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真是那個意思嗎？」
「你媽媽？」
她讓他把她按坐在餐桌旁的一張椅子上，他的態度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或者是稚氣的了。「怎麼回事，莫莉？」
「不，是特洛特偵探長。」
「沉住氣，莫莉，」賈爾斯說：「走吧！我們一道進會客室。特洛特快不耐煩了。做飯就別管它了。吃的事小，兇殺事大！」
「賈爾斯是把雪橇收在樓下食品櫃裡的。」
「親愛的太太，要我留下來給你幫個忙嗎？」
「你是想留出點時間編個天衣無縫的故事！」
克里斯多佛看了看報紙說：「倫敦版，兩天以前。」
「我想，」莫莉說：「我恨你！」
他注視著她，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失望的空虛。
「去會克里斯多佛．雷恩這傢伙！」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著字眼，又避免正眼看她，說道：「你對賈爾斯究竟了解多少？」
克里斯多佛慢慢地朝門口走去。「我不會走遠的。」他說，話是衝著莫莉說的，而且意思非常明確。
克里斯多佛．雷恩站在那兒看著她低下的頭，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理解的表情。
有幾句話在她腦子裡反覆迴響著，尤其是最後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戴維斯太太。」可是他？他可能知道嗎？他還說兇手現在心裡非常痛快哩！那是真的嗎？
「走你的，好嗎？」
巴拉維契尼搖搖頭。他對賈爾斯說：「你很精明，年輕人。沒辦法！我可以向你或者向辦案的偵探長證明我不是殺人犯嗎？不，不行。否定的東西是很難證明的。」
「我才不哩！我覺得事情很有刺|激性。所有這一切都令人高興，而且不平常。」
克里斯多佛注視著，他盯了報紙一眼，又看看莫莉。他咬咬嘴唇開始吹起口哨來，突然止住了，這個調子現在可是吹不得的。
賈爾斯露出了苦笑：「波義耳太太也這麼說的。」
「夫妻吵嘴，」賈爾斯嘲笑地說道。「那倒好！」
「直到什麼？」
克里斯多佛高聲地稚氣地笑了一聲。「是！是！海軍少校。」他說，門在他身後關上了，賈爾斯轉過臉來對著莫莉。
莫莉抽泣了一聲。「剛才還似乎沒事兒，在廚房做飯。」她心煩意亂，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而突然間，這一切又想起來了，像個惡夢似的。」
這不是提出的一個問題，而是說明。莫莉沒有回答。她很平靜地說，同樣不是在提問而是在說明：「你的真名不叫克里斯多佛．雷恩，是吧？」
他們倆誰也沒注意到廚房門輕輕地開了，巴拉維契尼輕輕地咳了一聲。
「特洛特偵探長？」
巴拉維契尼微微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說：「我明白了，哦，我最好還是走開，不要打擾你。」說著，他就走開了。
「我礙難贊同，」巴拉維
hｔｔps://ｗww.heｔuｂook.ｃoｍ.coｍ契尼用小步一蹦一跳跟著他們走進時說道。「常言道，這個該死的傢伙吃的是稱心如意的早飯。」
「你沒有去？有意思！」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皮紋手套遞過去，「這是你前天戴的一隻手套吧，是不是？就是我到塞拉姆去買鐵絲網那天戴的。」
「就只是這樣嗎？」
「什麼意思？」
莫莉盯著他：「賈爾斯，你發瘋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你到村子裡去，如果你只是到村子裡，那手套裡的這東西是什麼？」
「偵探長的雪橇？可是誰幹嗎要幹那種事呢？」
「我的天呀，不痛快！」克里斯多佛凝視著她說：「這話說得多古怪？」
「你到塞拉姆買鐵絲那天，」莫莉直勾勾地看著他說：「是的，我出去時戴過這雙手套。」
「認識一兩天也這樣嗎？可能不僅僅是叫一叫教名吧！也許在克里斯多佛．雷恩這個假建築師到這兒來以前就認識他。說不定是你叫他來這兒的？或許這一切都是你們倆虛構的吧？」
