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又要做什麼？」她被他強拉著走，剛剛才升起的一絲絲好感，這會兒又被他給破壞殆盡。
唉，希望這樣的平靜能繼續維持下去，要是能乎平安安的度過這三年，他一定會去文武廟拜神還願。
吃完了叉燒麵，天色已經全暗，兩人各自付了麵錢，風琴心想這下可以安安靜靜的去搭她的公車回家了吧？誰知方自在這傢伙卻又拉著她往校門走。
放學鐘響，不多時，學生們便陸陸續續的走出教室，或是成群、或是二三兩兩的離開廣大的校園。
這四個學生隨便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幸好，開學到現在還沒人惹出什麼大麻煩——如果上星期理化教室爆炸那件事不算的話。
沒兩三下，他便解決掉自己的那碗，桌上的小菜，很快地也被他一掃而空，這時風琴碗裏的麵才吃了一半。
她望著他自滿的傻笑，久久才低首淡淡的回了一句，「吃你的麵吧，笨蛋。」
身旁的景物緩緩向後倒退，她的神經仍是有些緊張，不過十分鐘下來，她倒是很確定那些鬼魅的確不敢接近他，雖然她不了解原因為何，可這傢伙真的是該死的好用，而看在這點的份上，她想她可以忍受他一路上的喋喋不休。
她是風雲高中出名的冰山美人，開學三個月以來，身上永遠乾淨整齊，衣著總是完美的一絲不苟，而從小到大無論是大考小考，她的成績總是維持在學年第一。
她小時候便是個早熟漂亮的女孩，現在更是個小美女，還是個聰明的美女，才高一身高就有一七0了，未來幾年可還有向上生長的空間。
要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似乎很簡單，至少對風琴來說是如此。
她可以因為他像痞子一樣吊兒郎當的態度而討厭他，她當然也可以因為這傢伙可供利用而改變印象，當然不是說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多少覺得他變得可以容忍，而且順眼多了。
見她不再搭理自己，方自在忍不住犯賤的又往前一站，笑咪|咪地道：「喂，妳可不可以有點別的表情啊？成天就扳著個臉像晚娘一樣，午休時間過了，我好心叫妳起來上課，妳也表達一下感謝之意嘛。」
望著已漸昏暗的天色，她回首瞧瞧那拿著兩根竹筷磨擦的方自在，然後二度望著那圓凳，跟著掏出書包裏的面紙，將圓凳擦拭過後才認命的坐下。
風琴雖是嘴裏沒好話，但方自在看她低首慢條斯理的吃將起來，心裏不由得樂上老半天。見她專心吃麵，他也捧著湯碗稀哩呼嚕的趁熱吃起麵來。
真不懂這些女孩子，愛漂亮不怕流鼻水，天氣冷穿多一點又不會怎麼樣。班上幾個比較趕流行的女孩子還好，懂得加可愛的圍巾和手套，就只有她，什麼都不加，好像女超人一樣。真是——害他看了莫名其妙就覺得很煩。
滴答——滴答——滴——答——
滷蛋？風琴下意識的搖頭，按著才發覺不對，她幹嘛要回答他！她又沒要吃，何況這裏是大街上耶？
「起立，敬禮。」風琴此時早整理好儀容，面無表情的帶頭站了起來喊著每堂課千篇一律的口令。
風琴嚇得倒退一步，手上的課本和書包慌亂中落了地，還來不及閃避，白影已迅速飄至，原以為又要被纏上，誰知就在那一瞬間，方自在湊了過來，擋住了白影的來勢，然後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白影撞上他卻——被轟然反彈回去！
自從在開學那天遇到這個傢伙後，他就莫名其妙地死纏著她，無視她冷淡的態度和厭煩的表情，他總是一副和她很熟很熟的樣子，親熱的搭著她的肩，叫她一些奇怪噁心的小名，說著一些無聊透頂、言不及意的話。
沒有朋友也沒關係，總比放了感情出去，到最後卻被朋友當成妖怪，甚至被他們認為是鬼女的好。
垂眼看著自己手裏的衛生筷，她沒來由的覺得好笑，唇邊不覺微微揚起，透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意識到楓林大道上，其他學生自動地避開了她，風琴自嘲地揚了揚嘴角。
「你搞什麼？放手。」風琴被他抓著跑，手上的書險些掉了，她終於露出有些氣惱的臉色，不悅地瞪著和*圖*書他。
