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爺，奴才兩個也要跟著爺您！」
「那個……有必要嗎？她……咳咳，好像坐得……咳咳，挺舒服呢！」
「柳佳氏，請不要看著地上，腰要直，手……柳佳氏，現在沒有蚊子要妳拍，請妳的手不要亂揮，要自然擺動，自然擺動，懂麼？好，現在請慢慢蹲……哦！天哪！」
兩人答應一聲把晚膳送進去，順便向王爺做報告。
滿兒心酸地抽抽鼻子。「額娘正在為你阿瑪受苦受罪呢！」撫琴是受苦，作詩是受罪。
被子裡的腦袋終於真正清醒過來了。
一轉身，滿兒高高地昂起下巴。
「是，七格格。」她溫馴地低頭承認，再加一句，「七格格沒有想到滿人之中也有這麼無恥下流的人吧？」
「九哥在那兒。」
允祿徐徐起身走向後殿，然幾步後，他忽又停下來，背對著滿兒低沉地說：「當年五王叔在傳授我武功之前，便要我先發下誓言，一生忠貞不二於皇考所選擇的繼位者。但倘若有一天，我必須在皇上和我的女人之間選擇其一時，我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只有這一項可以剔除於我的誓言之外。」
「欸？不要！」三位格格三聲高低不同的尖叫。「妳絕不能跟他提到我們！」
啊，好綺麗的夢啊！
「那是我的肚子。」
「我？」三格格馬上變了臉色。「才不要！」
「不見。」
允祿沉默片刻，忽地揚聲大喊，「烏爾泰！」
「是嗎？」滿兒曖昧地擠擠眼。「與其說是要跟著我，不如說玉桂是要跟著烏爾泰，而佟桂是要跟著塔布吧？」
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得，瞧十三哥這般緊張的，十三哥以為我打算怎地？」
允祿兩眉一皺，尚未及說話，塔布和烏爾泰也進來了。
被子裡突然伸出一隻玉手四處摸呀摸的，一摸到了枕頭便抓來壓在腦袋上。
「皇上要見你呢！」
「滿兒。」
「少貧嘴！」滿兒笑罵。「好了，待會兒妳先去幫我哄著那個頑皮的小鬼，大概是我太久沒時間陪他，他越來愈不愈話了。」
「聽得一清二楚，王爺！」兩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同聲一致地回應。
「啊！這我知道，因為在你皇阿瑪升天之前，最支持八阿哥繼承皇位的就是九阿哥，對吧？」
滿兒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尷尬地笑了一下。「重來！重來！」
再一回，只輕輕的兩響敲門聲，他便醒了。
「交給十三爺了？」
聞言，玉桂曖昧地眨了眨眼。「是喔！福晉，祇要爺夠疼您就行了，對不？」
允祿頓了一下。
「你確定嗎，允祿？」
「還有，自今而後，不管我在不在府裡，再有任何人來騷擾福晉，不需要趕人，無論是誰，即使是親王、公主、皇子，就照這同樣方式招待，要是惹出禍來，天大的事都有我擔待，明白了？」
明天會換誰來呢？是側福晉們？庶福晉們？或是另一批格格們？
滿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我……我知道你是宮裡來的公公，我是說你是來幹嘛的？」難不成是來教她如何發揮女性魅力？
「無論任何人來說情都不准放人，倘若一定要放，叫他們直接來找本王，懂了麼？」
滿兒故作無知地眨了眨眼。「為什麼？」
這樣一個月後，常嬤嬤也沒轍了，終於收回「妳已經無藥可救」的眼光，承認柳佳氏該會的都會了，然後一鞠躬下台去也。
不知是哪位王爺的七格格窒了窒。「是……是沒有想到，可是問題不是這個，本格格是要讓妳明白，妳實在配不上十六叔。」
「這……」允祥為難地欲言又止。「十六弟，你該知道，準備婚儀是很麻煩的，皇上最近又很忙……」
她早就知道那個小心眼的皇帝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她了！