「現在不見啦！是搞陰謀，對不對？」他高興地笑起來。「偵探長氣極了。像個瘋狗似地亂咬，他死纏著可憐的梅特卡夫少校不放。這個老家夥則堅持說在波義耳太太剛剛被害以前他打開食品櫃看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雪橇在不在。特洛特說他必定注意到了。照我說呀，」克里斯多佛向前湊近身子，壓低嗓門說：「這一來，特洛特可夠嗆了！」
「賈爾斯，你一定是瘋了。」
「比梅特卡夫少校和和波義耳太太到這兒來還怪嗎？」
他回過頭來，懷疑地望著她。接著，他慢慢地走回來。
「我的遭遇同很多人一樣。我先是同一個空軍飛行員訂婚，後來他陣亡了。」
「為什麼你……」
沉默了一會。
「你是說害怕吧？不，說來也怪，我不害怕，就是說，不比別的任何人更害怕。實際上，打起仗來時，我是以非常冷靜出名的。不，完全是因為別的原因。因為我媽媽。」
莫莉笑了。「你以為我相信你買鐵絲網那一套胡扯嗎？那天你也在倫敦。」
她停住了，廚房門打開了。
「我們也都夠嗆了！」莫莉說。
莫莉沒有回答。
「是年輕，可是你看，我已經到了頭了。」
「什麼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克里斯多佛刻板地說道。
「是的。」
「不，不是去會克里斯多佛。」
「信任你？從此以後我誰也不信任。」
「我明白，我是個白癡。對不起，我沒有想到。」
「這些日子鵝肝不大見，」賈爾斯說：「走吧，巴拉維契尼。」
「你去吧，賈爾斯，」莫莉說：「我要做飯。我不去特洛特偵探長也能行。」
「巴拉維契尼，你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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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丈夫不放心你，這是十分自然的，他不要你和我單獨待在一塊兒。他害怕的是我對女人過於殷勤，而不是我開小差不光彩。我向壓力讓步吧！」他高雅地鞠了一躬，吻了吻自己的手指尖。
廚房門開了。她轉過頭去，看到克里斯多佛．雷恩走進來。他有點喘不過氣。
「你看到我啦？」賈爾斯說：「你並沒有充分信任我……」
莫莉厲聲說道：「如果……如果是你發現她波義耳太太的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這事一直縈繞在我腦子裡，怎麼也忘不了。」她的臉整個都腫脹，發紫。
莫莉的眼裡一下子閃出吃驚的神色。
莫莉不安地說：「啊，巴拉維契尼先生，我相信。」
「怎麼啦，莫莉？什麼東西嚇了你了？嚇著你了，是嗎？」
「我不恨仇」賈爾斯慢騰騰地說道：「可是我有點希望我能恨你！我只感覺到我不了解你，我一點兒也不了解你。」
「啊，不是我說的，是特洛特偵探長說的。我恨那個傢伙！他……他硬要塞些莫須有的不可能有的事情到你腦子裡。」
莫莉害怕了。「巴拉維契尼先生，求求你別哼這個可怕的曲調。」
「為一個殺人狂感到遺憾？」
「你到倫敦去了？」賈爾斯說。
她點點頭。
「你真名叫什麼？」
「一個人能這樣嗎？」
「當然能！你還年輕。」
莫莉慢悠悠地說：「我為他感到遺憾。」
「還有。我小時候受到一次可怕的打擊，我碰到過一些相當殘酷和相當令人厭惡的事情，這就使我預感到人生總是可怕的。傑克的陣亡正好證實了我的看法：整個人生是殘酷和變幻莫測的。」
他愉快地哼著小曲兒。
「不，」莫莉說道。「你沒有到頭，只是你自己這樣想罷了。我相信每個人一生中都至少會有一次這樣已經到了頭的感覺，再沒有路了。」
莫莉慢慢地把手伸出去，指著桌上的《旗幟晚報》的日期。
莫莉望著他——長久地注視著他。她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回事：「我認識你多久了，克里斯多佛？兩天？」
「啊，但是真的……」
「你兩天前沒到倫敦去約他，假裝陌生人來這兒和你會面嗎？」
「請別談了，」莫莉膽怯地說：「我看你已經夠殘酷的了。」她的聲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了。
「不是賈爾斯，真的。是那個可怕的傢伙！」
「雷恩，你不要到我妻子身邊，她不想做第二個犧牲者。」
「我看你會一口咬定說他到這兒來之前你們根本不認識，他到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來待著真是怪事，不是嗎？」
「對不起，親愛的，我心裡很煩，那個討厭的東西，你對他的看法我沒法想像。」
