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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龍君

作者:黑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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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啊,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是呀是呀,中原那兒人可多著呢,還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靈兒一臉熱切,不忘抱怨一下,「上回經過時,玄明拚了命的趕路,我根本沒玩夠。再且你知道,古人說過嘛,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老待在同一個地方,多無趣呀!你陪咱們到中原走走,然後我再帶你到沙漠玩,好不好?」
他側身閃過,伸手要抓那女子,可她卻慌忙退開,從樹頭上摔了下去,若非底下另一名大眼姑娘扶住了她,只怕她連站都站不穩。
室內充塞著詭譎的氣氛。
小宛硬拉著靈兒跪下,用苗語斥喝著,「住嘴,別惹這位大爺發火!快跪下道歉。」
「唉呀,糟糕!」靈兒叫了一聲。
「怎麼?」小宛開口,雖然其實她大概曉得是怎麼回事。
應龍見狀,不禁惱火,為她顯現出的慌亂不安和她眼底藏不住的驚恐。
上游連日的大雨為洞外的河帶來充沛的水量。
小宛坐在岸邊石上,看著靈兒洗濯換下的衣物。她雖能站能走了,卻仍無法持續太久,更別提蹲了,是以雖然靈兒洗衣的技術有待加強,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靈兒虐待那些衣裳,而無法幫忙。
「和闐?很遠嗎?」小宛邊穿針線,邊和她聊。
他見過這條珠鍊,很多次。
小宛愣愣怔忡地坐了起來,靈兒從洞外走進。
她沒什麼胃口,不過還是接過碗,意思意思的喝了兩口。
他在她快被打死時,出面制止了那場騷動。
古人說得好嘛,好女不跟惡男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小宛倏地抬首,然後看見了他——應龍。
一旁的靈兒呆了呆,可被這兩個人給弄胡塗了。
「沙漠就是沙啊,一丘又一丘的黃沙,不像這地方那麼多樹,也沒那麼多水。不過啊,那兒的天很藍、很乾淨,常常都見不著一絲雲彩,若是在山腳下,則有整片翠綠的草原,放眼望去,天地問好像只剩自個兒一般,讓人覺得很渺小——」
他屏住氣,凝神豎耳地站在原地,冷聲開口:「小宛。」
「和闐附近。」靈兒一屁股坐在她身邊說。
隨著叱喝而來的,是數顆石頭。
「把頭抬起來!」他握緊了拳頭低咆著。
他眼一瞇,停下了腳步,命令著:「把頭抬起來。」
只是個針孔而已,和她受過的傷相比,被縫衣針刺傷根本不算什麼。
「白小宛!」
靈兒正要再問,卻發現她眼角滑下了淚。
他不會認出來的!不會!
為了自個兒的小命著想,她萬分識相地沒再嘗試和他抗辯,可https://m•hetubook.com•com才走了一步,小宛卻緊急抓住了她的手,好像她是救命的符咒。
他緊握著拳,壓住想將那大眼姑娘丟出去的衝動。
那咒法一解開,靈兒立刻跳了起來,怒瞪著他問:「你是誰啊?」
她抬首看天,發現遠處的雨雲往這兒移動。
他怒瞪著那管閒事的小姑娘,迅速向她倆逼近。
她僵了一下,沒動。反倒是大眼姑娘哇啦啦的叫著:「喂,你怎麼那麼霸道!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說啥?我聽不!唉呀——」靈兒話說到一半,膝後方被小宛用手一拐,結果還是跪了下來,萬分狼狽的。
她躲得太快、太小心了,一般苗女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技巧。
她從小便戴著它,從未取下,從未!
「大爺,求求你別傷我妹妹。」她故意用很重的鼻音說話,語音顫抖著,像極了怕死的姑娘。
他停住,林子裡聽不見任何足音,那安靜教他心中的篤定加深。
當時她早就昏了過去,手裡卻還緊緊握著搶回來的龍牙。
靈兒由不得自己地張著大嘴,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這男人伸手將她的手撥開,把小宛抱起。
他在看清她的臉時,整個人一震,臉色刷白!