允祿仍然在笑，笑得非常燦爛，「沒啥地，我啥也不打算，所以十三哥請安心回去吧！」語氣也非常燦爛。
老天爺，他笑了！
不過……
小如意嫵媚一笑，滿兒差點吐了。
「奴才小如意見過夫人。」
「跟十三爺說爺待會兒就去！」
「奴婢在！」
「告訴本王，她們經常這樣來騷擾福晉麼？」
「請十三爺到書房。」
「是，爺，奴才親手把信函交給十三福晉了。」
「稟福晉，奴婢將午膳擱在門口了。」
「是，王爺。」她笑應著故意爬過他的身子下床。
「不見。」
「才不是啦！」玉桂嬌嗔。「福晉，再過兩天好像就是福晉您的生辰了喲！」
「滿兒！」
還真是有夠直接呀！
「所以說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應當的事，女人無權干涉，妳可知道？」
默然下床，允祿再次套上長褲，並順手在早先脫下來的長袍上取出一封信函，打開門，把信函遞出去。
「我……我……」三格格一時無措，兩眼馬上往另一位貝勒的四格格那兒遞過去。「我不方便。」
他為什麼突然告訴她這些？
外人直呼她柳佳氏，府裡上下則稱她夫人，可只有塔布、烏爾泰、玉桂和佟桂始終不變的敬呼她福晉，大概是因為只有他們最瞭解王爺對她有多癡心吧！
「請妳女兒換個位兒坐去。」
不過，轉個眼，她便已將這討厭的事丟到腦後了，輕輕勾起唇角露出頑皮的笑容，「你餓了嗎？爺，要不要我餵你呀？」她吐氣如蘭地呢喃，纖纖玉指輕輕滑過他的唇瓣。
「這樣可以嗎，連皇上都不見？」
可不過片刻工夫而已和*圖*書……
「對啊，對啊！」佟桂大聲附和，塔布的聲音尚能夠保持冷靜，她的語調卻很明顯的表示出她的不滿。「這樣下來，福晉根本沒有時間陪小阿哥與小格格，他們天天都哭著要額娘呢！」
「嗯！」允祿漫不經心地打開食盅瞧瞧裡頭是什麼，直到玉桂兩人要離開時，他才說：「三天之內，無論誰來找，本王都不見。」
「我會放了那四個女人，」允祿冷冷地說。「所以你可以請回了。」
「不是這樣的，十六弟，」允祥忙道。「皇上說過，祇要西寧那邊的事兒處理好，他會立刻……」
三位格格臉色難看的面面相覷。「總……總之，妳不能跟十六叔提到我們就是了！」說完，三位嬌貴的格格便一點也不嬌貴地狼狽落荒而逃了。
他從來沒見過允祿這副模樣，看起來好……
心頭忽地湧現一股不安的預感，「十六弟，你……你打算如何？」允祥忐忑地問。
「嗯！說的也是，」滿兒點頭贊同。「那這麼著，等王爺回來後，我會代妳們轉達妳們不好跟他提的這事兒，如何？」
允祿沉默了會兒。
然而，這還不是最磨人的，更可以稱得上是精神虐待而當之無愧的，是繼之小如意之後沒多久，陸續來莊親王府報到的那些和碩、多羅、固山格格們，還有那位王爺的側福晉，這位郡王的庶福晉，天知道她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以前從沒見過，這會兒卻天天排班輪流來「串門子」，施展她們最得意的繞舌催魂大法。
滿兒咕噥一句，翻個身子拉起被子蓋住腦袋再次睡去。
「一樣。」
「不，十六弟，請你……」他驀然噤聲，因為允祿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了。好半天後，他才輕輕地問：「你們爺，為什麼突然變成那模樣？」
一陣颶風也似的，允祿瞬即颳進聽竹軒裡來。
允祿無言，滿兒輕輕嘆息。
兩張臉頓時紅了一雙。「福晉！」
塔布退開離去，玉桂和佟桂各捧著一個托盤上前。
驚訝地眨著眼，她四顧散落滿地的首飾衣袍，富有異族色彩格調的珍珠、瑪瑙、珊瑚，兩、三件花樣鮮豔又獨特的精緻剌繡坎肩兒，甚至還有一件黑紫羔皮的旗袍，領口、袖口和下襬都綴著雪白的狐毛，這些……
只聞其聲不見人影，大概是因為他們此刻的親暱姿態實在不適於供人鑒賞，可這要是在深夜裡，肯定會有人被嚇到魂都沒了！