「你不要那樣想，」莫莉ｗww.hｅｔｕbooｋ.ｃoｍ.cｏm溫柔地說：「你可以重新開始！」
克里斯多佛看到了。「是的，」他說：「恰像我們還沒抓到的兇手一樣。我已經說過，我是唯一合乎他們框框的人。」
「我明白了。那以後，我想，」克里斯多佛注視著她說：「賈爾斯就出現在你面前了。」
「現在，賈爾斯，」莫莉說道。「我不告訴你。」
「跟賈爾斯有關係？是他說了還是做了什麼事嗎？」
「叫那個名字嗎？啊，這似乎是一種愉快的奇想。念書是他們常常取笑我，把我叫做克里斯多佛．羅賓。我想是把羅賓．雷恩聯想起來了。」
「啊，賈爾斯，別胡扯！現在人們總是使用教名的，這你知道。」
「啊，賈爾斯，別這樣！」
「你也這麼說！我受不了。就因為我們處在這樣的一種境況裡，給弄成這個樣子。我們就得，我們就得聽那些毫無根據的暗示！那不是真的！我……」
她對克里斯多佛說：「你心裡不是非常痛快吧，是嗎？撇開你剛才說的話不算。」
「是，是這樣。我經常看到書裡寫著，嘮嘮叨叨的瘋子對女人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這話看來不假。你是怎樣認識他的？你們倆的這種關係有多久了？」
「《三隻瞎老鼠》是這個曲調兒！這個曲調兒已經印進我的腦子裡了。現在回味一下，這是一首討厭的小韻文詩。一點也不好。可是孩子們喜歡討厭的東西。你也許注意到了吧？這首韻文詩是道地的英國情調農村情調，冷酷的英國鄉村情況。『她用餐刀割掉了它們的尾巴。』當然孩子們會喜歡，我可以向你談談孩子們——」
克里斯多佛的肩頭驚奇地慢慢地一揚。「賈爾斯？賈爾斯！是的，不錯，他和我年齡差不多，看上去他比我大一點兒，但我想實際上並不大。是的，賈爾斯也一樣很夠懷疑的資格。可是，莫莉，你瞧，都是胡說八道。那個女人在倫敦被害的當天，賈爾斯是跟你一塊兒待在家裡的。」
「而且我還是唯一的嫌疑犯，照安排說來是名兇手。」
「是的，我告訴你吧，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一個人待著我害怕。」
「喂，莫莉，」他說：「這都是怎麼回事？」
莫莉用乾脆的語調說道：「請走吧，克里斯多佛。是的真的，請走吧！」
她搖搖頭說：「不怕。」
「你也有過嗎，莫莉？你一定有過，才會這樣說的。」
賈爾斯走進來。他臉上的表情頗為嚴肅。「我打擾你們了吧？」他問道。
「天呀！」他說道：「簡直亂七八糟！誰把偵探長的雪橇偷了。」
「啊，這我不知道。在我們之間有一種同情。也許是我們倆都有相同的經歷吧！」
就這樣，自遠古以來，婦女就是給丈夫做飯的，危險的世界瘋狂的世界遠遠地離和*圖*書開她們，婦女在廚房裡是安全的永恆的安全。
「我的天呀，莫莉，你糊塗了？你居然跟一個危險的殺人狂單獨關在這兒！」
「你是怎麼回事？」
「這麼窘，」他低聲說道。「我希望你們兩個年輕人說話不要過頭，夫妻吵嘴是常有的事！」
「是的，奇怪嗎，是不？」
「別說傻話，」莫莉說道：「我告訴過你，我不相信你是兇手。你說下去吧！談談你自己！你幹嗎開小差？是因為精神緊張嗎？」
她笑了起來。
「正是！正是！」巴拉維契尼說：「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自己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但是我是來告訴你們偵探長本人堅持要我們都到會客室裡去。看起來他他有辦法了。」巴拉維契尼低聲笑著。「員警有線索了，是啊，經常都是那麼說的。但是說到有辦法嘛，我可很懷疑。我們這位特洛特偵探長毫無疑問是位積極苦幹的官員。但是，我看沒有多少腦子。」
「你笑呀笑呀，你像貓玩耗子那樣玩……」
為了為難她，他從手套裡掏出一張淺紅色的電車票。
如果話裡含有別的意思，賈爾斯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脹得更加紅了。「我會擔心的，」他說：「我能夠照顧自己的妻子，你滾出去！」
「他同意你的看法嗚？」
她接著頭，用手蒙住眼睛。克里斯多佛溫柔地把她的手拿開。
「是的。」他看到一絲溫柔、差不多是害羞的微笑在她嘴唇上顫動。「賈爾斯出現了一切都使人感到如意、安全和幸福，賈爾斯！」
「哪個可怕的傢伙？」克里斯多佛感到奇怪。「是巴拉維契尼？」
克里斯多佛從桌邊溜開了。「我在聽她講一些烹調知識。」他說。
「真的？喂，你聽著，雷恩，在這種時候促膝談心可不合適。你出去，聽見沒有？」
