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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斯奇突然看了她一眼，同時自顧微微一笑。然後他向大家道別，走了出去。

我做好準備，準備觀察每一個人的反應。

「噢，不，菲力浦，不，你不應該這樣想，」艾迪絲．哈薇蘭叫了起來。「不要把這個看作是輕視。這不是輕視。人老了，自然會轉向年輕的一代。我敢斷定這只是……再說，亞瑞士泰的生意眼非常精明。我常聽他說，兩次遺產稅——」

「他不會有事的。」

「羅傑必須自謀生計。他是個成年人了——呃，都五十四歲了，我想。而且亞瑞士泰．柳奈是對的，你知道。他不是個做生意的材料，永遠都不是。」他看著蘇菲亞。

「別人的閒言閒語又有什麼關係？」克里夢絲不屑地問道。

「我不想讓聯合筵席公司再重新出發，」蘇菲亞說。

「蘇菲亞，親愛的——多麼奇特，多麼傳奇……想不到老甜心竟然這麼狡猾，這麼詭詐——就像一個可愛的老頑童一樣。他不信任我們嗎？他沒想過我們會生氣嗎？他好像沒有特別喜歡過蘇菲亞。不過，真的，這真是最傳奇不過的事了。」

「不會嗎？我懷疑。他是那種很會記恨的人，而且我不希望爸爸受到傷害。」

「瑪格達——」艾迪絲急急追趕她去。

我一定是顯得有點懷疑，因為蘇菲亞突然問說：

「這對你來說太過份了，我的甜心。」

一陣沉默，大家都了解到現在只有自家人在場而已。

「你的手段非常高明，蘇菲亞，」他說著走出客廳。

他氣急敗壞地離開客廳。

她雙肩挺直。

「爸爸——」蘇菲亞幾近於懇求地說。

他熱情地握住她的雙手。

庭訊之後，蓋斯奇陪我們一起回到三山牆。他清清喉嚨，裝模做樣地說：

菲力浦動也沒動，雙唇僵硬地說：

菲力浦僵硬地站起來。ｈｅtｕｂook.cｏｍ•coｍ

驗屍審訊就如同我所預言的一樣結束了，而且應警方的要求延期再開。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講話。她的聲音嚴肅正經、簡短有力。

立在一旁觀察非常有趣，我只盼望我的目光能同時觸及每一個人。

「我們知道對你來說是沒有關係，克里夢絲，」艾迪絲．哈薇蘭尖銳地說：「但是蘇菲亞還要在這裏做人。她是個頭腦好、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我毫不懷疑亞瑞士泰選她來執掌家裏的財務是選對了人——儘管在我們英國人的觀念裏，略過了你們兩個還在世的兒子，好像不合人情。但是我認為，如果讓別人閒言閒語說她貪婪、眼看著羅傑破產而不幫忙他，那將是非常不幸的事。」

「那樣做簡直是白痴，」她又加上一句話。

「你媽媽還好。」

她向我伸出雙手，我摟住她。

我輕聲笑著，我情不自禁。

她們的腳步聲慢慢消失。蘇菲亞依然看著菲力浦。我想，她的眼中帶著某種懇求的眼神。如果真是這樣，她的懇求並沒有奏效。他冷冷地看著她，再度顯得相當自制。

蓋斯奇先生清喉嚨的聲音化為精確、慎重的言辭。

「你怎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拜託，瑪格達，沒有必要在那裏扮小丑。」

「艾迪絲姨媽，」他說。「你是個可人兒，而且是個頑強的鬥士，但是你不了解。克里夢絲和我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還有，我們不想要的是什麼！」