但，不由自主地，她仍是無聲地輕輕嘆了口氣，允祿睜眼，往下睇著她，張嘴欲待說什麼，就在這時……
沒給他機會再往下發怒，她用盡全力吻住他的唇，頭一回如此主動又熱情地誘惑他、愛撫他，不過一會兒，他便翻過身來反壓住她，凝注她眉眼間嫵媚的誘惑，唇畔迷人的微笑，輕輕地，她探出舌尖來蠱惑般地舔了一圈唇瓣，他雙眼一瞇，不假思索地俯下嘴去捉住她正待收回去的舌尖……
她敢打包票，門外那些格格福晉們肯定沒見過偉大的十六王爺，因為她們一見到開門的男人，便爭先恐後的發出驚人的尖叫，而且還相當戲劇化地撫著額頭狀似要昏倒了。
昏倒！
「的確。」
滿兒懶洋洋地起身，並在玉桂面前站挺直了，好讓玉桂幫她檢查看看還有哪裡沒拾綴好，那些格格福晉們可是很會挑眼兒的，只要多一根浮線，看著好了，她們準會說得好像她身上多爬了一隻大象。
「奴婢謝謝爺！」
「允祿，這三天一滿，你就要進宮裡去伴在皇上身邊了嗎？」而且就像去年那樣好幾個月不回府。
「稟爺，十三爺說他身子骨不太好，不過，若是爺一定要他等的話，他會耐心等到爺肯見他為止的。」
天哪！這才是真正的試煉，居然要她撫琴，要她作詩？
「塔布！」
一聲蘊含著濃濃怒氣的大吼，嚇得正在餵女兒吃粥的滿兒差點把整碗粥都淋到女兒身上去。
「回王爺的話，不是經常，是天天，她們天天都來，每日不一樣的格格、福晉，一大早就來，而且除了小如意公公之外，每一個都指著福晉的鼻子叫柳佳氏，要福晉聽她們訓話，要福晉伺候她們喝茶吃點心；還有下午，宮裡的小如意公公，他總逼著福晉彈琴學作詩直到天晏才放人……」
太遲了！
然後，如果允祿更生氣，甚至說要殺人放火，允祥都不會感到意外，可是允祿卻倏忽笑了，而且笑得那般單純又天真，甜蜜又可愛，仿佛一時不小心戴錯了面具似的。
不打緊，她帶著兩個孩子和府裡下人們一塊兒吃年夜飯還比較自在呢！
「好吧！老實告訴十三哥，十六弟我呢！嘻嘻嘻，得加把勁兒再讓滿兒懷下另一個女兒，否則她怎麼也不肯把梅兒讓給四哥呢！」說到這兒，他忽地又嘆了口氣。「唉！我就是拿她沒轍，就怕她挑我眼兒、搓我火兒，十三哥你都不知道，她呀！就愛車軲轆話來回說，倘若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她，我……」
「玉桂、佟桂！」
滿兒不是笨蛋，只聽一兩句就知道她們想說什麼了。「這我當然知道，『出嫁從夫』嘛！對不對？王爺想娶幾個大妻小妾都是他家的事，我才懶得管呢！再說，他也從未曾跟我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我就算想干涉也無從干涉起啊！」和圖書
「是這樣，不過……」滿兒聳聳肩。「我不在乎。」
砰砰砰砰砰砰砰～～～～～
兒子馬上孝順地摸出塔布給他的糖疙瘩。「額娘，給您吃吃。」
某人咬牙切齒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所有人耳內，搞不好待會兒就會掉落一地牙齒，那四個女人不約而同、驚恐萬分地用力閉上眼，不敢再看某人那猙獰兇惡的臉。
她知道，又是為了她。「哦……」她挪著屁股靠過去，拿起他的手臂掛在她頸後，再眷戀地貼緊了他。「可是張家口很近啊！你為什麼去那麼久呢？」
砰砰砰砰砰砰！
「皇上很討厭九哥。」
這天傍晚，趕在城門關上之前，兩輛烏篷大馬車出了京，不久，一條人影幾個起落便追上了馬車。
「十六弟，你你你……」允祥不但緊張，簡直有點不知所措了。「你為什麼這樣兒說話？」
「我會吃得妳連骨頭都不剩！」
「九哥之後還有八哥、十四哥、三哥，再加上那些曾參與或附和謀奪儲位的大臣及藩邸幕屬們……」允祿徐緩回過身來，神情冷冽得幾乎結了冰。「十三哥，我一直很相信你，但打從此時此刻開始，我不再相信你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十三哥到底找我什麼事？」
