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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塊高地上有一頭小乳牛，好可愛。」

羅利點點頭。

「還是不久以前……一切我都記得好清楚，」接著她突然帶著興奮加上一句：「我可以替你的乳牛擠奶，羅利，就是現在。」

不久，羅利傾身向前，輕聲對碧翠絲說：

在這之前，他眼中的她始終是穿著價格高昂、帶著城市人氣質的衣服，而她穿起那些衣服來，神態也十分矯揉造作。他曾經想，她就像個服裝模特兒，展示著一些不屬於自己而屬於她公司的服飾。

她對這種事竟然有興趣，羅利感到驚訝。他開始談農場。她的興趣盎然令他驚異，顯而易見的，她是真心喜歡，而非裝假。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發現她對農事甚為熟稔。她談到牛油的製作和各種乳製品，如數家珍。

「噢，不了，謝謝你，羅利，我該回家了。」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錶。「噢，這麼晚了！大衛要搭五點二十分的火車回來。他會想我去哪裏了。我……我得趕緊回去。」她又靦腆地加了一句：「我今天下午很開心，羅利。」

她身上有股魅力，就像那天早上被他趕到屠宰場去的那群小牛一般，惹人憐惜。他望著她，就像望著那群小牛。當時他看著小牛，心裏曾經這麼想：可憐的小東西，就要被殺掉了，多麼可惜……

「這麼大的房子，照顧起來可不容易，」那人說。「維持這麼一幢房子得花不少錢吧？」

「沒錯，羅利先生。他大約是六點鐘進來的。你說的應該是這個人吧？」

那天晚上九點半左右，羅利推開隨意堆在廚房餐桌上的一堆表格，站起身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壁爐台上琳恩的照片，皺著眉頭走出大門。

「這條路通往沃斯利河谷村嗎？」

「是不是有個陌生人住在這裏？個頭很高，斜戴著帽子？」

「不知道——」羅利說。「他是什麼人。」

她臉上的光采消失了。她說：

羅利瞪著他，沒開口，於是他又問了一遍。羅利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緒，這才回道：

是的，她放了一個下午的假，而他，羅利，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寶貴時間！不過，也許這不算是浪費。他想，羅莎琳好像蠻喜歡他，這一點或許有些好處。漂亮的小東西，沒錯，今天早上那些小牛也很漂亮……可憐的小東西。

「今天下午天氣真好，」她說。「所以我出來散散步。」

「大衛到倫敦去了。」

「在你登上舞台之前？」

他望望碧翠絲，對她笑笑。碧翠絲也回他一個微笑。

是從國外什麼地方來的，羅利想。他的口音好像帶點殖民地的腔調？奇怪的是，這張臉他好像似曾相識……

陌生人揚了揚眉毛，似乎覺得有趣。

十分鐘後，他推開史塔格酒店的門。碧翠絲．里賓格坐在吧台後面，帶著微笑歡迎他。她想，羅利．柯洛德先生的身材真有男子漢的樣子。喝了一品脫苦啤酒後，羅利開始和酒館裏的人談天說地，抱怨政府、天氣和收成。

羅利回答，故意說得很慢：

何止不少，羅利心想，而且是我們的錢……一陣怒氣翻湧上來，一時之間他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你在想什麼，羅利？」

「沒錯，https://www.hetubook.com.com」羅利說。「是戈登．柯洛德夫人。」

「噢，」他說。「戈登．柯洛德夫人。對她來說很適合。」他接著輕輕點了點頭。「噢，謝謝你，老兄。」

那人個頭很高，蓄鬍，黝黑的臉，湛藍的眼睛。年約四十左右，有股蠻勇的草莽味道，長得不難看，可是那張臉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她的興致令他極為開心，他帶她走遍了農場。可是當他最後提議要為她倒杯茶時，她眼裏露出驚慌。

她接著又說：

以前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這張臉，或是一張非常相像的臉？

「史塔格或是貝莫利酒店：。要是我的話，我會選史塔格。這兩個酒店差不多，都很好——或者說都很差。但要住宿的話沒問題。」

「是誰住在裏面？」他問。「是不是一位柯洛德夫人？」

下一個問題卻不太尋常，不過羅利沒多想就回答了他：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一棟房子叫做犁溝居？」

同樣的問題他不知已經回答幾百遍。每個人走出火車站後就會踏上這條步道，沿著它爬上這座小山丘，而開始要從山丘另一頭下坡的時候，也總會對這條路失去信心。他們看不到通往目的地的可能，因為樹叢擋住了沃斯利河谷村。沃斯利河谷村被掩藏在一個小山谷裏面，只有教堂的尖頂能夠映入眼簾。

