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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禮物

作者:西莉雅.艾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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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 八 布丁與派

故事開始

八 布丁與派

「對,我說『很忙』。」
「是啊,然後我問『可是很順吧?』你每天都很忙,卻沒有哪天順心。我希望你過得順心。」她的語氣緊繃。
她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
「妳一定是認真的,因為妳居然用了他的本名。妳哪來的火氣啊?」
他清楚此話會引發更激烈的口角,而小布丁在嬰兒監聽器裡的哭號聲加劇,因此他準備迎戰避無可避的言詞猛攻。為了避開他恐懼的老話,他差點又說:「我發誓這次不會再拖拖拉拉地考慮。」
「很忙。」
「他又怎麼了?」他咕噥著關切小布丁缺乏睏意的原因,一邊翻看有沒有不像帳單的郵件。他拆開幾封,棄置在玄關桌上,撕開的信封碎屑從桌面飄到地上。
巡佐皺著臉,背向盧。
巡佐突然停住話,霍然站直,打斷了盧和他的四目交接,盧變成直視他的皮帶釦。盧摸不透巡佐是怎麼回事,便繼續坐著,望著車窗前方的路面,希望駕照的違規記點不會變得更多。十二點就會被吊銷駕照,目前他被記了八點,駕照岌岌可危。他偷瞄巡佐,看到他急急抓著左邊口袋。
但在盧初識小加的那一夜,盧驅車返家的時間太晚,沒辦法到碼頭散步。他的美景已切斷照明,一片漆黑,間或看到一座燈塔的備用燈光明滅。儘管夜已深沉,而且一週剛過一半,但村莊並不像平日的荒僻靜謐。聖誕節近在眉睫,每家餐館都熱鬧鼎沸,舉辦著聖誕派對、年度聚會與歡慶活動。所有船隻都會入港過夜,海豹離開碼頭,肚腹裡裝滿遊客買來餵食的鯖魚。通往豪斯最高點的蜿蜒道路這時黑暗沉靜,盧覺得既然快到家了,又四下無人,便踩下保時捷九一一的油門。他搖下車窗,感覺冷冽的空氣拂過髮絲,傾聽引擎聲在山巒與樹木間振盪,伴隨他返回豪斯的最高點。在他下方,萬家燈火閃閃爍爍,監看他像隻草葉間的蜘蛛爬上林木扶疏的山巒。
「因為她……算了。」她重頭來過,「慶生會的事讓她很振奮,對吧?她前一年過得那麼辛苦,看到她真的打起精神做一件事,感覺真好。她連珠砲似地聊食物和音樂……」她沒了聲響。
「他讓我想起自己。」盧開始感到困惑。「他就像我的翻版,我們有過一場關於鞋子的絕妙對話。」他笑了,回想兩人的對談。「他記得每雙走進大樓的鞋子,所以我雇用了他。嗯,也不算是我,我叫哈利——」
「你一次也沒幫他泡過牛奶、幫他做飯、幫他穿衣服、和他玩。你從沒和他獨處,總是不到五分鐘,我就得跑來抱走他,讓你寄電子郵件或回電話。這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了,盧,已經超過一年了。」
「我知道。」
「是沒錯,但我可沒有抱怨自己太胖,然後還吃兩頓晚飯和一個派。」他笑道。她嚥下食物,覺得像顆石頭落下喉嚨。他沒留心自己說了什麼,也無意貶損她。他向來無意傷害她,只是直接傷害她。靜默良久後,茹絲的火氣沒了,盧也有了吃宵夜的胃口,便和她坐在餐桌前,待在裝潢得像溫室的飯廳裡。在窗戶玻璃外,黑暗攀附著冰冷的玻璃渴盼進屋在黑暗之外,是海灣另一端的萬家燈火,好似聖誕燈泡垂掛在黑暗下。
「沙那罕餐廳。肋眼牛排,我撐死了。」他心不在焉地揉揉腹部。
這人停在盧的車門外,俯身望進敞開的車窗。