然而，皇上可沒那麼容易讓她輕鬆下來：竟然還有時間想男人，太奢侈了吧？
她繼續為她們默哀。
「滿兒！」
「奴才在！」塔布應聲進入。
可沒想到才開席，允祿便若無其事地回來了。
「晚麼晌兒咱們就離開京城！」
「爺，晌午時分，英貝子和昭貝勒一塊兒來找他們的福晉和庶福晉，高洛貝勒也來詢問他的側福晉，晚麼晌兒豫親王也來找他的大格格，奴婢們把爺的話轉告他們了，他們都說要進宮去找皇上。」
眼見允祿的臉色與口氣都非常露骨地表明瞭他的不耐煩，允祥不禁嘆了口氣，這傢伙真的很難搞耶！
「不會吧？她那麼輕……」
「又是西寧，老是去西寧，西寧到底有什麼特別呀？」
「快去準備！」
「沒人叫妳逃，」另一位郡王的三格格慢條斯理地說。「既然十六叔喜歡妳，妳留在他身邊伺候著也是無可厚非，可妳不能妄想坐上福晉的寶座，那該是阿敏濟公主那等身分的人才坐得的，柳佳氏，妳最好要明白這點！」
譬如蓮花池畔那片綠茵茵的草地，好似軟綿綿的毛氈，正適合王府主人慵懶地躺在那兒，雙手交疊在腦後悠閒地假寐一番，小阿哥興奮地在他四周跑來跑去又叫又笑，小格格則把王府主人當山一樣爬來爬去，最後還大剌剌地坐在王府主人的臉上搖旗呐喊。
「原來說那啊！唉，真是大驚小怪！」
不會吧？她們真的一大清早就撞到寢樓裡來了？
允祥面色微變。「十六弟，你……」
玉桂話說一半突然叫了好大一聲，嚇了滿兒好大一跳。
「還不快點呀妳，柳佳氏，今天英貝子的福晉要聽妳撫琴，昭貝勒的庶福晉要教妳些規矩，高洛貝勒的側福晉要檢查妳作的詩，而大格格我要吃妳做的點心，動作不快點，妳想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呀？」
「好好好，不跳了，不跳了！」唯恐允祿真的冒出火花來，掛著抑止不住的笑容，滿兒趕緊對同樣竊笑不已的玉桂、佟桂下達指示。「玉桂、佟桂，妳們帶這兩個興奮過度的小傢伙去吃點心吧！」
「忍耐！忍耐！」適才還滿洩氣的，現在一聽玉桂替她火的，滿兒反倒笑了。「玉桂，現在我祇有忍耐的份，那些格格福晉們都不能得罪，否則只會讓王爺難做而已。」
「好，那這車子交給你了。」
「把這交給他們帶回宮裡給皇上。」
滿兒才剛嘆了口氣，正在為她梳頭的玉桂已先搶著哇啦哇啦叫起來了。
兩眼瞪著允祿，允祥已經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這回皇上的決定真的做錯了，他來作說客更是來錯了！
小如意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一臉嗔怨地瞅住她，「回夫人，瞧瞧奴才的穿章就該知道奴才是宮裡頭的太監了嘛！」聲音尖尖細細的，還帶點柔膩韻味兒。
自那日伴同允祿回王府，眼見更為富麗堂皇的寢樓、配樓與後殿等，她可以料想得到皇上有多不甘心，因為這必定是為阿敏濟公主而重建的，沒想到最後卻要讓她給「佔領」了。
「沒問題，只要……」滿兒眨巴著眼。「你沒有先被我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允祿後退兩步。「放裡頭桌上去。」
「不可以嗎？」滿兒再次撩起誘惑的媚笑。「你可以吃飽了再拿我當點心甜甜嘴啊！」
總之，如此這般，早上是福晉格格們的精神虐待，下午輪到小如意的疲勞轟炸，這樣的日子又捱過了一個多月後——
「他根本沒這個打算，對不？」允祿冷冷地打斷他的托詞。「除非我娶的是阿敏濟，否則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替我舉行婚儀，所以他打算拖，拖到滿兒受不了大家對她的聯手折磨，拖到她主動低頭讓步，甚至如同上回那樣離開我，對不？」
