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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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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第一眼看到奧利薇太太時,心中微微一驚。他一點也沒想到她會是這樣一個體態臃腫、披紫戴紅、情緒如此失控的人。
「夫人,我相信這一定讓你非常痛苦,」警官說。
「原來你的心思是順著這條理路走,」白羅說。
「請別再說了。」警官揚起一隻手。他感到頭暈。
「嗯,」布蘭德警官說。「好吧,如果那年輕人還在這裏,我最好和他談談。」
白羅將自己和那個順著碼頭小徑走過來的年輕人碰面的情景敘述了一遍。
「她沒告訴你其他的事嗎?」
「夫人,你剛說『汽艇上那個人』是什麼意思?你是想像有個人在開汽艇嗎?」
「沒有。」
白羅說這句話顯然非常大意。他急於想知道,奧利薇夫人是否已經向警官暗示過她硬要白羅到德文郡來的真正動機。
白羅答得毫不猶豫:
「這個我知道,」布蘭德說,狀甚氣惱。「我就是要你找到她。」
「啊,那麼,這些推論中,哪一個最合你的意呢,親愛的警官?」
白羅開始回想。他發現自己很難記得清楚。他想起自己隱隱約約瞥見她那頎長而鮮紅的身影,頭上戴著一頂壓低的黑色大寬帽,在草坪上走來走去、和客人談話、四處飛舞,時不時還聽到她那奇異、在亂哄哄的噪音中顯得十分突出的笑聲。
「這真是個大哉問。誰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她——消失了!」
她在回答之前曾經有過瞬間的猶豫,不過警官並未察覺。
「依我看,她是純粹出於對那男人的恐懼。」
「什麼男人?」警官問,他的思緒很快從那位天外飛來的園丁轉到這個身份不明的男人身上。
警官不置可否地應了幾聲,奧利薇夫人卻急急往下說:「因為,你知道這個謀殺案是我安排的,是我下的手!」
「進早餐時搭乘汽艇來的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對了,」白羅說。「我是奉人之召到這裏來幫忙的。」
首先是喬治爵士帶著焦急而慌張的語氣對他說:「我不知道我太太在哪裏。她好像完全消失了蹤影。」接著是布魯威小姐輕蔑說道:「沒人知道史達柏夫人的去向。她一定是對園遊會感到厭煩。」而現在,奧利薇夫人又推斷史達柏夫人躲起來了。
「問問在大門口收票的人,看她是不是出門去了。不管是步行還是乘車,都要問清楚。」
「可是你認為她是真的害怕?」
然而另一個名字引起了警官的注意。
「他不是在進早餐時搭汽艇來,」奧利薇夫人說。「是一艘遊艇。不過我不是那個意思。是一封信。」
奧利薇夫人順從地住了和-圖-書嘴。她顯然還可以順著這條脈絡繼續說上好一陣子,雖然警官覺得她似乎已將各種可能性都設想到了,包括現實的和超現實的。從她丟在他眼前的一大堆材料中,他抓出一個。
「而奧利薇夫人為你提供了一個動機?」
「而史達柏夫人在他到達以前就失蹤了?」
「請說下去,」警官的聲音現在帶著懇求。
「是一封信,」奧利薇夫人說。「寄給史達柏夫人的。是她一位乘坐遊艇的表哥寫來的,她顯得很害怕。」
「你剛才說的是誰?」他問。「白羅先生?」
「我幫不了你,」奧利薇夫人說。「我想不出有什麼人可能下此毒手。當然,我起碼可以想像——我什麼都能想像!這就是我的問題。我現在就能想像,此時此刻就可以。我甚至能把想像說得頭頭是道,可是當然,其中沒有半點真實。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被某個專門謀殺女孩子的人殺害的,不過這個答案過於簡單,而且,再怎麼樣,說園遊會裏正好就有個少女殺手,也未免太巧合了。更何況,他怎麼會知道瑪琳人在船屋裏?要不然,就是她知道某個人的誹聞秘密,或是她看到某人在夜深人靜時掩埋一具屍體,或是她認出某個人隱藏的身份,也或許她知道戰爭期間一個寶藏的秘密,要不然就是汽艇上的那個人把某人扔進河裏,而她從船屋的窗口看到了——她甚至有可能握有以密碼寫成的重要情報,而她自己並不知道。」
