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冷靜！」他連忙出言安撫，「我只是想確定你跟你父親的親子關係嘛，這攸關你跟江雪有沒有未來啊！」
「這樣不行，濕衣服要脫掉——」他直覺的看向顏煦。
「我去看她！」顏煦想也沒想的就跟著跑出去，那眸中來不及掩飾的深情，讓韓羽、韓楓、杜行葦跟唐毓修都嚇了一跳。
他搖搖頭。「不用了。」他拿起披在沙發上的浴巾擦拭頭發及濕衣服，擔心的眼眸則盯著一樓的主臥室。
「嗯，可是我接受治療，沒想到竟活下來了，上天顯然還不想要我。」
「放開我！」她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
顏煦擁著渾身發抖的韓江雪進到屋內，看著好友道︰「抱歉，我記得你說今天要回甦澳，你這兒離我們最近，所以我直接過來碰碰運氣。」
她暗暗的鬆了口氣。「她是恨死你了，不過，沒有太久，她就嫁給一個外國富商，我們就很少往來了。」
「夠了，江雪！」他痛苦的緊緊擁住她，「我這一生不會再愛任何女人，不會有任何女人，你聽到了嗎？不會有的！」
「當初你母親是在醫院跟你父親偶遇，才將你是他孩子的事說出，但這不合乎常理，」陳明暉搖了搖頭，「當時她已病入膏肓，早該安排你們相認才是，不然，她一走，你這輩子不就只能留在育幼院——」
顏煦這才轉身走進主臥，室內開著暖氣，浴室的門是半開的，他的視線正好瞧見韓江雪陷入沉思的神情，眉宇之間有著一抹哀傷。
「我不冷。」
「呃——好，我們陪你進去。」韓楓跟韓羽都能感受到小妹的傷痛，但她看來太疲憊，所以她們什麼都不問，三姊妹即進到房間去。
「帶我走，好不好？」韓江雪突地仰頭問他。
「很謝謝你們。」他看著這對夫妻，心中滿是感激。
他臉色丕變，黑眸竄出一絲火花。
既然他們的心都這麼痛，讓它痛一次就夠了！
包括從小到大，每個人的眼神就只看到韓盈盈，同樣是孤兒，她卻擁有最多的愛，而後，郭勝哲出現，他也只看到她，就連他發現自己罹癌時，為了怕韓盈盈傷心，還故意演出一場騙局，只希望她能去追求另一個幸福。
「我說這家蛋糕店的蛋糕少做了兩個男娃娃，對不對？行葦。」渾身散發著一股狂放不羈的灑脫氣質的唐毓修數著蛋糕上的娃兒，有點不滿意。
「傻瓜！」她心疼的搖搖頭，目光移到神情蒼白的好友身上，「為什麼？我那麼相信你，把你看成唯一的至交好友、好姊妹，你怎麼可以？！」
爸爸、姊姊、未來姊夫們也全關心的看著她。「怎麼了？」
他不該走進去，他很清楚，但他的雙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來到她身邊，這一看，才瞧見她的臉上也有兩行淚水。「江雪和-圖-書。」
顏煦馬上走向她問︰「她還好嗎？」
「天啊！太好了！」她淚眼模糊的撲向郭勝哲懷中。
「求你，我真的好累，我的腦袋一直轉啊轉的——」
他看著突地從浴池裡站起身的韓江雪，美麗的胴體就在他眼前。
以藤編家具為主的清簡風客廳裡，眾人憂心的眼眸全看著進門的小倆口，兩人的臉色都很蒼白，身上的衣物也都換過了。
他錯愕的看著緊緊抱住自己的唐秋水，眉頭一蹙，有點不自在的回頭看著一個間隔在幾盆花卉後的窈窕身影，緩緩推開在他懷中啜泣的唐秋水。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說給你聽！」
她抽抽噎噎的哭著。不會有任何女人，但也不會有她，她可以這麼自私嗎？他值得擁有最好的愛啊，他是那麼好、那麼溫柔、那麼善良，不該孤老一生的——
郭勝哲找了好幾家徵信社，終於在半個月後查到唐秋水的行蹤，他也刻意的安排一場偶遇，到唐秋水每天必到的一家咖啡屋用餐。
滂沱大雨、澎湃怒海、刺骨海風，兩個相擁在雨中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不，你不知道她們有多愛我，」她眼眶泛紅，「老天爺一定是生氣了，才不準你來愛我，因為我比多數人幸福、擁有好多的愛，卻還貪心的想擁有更多。」
顏煦身形一震，怔愕的看著好友。
顏煦點點頭，開車載她離開。但要去哪裡？他不知道，她也不再說話，空洞的眼眸凝視著窗外，無聲的清淚卻不時的跌落眼眶。
