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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6:玫瑰與紫衫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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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這起意外最後以喜劇收場。蓋布利爾和孩子都獲救了;那孩子本來失去意識,但經過人工呼吸急救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孩子的母親歇斯底里地、幾乎整個人撲到蓋布利爾身上,哭著向他致謝並祝福他。蓋布利爾淡淡地回應,拍拍她的肩膀,然後趕回國王旅店換上乾衣服,並喝點酒喘口氣。
「我的態度啊,我的態度合宜吧?我的意思是,我那副嘲笑整件事情的態度?看得出來我只是個笨蛋的樣子?」
「他們的想法很恐怖,反對私有財產。」
我問她:「怎麼說?」
他沉思著說,那不大可能。
他很認真地思考我的話,然後回答說這整件事都是自然發生的。
「你這麼覺得?」
「諾瑞斯太太啊,她看得清清楚楚,真的不大能騙得過她。」他又說他得小心一點。
「不過這麼一來,你不就冒了很大的險?你有可能會淹死耶。」
「不過是件蠢得要命的事。」他說,「尤其想到其實我可以找救援,或是開船過去。問題是,那時根本沒時間停下來思考。」
「他身上一定有著高貴的血統。」她說。
她沒聽出我話裡的模稜兩可。
嗯,我想蓋布利爾會說她的想法非常正確。但我不喜歡卡斯雷克太太,她說話裝腔作勢,就連滔滔不絕、講個沒完的時候,那對小小黑黑的眼睛依然顯得苛薄而且有算計。
我問他到底是在講什麼。
他露出特有的迷人笑容。「聽起來實在蠢得不得了,對吧?」他說,「我的意思是,人們真是他媽的傻。我不會游泳還跟著那孩子跳進水裡,比起我如果根據專業救生程序跳進水裡救起她所得到的讚美還要多。現在很多人到處在說我有多麼勇敢,如果他們有點腦子,他們會說這一切蠢斃了。事實上,這件事確實很蠢。那個真正救了人的傢伙,那個在我之後跳下水救了我們兩個的男人,他得不到一半的讚美。他的泳技一流。他那套上乘的西裝毀了,可憐的傢伙,而且我和那個孩子一直在那兒掙扎,只讓他的救援更困難而已。可是沒有人會這樣看事情,也許只有像你嫂嫂這樣的人看得出來,但這種人不多。」
「每個家庭,」我說,「都有害群之馬。」
那天稍晚,卡斯雷克帶他來家裡喝下午茶。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進入軍隊就是要拿維多利和_圖_書亞十字勛章的。」
這句話讓卡斯雷克太太有點下不了台,於是她就離開了。
「不要小看今天那場意外,」蓋布利爾說,「你等著看好了。每個人會因為這件事又開始談論我的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祝福那個孩子。我明天會去探望她,帶個娃娃還是什麼的給她,這樣也有很好的廣告效果。」
他那張醜陋而專注的臉轉向我,眼睛炯炯有神。「沒錯,你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得到那種東西,有時候需要一點運氣。但我本來就計畫要試試看。我知道那是我的大好機會。日常生活中根本不需要英勇這回事,它幾乎派不上用場,就算有,在還沒有成績之前也是困難重重。可是戰爭就不一樣了,在戰場上,英勇最能發揮它的價值。不是我吹噓,這大概和神經或內分泌之類有關,最終都是因為你剛好就是不怕死。你可以想想,和戰場上其他人比起來,擁有這個特質占了多大優勢。當然我不確定我的機會何時會來……你有可能在整場戰爭中都默默地非常英勇,最後連個獎牌都沒有。或者你的魯莽用錯了時機,害你被炸成碎片,還沒人感謝你。」
「我真的很欣賞真正勇敢的男人……」
「你一定要這樣算計有沒有效果嗎?不能自自然然的嗎?」
「老天,蓋布利爾!」
他補充說:「這樣更好,選舉時,最不希望的就是有很多人真的把事情想得很清楚。」
「你老實說,」我說,「我只是好奇。如果那時候周圍沒有人在看,一個人也沒有,你還會跟著跳進水裡嗎?」
「那樣沒什麼用的,不是嗎?我是說,要不是有其他人幫忙,他其實沒辦法救那個小孩。」