「她當時人在哪裏?有誰和她在一起?」
「嗯,每個人都在找她,」奧利薇夫人說,「可是遍尋不著。我想她躲起來是因為怕他,不想跟他見面。」
「你發現屍體的時候,他和你在一起,」布蘭德說。「嗯,我想跟他談談。」
白羅聳聳肩。
「似乎是如此。」
布蘭德警官打斷霍斯金不著邊際的議論,要他去請奧利薇夫人過來。
霍斯金顯然十分高興,因為這起案子明確牽涉到某個外國人,而非泛泛一堆外國人。然而布蘭德警官的思緒卻在另一條軌道上奔馳。
「如果她不是真怕,那麼她就是個非常出色的演員,」白羅語帶尖刻。
「如果找不到呢?」白羅以一種奇怪的語調問。
「夫人,非常感謝你,」他輕快地說。「如果你能去請白羅先生來這裏跟我談談,我會不勝感激。」
「是,長官。」
「我想沒有了,」奧利薇夫人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像我說的,我只能想像各種理由——」
「這位德蘇沙怎麼辦?」警士問。「你認為這其中有什麼牽連嗎,長官?」
「呃,到hetubook.com.com底是什麼?」布蘭德問。「是一艘遊艇,還是一封信?」
「有人告訴過我,他會搭汽艇來,」奧利薇夫人說。「我不記得是誰說的。我指的是我們進早餐時談到的那個人。」她補充道。
「其實這當中並沒有色情狂的問題,」警官說。
「我沒有發瘋,也沒有喝醉,」奧利薇夫人說。她憑直覺就能看透他的心思。「就算那個以為我是酒鬼、還說人人都說我喝酒像灌白開水的男人在場,我也敢這麼說。你大概跟那人的想法一樣。」
「還沒走出任何名堂呢,」布蘭德說。「不過我剛察覺到一個事實:理應在家的夫人卻不在家!我想知道為什麼。告訴我,你對那個名叫德蘇沙的人還知道些什麼。」
「要不要我去請他過來?」奧利薇夫人滿懷希望地收攏了紅色的裙襬。
「你是指奧利薇夫人?」
他想,毫無疑問,奧利薇夫人的問題一針見血;會有什麼人要殺害瑪琳.塔克呢?
「沒錯,這一點似乎大家都知道。她沒有說她為什麼害怕德蘇沙嗎?」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由自主就會想到這些推測。白羅先生,請你仔細回想一下。從今天早上史達柏夫人和你談話的印象來看,你認為她之所以怕她表哥到來,是因為他知道一些她不願意讓她丈夫聽到的事呢,還是純粹出於她個人對那男人的恐懼?」
「害怕?怕什麼?」
「呃?你說什麼?」他心不在焉地問。
「我的朋友,她就是靠想像力賺錢吃飯的,」白羅的語氣帶點挖苦。
「好大一撇八字鬍,」奧利薇夫人附和道。「沒錯。你認識他嗎?」
「糟糕的是,」奧利薇夫人說。「她本來就想當個色情狂的刀下魂,而現在,她的夢想竟然實現了,成為真實——我該用現在式還是過去式呢?」
霍斯金露出不解的神情,不過還是敬謹聽命,走出房間。他在門口停住腳步往後退了幾步,好讓赫丘勒.白羅進入。將門帶上之前,他還帶著很有興趣的眼神回頭望了望。
「我想,」布蘭德一面站起身,一面伸手說道:「你一定不記得我了吧,白羅先生。」
「赫丘勒.白羅……我想想。會是同一個人嗎?他是不是比利時人,矮個頭,留著一大撇八字鬍?」
「奧利薇夫人說,史達柏夫人很害怕。你也認為她害怕嗎?」
「奧利薇夫人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是問,長官,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德蘇沙——不管他是什麼人——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
「你是在偵辦某件命案的時候碰到他的?」
「怕她表哥嗎?為什和圖書麼?」