「妳講得並不像妳希望我過得如意。」他回應,垂hetubook.com.com下眼睫,閱讀剩餘的信件內容。
盧環顧四周,誇張地舉起雙手,強調地指著房子。「妳以為我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玩手拇指嗎?才不!我拚了老命面面俱到,妳和孩子們才有舒服日子可過,我才可以養活羅斯,如果我沒辦法每天早上都拿香蕉泥塞滿他的嘴,那還真是抱歉喔。」
「我剛剛才把小布丁重新哄睡。他今天晚上睡得不太安穩。」茹絲在樓梯頂端,以大聲的低語解釋。雖然盧可以體諒這種口吻,卻不愛聽。成年人的低語就像噓一類的詞語,是對課堂上的小朋友或悄悄進出家裡的青少年才用的口吻。他不喜歡拘束,尤其在自己家裡,因此這也令他不快。
他拿了桌上那盤蘋果派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納悶著從他踏進家門那一秒,到和妻子鬧到這步田地,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這回齟齬的結局,將與先前諸多夜晚相同:他會鑽到床上,而她已入睡,或至少假裝在睡。幾小時後,他會起床,做做運動,洗個澡,出門上班。他嘆了口氣,聽見自己吁氣的聲音時,才發現嬰兒監聽器裡已經沒有小布丁的哭聲,但卻依然嘎嘎響。他走過去想關掉,卻聽到了怪聲,於是將手伸向音量鈕調高音量,瞬間,茹絲的啜泣聲在廚房裡繚繞,打碎了他的心。
「今天晚上很安靜。」
就盧記憶所及,豪斯向來是夢幻的度假地點。那是他記憶的發源地,他在那裡首次品嘗到欲望的滋味,先是追尋歸屬感,繼而是想要擁有事物。豪斯是位於都柏林郡北部的漁港暨遊艇港口,是豪斯角北側的郊區休閒勝地,距離都柏林市十五公里。豪斯歷史豐富,峭壁小徑通過豪斯村莊和修道院廢墟——那是一座有杜鵑花園的十五世紀內陸城堡建築,海岸線上有許多燈塔點綴其間。這村莊繁忙又熱鬧,酒吧、旅館與精緻的鮮魚餐廳比比皆是,都柏林灣、威克羅山脈或再過去的波茵谷在在美得令人屏息。豪斯是座半島,僅憑著一小片土地與愛爾蘭相連;僅憑著一小片土地串連盧的日常生活與家庭,就這麼一丁點土地。因此,在暴雨來襲的日子裡,盧會從辦公室窗戶望著洶湧的利非河,想像灰色的強勁波浪沖刷著那一片牽連,像火焰舔舐著土地,脅迫要讓他的家庭與愛爾蘭其餘地方斬斷連結。在那些白日夢中,有時他不在家人身邊,與他們永遠斷絕關係。在家庭比較和樂時,他與家人同在,摟抱著家人,護衛他們不受風吹雨打。
「你在這個時間吃飯。」她皺眉。
茹絲停步。「愛莉森?」
「那不是社交場合。沒人帶太太去。」
「這算什麼?拷問嗎?」
「看得出來。」她喃喃說,彎腰撿起他拆開後扔在地上和玄關桌上的空信封。
「就公司裡的幾個男同事。妳不認識他們。」
「我去就我去!」他忿忿地說,卻沒從椅子上移動半分。
「怎樣?」她大聲問。
「對,我祕書。她是新來的,妳見過她了沒?」
她慢慢轉身,沉靜地問:「你在哪兒吃的?」
「哈囉。」他又喊道,發現沒人——即他太太——來迎接他,便加大音量。也許她正忙著跟電視室的激動女人一樣,數著四個呼吸。
孩子們位於屋前的臥房已熄燈,盧頓時莫名地如釋重負。
「我又沒有分身術,茹絲!如果家裡需要幫手,我已經跟妳說過了,妳就講一聲,看妳幾時想請保母都hetubook.com.com行。」
「我們又在這種狀況見面了。」歐萊禮巡佐皺著臉。「算你倒楣,我們倆在同一個時間回家。」
「不用了,我去。」她起身離桌,「我希望你不必人家唸,就曉得自己要去。這不是為了討好誰,盧,應該要自己想做才對。」
「我在索頓克羅斯區就聽到你的引擎聲,離這條路還遠得很哩。」
「薩芬先生。」他語氣不帶絲毫諷刺,令盧輕吁了一口氣。
她深吸一口氣,在吐氣時放鬆肩膀。她另起話題,問道:「我幫你做了晚飯。」她再度移向廚房。「只要一分鐘就熱好了,我還買了你愛吃的蘋果派。」
