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黑畫眉,」尼爾督察說。
「我確實看見一個人。」
「吉拉德.萊特?他是誰?」
「我明白了,」尼爾說。
「這是我們原先為吉拉德.萊特先生準備的客房。」
一隻小鳥飛來,叨走了她的鼻子。
「嗯,」尼爾督察說。
「當然啦,這樣比較輕鬆。」
「他自然會生氣嘛。」
尼爾咕噥道:
「我知道。我還告訴他們:柏西瓦爾.佛特斯庫少爺對於肯給他省麻煩的人可能——呃——相當大方。」
尼爾督察憂鬱地說:「那些指紋也許不是我們要找的。上面一定有葛萊蒂、克倫普和佛特斯庫先生的指紋。說不定克倫普太太的、雜貨店助手的,甚至別人的也在上面!如果兇手添放『塔西因』,他們自會小心,不讓自己的指頭碰到瓶罐。總之,我們不能妄下結論。他們如何訂購橘子醬,通常放在哪裏?」
海依巡佐說:「在灌木叢發現的。可能是由某一個後窗丟到那兒。」
「是的——也許——我必須向妳道賀,儘管——幾樁命案造成——恐慌,妳仍能讓這棟房子維持正常的情況。」他停下來,好奇地問她:「妳怎能做到呢?」
「是的,我十分肯定。所以他按鈴時——我看到他覺得驚訝。」
「妳為什麼以為他早就到了?」
「妳看見在花園裏的人不可能是蘭斯.佛特斯庫。他那班火車——本該四點二十八分抵達,結果慢了九分鐘。他在四點三十七分抵達貝敦石南林車站。他等計程車總要幾分鐘吧——那班火車總是客滿。他離開車站已經快要四點四十五了(比妳看見的花園那個人還要晚五分鐘),而車程有十分鐘。他最早也要五點差五分才能在大門口打發掉計程車。不——妳看到的不是蘭斯.佛特斯庫。」
「要等晚上全家鎖門,那邊才上鎖。」
可是尼爾正在作一個他認為合乎邏輯的假設。
尼爾督察去找瑪麗.竇夫。
「我想是吧,不錯。」接著連忙加上一句:「你意思是說——我後來聽見在樓上走動的人可能由那條路進來?可能躲在——樓上?」
他m.hetubook.com.com露出愚蠢的表情。
「是的——我瞥見有人穿過紫杉樹籬——我以為是他。」
「妳能肯定嗎,竇夫小姐?」
「他是愛蘭.佛特斯庫小姐的一個朋友。」瑪麗的嗓音故意不顯出抑揚頓挫。
她說:「我想那一定是愚蠢、惡毒的玩笑。佛特斯庫先生書房的桌子上有四隻死畫眉。夏天窗戶開著,我們以為是園丁的男孩搗鬼,可是他堅稱不是他幹的。不過那些畫眉確實是園丁射下來掛在果樹林裏的。」
「不——不是那個時候——更早我第一次下樓的時候。」
「是的。」
「你是指夏天那件蠢事?但是那不可能……」她突然住口。
瑪麗搖搖頭。
他甚至要認真考慮那位老小姐——她姓什麼來著?——有關兒歌的提示。那首兒歌確實吻合案情,叫人驚駭;和他一開始就擔心的重點——就是那一口袋的黑麥——相吻合。
他只唐突地說:
他把東西輕輕倒在督察前面的桌子上,督察探身檢查,愈來愈興奮。原來是一罐將近全滿的橘子醬。
尼爾督察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我真的記不得了。」
「橘子醬和果醬一次買六瓶。等舊的一瓶快用完的時候,就在食品室放一瓶新的。」
「噢,我想是五點左右——」
「我相信他在佛特斯庫先生死後第二天抵達『高爾夫旅社』。」
「妳意思是說全案是瘋子幹的?」
海依巡佐說:「長官——」又急急切切加上一句:「你看。」
他不再說話。瑪麗.竇夫再度轉身離去,可是這回她好像不情願走,似乎想知道他到底想些什麼。尼爾督察忘恩負義,竟怪起瑪波小姐來了。她向他提示會有黑畫眉的事情,果然有黑畫眉!不是二十四隻,當然,這也許可以說是一種象徵性的寄託。
「這種經驗並不愉快,」她淡然說。
尼爾說:「艾倫不想走。她膽子真大。」
瑪麗.竇夫又恢復冷靜能幹的本色。
「第二天。」
「後來愛蘭.佛特斯庫小姐走進來?」