「不用了,我有帶著。」靈兒皺了皺鼻頭,從腰帶裡掏出針線包給她。
當她跪著,當她就那樣對著他磕頭,他完全無法反應,只能僵硬的瞪著她,他沒有辦法當場拆穿她——在她捨棄了自尊、扮演苗女村姑也不願認他的那一刻,除了震懾與憤怒,他什麼也無法想!
這傢伙明明叫的是小宛的名,而且小宛一見到這男人就嚇成那模樣,分明是識得他的,為何這會兒又不認呢?
她的臉已經毀了,她穿著苗族村婦的衣服,她的腳因為劇痛一拐一拐的,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被這場打鬥嚇壞的普通苗女。
一股森冷的殺氣迎面襲來,頓時教靈兒將最後一個字給吞回肚裡,嚇得結巴改口道:「前——前面鐘乳石洞裡——」
那曾是她死也不肯做的事啊!我曾經愛過你——驀地,她說過的話再度響起,他一震,臉上血色盡失,只覺得喉嚨發乾。
大眼姑娘被他兇狠的語氣和臉色嚇到,卻仍護住她,白著臉頂撞回去,「那麼大聲幹嘛?」
「老家?你老家在哪?!」小宛將那長衫擰乾,拉平。
「沒關係啦,是我不好,你身子還沒好,還是該讓你多歇著。來,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靈兒眨了眨眼,沒有考慮多久,便站了起來。
諷刺的是,那白牙的確只是狗牙。
快追!再不追來不及了!追誰?
「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她緊抓著靈兒的手,整個人幾乎躲到靈兒身後去,輕顫著道:「沒有什麼恩怨,我不——我不認識他,沒有什麼好說的。」
「是啊,除了它常常整年不下一滴雨之外。」靈兒笑了笑道:「不過這兒呀,雨水又太多了,我來這地方才幾天,這裡下的雨就比我在那兒好幾年見的還多呢。倒是中原那兒的天氣剛剛好,不會太濕也不會太乾。唉呀,對了,既然你沒地方去,乾脆等咱們事情辦完之後,和咱們一塊兒去中原玩吧。」
剎那間,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他飛馳入林,急著確認,可那林子裡已無她的身影。
完了完了,又昏了,這下她該怎麼把小宛帶回洞裡啊?
小宛僵住,臉色死白的看著那男人。
是應龍。
不是夢!他人就在外頭!
那兩個人背對著她,可林中沖出第三個人,而那人是正面迎來的。
它跌落,他轉頭她急切的蹲下,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衫全塞進竹簍,跟著轉身便跑。
她聞聲整個人一震。
瞪著昏迷沉睡的女人,他知道她就是小宛。
「出去!」他冷聲低咆。
「聽起來——很不錯。」
「什——」小宛一僵,手中的碗差點摔落,顫聲道:「你說什麼?」
他臉一白,像是被她甩了一巴掌!
是夢嗎?
色澤斑斕的珠子在燈火的映照下散發出溫潤的光澤,項鍊正中的龍牙卻相反的莫名森冷。
「不用了,靈兒——」小宛想要說這沒什麼,可靈兒早已入洞了。
他不知道,兩邊的人都入了林,然後,他發現他動了。
「呃——抱歉——」發現洞裡沒多出個人,小宛鬆了口氣。
唉呀,她聽得懂耶,幸好他說的不是那個什麼語音濃重的方言。
大眼姑娘扶著那女子,怪叫威脅:「喂喂喂,我警告你別過來,不然我不客氣了!」
這認知教她睜大了眼,整個人顫抖了起來。
「沙漠——是什麼樣子的?」她縫著那衫上的破洞,好奇地輕聲問。
雖然知道不可能,那女人穿著苗族的傳統服飾,右腿跛著,可她那身影——她住東跑,蚩尤帶著魃往西!