才要掙脫他的手，她人卻已經被他帶到學校大門旁，而且看到了他所謂的「車」，風琴這才知道他說的車是指腳踏車，而不是機車。
人總是愛看美女的，但像她這樣聰明冷豔又高䠷的美女，一般人卻只敢遠觀而少有人會上前搭訕。
李老師忍不住蹙起眉頭，在心底連聲長嘆。
「老師好——」
方自在半點也不在意，只霸道地硬抓著她繼續過馬路，邊看向左右來車，邊笑嘻嘻的說：「妳先別趕著坐車，對面開了家新的小吃店，那裏的叉燒麵很好吃喲，簡直就是世紀無敵的給它美味，我告訴妳，要是沒吃過那家的叉燒麵妳就枉費此生了。」
方自在睜著大眼，支著下巴笑道：「妳吃一口看看，吃不下我再幫妳解決。」
「你知不知道你很吵？」她不屑地斜睨著他冷冷的諷了一句。
老實說，他從來就不期望這一班學生會乖乖聽課，他們不惹是生非他就要多唸幾聲阿彌陀佛了。
那小她五歲的妹妹從小好動，即使脾氣沒比她這個做姊姊的好到哪去，可風鈴總是將所有的喜怒哀樂大大方方的全呈現在臉上，不爽便是不爽，喜歡便是喜歡——而她，卻習慣了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糟糕！方自在吐吐舌頭，只覺得背部一陣寒意，他乾笑兩聲道：「不是，當然不是——啊，這裏要右轉還是左轉？」
「有！來了！」他從圓凳上跳起來，大腳走沒兩步就到了麵攤邊，去端自己的叉燒麵。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正在拆衛生筷的方自在，開始懷疑他是笨蛋。
十一月的秋天，北台灣的山林透著寒意，風雲高中樹頭的綠葉轉紅了些許。
「你在幹什麼？」趁他喋喋不休的話語因換氣中斷時，風琴抓住機會問出心裏的疑問。
方自在自討沒趣的乾笑兩聲，揮揮手道：「欸——算了，當我沒問。」
他突然煞車，風琴一個沒注意，身子向前傾、頭就撞到他汗濕的背，抱在胸前的課本差點又掉了。
她想大叫，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既憤怒又驚恐的瞪著在眼前飛舞的鬼魂殘像，在心中要它們走開。
快快將嘴裏的麵條嚥下喉，風琴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伸手推開他近在咫尺的大臉道：「你離我遠一點。」
糟，她忘了最近五點多就會天黑！也忘了這地方有多不乾淨！
「很吵。」歐陽青根本懶得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伸手翻了另一頁，嘴裏毫不客氣、字正腔圓、簡單明瞭的回答他。
天色越來越暗了，麵攤老闆娘打亮招牌燈，寒冷的空氣中飄散著油蔥、叉燒、醬油的香味和熱氣。
「已經很晚了，妳一個人坐公車很危險，我騎車送妳回去。」他嘻皮笑臉的說著，全然不把她的不悅當一回事。
燙了舌頭很好玩嗎？男人真奇怪。
「啊，麵來啦、麵來啦！」方自在捧過老闆娘端過來的湯碗，先行端給風琴，「你們女孩子吃起東西慢條斯理的，妳先吃，我動作比較快，吃下一碗。」
我不行，走開！走開啊！
右腳後退一步，她原本已要離開原地，回頭就見她要坐的那班公車已進站停下，眼看人們一一上了車，現在她就算跑過去可能也來不及了，何況她手上抱著好幾本書，肩上還揹著沉重的書包，這一跑起來多狼狽，匆匆忙忙的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風琴這廂稍一遲疑，車子已吐著黑煙駛離。
他還在這邊瞎混，數學老師同時也是班導的李老師已走進教室裏。
鼻端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汗臭味，她轉頭看向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大手，知道自己肩上的衣料不可避免地又被他的汗水浸濕；她蹙了下眉，心底隱隱不爽，右肩一低又快步向前行，避開了他親暱的動作，甩都不甩他一下。
麵才入口，就見坐回原位的方自在滿臉期待的整個人湊上前來，興致勃勃的問她，好像這麵是他煮的一樣。
誰知方自在一伸手便抓住她左上臂，硬拉著她要到對街去。
