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運氣好，你的意思是——」她頓了頓，猶豫地說：「不必去打仗？」

羅利想了想。

「謹慎？對什麼謹慎？」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意……

「大衛？」

「羅利，」她吞吞吐吐地說，「你是不是很在意——我是說，強尼——」

「錢！」琳恩說。

「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人，羅利，或是不喜歡什麼樣的人！過去三年來，我見了不少世面，我想，這大大開闊了我的眼界。」

「可是我還以為戰時農民收入不錯。」

「他為什麼要喜歡？」琳恩立刻接口，而看到他帶著些許訝異看著她，她又說：「我的意思是，你也不喜歡他。」

「還是你改變了心意？」

「那好，」琳恩說。不知何故，她不覺興奮，只感覺平平淡淡。「我們結婚吧。只要你願意，什麼時候都行。」

他們彼此相愛，一向如此。他們從來不曾談過自己的感情，那麼，現在何必要談呢？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琳恩頓了頓，「變ｈｅｔｕboｏk.cｏm.com了？」

這一切都過去了。戰爭結束了。琳恩．馬奇蒙已經回家了。水手回到了家，從大海重歸家園……可是，我已經不是離家時的那個琳恩了，她想。

「噢，沒有，我沒有變。你知道，在農場裏很難有什麼改變。」

「而現在——」琳恩問。

羅利和強尼這兩個年輕人，有一個必須留在農場。他們擲錢幣決定，結果是強尼．瓦維索遠赴戰場。他幾乎是立刻就戰死沙場——在挪威。而整個戰爭期間，羅利從未踏出離家方圓一兩里的範圍。

「這世界好像有些反其道而行，對不對？」

「不是特別明顯。」

他語意不明地說：「誰知道呢？」

「沒錯，你見過的世面是比我多。」

「我當然不喜歡他。你也不會喜歡。他和我們不同類。」

「呃——我應該說，理性不是她的專長。不過，我認為她之所以看似缺乏頭腦，是因為她極為謹慎。」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可是琳恩立刻抬起ｈtｔｐs://ｍ•ｈｅｔuｂｏｏk•ｃoｍ.coｍ眼來望著他。

「對，我知道，可是我要你告訴我。我媽媽說她腦子缺根筋？」

「噢，就是舉止小心翼翼。我想，主要是她對她的發音非常小心——你知道，她一口濃重的土音；要不然就是仔細看叉子用得對不對，對很普遍的文學典故也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她抬起頭來，看到羅利正注視著她。

「哦，她不是個名門淑女，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她有一對可愛的眼睛，還有一張漂亮的面孔——我想戈登叔叔就是因為這些才為她傾倒的，再加上她那異常天真、涉世未深的氣質。我不認為這種氣質是裝出來的，當然，你永遠不知道那到底是真是假。她就光是站在那裏，看來呆呆笨笨的，任憑大衛擺佈。」

「噢，糟了，」他頓了頓，這才說道：「我很想替你買一件貂皮大衣，琳恩——」

「她哥哥。我敢說，沒有什麼旁門左道是他不清楚的！」羅利接著又說：「而我們這些人，他一個也不喜和圖書歡。」

「噢，我不知道。」羅利茫然地望著田野遠處。「這要看你怎麼想。」

「現在，戈登夫人去倫敦花了好幾千英鎊買了一件漂亮的貂皮大衣。」

「這——太可惡了！」

她生氣地說：「噢，別說傻話，羅利。」

她想知道這個和她同世代的人對戈登夫人的評價。

「六月或是六月前後如何？」

而她，琳恩，去過埃及、北非、西西里，她不止一次遭到炮火射擊。

她緊張地擠出一絲微笑。

「運氣好得不得了，你不認為嗎？」對於這些話，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語調平靜，話中卻帶著尖利的刺。他帶著微笑又說：「不過，當然，你們這些在軍隊服過役的女孩，現在很難甘心待在家裏了。」

「沒錯，」他說。「這年頭，一切終究要回歸到錢這件事。」

「這麼說，她確實是——呃，沒受過什麼教育？」

他大方地回望她，神情漠然。琳恩想到，要知道羅利心頭想什麼從來就不容易。這是個多麼莫名其妙、上下顛倒的世界，www.hetubook.com.com琳恩心想。過去都是男人上戰場，女人留守在家，可是現在，他們的位置剛好相反。

「今天晚上你就會看到她。萊諾叔叔和凱西嬸嬸家今晚有宴會。」

「噢，是不錯，可是哪能永遠好下去？再過一年，我們就要回到過去的情況：物價不斷上漲，工人怨聲載道，大家都牢騷滿腹，沒有人知道該何去何從。當然，除非你能大規模的經營農場。戈登叔叔明白這一點，這也是他一直有心要做的事。」

「我們不要把強尼扯進來！戰爭結束了——我是運氣好。」

「她是什麼樣的人，羅利？」

羅利咧嘴笑了笑。

他們六月就要結婚了，婚後住在長柳舍（一個漂亮的名字，她一直都這樣認為），再也不會離開了。離開，這個詞彙現在對她的意義是：踏板被掀起，輪船引擎飛轉帶來的興奮；當飛機升入空中，直衝雲霄，俯瞰地面時的激動心情；眼看著一條陌生的海岸漸漸現出形狀，鼻子裏聞著熱土、石蠟和大蒜的味道，耳朵裏充斥著喋喋不休、七https://m.hetubook.com.com嘴八舌的外語。叫不出名字的鮮花，紅色的猩猩木驕傲地矗立在一個髒亂的花園裏……收拾行李，打開行李，下一站去哪裏？

他平視著她，冰冷的眼神讓她嚇了一跳。

（可是她為什麼要生氣呢？為什麼——除非他的話是真的，觸動了她某根神經。）

「好。」

那平靜的語調背後隱藏著某種東西。

「我當然沒有改變心意。我怎麼會改變呢？」

他們沉默下來。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無論她如何自持，琳恩還是覺得異常沮喪。因為羅利依然如故，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仍舊深情款款，不露情緒，深不可測。

羅利．柯洛德點點頭。這年輕人個頭高大、魁梧結實，磚紅色的皮膚，一雙深邃的藍眼珠，一頭金髮。他那慢條斯理的個性彷彿不是天生，而是處心養成的結果；別人以急智巧辯為重，他則是事事深思熟慮。

「好吧，」羅利說。「那我們得想想結婚的事了。除非你改變了心意？」

羅利又咧嘴笑笑。

現在，一個是復員回家的琳恩，一個是留守家園的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