「哦，做母親的當然——」

「尤其是不能見我母親，」蘇菲亞喃喃對我說。「我對葛瑞醫生特別強調過。他知道母親是什麼樣子。」

「她有點不高興。要向女兒要錢推出她的戲可不合她的心意。她馬上就會要我出錢推出那齣〈奧第絲．湯普遜〉。」

「如m.hetubook.com.com果你想讓聯合筵席公司再站起來，不要妄想羅傑能經營成功。」

蘇菲亞抽離我的懷抱，她的頭往後一仰。

「容我向你說聲恭喜，蘇菲亞，」他說。「你已經是個非常有錢的女人。我不該給你任何——呃，輕率的意見。我可以預付給你一些現金支付目前的花費。如果你願意討論進一步的安排，我樂於盡我所能提供你最佳的意見。當你有足夠的時間把一切考慮過之後，打個電話到林肯飯店給我，我們可以安排時間詳談。」

「這樣說太殘忍了，」我大叫。「蘇菲亞——」

「你得原諒我沒向你道賀，」他說。「這對我是有點震驚。我沒想到我父親會這樣羞辱我——會不顧我一生對他的奉獻……是的，奉獻。」

「羅傑——」艾迪絲．哈薇蘭固執地開口說。

為了這個目的，一家人都聚集在瑪格達的客廳裏。這個時候我倒有點幕後人的愉快|感覺。我已經知道蓋斯奇要說些什麼。

我不太注意布蘭達和羅倫斯。這份遺囑涉及到布蘭達的條款不變。我主要是注意觀察羅傑和菲力浦，再來是瑪格達和克里夢絲。

「那個老魔鬼，你祖父，不應該讓你承受這些。」

「我的天，」他叫了起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他對我一向不公平——一直都是。」

「我得回書房去了，」他說。「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克里夢絲瘦削的雙頰上突然出現一點紅暈，她站在那裏，氣沖沖地面對他們。

羅傑像一隻友善的大熊，搖搖晃晃地走向蘇菲亞。

一個意外的聲音插入。是艾迪絲．哈薇蘭。

羅傑走向他姨媽，他伸出雙臂環抱著她。

「可憐的小甜心！我得趕快去找他。」

「噢，可是，羅傑，」瑪格達叫了起來，突然轉向羅傑。「可憐的羅傑。和*圖*書老甜心正打算要伸出援手，然後，在他想要這樣做之前卻死了。現在羅傑什麼都分不到。蘇菲亞，」她緊急地轉向蘇菲亞，「你非得幫幫羅傑不可。」

菲力浦轉過頭來，以冷冷而敵視眼光看著她，我感到她顫抖起來，同時退縮了一下。

他們離開了客廳，蓋斯奇清清喉嚨，開始整理他的文件，臉上是深深的不以為然。他非常不喜歡剛才的那一幕，這是顯而易見的。

突然，瑪格達輕快地蹦了起來，跳舞一般地滑向蘇菲亞，飛快地給她行了個非常高雅的宮廷禮節。

我邊思索邊看著她。我知道老柳奈並沒有看走眼。他的責任已經卸落在蘇菲亞肩頭。

「我了解他的感受，」瑪格達叫了起來。

我的眼光終於落在蘇菲亞本人身上。她挺直地站在壁爐旁，姿態美妙。她的下巴突出，眼神堅定。她剛剛繼承了一大筆財產，但是我最大的感想是，突然之間，她變得多麼孤單。命運在她和她家人之間築起了一道障礙。今後，她將與他們隔離開來，我想她已經知道而且面對了這個事實。老柳奈是把一個人生的重擔放在她肩頭上——他知道，她也了解。他深信她的肩頭強毅得足以擔起這個重任，但是就在此刻，我為她感到一種不可言喻的悲哀。

菲力浦的雙唇緊抿，他把他漂亮的頭部往後仰靠在高椅背上，沒有說話。

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們全都表現得非常好。

「沒有自制力，」她喃喃說道。

蓋斯奇先生很快地搶著接下去說：

我們都很高興前一天晚上醫院捎來的好消息，喬瑟芬的傷勢比原先預期的輕多了，她很快就會復原。目前，葛瑞先生說，她不許接見任何訪客——甚至連她母親也不行。

「你們，」她說，「沒有一個人了解羅傑。你們都不了解！我不認為你們會了解hetubook.com.com！走吧，羅傑。」

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說過半句話——她確實是沒有說話的機會，但是現在她很快就要被迫開口。在家族親人的溫情之中，我已經能感覺到一股潛在的敵意。甚至在瑪格達的優雅表演之中，我想，也帶有一種微妙的敵意。而且還有其他尚未浮現的暗流存在。