衣多是濕的,有些重,她忽略那隱隱作痛的右腿,捧起竹簍回山洞。
如果她真是小宛,那她一定還在附近。
可——其實走了也好,反正,靈兒說得也沒錯,這兒,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瘋狂的行為,把一干在場的人與妖都嚇壞了,等他們發現她幾乎殺了那小妖,才紛紛出手,卻還是無法將她拉開。
她心裡急得要命,卻動彈不得。
就在hetubook.com.com她覺得自己快要憋不住時,他一旋腳跟,火大的轉身走出洞去。
發現她臉色死白,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靈兒這才慢半拍地察覺她的驚恐,「小宛?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可才走沒幾步,突地,遠處傳來打鬥聲,那聲音急速接近,她警戒地循聲回頭,氣動所帶起的風揚起她的髮,還沒來得及找掩護,對岸林子裡便飛出兩條人影。
躲起來!快躲起來!他還沒看見,快躲起來——她腦海裡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她的身體卻完全不配合,她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輕撫著在她頸上的那串珠練,久久。
靈兒想回答,卻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因為她連嘴都合不上了,更別提要答話了。
洞口傳來微光,顯示天色已晚。
「中原?」小宛一愣,停下了手邊縫衣的動作。
「當然,和闐在關外呢,出了關之後,順著南絲路過沙漠,要走很久很久才會到的。」
「出去。」他說。
小宛?
離開苗疆嗎?
應龍聽到了聲音,他知道他該追去,可他的視線卻離不開那女人的背影。
為什麼不肯承認?
小宛緊抿著唇,一句話都不肯說。
靈兒話聲方落,洞口的光線便被人遮擋住。
七彩琉璃珠。
越河,往東。
曾經。
當她察覺他終於信了她所扮演的角色,匆匆離開時,她才停下磕頭的動作。
靈兒聞言可傻了眼,「啥?妹——」
小宛半個身子仍躲在她身後,至於前面那個——靈兒大氣不敢喘一下,偷偷瞄他一眼,只瞧他緊握雙拳、額冒青筋,兩眼直勾勾地瞪著她身後的小宛,她還真怕他要是再瞪用力點,會爆血管呢。
「好了,現在你要不要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住哪?」
「啊?喂!小宛?你怎麼了?小宛?」靈兒七手八腳扶住她,一臉驚慌。
他不會認出來的!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一會兒玄明就回來了,一定可以將這壞蛋給打跑的!對,一定!
「小宛,你到底在搞什麼?」靈兒回過神來,忍不住皺起眉頭問。
應龍拍出一掌,背對她的男人以刀相對,兩個男人相交的氣勁爆出一聲巨響,衝擊著周遭空氣。
話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舌頭。
靈兒雙膝一落地,才想爬起來,誰知小宛不知使了什麼手法,竟讓她兩腿無力站起。她還沒來得及驚慌哀嚎,卻見小宛竟然開始磕頭,嘴裡還說著地聽不懂的話言,看得她一時驚愕地張大了嘴。
「對了,外面那傢伙到底是誰啊?」靈兒坐在她身旁,皺著鼻頭抱怨道:「他真是有夠惡霸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和_圖_書,連我家爺都比他好多啦!」
「我——」小宛抬起頭看著靈兒,她張嘴想說話,卻只覺得一陣暈眩,跟著她眼前一黑、往旁一倒,就昏了過去。
蚩尤抓住了他閃神的機會,帶著魃重新沖入林子裡。
對這聒噪的姑娘失去了耐性,應龍一哼聲,揮手就要解決掉她——「不要!」察覺到他的怒氣,小宛轉而急急將不知死活的靈兒護在身後,一張臉終於抬了起來。
是龍牙!
她總是戴著它,從不離身。
他那陰狠的眼神駭得靈兒打了個冷顫,不由得氣弱了下來,不過還是很不甘心的道:「住哪關你屁——」
「住哪?」他不理她的問題,只不耐的重複,一臉冷。
「你不認識我?!」他無法置信地瞇眼,右額上的青筋隱隱抽搐著。
然後,他走了。
還給我,把龍牙還給我!
看來是要下雨了。
右側樹上傳來一聲短促幾不可察覺的聲響,他立刻飛身上樹,一旁卻傳來一聲嬌斥:「喂,你幹什麼?」
他見狀,手一揮,輕易便解開大眼姑娘的定身咒。
他對那無聊的叫囂置之不理,兩眼直盯著那女子。
一個是惡鬼般的壞蛋,一個是心驚不安的弱女子。
小宛見狀站起身,將長衫和靈兒洗好的衣裳一塊兒收到竹簍裡。
後來,雲娘才從她那和蚌殼一樣緊閉的小嘴裡套出話——她是棄嬰,而這,是她爹娘留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
她始終低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那才不是龍牙!你這小白癡,這是狗牙!