什麼樣的苦日子她沒嚐過，什麼樣的臉色她沒瞧過，何況為了允祿，她早就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這些繁複的宮廷禮儀規矩了，這樣就想嚇跑她也未免太看輕她了吧？
「這樣兒說話？」無辜的大眼睛眨了兩眨。「哪樣兒說話？我不懂你在說啥呢！十三哥，總之，你放心好了，我待和*圖*書會兒立刻去放了那四位，雖然我很不爽，不過這一點兒也不重要，得讓十三哥能對皇上有個交代，這才是最重要的，對不？」
「你……」瞪著眼前不男不女的人，滿兒硬吞下那種不太好聽的名詞。「你又是誰？」
「難怪皇上需要你。」這種骯髒事，虧得允祿肯毫無怨言的替他做。
「回爺，奴才兩個服侍的從來不是莊親王，而是爺您。」
無論何時何地，允祥臉上似乎永遠都掛著那副溫和親切的笑容，教人無論如何都對他發不出脾氣來，可凡事都有例外，對他而言，允祿就是那個例外。
「奴才在！」
「把床帷放下來。」男人頭也不回地冷喝。
「我們是晚輩呀！」四格格終於想到一個很好的理由了。「晚輩怎能跟長輩提這種事？」
「十三爺身子骨不太好呢！還不趕快派人送他回去？」
「沒有，爺，十三爺還在宮裡。」
「是……是啊。」
「天哪，柳佳氏竟然背著王爺與人私通！」
「啊！爺，咳咳，啥……啥事？」
他沒有跟著笑，除了金祿，她從沒見允祿笑過，但是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更大更亮了。
手又從被子裡伸出來了，摸呀摸的想摸來第二顆枕頭，卻訝異地摸到了一片平滑的……什麼玩意兒？
兩張嬌靨驚喜地福下身去。
「沒錯！」玉桂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奴婢都跟福晉說她們這樣太過分了，但福晉總說要忍耐要忍耐，否則王爺難做，可您沒瞧見，福晉都被她們折磨得瘦了好多呢！」對那些人，落井下石這種事非做不可！
「太可恥了，真是太可恥了，我們必須馬上去奏稟皇上，這種女人怎能讓她嫁給十六王爺作福晉！」
「稟爺，豫親王、英貝子、昭貝勒、高洛貝勒求見。」
「對啊！我們郡王爺也有兩位側福晉，三位庶福晉，一位貴人。」
「知道了，那你幫我看一下孩子。」
「是，王爺。」她恭恭敬敬地應道，然後伸手放下了紗幔，透過半透明的紗幔，她可以清清楚楚瞧見那四個女人驀然瞠大的眼睛，還有隨後流露出的驚駭畏懼之色。
「是，福晉。」
「好，福晉我要上戰場了！」
怔愣地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滿兒不禁滿心疑惑。
「稟爺，宮裡來人請您進宮一趟。」
「那妳得幫我好好哄著那小鬼。」
「唉！真希望爺能趕緊回……啊！」
男人哼了哼隨即退後關上門，將一切留給他們處理，他自己則回到床前，掀開紗幔，再扶起滿兒的下巴仔細端詳她清減許多的嬌靨，片刻後，他一聲不吭，只憐惜地覆上唇瓣，溫柔萬分地與她纏綿繾綣……
「她在我的肚子上跳。」
「因為爺在『工作』。」
下雨了。
「啊！不，妳錯了，玉桂，」滿兒悄悄揚起滿足的笑容。「比起爺為我做的，這實在不算什麼，連千分之一都比不上……嗯！好，就這麼著，生辰那天我會把爺為我做的事統統告訴妳和佟桂，順便好好回味兒一下，算是替我自己慶祝，慶祝我能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寵愛。」
「十三哥，告訴我，我已經替皇上找到適當的罪名，以便將十哥抓回宗人府來關禁，皇上打算何時為我舉行婚儀？」
眼神深黝得令人起寒慄，允祿默然注視著他好一會兒，注視得允祥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還有我們！」玉桂與佟桂也趕來了。「奴婢兩個也要跟著福晉！」
老天，他記得！