「當然不會,你以為我是什麼?我也有人性啊。我會瘋狂般地衝到階梯那裡,弄艘船,然後拚命地划到她那裡。運氣好一點的話,也許我還來得及救她,她可能平安無事。我會採取我認為最有機會讓她獲救的方式。我喜歡小孩子。」他又說,「你覺得貿易局會願意多給我一些額外的配給券,好補償那套泡水的衣服嗎?那套西裝大概沒辦法再穿了,縮水到不行。這些政府機構好小氣。」說完這個實際的考量,他就離開了。
但蓋布利爾本人倒是十分謙虛,表示這沒什麼大不了。
然後他問我:「我剛剛的答覆還好嗎和_圖_書?」
「但重點是,」我說,「你真的不會游泳?」
他的臉色變了,變得嚴厲而堅決。
「我要好好感謝你,」我說,「替我戳破了一般認為『勇敢的人都很謙虛』的想法。」
蓋布利爾沉思了一會,然後嘆口氣說:「喔,快樂的往事。」然後幫自己倒了杯酒。
「真可惜,對吧?」她說,「諾瑞斯先生竟然是共產黨員。」
「嗯!」聖盧夫人說,「他當然就是為了要出名……」
「我大概可以保持漂浮在水面上划三下。」
泰瑞莎說:「總有一天,你會因為衝動壞了事。」
「這是我這輩子所見過最勇敢的事了,」卡斯雷克對泰瑞莎說,「一點都不猶豫。他很可能會溺水呀;他沒溺水真是了不起了。」
「但是老兄,難道得過維多利亞十字勛章對你來說還不夠嗎?」
「大部分維多利亞十字勛章的得主都是在殉職後才拿到的。」我喃喃地說。
我大笑出聲。
「所以你會若無其事地走回家,就讓她淹死?」
來發文宣的查特利斯太太對聖盧港意外事件也有她的看法。
「我不確定我是否了解你為何認為這種……這種做秀的事情有必要。」
「這是我聽過最勇敢的事了。他們告訴我,你知道,蓋布利爾少校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蹟簡直是不可思議。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他的下屬都非常崇拜他。他的指揮官星期四要來,我會不顧一切幫他宣傳。當然啦,如果蓋布利爾少校知道我打算這麼做,一定會生氣。他為人這麼謙虛,不是嗎?」
在她把下午茶的東西端出去、卡斯雷克也因為工作而需要先離開之後,蓋布利爾沉思著說:「她很敏銳,對不對?」
卡斯雷克太太,一個舉止像貓一樣又裝腔作勢的女人,我不大喜歡她。她跟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都快飆淚了。
「我總不能得意地搓著手走進來說:『真是天賜良機啊!』對不對?」
「你不知道這是我唯一的優勢嗎?我長得不怎麼樣,不是一流的演說家,沒有背景,沒有影響力,沒有錢。但我打從娘胎出來就有這個天分……」他把手放在我的膝蓋上。「也就是不怕死。要不是我得過維多利亞十字勛章,我現在有可能成為保守黨的候選人嗎?」
崔西莉安夫人是第一個告訴我她的看法的人。她幫我帶來一些和圖書書。
「他爸爸是水管工。」我說。
查特利斯太太冷靜以對。
「你知道,」她氣喘吁吁地說,「我本來一直覺得蓋布利爾少校有很好的特質,這件事證明他確實如此,你不覺得嗎?」
那時蓋布利爾正好步行經過碼頭,毫不猶豫地跟著那個孩子跳進水裡。碼頭邊聚集了大約二十五個人,在遠處靠近階梯的那一頭,一位漁夫將船推離港口,朝著他們划過去。但就在漁夫到達之前,另一個男人也跳進水裡救人,因為他發現蓋布利爾根本不會游泳。
約翰.蓋布利爾加一分,我心想。
「可能會吧,我想……但重點是,諾瑞斯,沒辦法兩全其美呀,你得準備好多少要有點壯烈的表現。反正那附近人很多,但是當然啦,沒人想變成落湯雞,可是一定會有人做點什麼事,就算不是救我,也會去救那個孩子,而且旁邊還有船;在我之後跳下水的那個人把孩子救了起來,然後開船的那個人在我真的要沉下去之前趕到。總之,如果真的溺水了,通常靠人工呼吸也可以救回來。」
「你覺得他前途無量?」
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約翰.蓋布利爾這個人,無法決定自己是否喜歡他。他毫不掩飾的投機心態讓我覺得很噁心,但他的坦白倒是很吸引人。至於他做判斷的準確度,很快就有充分的例子,證明他對公共輿論的評估是正確的。
「我之前也想過這件事,可是他身上一定有著高貴的血統,也許在好幾代以前。」
「是啊,他做得很好。選他選對了。黨需要新血,非常需要。」她停頓一下,然後說:「你知道的,也許他會成為下一個迪斯雷利。」
他露出很有魅力的微笑,然後補充說:「你不在意我問你的意見吧?要知道我有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實在很困難。」