「各位同學，請翻開課本第十一頁——」望著台下早已在課桌上紛紛趴下夢周公的同學們，李老師無奈的聲音在和*圖*書台上響起。
她有點傻住，愣愣地瞪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怪異行為。
街燈下，飛蟲圍繞。
天氣的確是很冷，聽他這麼一說，風琴盯著那碗熱呼呼直冒白煙、香味四溢的湯麵，有那麼一點點心動。
誰知方自在少根筋，以為她是說不吃辣，回頭就同老闆喊道：「不要辣！」
照他看她一定凍壞啦，所以手才會這麼冰。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他又拆開另一雙竹筷，又開始將兩根筷子互相磨擦，一邊還道：「這家的麵真的很好吃喔，每次想到都讓我口水直流。我老媽做的東西和老闆娘煮的麵差了十萬八千里，簡直有如地獄和天堂之別。我要不先來這裏墊墊肚皮，回家準會被我老媽的廚藝荼毒。」
一碗熱湯麵吃下來，風琴有些納悶他怎能因為如此簡單的理由就高興老半天，這麵又不是他煮的，這麵攤也不是他家開的，真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麼勁？
「什麼廢話，那是生活樂趣。人生來一張嘴，要是只會吃飯不說話，那多無趣啊，妳說是吧？」他嘻然回答，自得意滿極了。
雷易的回答是一記兇狠的瞪眼。
但是，外表冷漠不代表她內心也是冷漠無情，看到同年紀的女孩聚在一塊兒發出歡樂的笑聲，她也會欽羨她們的無憂，也會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員。她曾試著交朋友、試著融入同齡的女孩中，但每次的嘗試，到了最後總是會引發一些可笑的爭執甚至背叛，所以她放棄了，也習慣了，既然她無法勉強自己去迎合他人，那就算了。
別這樣！走開！別來煩我！
也許，不只是這張臉皮的關係，畢竟她這張臉和小妹風鈴有九成九的像，但小妹卻討人喜歡，家裏總是能看到小妹的同學出入其中，至於她的朋友，倒是一個也沒有。
那是什麼？她又驚又懼的低首，卻看見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是血，是血水從她手中滑落地上的聲音。
不是她瞧不起他或是自視甚高，而是那傢伙從來不見有正經的時候，上課打瞌睡不說，邊睡還會邊打呼流口水。整天邋邋遢遢的，袖子永遠是捲到一半，上衣鈕釦三天兩頭就會因為運動激烈而掉一次，頸上的領帶老是鬆垮垮的要掉不掉，滿頭的亂髮，還有那一身汗水，他每次都會——
「玩？哦，妳說這個啊？」他將兩根竹筷喀喀互刷一下，好笑的道：「這不是玩，因為這些衛生筷沒有做得很好，所以有些旁邊會有一絲絲的分叉，要是不這樣磨擦的話，等一下握筷時，不小心就會被叉開的竹絲扎到手。這樣刷一刷、磿一磨，先把那些不平的分叉弄掉，就不會被扎到啦。」
他這吹倒是挺聽話的，說放手就放手，可是卻從旁拉了張圓凳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回頭喊道：「老闆娘，我要兩碗叉燒麵，再切十塊錢豆乾、十塊錢海帶——」
其中聽著他喋喋不休的聲音，風琴越聽越煩，那些人的背景如何，關她什麼事？這傢伙怎麼這麼八卦？她一出校門便左轉，抱著課本越走越快，想趕緊上了公車甩掉他。
「試試嘛，很好吃的喲。」他邊從老闆娘手中接過幾盤小菜擺上桌，一邊慫恿她，「相信我，不會讓妳後悔的啦！老闆娘的湯頭可是用大骨熬上十幾個小時的，現在天氣那麼冷，吃碗熱呼呼的麵是最過癮的，保證妳吃過一次，下次還要再來。」
生活樂趣？鬼扯。她輕哼一聲，不予置評。卻又因他這問題突然想到，開學三個月以來，她似乎從沒見過這傢伙背著書包，便問：「那你的書包呢？不重嗎？」
他剛握住她的手時，只覺得冷冰冰的，昨晚寒流來襲，她這個古板的乖寶寶今天竟還只穿著學校標準單薄的制服，也不見她在制服裏多加幾件保暖的衣物。像他這樣的健康寶寶都覺得很冷了，一下課就跑去打球運動流流汗，免得冷到腦袋空空，何況是她？
「啊，對不起。」他抓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因為大部分的人，無論男女，在她面前都會不知不覺認為自己矮她一截——接近完美的她，總讓旁人衍生出莫名的自卑www.hetubook.com.com情結。