「那又如何？從來沒有人為我慶過生，去年頭一回想讓王爺陪陪我，結果……算了，人哪！是不能太貪心的，否則不僅得不到，怕會失去得更多了！」
「嗯哼！然後咱們再來看看到底是誰先吃得對方連骨頭都不剩。」
不對！
「那……放了那四位吧！十六弟。」
「是，爺？」
「不，十六弟，你先不要放那四位，讓我再去跟皇上……」
眉梢兒輕輕一揚，「你要……」亮晶晶的大眼睛在她一|絲|不|掛的嬌軀上繞了一圈。「這模樣兒餵我？」
新來的福總管是允祿親自到內務府挑選的，一個老實穩健的鑲白旗包衣，五十多歲，經驗豐富，行事紮實，府裡不足的下人也都由他親自去挑人補滿，個個與他同樣老實認真。
「塔布、烏爾泰！」
她在他身下嬌吟、喘息，就像過去那樣，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臉上、頸項上、胸脯上，悶燥的空氣中，交纏的兩副肉體濕淋淋的猶如剛從水裡撈出來，最後，天際傳來一響悶雷怒吼，恰好掩去了她情不自禁的尖叫和他滿足的呻|吟。
「塔布！」男人怒吼。
「真的？太好了，福晉，奴婢和佟桂早就想知道了呢！」
「你知道皇上在幹什麼，也知道大家在幹什麼，你卻在一旁冷眼旁觀，如今又要我放了那四個女人，憑什麼，十三哥？」
盯著那副白皙圓潤、玲瓏剔透的嬌軀款擺扭臀地走向八仙桌，半途上，那渾圓結實的臀部還有意無意地對他搖了搖，大眼睛霎時又睜圓了。
「是，爺。」
除夕，允祿上乾清宮去參加皇室家宴，卻沒有滿兒的份，因為她早已自玉牒中被除名了。
「我……我在這兒！」她手忙腳亂的捧好碗。
這hｅｔｕbooｋ.com•ｃoｍ個倒客氣，沒有直叫她柳佳氏，而是稱呼她夫人，不過……
因為那上頭有他的味道。
不對！真的很不對勁！
無論他已做過或即將要做什麼事，她都不在意，她在乎的僅是他對她的這份深情。
「呀，男人！」
三月裡的天兒，是盡冬，也要入春，總是變幻莫測，前兩日天氣還滿涼的，可是這天，一整日裡天空烏濛濛沉甸甸的，看著好像要下雨了，卻怎麼也下不來，一到夜裡，屋內便顯得異常鬱悶，睡到夜半，滿兒便踢翻了被子，差點連枕頭也給扔下床，可最後一刻，她又把它給扯回去抱在懷裡，滿足地聞嗅著。
「柳佳氏，請您認真一點兒好麼？這些規矩不能不牢牢背誦下來，否則，屆時要是錯了禮兒，丟面子的可是王爺呀！」
但是允祿還沒有回來。
「哪兒不方便？」
「什麼？」滿兒忐忑不安地問。
當日，莊親王回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府裡一半以上的下人全都遣送出府，包括那個最為看不起她的王府總管——她成為福晉兩、三年，甚至沒和他講過幾句話。
允祿冷笑著背過身去。「十三哥沒資格對我這麼說。」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
「怎麼了？看到鬼了嗎？」
允祿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塔布，出了京，我就不再是莊親王了。」
滿兒笑著對她們的背影吐吐舌頭。「這樣就想和我鬥？下輩子吧！」
「額娘，」兒子摸摸她削瘦的臉頰。「肉肉沒啦！」
「不知道。」這種事不是他決定的。
「奴才在！」
還有，剛剛她摸到的……欸？！
「喂喂喂，該起來了啦！真好命，居然睡到現在還不起床。」
「太過分了，福晉，她們真的太過分了！早些時候還巳時才來，一陣子過後就變成辰時便來，前幾天開始居然卯正就來了，改明兒個她們是不是寅時就要來敲王府大門了？」
嘿嘿嘿！她就知道，有耐力忍到最後的人一定贏！
那遲疑的聲音是如此猶豫不定，仿佛不確定是該小聲，免得吵醒了睡夢中的人，還是該大聲——免得叫不醒睡夢中的人——才好。