布蘭德警官一驚,但他隨即想到,奧利薇夫人是在為這樁命案自責。
「我的意思是,我是被請到這裏來為這個破案遊戲頒獎的。」
「目前還不要,」布蘭德說。「我想多知道一些情況再說。你最後一次見到史達柏夫人是什麼時候?」
「這當然不用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對德蘇沙感興趣呢?難道你認為是他殺了瑪琳.塔克?」
「原來你也在這裏,白羅先生,」他說。「又在幫忙破解謀殺命案。」
「不,這倒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白羅聳聳肩。
「我想,一定是四點半左右。我當時沒看手錶,所以無法告訴你準確的時間。」
「躲起來?」警官問。
「還有吃早餐時的一封信、一艘遊艇、坐著汽艇沿河而上之類的。沒頭沒尾,我真是摸不著頭腦。」
「白羅先生,你有話就快說吧,聽你的口氣,好像她凶多吉少似的。」
「沒錯,確實是。他在這裏做什麼?」
警官打斷了她,他不想再聽奧利薇夫人那些天馬行空的答案,它們太令人摸不著頭腦了。
「或許。」白羅同意。
「提供了至少一打動機!譬如,瑪琳可能知道某人的誹聞秘密;或者瑪琳親眼目睹了某人被害的經過、知道一處埋藏著寶物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她從船屋窗口看到了乘汽艇順河而來的德蘇沙犯下某些罪行。」
「德蘇沙到的時候,她也在嗎?」
「長官,這位赫丘勒.白羅先生是什麼人?」
「是的,赫丘勒.白羅。就是他和我一起發現屍體的。」
「怎麼可能?」警官厲聲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問?你認為她出了什麼事嗎?」
「或許事情真是凶多吉少。」
白羅於是開始解釋。他將早餐桌上的情景、那封信以及史達柏夫人的頭痛敘述了一遍。
「我好難過,」奧利薇夫人邊說邊往他面前的那張椅子裏一坐,活像一塊紫紅色的牛奶凍。「好難過,」她加重語氣添了一句。
布蘭德警官沒有聽到這個問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儘管這件事已經有人數度告訴他,可是他到現在才開始重視它。
布蘭德警官的回答風馬牛不相及:
「哪裏的話。既然你能記得我,為什麼我就不記得你呢?」
布蘭德心想,要忘記赫丘勒.白羅可不是那麼容易。這並不完全是出自對白羅的恭維。
白羅立刻說道:
「她跑掉或許就是為了避免跟他見面,」警官提出意見。
「這麼說她不可能走遠,」布蘭德說。「照理說我們輕易就可以找到她,等我們找到……」他停住沒說下去。
「她在宅子附近一大群人當中。」
「我不知道。m.hetubook.com.com她只告訴我他很壞,是個壞人。你知道,她頭腦簡單,有點低能。」
「他來這裏頒獎。」奧利薇夫人說。
「我記不得了。我想她不在,至少我沒看到她。喬治爵士告訴德蘇沙,說他太太就在附近。原本說好她要去當兒童服裝表演的評審,結果她沒去,我記得他好像很吃驚。」
「奉人之召來幫忙?」布蘭德現出迷惑的神色。
白羅微微一笑。
奧利薇夫人離開了房間。霍斯金警士帶著興味問了一句:
「嘴巴很厲害,那女人,」霍斯金回來後說道。「不是嘮叨丈夫,就是欺負她的老父親。我想,她一定對那女孩說過幾次難聽的話,現在她後悔莫及了。這倒不是說女孩子會在乎她們媽媽說了什麼。那就像鴨背上的水滴,一抖就全落了。」
「這人是誰?」警官問。
「我無法想像,我怎麼會鬼使神差想到要讓一個原子科學家的南斯拉夫籍前妻當被害人,」奧利薇夫人說。她發狂似的用手指猛扯她那精心梳製的髮型,那模樣明顯帶有幾分醉意。「我真是個大白癡。其實我大可把那個面善心惡的園丁安排成被害人,這樣我就不會那麼在意,因為再怎麼說,男人大都能照料自己。即使他們不會照料自己,但因為他們照理說應該會照料自己,所以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耿耿於懷。男人如果被害,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們的太太、情人和小孩之外,對別人來說都無所謂。」