「少年ㄟ，要辣嗎？」老闆又問了一次。
「我、不、吃！」她咬牙沒好氣的說。這個王八蛋，就知道吃，要煞車也不說一下整天吃吃吃吃吃，她看他遲早會肥死！
看她一臉愕然，方自在將車牽出來笑著用下巴點點後座，「上來呀，這可是我的寶貝鐵馬自在號，保證安全又可靠，舒適又大方。」
「風同學、琴同學、風風、琴琴、風兒、琴兒、小風兒、小琴兒！快點起來囉，親愛的琴——」
「右轉。」
「哎呀——好痛！琴琴，妳想謀殺親夫啊？」方自在手腳靈活的接住課本，退了幾步以防她下一波攻勢，嘴上卻不忘怪裏怪氣的鬼叫。
是不錯。麵條香口滑溜，熱湯的鮮味仍在她唇齒徘徊，引人想再吃一口。
她看著他又回頭向老闆娘叫了一顆滷蛋，這時才發現原來兩人已經到了人家麵攤前了。
走在林蔭大道上，偶有落葉飄下。風琴手裏抱著課本從教室走出，不少目光因她的出現而為之轉移。
坐下？在這裏？
班上只零零落落的響起幾聲尊師重道的問候，李老師一點也不覺得受到尊重。不過，對於這一班的散亂，全校老師早就放棄想整頓的念頭，他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只是懶懶地點了點頭。
她因為他的言詞而僵了一下，卻很快便恢復一貫的冷淡，拿出書包中的梳子，將有些散落的長髮重新綁好，瞄都不再瞄他一下。
「耶？」方自在露出一副詫異的表情，用手肘頂了頂一旁正拿著泰戈爾詩集研究的歐陽青，問道：「我很吵嗎？」
「拜拜，過馬路小心點。」這少年可真乖，每天見到他都會和他打招呼，這所學校有不少流氓學生，像他這樣乖巧的可是少之又少，會天天敬老尊賢向他問好的，可更是稀有動物了。
風琴臉一沉，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傻子囉？」
方自在從筷筒中拿了兩雙衛生筷，見她還站著，少根筋的道：「別站著，坐下來啊。再等一下下，麵就好了。」
腳踏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平緩地向前行進。
不——
「啥？」他不解地反問。
方自在忙回頭涎著笑臉問她，「妳吃不吃辣？」
這樣一個像痞子般的人，智商竟然接近兩百，若非親眼見過他在教務處的輝煌成績資料，她是怎麼樣也不相信！
「拿著呀。」他見她沒反應，自動地伸手將她左手抓起來攤開，然後將筷子放到她手心上，再幫她把手給圈起來，握住那雙竹筷。
風琴知道自己真的是有些餓了，眼看街尾不見公車車影，她便秀氣的持著衛生筷、衛生湯匙，舀了一湯匙，吹涼了些試吃看看他所謂不吃枉費此生的美味叉燒麵。
「載我回家！」
打出生至令，她拿過各式各樣不計其數的獎杯和獎狀，但不知是天性孤僻亦或是驕傲的不屑與人為伍，雖然身為學生代表，卻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一張臉更是少有情緒波動。
「很好吃吧？嘿嘿。」他咧嘴一笑。
「你的麵不燙嗎？」他剛開始吃時，風琴見他一口又一口，忍不住問。
唉，他和王老師學歷相當、經驗也差不到哪去，為何王老師就能教到一些正常的學生，他卻被分派到這些問題學生的班級？
原以為這就是她的學生生活，以為她的高中該也是這樣度過，沒想到——
「喂，阿青，你很不夠意思喔！」方自在悻悻地轉身，隨即滿懷希望的睜大眼，裝出可愛的模樣，討好地問另一旁雙腳|交疊擱在課桌上的雷易，「小雷，你說，我沒有很吵吧？」
「怎麼樣？」
在黑暗中回首，鐘聲遠去，卻聽得另一陣流水滴落的聲音。
那傢伙還沒唸完，風琴早已從課桌上清醒過來，然後冷冷地瞪著那仍不知死活將下巴擱在她桌邊的王八蛋，下一秒，被她拿來當枕頭的課本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臉上飛去。
「妳的書包可真重，每天背著這麼重的東西妳不嫌累嗎？」他剛撿起她的書包時，還以為她在裏面擺啞鈴呢。
風琴兩眼一翻，十分確定這和-圖-書傢伙一定是個白癡！
因為在馬路上拉拉扯扯有些危險，她等到了對街才立在原地站穩了身子，不肯再走，硬是扯回自己的手，冷著臉怒瞪他道：「方自在，放手！」