幾乎是立刻，塔布等四人就出現在男人跟前了。一一掃視過塔布、烏爾泰、玉桂、佟桂那四張同樣寫滿幸災樂禍的臉，男人頓時明瞭他們是故意放這幾位格格福晉直闖到寢樓來的。
「那就謝謝啦！」
不一會兒，園內終於恢復了應有的寧靜。
「喂喂！柳佳氏，妳懂不懂規矩啊！居然讓格格福晉們等妳，而且敲這半天門還不起來，妳不要以為有十六王爺作妳的靠山便可以如此囂張喔！」
砰砰砰！
允祿彷彿沒聽到他的話似的，逕自向書房外大喊。
「我的腸子快被她跳出來了！」
「咦？為什麼？三位格格如此關心王爺，怎能不讓他知道？」
覷著四周無人，滿兒躺到了他身旁，很自然地枕上他的肩窩並環住他的腰際。
「柳佳氏，妳可知道我們王爺除了福晉之外，還有幾位側福晉，幾位庶福晉麼？告訴妳，有兩位側福晉，四位庶福晉，三位貴人。」
「滿兒！」
「喂喂！柳佳氏，起來呀！柳佳氏，還不快起來伺候大格格我和……」
一句話就堵住了她們的嘴，感覺實在很爽，可是那些身為高貴宗室的格格們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允祥蹙眉。「十六弟，為什麼這麼說？十三哥我哪裡……」
她重來了好幾百……不，是好幾千萬次之後，好不容易終於學會如何踩著寸子如同穿平底雲頭鞋一樣自然，現在就算教她踩著寸子跳支舞也不成問題了。
那輕輕細細的聲音是如此小心謹慎，生怕碰破細瓷似的，滿兒不覺莞爾。再瞄一眼身邊的人，心中更是愛意叢生，自他眉宇間的疲憊，可以想見他是如何連夜趕路回京，回到她身邊。
「哦！」好吧！既然跟他回來了，她就有守活寡的準備，她不會認輸的！
「我不只去張家口，還上了一趟西寧。」
「琴棋書畫。」
允祥窒了窒，苦笑了。「我早說過皇上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弟妹的。」
「哎呀！三格格可真是說進我心坎兒裡了呢！」滿兒更誇張了。「就這話，我跟王爺說過不知多少回了，可他都不聽，我也沒轍。要不，三格格，您去跟他說說如何？」
猛然驚醒，「搞什麼！」他抽著氣怒罵。
「佟桂，看著格格和阿哥；玉桂，去收拾東西！」
側身坐上床沿，一腳筆直地伸在床上，一腳曲擱在地上，允祿悠然地靠著床柱合上眼。「這一趟出門前我就跟皇上說好了，往後我出遠門超過一個月，回來後三天都是我自個兒的，連他也不能勉強我去見他。」
「懂了，王爺！」
「不用福晉吩咐，玉桂會的。」
側眼去瞄著荷花池另一頭竹林中隱約轉身離去的背影，滿兒低喃，「十三爺也來了呢！允祿。」
恐怖！
「不，你先告訴我你打算如何？」允祥緊張了。
「可是，福晉，您都不知道，」玉桂不甘心地咕噥。「倘若不是塔布他們擋得快，每一回她們都想直衝進寢樓裡來，一點規矩都不懂，她們根本就不把您看在眼裡嘛！」
「好嘛，好嘛……來，乖乖，別坐阿瑪臉上喔……哪！坐這兒。」
「皇上吩咐下來，說是夫人懂了規矩、熟了禮儀，可這內涵也不能沒有，所以著奴才每日午後來王府裡兩個時辰教教福晉……」
允祥遲疑片刻，終www.hetubook.com.com於無奈地說：「十六弟，你不會要皇上為這種事下旨吧？」
「可是，福晉，您為爺受這麼多委屈，未免太辛苦了。」
綴著淚珠兒，她微笑著收好這些禮物回到床邊，早已忘了什麼午膳不午膳，凝視著床上熟睡的男人好一會兒，突然，她整個人跳到他身上……
「我知道啊！」滿兒故意很誇張的嘆了口氣。「我也跟王爺說過我配不上他，最好讓我回江南去自個兒討生活就好，可王爺不肯啊！他硬是追過來追過去，我逃不掉嘛！」這話一點也不誇張，他還真是死命的追呢！
「滿兒。」
莊親王府內新築的樓宇雖然氣派又豪華，重建的園林卻相反的非常樸素雅致。
「是，爺。」塔布面無表情地轉向允祥。「十三爺，請。」
薄被子掩在胸前，滿兒坐在床上注視著那四個突然變成四尊泥雕像的女人，秉持著善良的心，她開始在心中為她們默哀。