「長官,好像到處都找不到夫人,」他說。「附近完全沒有她的蹤影。」
霍斯金再度離開。
「我們現在調查的是瑪琳.塔克的謀殺案。」警官嚴肅地說。
「你是說奧利薇夫人?」
「沒錯。她在我腦海裏灌進好多荒謬劇般的想法。」
「沒告訴我其他的事嗎?她告訴我一大堆,嘴巴沒停過。那女孩被殺害的每一種可能或不可能的動機都談到了。我被她弄得頭昏腦脹。老天!她可真會想像!」
「我想是怕他,」奧利薇夫人說。「誰都看得出來,她很怕他,不希望他來。我想,這就是她現在躲起來的原因。」
「他可能還在園遊會上,」他說。「要不要我去告訴喬治爵士,說你想見見他?」
「當然不完全是真的,不過,有一兩個想法並非完全不著邊際。這完全要看……」他戛然收住話頭。霍斯金警士將門打開,再度走進房間。
「我要找史達柏夫人,」他說得簡單明瞭。「把她給我找來。如果她不在附近,就到別處去找。」
「報告長官,法雷爾警佐和羅理莫警士正在莊園裏四處尋找,」霍斯金說。「她不在宅子裏,hetubook•com.com」他又補了一句。
偵探小說家是什麼模樣,他過去從無概念,只知道奧利薇夫人寫過四十幾本書。而此時此刻,他覺得她沒寫出一百四十本書反倒令他吃驚。
「她提到一個叫德蘇沙的人——這也是她想像出來的嗎?」
「我已經好多年沒見到他了。當年我還是個年輕的警佐。」
「我想,」他的口氣很不確定。「一定是在四點鐘之前不久。」
「我記得,」白羅說。「你是……讓我想想,一下就好。你是那個年輕的警佐——沒錯,布蘭德警佐,我們十四年前,不,十五年前見過面。」
「而你認為這些想法有可能是真的?」
「德蘇沙是什麼時候到的?」
「還要查明大家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到的!」布蘭德在他身後大喊。
「就是滿臉雀斑,帶約克郡口音的那個,」奧利薇夫人說。「不過,一如我所說,我沒喝醉,也沒發瘋。我只是很難過,難過得要命。」她又以強調的語氣說了一遍。
「夫人,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難道再也沒有更有用的資料了嗎?」
「都是那個女人!」
他急忙道出他的疑問:
「這是她給我的印象。」
「你最好問問白羅先生,」奧利薇夫人說。「因為他跟他交談過,而我沒有。他的名字叫艾斯班——不對,不是這個名字,那是我遊戲裏的名字。德蘇沙,他的名字是歐帝安.德蘇沙。」
「對於這起案件,我開始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布蘭德說。他站起身,不斷來回踏步。「我相信,這都是那個該罵的女人的錯。」
「完全正確。真是好記性!」
霍斯金清清嗓子。
「我還希望,」警官說,「你能幫我解開這個疑問呢。」
「也許你會把他看成是個十分滑稽的人物,」布蘭德警官說。「活像人家在戲裏插科打諢時所形容的法國人。不過,他其實是比利時人。儘管他外表令人發噱,腦子可是靈光得很。現在他一定年事已高了。」
「是的。你知道,白羅先生,瑪琳.塔克的謀殺案沒有道理,一點道理也沒有。一個毫無特色、傻頭傻腦的孩子被勒死了,可是我們連一絲可疑的動機也找不到。」
此時此刻,警官對奧利薇夫人油然生出一種大不敬的猜疑,而朝他飄來那白蘭地酒的淡香,更加深了他的疑慮。那酒是適才兩人回到宅內之際,赫丘勒.白羅堅持要他的好友當作壓驚特效藥喝下去的。
「沒有嗎?」奧利薇夫人說。「噢,那我得感謝上帝。不過,唉,我也不知道。搞不好她還巴不得那樣呢。可是,警官,如果兇手不是個色情狂,會有什麼人想殺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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