韓盈盈在微笑的看向麼女時，愣了一下，關心的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江雪，你怎麼在哭？」
他搖頭。他對她仍有感情、仍有欲望，他怕控制不了自己。
顏煦搖頭。他還得過自己這一關啊。
他仰頭一翻白眼，再瞪向他。「世俗的眼光算什麼？真的愛她，就放手的去愛她！」
「可以的！」她翦水秋瞳閃爍著盈盈淚光，幾近央求的道︰「我們忘了兩人的兄妹關係，像是時間回到了從前，我們深深的相愛著。」
午夜十二點，居然有人按門鈴，陳明暉原本大為光火，但一開門，看到是渾身濕透的顏煦跟韓江雪後，怒火頓熄。
「對。」
「當然不算，我又沒答應嫁給你！」美麗慧黠的她嗔了男友一眼，立即被他抱進懷裡。
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勉強壓抑喉間的酸澀，止住了眼眶微酸的淚水，卻在不由自主的瞥向顏煦時，淚水潰堤了。
他凝睇著那雙痛苦的眸子。都是他的錯，是他將她帶入痛苦深淵的，他拒絕不了。
「但是，」韓江雪淚如雨下的看著他，「我真的愛你，好愛好愛，怎麼也停不了，一想到你的將來不屬我，會有另一個女人——」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的眼神看向那片漆黑大ｍ•hｅtubook•ｃｏm•cｏｍ海。
「嗯，我讓她泡個熱水澡。」她給丈夫使了個眼神。
她一怔，連忙拭去淚水，抬頭看他，他竟還是一身濕。「你怎麼？」
「盈盈她——恨我嗎？」
她想清楚了，也願意厘清兩人的關係了嗎？他心痛的看著強顏歡笑的她。
她豁出去了，反正她早就一無所有！她氣憤的道出內心的不平。
「江雪，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他會心疼的。但這句話，他只能留在心裡。
「江雪——」
他神情凝重的看著好友。他不想再探討下去，逝者已矣，他怎能為了自己跟江雪的未來，去質疑一生短暫又辛苦的母親！
「夠了！」
韓楓立即看向父母。「爸、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盈盈望著唐秋水那雙冒著妒火的淚眼，她傻了，呆了，心卻更痛了。
怎麼會？！她臉色慘白的看著她，踉蹌的倒退兩步，虛弱的扶著一旁的桌子。
他明白的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這裡就交給你們，衣櫃裡有衣服別客氣，咱們是兄弟。」
「哇塞，你們這兩隻落水狗，怎麼淋得這麼慘？！」
他邊說邊看著妻子拿浴巾包住嘴唇發白的韓江雪，又拿了另外一條擦拭她的頭發，他搖搖頭，走近她們。
韓盈盈的眼眶泛著淚水。她真的很難相信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會如此待她！那幾年她帶著三個小女孩，日子過得有多苦，她全看在眼裡的。
她渾身一震，不安的看著他。「你見到她了？」
月光如橋，韓江雪淚如雨下的在紅磚道上奔胞，追上來的顏煦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江雪！」
他是用深情的眼神在看她的，只是多了一絲他人幾難察覺的痛苦，但她熟悉、太熟悉，那是很深、很深沉的痛。
「我今晚真的沒辦法留在那裡，我無法呼吸，我求求你。」
只是，令她難以置信的是——
「好！」客廳裡的鄭玉麗一看兩人的狼狽狀，連忙跑進浴室拿毛巾。
他無言。
韓江雪一人獨處在這間由凱蒂貓飾品包圍的粉紅色房間，她的淚水再次滾落眼眶，她緊抱著棉被，憶起顏煦扔掉她的抱枕，想到他代替那抱枕讓她抱著時的甜蜜往昔。
她哭泣著，「我也不想的，但我沒辦法，我的心好痛，我快要窒息了，嗚嗚嗚——」
顏煦神情平靜，但擔憂的黑眸不時的瞥向回程路上便一直靜默的韓江雪。
「就三天，之後，我就喊你哥哥，再也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她伸手摸著深愛的容顏，「也不會強佔你的愛，你可以去愛別的女人，娶別的女人，我會喊她一聲『嫂子』的，好嗎？」
郭勝哲走到她身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用再聽下去了，我們走吧。」