「哎呀呀！十三哥怎地這般多心呢？」允祿笑咪|咪地說。「要真說我有啥打算，那就是待會兒便要去放了那四位，然後呢……嗯嗯……」他煽了煽兩扇長睫毛，模樣可愛得不得了。
「我……我不知道。」允祥更是惶恐。
猛然掀被，滿兒既期待又怕失望地瞪大雙眼一瞧，恰好瞧見某人憤然地起身下床，怒氣沖沖地套上長褲。
「爺，晚膳。」
滿兒漠然地瞪著宮裡派來教她禮儀規矩的常嬤嬤，一個嚴格又挑剔，說話老是滿嘴泡沫的嬤嬤，這就是皇上沒打算放過她的第一鐵證。
砰砰砰砰砰！
「找幾個有力氣的婢女，把這四個女人給我搬到柴房裡去關著，三天後塔布再去替她們解開穴道，在這之前，誰也不准去理會她們，不准給吃的、喝的，要拉要撒全都在裡頭解決，聽清楚了沒有？」
「那麼是交給十三福晉了？」
悄然下床來到衣櫃前，她打算套件衣服去把午膳端進來，沒想到衣櫃門一打開，一大包東西就先掉下來砸到她身上，她低呼一聲，下意識地伸臂抱住，整個人亦隨之跌到地上去，那包東西也散開了。
沁涼的風自虛掩的窗縫裡飄進屋裡，她輕嘆，滿足地再次回到夢裡枕在他肩窩上陷入沉睡中……
他記得今天是她的生辰，所以他才特意趕回來，所以才有這些禮物，他什麼都沒說，但是他記得！
過去一個月裡來那樣時時讓常嬤嬤盯著唸著，她反而不覺得日子有多難過，可一旦鬆懈下來，不過兩天而已，她就覺得好想念好想念允祿了。
「喂！柳佳氏，快起來服侍本格格和福晉們呀！」
見塔布離去了，滿兒才放開捂住允祿的手，後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仿佛在說：我就是不去，妳又能如何？
允祿不語，又合上眼，滿兒無奈，只好也學他閉上兩眼假寐。
「廣州府。」
「呃？」
塔布靜了一會兒。
大眼睛倏忽瞇成兩條細縫。「很好，那麼妳就來餵我吧！」
「快去！」
「明明白白了，王爺！」這兩個聲音呼應得更熱烈。
「是，爺。」
「允祿，在你所有兄弟裡，只有十三爺不會看不起我。」
「是，爺。」
「很好，我也不會那麼輕易放過那四個女人！」
「允祿……」她半夢半醒地輕輕嘆息著。「好想你喔！」
「十三爺也來了。」
「卑賤出身的女人果然沒有廉恥之心，瞧瞧，她不但與人私通，拐的還是這種不懂事兒的少年郎，真是太下賤了！這種賤貨，不要說是福晉，想替十六王爺作奴作婢都不……」
哼哼！皇上以為這樣就能嚇跑她嗎？
「奴才在，王爺。」
把韁繩交給塔布，允祿回身欲進車裡陪伴他的女人，塔布忙問：「爺，咱們要上哪兒？」
再過兩天，允祿便啟程到張家口了；翌日，這位常嬤嬤就出現在莊親王府，頂著皇上的旨意對她恣意「虐待」，而且頤指氣使地直呼她柳佳氏這樣、柳佳氏那樣的，就差沒拿鞭子抽她了！
接過來兒子的孝心，「好吧！聊勝於無。」滿兒滿懷窩心地親親兒子，就當是親親他老爹，給自己一點苦撐下去的能量。
「柳佳氏，聽說妳是漢人的娘被滿人強|暴而生下來的？」
允祿從來不笑的，從五歲開始到現在，他一次也沒笑過，可他現在不但笑了，而且笑得那樣天真可愛，甚至連說話的口氣聲調都變了，有點兒吊兒郎當，有點兒調皮，好像小頑童在打什麼鬼主意，準備來個特大號的惡作劇似的。
「嘎？」
玉桂兩人退出去並關上門，允祿拈了一塊雞肉放進嘴裡，嚼著回到床邊，這才發現滿兒早已醒了，正撐著肘彎注視他。
「好，那你們兩個就跟著來吧！」
這一回，只輕輕的兩響敲門聲，她便醒了。
允祿同樣深深注視了她倆一眼，然後轉個身又颳出去了。
「不——」
彷彿在回應她的呼喚，她身邊突然多了一副頎長的人體，但她並沒有睜眼瞧去，以為自己仍在作夢——她作過這樣的夢好多回了，她只是眷戀地依偎過去，希望這場夢永遠不要醒。
「我們早說好了，這三天我誰也不見。」
「福晉，海貝子側福晉、洛郡王庶福晉、賽玉貝勒庶福晉來訪！」
允祿不動，依然背對著他沉默好半晌後。
果然！
砰砰砰砰！
「可若是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