她所能採取的，只有消極地繼續假裝沒看到、消極地認為她的性情已定，不能和樂的融入群體，因為就算是被人稱為驕傲的冰女，也比被人當作神經病或是鬼女來得好，而且，若她回應了其中一個魂魄，一定會招來更多想和她說話、甚至利用她的冤魂，然後讓那些東西越聚越多，到最後讓小學二年級那般慘烈的靈異事件重新上演。
哪裏傳來的鐘聲？她恍惚中只隱隱感到一股難受的壓迫，為什麼會有鐘聲？是喪鐘嗎？喪鐘——
他們一個是黑道大哥的兒子，一個是商界大老的兒子，另一個則是本校創校理事長的寶貝孫女，再加上一個不像天才的天才。
黑暗中，鐘聲在響，噹噹——噹噹——噹噹噹——
她不信任的瞪他一眼，二話不說就往公車站牌走去，方自在見狀忙騎著單車跟上，皮皮的道：「琴琴，別這樣嘛，給點面子，賞個臉嘛，不然自在號會哭泣的說。」
「是啊，拜拜。」
我無能為力！你們找錯人了！離我還一點！
豈料卻見風琴一手抱著快掉的課本、一手捂著鼻子瞪他。
「方同學，妳的麵！」老闆娘喊道。
從小，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太將情緒外放，兒時受過的教訓，更讓她明瞭縱使她不想，甚至不肯面對，她仍然得一輩子背負著那樣的異能；她永遠都不可能變得平凡，那天生的異能早已根深柢固地影響了她的性情。
她長這麼大從沒坐過腳踏車後座，但也沒白癡到相信他所說的。笨蛋也曉得那鐵架坐起來有多麼的不舒服，而且從這兒到她家坐公車都要二、三十分鐘了，更何況是坐「腳踏車」，她屁股不痛死才怪！
真是沒有天理！
是嗎？風琴將麵條弄到湯匙上，然後到碗裏盛了些湯，吹涼些才又入口咀嚼。腦海裏想的卻是，印象中好像是誰也曾這樣說過，麵要趁熱才好吃——
「小琴兒，等等我啊！」
「要不要辣？」炸鹹酥雞的老闆問。
「哪，給妳。」他像是沒發覺她原本想離開的意圖，只笑著將那兩根磨擦過的竹筷遞給她。
「王伯好。」經過校門時，他笑著和守校門的工友打招呼。
一抹冰涼濕滑的東西從她右臉頸項邊滑行而過，不斷的在她耳邊哀求。
「燙啊，不過麵要趁熱才好吃、才有味道。」他嘿笑著回答，說完又繼續低頭猛吃，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另一股模糊不清的鬼魂從另一頭湊了上來，哀怨地說著。
是了，是她那個一手創立風雲高中的爺爺說過，不過她記得爺爺說的是，麵要趁熱吃才過癮！
「妳沒事吧？」方自在跳下單車，幫她撿起掉落的課本和書包，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像死人的風琴，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他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停了下來，轉頭又問她，「妳吃不吃滷蛋？」
「琴琴，妳怎麼不等我？」方自在漾著開心的笑臉，三步兩併地追上來一把勾住風琴的肩，「我叫妳好多遍，妳沒聽到嗎？」
救我、救我、救我——
在這之中，他先是看看坐在窗邊兩腳仍擱在桌上，正閉目養神的雷易；又瞄了下雷易前面，一派優閒地在數學課光明正大拿著泰戈爾翻閱的歐陽青；目光隨之落全歐陽青旁邊一臉冷然的風琴，最後才看向風琴身旁，老是嘻皮笑臉的活寶方自在。
這個討厭的傢伙！
就是這個！
「你每天說這麼多廢話，不嫌累嗎？」她忍不住口他一句。
這傢伙說什麼鬼啊？真是受不了他！
對，就是沒有天理！生平第一次，她對別人的考試成績在乎起來。
那個痞子，那個一天到晚打混摸魚、嘻皮笑臉的傢伙，怎麼可能和她考出相同的成績。
「書包？嘿，我沒那種東西啦，傻子才會整天揹著這些死書來來去去，我全放學校抽屜裏啦。」方自在輕鬆自如地踩著腳踏車，想也沒想就回答。
因為學校是在山谷裏，所以公車半小時才有一班和*圖*書，一想到要再等個二、三十分鐘才會有車過來，她就莫名覺得右肩上的書包和手上抱著的課本有些沉重。
「騎車？」他們才高一，他應該還不能考駕照吧？更何況照他行進的方向，一副機車停放在校門口的模樣，怎麼可能呀？風雲高中禁止騎車上課的，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要她坐下，吃這種路邊攤？