「我實在無法想像。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偵探長決定扔下我們走開，兇手是求之不得的。我覺得這種做法實在沒道理，是不是？」
「他提示呀，暗示呀，把對賈爾所有的可怕的想法塞給我，而我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哦，我恨他，我恨他！」
「他沒有同意。」莫莉慢吞吞地說。
「不要這麼說！」莫莉叫道。「不要這麼說！特洛特那個混蛋就是這麼說，或者這樣暗示的。說什麼婦女常常對丈夫一無所知，尤其是在戰時。男人們說什麼，她們她們就相信什麼。」
「是的。你知道，她在次空襲中被炸死，被埋起來了。他們他們不得不把她挖出來。我聽到這個消息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啦，我想可能是神經有點失常。你看，我想著這落到我頭上來了。我覺得我必須趕快回家去，而且……而且把我自己挖出來，我也說不清，我都糊塗了。」他把頭低下來，雙手捧著，以壓抑的聲音說：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uｂooｋ.cｏｍ•ｃｏｍ「我到處走呀走呀，很長時間地尋找她，或者是找我自己，我不知道在找神。後來，我神志清醒過來後，我害怕歸隊，或者說害怕去報告，我知道我沒法解釋。從那時起，我就已經是什麼也不是了。」
克里斯多佛平靜地說：「我想我們就別再追根問底了吧！我是從部隊裡開小差出來的。」
「那你去倫敦幹嗎？」
「還加上叫他克里斯多佛吧？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叫別人的教名的？」
她哆嗦著，克里斯多佛朝她走過來。他把手放在她肩上。
「不，」莫莉說：「還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已經對特洛特偵探長談過了。」
「你不怕同我單獨在一塊兒，你不怕，是不是？」
「我的意思，克里斯多佛．雷恩是你的老相好，你同他不是一般的關係，你不讓我知道。」
「你肯定不要我出去嗎？」
「你簡直發瘋了，賈爾斯。克里斯多佛．雷恩到這兒來以前我根本沒見過他。」
「你知道得很清楚，賈爾斯，我有好幾個星期沒有去倫敦了。」
莫莉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他那天整天不在家，開著小汽車，到郡的另一頭去買鐵絲網，至少他是這麼說的，我也是那樣想的，直到直到……」
「你別走！」當他的手正按到門把上時，莫莉叫道。
「說起做飯，」巴拉維契尼連蹦帶跳，敏捷地走到莫莉身旁。「你做過雞肝、鵝肝夾火腿片和法國芥末的烤麵包沒有？」
「那……」克里斯多佛說：「正是我所擔心的事。」
莫莉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可以為一個殺人狂感受到遺憾的。」
「我也是，」莫莉說道：「你你只是個陌生人。一個對我說謊……」
「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謊？」
掛在她嘴唇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的臉突始變色，全身像著了涼似地哆嗦起來。
莫莉直挺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臉上在發燒。僵直地站了一會兒後，她慢慢地向爐子走去，跪下來把爐門打開，一種常常聞到的誘人的香味向她撲來。她心裡又輕鬆了，突然間她又好像被送回到日常生活的親切、熟悉的世界做飯、做家事、操持家務、千篇一律的平凡生活中來了。
「大概是。你是不是在想，雖然時間很短，我們似乎還是相當了解，是吧？」
「他不是……」她立即改換了字眼。「他不是危險人物。好吧，不管怎樣，我小心就是了。我能夠自己照看自己的。」
「我想那倒是真的。」
「好吧！」莫莉說著把下巴一揚。「我去倫敦了。」
「賈爾斯回來時揣在口袋裡的，他他必定到倫敦去過。」
克里斯多佛在桌旁坐下，莫莉向烤爐彎下身子，把餡餅挪到上層烤架上，關上爐門回來，同他坐在一塊。
克里斯多佛嚴峻地看著她。「他不在家裡嗎？」
「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