那種眼神他們一點都不陌生，可是怎麼可能——
午夜三點，顏煦帶著https://m.ｈｅtｕbook.coｍ.ｃｏｍ韓江雪回到她與姊姊們的住家，她不想到父親的天母別墅去，卻沒想到家人全回到這兒等她。
一個點燃著五彩蠟燭的鮮奶油蛋糕上，以彩色糖衣做了一對男女相擁的大娃娃，還有三女一男的小娃娃，每個人都笑得好開心，這個蛋糕所象徵的寓意就叫「團圓」。
一滴一滴的雨從天而降，愈下愈大。
「風太大了，也快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我覺得若真是一家人，五官輪廓各方面總有一點點的相似度吧？」他聳個肩，「但你完全不像你——」
他在乎的只有韓盈盈，她不平、她恨！甚至他要死了也只想到她，而她呢？她一雙眼神也一直在追逐他，他卻從未看見，她對他的愛絕對不比韓盈盈少，但他可曾回報她一絲一毫？！
「當——」突然意識到這句問話並非來自郭勝哲，而是個熟悉的女性嗓音後，唐秋水一愣，飛快的轉身看著從旁邊桌位起身的韓盈盈。
她凝睇著他。「我剛剛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可以活在只有我們兩人的世界裡，什麼都不管嗎？」
唐秋水也驚愕的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他跟她記憶中的樣子幾乎是一樣的，除了兩鬢略微斑白外，他還是一樣的英俊迷人。
韓江雪突然開了口，他瞥她一眼，見她表情未變，他深吸一口氣，開車前往東北角。
這點，顏煦倒是認同，他苦笑。
唐秋水有一絲愧疚，但在看到郭勝哲一臉鄙夷時，那絲愧疚消失了，她冷笑的看向韓盈盈。她心痛嗎？！她痛什麼？她有她痛嗎？！
「自欺欺人嗎？」顏煦苦笑。
韓盈盈的眼中也有淚水，她望著神情愧疚痛苦的郭勝哲。他們的結解開，重獲幸福，但那對小倆口呢？
陳明暉撇撇嘴角，一臉的不以為然。「相信我，在那以前，你們兩人會先進瘋人院！」
顏煦雙手握拳，勉強的退開，轉身走出浴室。
「何況，近親相愛結婚也不是什麼新聞，古代的埃及，兄妹、姊弟還不是結婚？」他搔搔頭發，想了想又說︰「中國古代講究門當戶對，皇親國戚聯姻不也是近親，現代同姓氏結婚不也滿街都是，幾百年前不全是一家人？」
「我想回去了，晚安，爸。」看向韓盈盈，他只是點個頭，還喊不出「媽」這個字，再瞥了一眼韓江雪關上的房間，才轉身離去。
韓盈盈先看向郭勝哲。「你沒有告訴我你得了癌癥。」
「可是——」
他苦笑搖頭。畢竟是哥哥了啊，哪能——
「姊姊們一定知道了，她們一定很心疼我，甚至在我面前再也不願跟兩個姊夫們親熱——」
陳明暉受不了的推了他一把。「那麼擔心她，不會自己去幫忙。」
兩個英俊的男人挑了挑眉，很有默契的，故意緊抱懷中的人兒，hｅｔｕboｏｋ•cｏｍ•coｍ讓兩人大聲抗議，但韓楓還是比較自在，韓羽則是滿臉通紅，畢竟媽咪在場，還有——爸爸！
不再了，都不再了——都成為過去了。
他們是如此的無辜，卻因為愛得深，以致傷得比任何人都重，他們該如何補償他們？
只有顏煦明白原因，他只是緊繃著臉沒有說話。
「當然。」她心虛的露出一笑。
晶瑩熱淚愈掉愈凶，然而，「哥哥」兩字，她就是說不出來！
「老婆，你去幫她。」
郭勝哲與韓盈盈目光相對，眸中盡是愧疚。
車子在寂靜中前行。
在蓮蓬頭沖擊下，任由淚水泛流。
「我們去看海淋到雨，就近到明暉的度假別墅洗個澡才回來。」
「江雪——」
但他不行！就算沒有考慮到自己，他也得顧慮到她，只要給她一次希望，就會讓兩人的愛更加沉淪，日後更是難分難解，他不要她被人指指點點的——
一直到離開咖啡屋，坐進郭勝哲的車內後，她淚眼模糊的抬頭看著他那雙深情心疼的黑眸，緊緊的抱住他，在他的懷中嗚咽大哭。
世俗的眼光算什麼？真的愛她，就放手的去愛她！
他苦笑。「當年的我以為生命即將結束了，我不想拖住你——」
「三天也不行嗎？我是這麼、這麼愛你——」韓江雪趴在浴池邊痛哭失聲。
他回頭大喊，「老婆，快拿浴巾。」
陳明暉拍拍好友。「你也去洗個澡，這兒你熟的，到客房去。」
「我不行。」
「下雨了，我們回車上去。」他擁著她就要往車子走去，但她不動。