她就那麼不願意見他?甚至寧願跪地求饒?!
可可可——可是這傢伙真的看起來很恐怖啊——看著那男人抱著小宛往河邊走去,她沮喪的皺眉,隨即安慰自己。
就在她以為自己小命休矣,他會出手殺了她時,那壞蛋卻看著她,開了口。
「剛剛你突然又昏了過去,可真是把我嚇壞啦!」
果然,只見靈兒懊惱地拎起那洗到一半的長衫,一手穿過那中間的破洞,「可惡,又破了!」
靈兒愕然地回頭看她,只見小宛一臉慌亂,死命地抓著她的手,眼中有著無言的懇求。
她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接過了手,道:「你去拿針線來,我想應該還可以補救。」
「這兒的布料真是不經揉,我老家那兒,任我搓揉捶扁還很耐用呢。」
「說啊!」他臉孔瞬間扭曲,面目猙獰的咬牙迸出這句:「把你的頭抬起來看著我說!」
靈兒聞聲倏地轉回頭再看他,卻驚見俊美的面容看來有如修羅,嚇得她撫著心口退了兩步。
小宛被那氣勁震得腳下踉蹌,她的手握不住竹簍。
這——教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啊——「hetubook.com.com呃——」靈兒看看小宛,再看看他,雖覺惶惶,仍鼓起勇氣,試著開口:「我說你——你兇什麼兇啊?就——就算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可她——她還病著呢——又跑不掉——你有話可以慢慢說啊——」
想起稍早在林子裡,她刻意演出的那場戲,他神情不由得有些扭曲。
正當她不知該怎麼辦時,剛剛那壞蛋竟又去而復返,她嘴才張開還沒來得及出聲呢,就被他用法術給定住了。
她是突然驚醒過來的。
走了,也好——也好——一陣刺痛從指尖襲來,她回過神,發現右手上的針不知怎地刺在她左手食指指尖。
「就是在林子裡追你的那個啊!」靈兒眨了眨大眼,渾然未覺她神色不對,只好奇的問了一串問題,「那時你說的是哪裡的話啊?你為什麼要跪他,還和他磕頭?」
「哇,你怎縫到自己啦?糟,流血了——等等,來,壓住、壓住!」靈兒拿手絹按住她的指尖,轉身跑進不遠處的山洞,「別放開喔,我去拿藥。」
她昏迷的那一晚,他將它換了過來,只因她用她的生命守護著它。
看著手指上的手絹,她心頭一陣暖。
小宛怔忡地看著興奮的靈兒,她從小生於斯、長於斯,從來未曾想過要離開這兒。
因為她臉上醜陋的疤?因為她跛行的腳?
他僵直的瞪著那倉皇逃走的女人,心跳加擂鼓。
小宛被逼急了,一咬牙,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他,臉色死白的道:「不、不認識,我不認識——你認錯人了!」
她大吼一聲沖了過去,像野獸一般,張嘴咬住了搶她東西的小妖頸項,無論對方怎麼打罵又扯又拉,就是無法將她弄開。
不自覺握緊了那珠練,龍牙戳刺著他的掌心,他卻沒有鬆手。
「大爺,求你饒我們一命,求求你、求求你——」小宛一次次的對著他磕頭,不斷地用苗語重複這幾句話,磕得她頭都昏了。
見狀,靈兒摸摸鼻頭,暗歎口氣,識相的閉上嘴。
「我——」她有些迷茫,不確定自己究竟怎麼了。
可,讓人如此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一陣涼風吹過,帶著冰涼的水氣。
小宛垂著頭躲在她身後,抖得更厲害了。
那次之後!堡裡沒有多少人或妖敢再招惹她。
娘呀,她是很想出去啊!可小宛抓著她的手,教她怎麼走啊?
哇,終於——靈兒吐出一口長氣,放鬆的翻了個白眼,跟著她轉身看著小宛,開口就問。
不,不是小宛,不可能是小宛。
應龍眼一瞇,還沒說話,就聽小宛突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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