勤奮的海依巡佐早就準備了這些問題的答案。
「黑畫眉!」尼爾督察自言自語說。
https://m.hetubook.com.com「噢,不——我不可能看見他的面孔什麼的——只看見身材——高高瘦瘦。我們正在等蘭斯.佛特斯庫來——所以我以為是他。」
尼爾督察瞪大了眼睛。
王后在客廳吃蜂蜜麵包,
「我問妳黑畫眉的事。」
「謝謝妳,瑪波小姐,我會查這件事。既然妳關心那位姑娘,也許妳願意看看她房間拿來的遺物。海依巡佐馬上拿給妳看。」
國王在帳房裏數鈔票,
她說:「正好相反。」
「由樓上——幾分鐘前我彷彿聽見電話聲。」
「不——當然不。那未免太過分了,我只是說這一來她可以——呃——勇敢忍受。」
「妳本人是從什麼地方走來的?」
海依巡佐瞪大了眼睛。
尼爾督察說:
「蘭斯.佛特斯庫先生——什麼時間到達?」
「又是不難瞭解!」
「那是妳最後一次看見她?」
「有什麼理由——什麼事情跟黑畫眉有關?」
「不,長官。戰時物資缺乏,漸漸養成原罐上桌的習慣,後來就沿用下來了。」
「妳是說妳聽見樓上有人走動?」
「你是指——」
「噢,我們不能亂下結論——不過的確很怪。你千萬要查查黑畫眉的事。一定有黑畫眉牽涉在其中!」
他發現瑪麗.竇夫那深不可測的盔甲只有一個裂縫,就是她以自己的效率為榮。現在她回話略微鬆弛了一點。
瑪麗.竇夫小姐考慮了一下。
「有趣。妳認為柏西瓦爾少夫人——喜歡這幾樁悲劇?」
瑪麗.竇夫說:「她喜歡災禍。她跟柏西瓦爾少奶奶一樣,覺得災禍是一種怡人的好戲。」
艾倫收起床單和毛巾,踏出房門外。
如果橘子醬事先被人動手腳——兇手就不一定是當天早晨在餐桌上的人囉。
「不過誰——?」
瑪麗.竇夫聳聳肩。
尼爾再次渴望破除這位冷靜少婦的防衛心——找出她那謹慎、高效率的態度後面藏有什麼玄機。
瑪波小姐乖乖告退,戰戰兢兢走出去。
「那邊有一道側門。是不是鎖著?」
尼爾
和-圖-書
督察點點頭。「艾倫呢?」
「是的——我想是在樓梯口。可是沒人下來,所以我就上去了。柏西瓦爾少奶奶在她的臥室。她剛剛由外面進來。她曾出去散步——」
海依說:「而且早餐只有佛特斯庫先生吃橘子醬(柏西瓦爾先生在家的時候也吃)。另外幾個人吃果醬或蜂蜜。」
這一來又有幾個精采的可能性。
他計劃約談許多人——這一次將採取完全不同的門徑。
她說:「是的。」並且朗誦道:
他看到瑪波小姐,突然住口。尼爾督察恢復常態說:
事情遠在夏天發生的,卻完全吻合。尼爾無法想像。他要以合理冷靜的方針來調查正常兇手為正常理由犯下的謀殺案,不容黑畫眉的怪論影響他,但是往後他不得不記住也有狂人行兇的可能。
瑪麗糾正他的話。
「克倫普夫婦想要馬上走,當然。」
督察一言不發瞪著它,臉上現出木然和愚蠢的表情。事實上這正表示尼爾督察又在運用想像力了。一部影片在他心中上演。他彷彿看見一罐新的橘子醬,看見一雙手仔細掀開蓋子,看見少量橘子醬被人拿出來,拌上『塔西因』再放回罐裏,裏面弄平,仔細蓋好。他止住幻想問海依巡佐說:
「他要來這兒——什麼時候?」
「差不多。」
「喏——扼要提出時間和地點。妳最後一次看見葛萊蒂.馬丁是喝茶前在門廳裏看見她,當時是五點差二十分?」
「是的,妳看見一個人。天色暗了。妳不可能看得很清楚吧?」
瑪波小姐得意洋洋說:「喏,雷克斯.佛特斯庫。『雷克斯』是『國王』的意思。他在帳房裏。王后佛特斯庫太太在客廳吃蜂蜜麵包。所以兇手當然要在葛萊蒂的鼻子上夾一根曬衣夾囉。」
「你經常去叫她?」
瑪麗.竇夫質問般看看尼爾。
「竇夫小姐,妳自己有何感想?」
「妳告訴柏西瓦爾.佛特斯庫少夫人茶點已備好之後,下樓看到的?」
就在這個時候,海依巡佐走進房間,急迫地說:「長官。」
尼爾督察說:「老天爺。」
尼爾怡然說:
「查出確切的時間很重要。他們家人的時間觀念好像都有https://m.hetubook.com.com點模糊——也許不難瞭解。反之,竇夫小姐,我發現妳陳述時間很準確。」
尼爾督察用快活的口氣說:
「是的,大約相隔三四分鐘,接著我上樓去告訴柏西瓦爾少奶奶茶點準備好了。」
尼爾點點頭。
「有人割下來,放在佛特斯庫先生桌子上?」
他拿出一樣用髒手帕包著的東西。
瑪麗.竇夫對他微笑。艾倫陰沉沉、兇巴巴的,瑪麗正相反,鎮定如昔。
「我們不容許。」
她轉身要走,尼爾督察用隨便的口吻說:「對了,我猜妳沒辦法向我說明黑畫眉的事吧?」
「是的。」
尼爾說:「這表示橘子醬可能在上桌前好幾天就被人動了手腳。凡是住在這個屋子裏或者有機會進屋的人都可能下手。」
他說:「是的,這一來就簡單了,不是嗎?」
他發現她在二樓的一間臥室裏監督艾倫剝下看來還挺乾淨的床單。一堆乾淨的毛巾擺在椅子上。
「任何人都可以由側門進屋,屋裏的人不一定會發現。」
他腦海中又出現一個活動畫面。現在是早餐桌。雷克斯.佛特斯庫伸手拿橘子醬,舀出一匙,塗在奶油麵包上面。簡單多了,這比冒險放進咖啡杯簡單多了。安全無比的下毒良方!然後呢?又是一個空檔,下來的畫面可就不太清楚了。另一瓶橘子醬挖出相同的份量,取代有毒的這瓶。然後是一個敞開的窗戶,有隻手伸出來把瓶子扔進灌木叢,是誰的手呢?
「艾倫不想走。」
「出去散步——我明白了。當時的時間——」
尼爾督察自言自語說:「黑畫眉?」
尼爾督察打岔說:
他問道:「有人要來住?」
尼爾督察搖搖頭。他說話盡量不表現出內心的興奮:
「可是並不心慌意亂?」
他說:「不是黑莓醬,長官,是橘子醬。」
「他們不把罐中的橘子醬挖出來,放進特製的小瓶子?」
「喔,不,大家高興什麼時候來喝茶就什麼時候來——不過佛特斯庫太太問大家上哪兒去了。我以為聽見柏西瓦爾少奶奶下樓——結果是誤會——」
「我——你說什麼?」
「沿著紫杉樹籬走向房屋東側。」
「過了十分鐘左右,她把茶
和圖書
端進圖書室。」尼爾督察顯得困惑。
「電話大概是葛萊蒂接的?」
「是的。是撥錯號碼——有人要找貝敦石南林洗衣店。」
他要敞開心胸……
「不,長官。也許有指紋哩。」
「是的——我叫她端茶來。」
尼爾打斷她的話,這裏有新消息。
「好,我們當然要拿去化驗,看看含不含『塔西因』。我們不能妄下結論。」
「你是說他在花園裏?」
「我想沒有。」
海依巡佐對「有機會進屋」這句話感到不解。他不明白長官心裏正在想什麼。
女佣在花園裏曬衣服,
「高爾夫旅社?」
把二十四隻黑畫眉烘在餡餅裏。
尼爾督察瞪著瑪波小姐十秒鐘左右,困惑到極點。他直覺認為老太太神經不正常。
「我再下樓之後幾分鐘——我以為他早就到了——可是——」
「傳聞很多,不過我相信妳能向我提出清晰的報告。」
「那人走——哪一條路?」
「因為我依稀由梯臺的窗口瞥見他。」
尼爾以詢問的目光望著她。
「海依,什麼事?」
瑪麗.竇夫好像第一次感到吃驚。她猛回頭。
「佛特斯庫先生的反應如何?他有沒有生氣?」
「黑畫眉?」他反問道。
海依巡佐瞪大了眼睛。
「還不能確定。謝謝妳,竇夫小姐。」
「你有事要找我?」
餅一切開,鳥兒就開始唱歌。
瑪波小姐說:「我意思是說,樣樣吻合。他口袋裏放的黑麥,對不對?有一份報紙這麼說。其它的只說是穀物,也許別有含義;可能是『農民之光』或『穀花』之類的——甚至可能是玉蜀黍——不過事實上是黑麥吧?」
瑪波小姐用力點頭。
唱一首六辨士之歌,用一口袋黑麥,
瑪麗的聲音仍舊不帶感情:「佛特斯庫小姐是這麼說的。她告訴我說要請他來住——所以我叫人準備了一個房間。現在——又出了兩件——悲劇——看來他留在旅館比較妥當。」
這可不是國王的一道豪華大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