到底。接著,他失神般地直直瞪大了眼睛。從他指間垂落而下的東西,像是月光在上頭撞擊出千百個火花的——是一條鑽石項鍊。愛德華瞪眼看了又看,千真萬確,這是一條可能價值數千英鎊的鑽石項鍊(因為都是大顆粒的鑽石)原來一直靜靜躺在置物櫃裏。
突然,這個女孩吃了一驚。「噢,」她喊道,「你不是吉洛德。」
「願……願意。」穆德支吾著說,「可是,愛德華,你怎麼了?你今天跟以往很不一樣。」
而且,愛德華還巴不得丟掉這條項鍊。這是一個讓他故作慷慨狀的天賜良機。
愛德華不知道馬切薩.比安卡是否能夠成為這種賢妻。不知怎地,他有點懷疑這一點。他想像不出性感的比安卡,那紅紅的嘴唇、婀娜的身姿,如何能夠溫順地為充滿陽剛之氣的比爾縫紐扣。不,比安卡屬於浪漫故事,而眼前則是現實生活。他與穆德在一起會很幸福。她的知識那麼豐富……
「去她的。」愛德華自言自語道,「平生第一次,我要做我喜歡的事。穆德大可以去管她自己的事情!」
愛德華.魯賓遜先生歎了口氣。他放下手中的《當愛君臨天下》一書,凝視著地鐵列車窗戶,列車正在穿越斯坦姆弗德小溪。愛德華.魯賓遜心裏還在想著比爾。比爾絕對是那種女性小說家筆下所垂青的具有完美男性氣概的男人。愛德華羨慕他的肌肉、他粗獷英俊的面容,還有他熾烈的激|情。他再次捧起書本,閱讀有關馬切薩.比安卡的那段描述。她的美貌令人傾倒,她的魅力令人陶醉,讓強壯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就像九柱戲中的木柱一樣橫七豎八地倒下去,他們因為愛情而變得孱弱無助。
「不是。」愛德華匆忙說道,「我得解釋一下。」他從口袋裏掏出鑽石項鍊,拿到她的面前。「我叫愛德華——」
下一步該怎麼辦,開車去最近的警察局?解釋情況,遞上項鍊,再說出自己的車牌號碼。
「不是很在行。」
「啊!」她的雙眼燃起熊熊烈火。
「愛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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