「你為什麼一直玩這筷子？」
風琴又蹙眉，奇怪地盯著他遞過來的竹筷。
其中聽到方自在那傢伙調侃的聲音，風琴忍不住皺了下眉頭，腳下不停，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但她知道，周遭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
再加上前兩天第一次段考成績公佈，這個痞子竟和她同時並列全學年的第一名。當她在公佈欄前看到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躁鬱，只覺得真是——
於是，風琴就這樣形單影隻的度過了小學、中學，習慣了那些打量審視的目光，習慣了他們私底下傳來傳去的八卦流言，習慣了以一張沒有表情的臉面對眾人。
她將雙手緊握成拳，奮力甩開那莫名冒出來的血水，眼前浮現交錯朦朧的白影，帶著悲苦的氣息。
腳踏車後座的鐵架如她所想的，一點也不好坐，可至少安全這點他說對了一半。
在經歷過幾次嘗試後，風琴明白，就算她不在人前使用能力，或者假裝沒看到那些在空中飄蕩的幽魂，她依然無法讓普通人接受她。
「那你就讓它——」風琴沒好氣的回頭唸他，誰知卻看見方自在身後，學校大門口處飄著兩團白影，她頓時啞了嗓子，臉色立即刷白，連「哭死算了」這四個字也全卡在喉嚨裏！
方自在當然沒那麼容易就放棄，兩個大步又跟上，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只一個勁兒的和她並肩走在一起，一手插在褲袋中，一手不時笑咪|咪地和一旁觀看他倆的同學打招呼，同時不忘和她閒扯。「昨天晚上妳有沒有看電視啊？原來我們學校很有名耶，我看了新聞才知道，咱們一班有個建築業龍頭鴻飛建設的小開，三班的班長還是市長的兒子，四班白水靈的爺爺是軍界大老白將軍，六班還有位和我同姓的影視紅星方中擎，我們班的小雷則是黑道大哥的兒子，阿育他老爸聽說也是商業大老——」
聞言抬頭，一入目就是他的俊臉，她差點被他那張放大的臉給嚇到，所幸她天生冷靜，夠鎮定，才沒因此嗆到而噴他一臉麵條。
「放學啦？」王伯拿著竹掃帚笑呵呵的問。
終於受不了它們的死纏不休，她用盡全力在心中大喊，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她身上冒出，倏地——
這其實也是她到現在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主要原因，男的仰慕她、女的嫉妒她，以致於沒人敢接近她。
方自在只好又問了風琴一遍，「妳吃辣嗎？」
「我知道，拜。」方自在笑著揮手和王伯道再見，跟著又回頭對風琴繼續說道：「哇，隨便數一數，咱們這一屆的風雲人物還真不少，妳爺爺還真會取名字，有這些個名人子女在，想不翻雲覆雨我看都有點困難。」
是嗎？原來是這樣子的。她從小到大沒吃過路邊攤，所以不是很清楚，剛剛還以為他在發什麼神經呢。
風琴有些忿忿不平的加快腳步，不想搭理那還在身後追趕的人，她越想就越覺得生氣。
妳可以的、可以的——可以——
「我不餓。」她擰眉說道。
她鷘詫地瞪大了眼望著他，再看看他身後那兩團想上前卻又不敢的魂魄，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風琴臉上出現非常急切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抓著他。
他聽話的右轉，然後努力的想轉移話題，眼角正巧瞄到一家賣鹹酥雞的攤子，立即在攤前緊急停下車道：「老闆，一份鹹酥雞！」
風琴看了下身後車來人往的大馬路，再瞄瞄腳下有些殘破的紅磚人行道，然後看看身前那張有些油膩的桌子和一旁塑膠製的圓凳——
她生氣的在腦海裏想著，伸手抓開那像蛇一樣想纏繞住她脖子的靈體。
那兩團白影似乎在同時發現她的存在，尖嘯一聲便飛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