「那就對了。看來他是個外地人。」

他站在那裏失神地想著，突然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他立刻抬起頭來。

「沒錯，我就是從那裏過來hetubook.com.com的。」他轉過身，抬頭凝視著山上。「原來那就是犁溝居——那個看來很新、白色的大房子。」

她打開登記簿，指著剛到的住客那一頁。最後一個人登記的是：

羅莎琳的眼眸出現一絲警覺。她不安地問：

「真想不到，你都可以當個農夫的妻子了，羅莎琳，」他笑著說。

這是實話，羅利想。她很開心，她可以表現出真正的自己，找回她沒有雕鑿、單純天真的自己。顯而易見，她怕她的哥哥大衛。大衛是他們家的智囊。她總算有個下午可以出門透透氣——沒錯，就像佣人一樣，放個一下午的假！這就是富有的戈登．柯洛德夫人！

「你想不想看看農場和擠奶場？」

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帶著心虛，說完臉就紅了。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包香煙，遞給羅利一支。羅利搖搖頭，接著環顧四周，想找一盒火柴為羅莎琳點火，而她手上已經握著一個看來很貴的金質小打火機。她劃了劃，沒點著，羅利從她手裏拿過打火機，一個快動作就劃著了火。她低頭過來就火，他注意到她臉上的睫毛好黑好長，他心想：「戈登叔叔還是很有眼光……」

一星期後，一班五點二十分的火車駛進沃斯利石南車站。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子男人背著背包踏出火車。

一個斜背著背包，頭戴寬邊氈帽的高大男人站在大門外的步道上。

這是個截然不同的羅莎琳。大衛．亨特會容許她隨口談論過去的事嗎？羅利認為他不會。古老的愛爾蘭貴族出身，這是大衛希望留給人們的heｔｕｂｏoｋ•cｏm.cｏｍ印象。而他覺得羅莎琳所言毋寧更接近事實。原始的農場生活，然後是舞台的誘惑，隨團到南非巡迴演出，踏入婚姻，在中非洲與世隔絕，脫離後有一段空白，最後在紐約嫁給一個百萬富翁……

看到陌生人帶著若有所思的古怪眼神凝視著那座山，他猛然驚醒過來。

有那麼一剎那，他以為站在門邊的女孩是琳恩，而當他看到那竟然是羅莎琳．柯洛德的時候，他的失望變成了驚訝。

他站在大門邊，看著她糟急急走向山坡的犁溝居，臉上露出一絲沉重的笑。就在羅莎琳走到那個石梯之前，一個男人從對面走了過來。羅利本以為那人是大衛，可是這人看來比大衛還高還壯。羅莎琳往後退，好讓他過去，接著輕輕跳過石梯，步子越來越快，幾乎要奔跑起來。

他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她穿著一件粗布質料的女裝，上頭是亮麗的桔黃色和綠色相間的寬邊條紋——全然是一種人為營造的簡單。這種人工的純樸風味其實花費不貲，羅利一定無法想像它會如此昂貴。

對面的月台上，一群高爾夫球員正在等待上行到倫敦的列車。那個身材高大、蓄鬍的男人背著背包通過了驗票口，交出車票後走出車站。他遲疑地站了一兩分鐘，然後看到一個路標：「通往沃斯利河谷村的步道」，立刻毫不猶豫地朝那條路走去。

「是的，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穿過一片田野，走到大路往左彎，再走大概三分鐘就進村子了。」

當他在苦苦思索而毫無所得之際，陌生人又問了他一個問題，把他嚇了一跳：

「沒錯，就是它。」

「噢，和圖書我當然想。」

沒錯，羅莎琳．亨特離這種擠牛奶的生活已經很遠了。但是看著她，他很難相信她有過這麼多的經歷。她臉上帶著那種天真無邪甚至有點憨傻的表情，那是一張沒有滄桑的臉。而且她看起來是那麼年輕——比她二十六歲的年齡還要年輕許多。

羅莎琳退後一步，帶著羨慕的口吻說道：

因為這個問題，他對那人不免仔細打量。這年頭無論到什麼地方，一般人都會在出門前預訂好房間……

「我們有過農場，在愛爾蘭，在我來到這裏之前——」

他邊說邊將背包換了肩，隨即大步朝沃斯利河谷村走去。

在長柳舍，羅利．柯洛德剛為自己泡好一杯茶，突然發現一個人影落在廚房餐桌上。他抬起頭。

羅利轉過身，慢慢走回農莊。他的腦海裏依然有個問號。

「他從我的農場經過，向我問路。」

她說，口氣帶著抑鬱，在他聽來甚至有點歉疚：

「噢，有的，就在山上。你剛才一定曾經從它旁邊經過——如果你是從火車站沿那條步道走來的話。」

「這很容易，羅利先生，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她俯身從櫃台後面拿出一大本皮面簿子，裏頭登記了所有的住宿名單。

可是今天下午，當他看到她穿上這件顏色鮮亮的寬條紋粗布衣服時，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羅莎琳．柯洛德。她的愛爾蘭血統更明顯了，黑色的鬈髮，漂亮的藍眼珠，眼睛大得可以伸進一根手指。而她的聲音也不同了，愛爾蘭人輕柔的嗓音取代了以往那種鸚鵡學語般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