「他確實給人這樣的印象。」我說。
「我認為他會登峰造極,他有那種活力。」
「不過我真的覺得,我們這些棒得不得了的子弟兵實在不該掩蓋自己的光芒,應該讓大家知和-圖-書道他們所做過的偉大的事。男人總是這麼不善表達,我覺得這是女人的責任,要把這些事情宣揚出去。我們現任的議員威爾布萊漢,你知道,他在戰爭期間從未離開過辦公室。」
她繼續說:「我們一定要更常請他來城堡坐坐。我會跟艾狄蕾說說看。她的舉止有時候很糟糕,會讓人不自在。在城堡的時候,我從不覺得我們看過蓋布利爾少校最好的那一面,我個人倒是和他相處得很愉快。」
我可以理解為什麼蓋布利爾常常叫聖盧夫人「那個死老太婆」了。
「完全不計代價。儘管不會游泳,還這樣直接跳進水裡。」
「喔,對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沒和他們一樣。每當我想起那些子彈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時,都沒辦法想像我今天為什麼還能站在這裡。我中了四槍,卻沒一槍傷到要害。很奇怪吧,對不對?我永遠不會忘記斷了腿、拖著身子的痛苦,以及肩膀失血的感覺……而且一路拖著老蜘蛛詹姆斯,他一直不停地咒罵,再加上他的體重……」
「一定有。」
「他們也反對別的東西,」我說,「法國抵抗運動的成員大部分是共產黨員。」
她的語氣冷冷的,蓋布利爾立刻看了她一眼。
她繼續說下去,那張布丁般圓滾滾的臉紅通通的,像個小女孩。
「你要跳下去之前不會覺得頭昏腦脹嗎?不覺得胃裡不舒服嗎?」
「兄弟,我一直在四處走動,就是拚命想遇上類似的事,你知道的,像是馬跑掉了、房子失火了、從車輪下救出孩子這類事情。小孩子是最容易達到令人掉眼淚的效果了。報紙整天在報導撞死人的事情,你會以為這樣的機會很快就出現,但是沒有,若不是運氣不好,就是聖盧的小孩都是一群小心謹慎的小壞蛋,真要命。」
「反正我也不會冒險做這種事。那個小孩可能會告訴她媽媽,到時候我怎麼辦?」
「你真的這樣想嗎?天賜良機?」
「你不懂人類的心理,諾瑞斯。像今天早上那場愚蠢的秀,比在南義得到維多利亞十字勛章有用多了。和_圖_書義大利太遠了,他們沒有親眼看到我怎麼贏得那枚勛章,而且遺憾的是,我不能對他們說。如果我可以告訴他們,就有辦法讓他們像親眼看到一樣……我會一路帶著他們,讓他們如臨現場,而等到我說完的時候,他們也一起贏得那枚勛章了!可是這個國家的習俗不允許我這麼做。不行,我看起來要很謙虛,然後低聲含糊地說那沒什麼,隨便哪個人都做得到。根本是胡說八道!很少人有辦法做到我所做的。一團裡大概只有五、六人可以做到吧,其他人都不行。你要有判斷能力,你知道,要會計算而且冷靜,才不會慌了手腳;就某方面來說,你還要能享受那個過程。」
「我沒時間想那些。這件事自己送上門讓我很興奮,開心得很。」
我可以告訴她,其實裡面的算計可多了。
「是沒辦法,但他根本沒有停下來考慮這件事。我欣賞的是這種勇敢的衝動,完全沒有任何算計。」
我想一定是在那之後的一、兩天,有個孩子掉進了聖盧港。一些小孩聚在碼頭邊玩,其中一個在遊戲中邊跑邊叫,結果因為絆倒而跌個倒栽蔥,摔進二十英尺深的水裡。當時潮水漲到一半,港口內水深大約十二英尺。
「如果旁邊沒人在看,這樣做有什麼用?我們兩個都會淹死。而且直到潮水把我們沖上岸前,都不會有人知道。」
「看來他在這裡滿受到歡迎。」
「真是他媽的可惜。」蓋布利爾說。「如果你是商業鉅子,敲定一筆精明的生意,就可以到處炫耀,大家會更敬重你。你也可以大方承認自己畫了一張非常棒的畫。至於打高爾夫,如果你打出低於標準桿的桿數,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好消息。但偏偏講到大戰的英勇事蹟……」他搖搖頭,「你得找人來幫你宣傳。卡斯雷克在這方面不擅長,他中了保守黨那種輕描淡寫的毒。他們只會攻擊對手,卻不知道怎麼宣傳自己。」他沉思了一會。「我已經請我的旅長下週來這裡演講。也許他會用一種不大明顯的方式說說我有多了不起,不過當然啦,我不會要他這樣做,很尷尬的!」
「那個小孩不是拿了你一先令才跳進水裡的吧?」我問。
「誰啊?」
「有了他,再加上今天那個小意外,你應該就沒問題了。」我說。
泰瑞莎去了一趟城堡,我從她那裡得知聖盧夫人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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