「他從不關心我，」菲力浦說，他的聲音低沉粗嘎。「總是關心羅傑，羅傑……嗯，至少——」他英俊的臉上突然蒙上一層異常不屑的表情，「父親了解羅傑是個笨蛋，是個失敗者。他把羅傑也排除掉了。」

這位冷靜的大男人首度打破了冰凍的外殼。

蓋斯奇宣佈起來簡要、冷淡。摒棄一切個人的感受和困惱不悅。他先宣讀一下亞瑞士泰．柳奈的信，然後是遺囑本身。

艾迪絲．哈薇蘭嘖嘖做聲。

「話是這樣說沒錯，」她說。「但是你得注意一下這是件什麼樣的事情。如果你破產了，羅傑，然後偷偷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接受蘇菲亞伸出的援手，那會為蘇菲亞招來很多惡意的閒言閒語。」

「他相信我承受得了。而且我真的擔受得了。我真希望——希望尤斯達不是那麼在乎。」

「不，」克里夢絲說。她向前移了一步，臉上露出抗議的表情。「不要，我們什麼都不要。」

「我一毛錢也不想要，我親愛的女孩。一旦這件事澄清——或是平息之後，看來這比較有可能——克里夢絲和我就馬上要到西印度群島去過著簡單的生活。如果哪天我走投無路，我會向一家之主請求——」他對她動人地露齒一笑。「但是在這之前，我一毛錢也不想要。我是個非常單純的人，真的，我親愛的，你問問克里夢絲就知道了。」

「我相信你了解，」艾迪絲尖酸地說。

「那你會怎麼說？如果那樣能讓她高興……https://m.hetubook.com.com」

她的手彎曲成鉗狀，急促地捏了蘇菲亞一把。

「可恥！」尤斯達說。「真是可恥！爺爺怎麼能這樣對待我？他怎麼能？我是他唯一的孫子。他怎麼能略過我留給蘇菲亞？這不公平。我恨他，我恨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可惡的老暴君。我要他死，我要離開這個屋子，我要自己做主。而現在我得忍受蘇菲亞的威脅利誘，頤指氣使，像個傻瓜一樣。我真希望我死掉……」

「你真是面面俱到，不是嗎，我的可人兒。」

「你笑什麼？」蘇菲亞懷疑地問道。

「有一件事，我有責任向你們大家宣告。」

「蘇菲亞夫人，您一文不名、窮途潦倒的老母親懇求您好心施捨。」她的聲音裝出一副哭訴的純正倫敦腔。「施捨我們一個銅板吧，親愛的。您的老媽媽想要去看電影。」

「我很高興你還存有一些好的傳統觀念，查理。不過你還不太了解我母親會做出什麼事來。她就是控制不住，到時勢必會有一場好戲，而戲劇化的場面對任何頭部受傷需要靜養的人來說是很不宜的。」

「哦，如今爺爺去世了，總得有人動動頭腦，擔當思考的工作。」

相反的，瑪格達在蓋斯奇先生宣告完畢之後，馬上就滔滔不絕地大聲開口講話，她的聲音掩蓋過他那細弱的聲調，就像潮水湧起一般，淹沒了一條小河。

「我會拒絕！那是齣很糟的戲，而且媽媽演不來那個角色。那等於是白白糟蹋了金錢。」

「那我呢？」尤斯達說。

「我知道他們的感受，」蘇菲亞說。

「我開始了解為什麼你祖父把他的財產留給了你。你簡直就是他的翻版，蘇菲亞。」

直到現在，我幾乎沒有注意過尤斯達，不過我感到他正因某種強烈的情緒而顫抖著。他的臉色深紅，眼裏噙著眼淚，我想。他的聲音提高，歇斯底里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