「嗯。」鄭玉麗同情的看著顏煦，扶著臉色蒼白的韓江雪走進浴室。
「我不要，我的思緒好亂，我想讓雨淋一淋，我要清醒一點。」
「是嗎？」
顏煦火冒三丈的怒道︰「你的意思是我母親劈腿，把別的男人的帳算到我父親身上？！」
他知道她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痛哭一場，那雙明亮眸子緊鎖著盈盈熱淚，不願讓它們掉下來。
「對不起！」她突地起身，轉身跑出去。
她難掩喜悅的星眸瞥向爸爸，天啊，她有爸爸，這個名詞在她的生命裡一直是那麼的陌生。
因此，當兩人在店內意外重逢時，他佯裝詫異的看向她。「秋水？！」
「看來是瞞不了了。」郭勝哲凝睇著韓盈盈，見她點點頭，他便將小倆口相愛的事說出，四個年輕人傻眼，韓羽跟韓楓更為了妹妹經歷這樣顛簸的情路而哽咽哭泣。
好友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兩個姊姊自房中退出來，滿臉都是無奈。
「你罵啊，叫啊，韓盈盈，我不相信你不恨我！」
「我想進房間。」她的語調平靜，眼神空洞，仿佛心已死。
「我——我想去看海。」
「什麼？」
「不過，」陳明暉的眼神突然變得懷疑，「我沒有任何冒犯你母親的意思，但你ｈｔtps://ｍ.ｈetu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確定是你父親的兒子？」
「我——我也沒有答應啊。」韓羽羞澀的回頭看著他。
「江雪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的櫃子還有些未拆標籤的新內衣，我剛已經拿了一套放在床上，其他也自用吧。」鄭玉麗溫柔一笑。
「謝謝。」顏煦接過鑰匙。
「你想太多了。」顏煦直接打斷她的話。
他的黑眸也閃動著淚光。別人的愛情如此美好，而他們的卻見不了光。
她一雙水靈明眸仍盛滿淚水。「我哭，是因為喜極而泣，因為太感動了，」她咽下喉間的哽咽，「我們一家人都在這裡，媽咪、爸爸、姊姊們、未來的姊夫們，還有我、我的——」
他的心就不痛嗎？他忍著熱淚走到客房。
「當然是你的家，你媽咪打手機給我，她很擔心你。」
天，她不要想，她不要想了。
韓江雪看著兩個姊姊跟未來姊夫們互動親密，再看看媽咪跟父親兩人視線相對時，那抹動人的深情——
「我們得走了，不然，回台北都要天亮了。」陳明暉開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即擁著妻子開車離去。
他裝出一臉傷感，搖搖頭，再深吸口氣。「當年你答應我，陪我共同演出謀財騙局，也在她匯出贖款前，及時揭發我是騙子，你都照做了嗎？」
「你沒死？！我以為——不，你說你得了癌癥，你的日子不多了！」
這就是她最好的知已？！
凝睇著她痛苦幾近崩潰的小臉，他握緊她的手，「好，我陪你。」
韓江雪深深的吸一口氣，看著自己泡著的這足以讓兩人浸泡的大浴缸。「你進來吧。」
「回哪兒？」她幽然的問。
「你們要這樣一輩子？你可以看著她嫁別人，為別人生孩子，而她也可以看著你跟別的女人談戀愛？結婚生子？」
「那你們真幸運，我們正打算回台北。」
這一夜，在郭勝哲位於天母的豪華別墅裡，來了一群客人，正確的說法叫做家人，其中的唐毓修跟杜行葦則只算半個家人。
「終於回來了，我們擔心死了。」
「江雪！」顏煦忍不住將她緊緊的環抱在懷中，「你不要這樣！」
他搖頭。「沒有，我沒臉去見她，當年安排的那場戲，她一定恨死我了。」
唐秋水帶著哽咽的叫囂聲一直在她身後響起，但她不想回頭。
「不可能。」
夜色中的海，很深沉，烏雲罩住的天空更是一片沉鬱，呼呼的海風吹拂，撩起她長長的髮絲，澎湃洶涌的海浪聲一聲聲的劈入耳膜，她單薄的身子被夜風吹得微微搖晃，一直守候在她身旁的顏煦忍不住的再次將她擁人懷中。
此時，鄭玉麗從臥室定出來。
唐毓修也從韓羽的身後擁住她。「你又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沒錯，我們不算一家人嗎？」經歷一百零一次求婚失敗的杜行葦高大英挺，直接將問題丟給心愛的女人韓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