她耐著性子,對這個私房笑話露出微笑,心裡卻想勒死他。他居然奪走瑪西雅策畫慶生會的責任,丟給一個陌生人去張羅。這場派對的主角可是一位即將慶祝擁有七十年生命的老人,目的是讓一群他愛的人以及愛他的人同歡。
「嗯,我第一次問的語氣就很希望你開心。」她保持鎮定的語氣。
「不是,只是一個太太問一個先生他和誰吃飯。」
「一大早的時候很正常。」他搖晃杯中的酒,「我在公司外面遇到一個叫小加的人。他是遊民……呃,我不清楚他是不是街友,他說有地方住,反正他在街上乞討。」這時嬰兒監聽器傳來聲響,起初只是細微的愛睏哼聲,後來小布丁開始輕輕哭泣。茹絲放下刀叉,推開未吃完的食物,祈禱他會靜下來。
「妳怎麼曉得的?」他再度讀起信。
「希望你能提早告訴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希望事先知道不必費事替你煮飯。」
「我吃過了。」他摺起信件,撕成碎片,幾片紙屑掉到地上。或許是因為紙張掉到大理石地面的聲音,也或許是他的話使她停步,總之,她僵在原地。
盧將車停在車道時,心中的得意和滿足與每夜回到家時一樣。普通人多半不在乎尺寸,但盧拒做普通人,他用自己擁有的事物衡量自己的身分。他凡事都要最好的,對他而言,尺寸與數量是測量美好事物的方式。儘管家住豪斯最高處、由區區幾棟屋舍構成的安全死巷中,他還是特地找人將原有的牆壁邊界加高,安裝超大的電子門,並在入口處架設監視攝影機。
隱約有個又喘又激動的女人聲音,從走廊另一邊的電視室裡喊著做什麼動作。是茹絲的運動DVD。
「我一定快生病了,我覺得……不太正常。」
「我餵過他。」他反駁。
「今天家裡有些什麼事?」他撕開另一封郵件,紙張飄到地上。
「那幹嘛再吃?」他看著手錶。「快十一點了,妳不覺得現在吃東西有點晚嗎?」
「沒有嗎?」他驚異地看著她,然後自己摸。「我覺得燙,因為大腦這傢伙在工作。」他甩甩頭。「好怪。」
「我回來了。」他在靜悄悄的屋內喊。
不料惡言惡語卻沒有來。她垮下肩膀,放棄爭執去照顧兒子的需求,反應完全和他想的不一樣。
他茫然地望著她,剛開始很氣憤被她打斷,然後歪頭聆聽,最後,哭聲穿透了他的思緒。
他鬆開領帶,解開襯衫頂端的鈕釦,踢掉皮鞋,地下暖氣管的熱力從大理石透出,烤得他的腳舒舒服服。他開始將玄關桌上的郵件分類。他的心緩緩鬆綁,腦海中的諸多會議與電話交談統統減慢速度,雖然依舊存在,但音量已變小。大衣丟到椅子上,西裝外套在桌上,皮鞋踢到地板另一邊,https://m.hetubook.com.com領帶在桌上但滑向地板,公事包在這,銅板和鑰匙在那——每褪下一層衣物,他就覺得一天的事情漸漸消散。
某封郵件的內容勾起他的興趣。許久之後,他感覺有人狠狠地瞪他。
「你是什麼意思?」她拉高嗓門。「你兒子在哭,難道我得整晚坐在這裡,隨便他哭號求助,等你講完一個熱愛鞋子的遊民故事?還是你覺得你會破例一次,主動去看他怎麼了?」
「噢,慶生會啊,我幫她省下麻煩,愛莉森會負責籌劃。」
「誰?」
「免談!我才不要噓!」他聲如洪鐘。「行吧?」他去了客廳,將鞋留在走廊中央,郵件和信封胡亂放在玄關桌上。
「是六十公里。」
「你真好心。」茹絲說。她的母性本能發作了,現在只聽得到自己孩子的聲音,羅斯的愛睏哼聲轉為大哭。
在那些闔家出遊的日子,盧會隱遁到自己的世界。在那些日子,他是惡海的海盜,他是救生員,他是阿兵哥,他是鯨魚,他是一切自己想變成的事物。千變萬化,卻始終不是他自己。每回在碼頭散步,剛開始一會兒他會倒退走,看著他們在停車場的車,直到看不見鮮紅的車身,而岸上的人宛如企鵝,變成沒有明確動作的黑點搖搖擺擺地四處游移。
「今天工作順不順?」她問。
「嘿,你還好嗎?」盧關切地問。他伸手想打開車門,轉個念又作罷。巡佐不曉得哼聲說了什麼,語氣像是某種警告。盧從後視鏡看到他緩步走向警車,他姿勢並不尋常,似乎微微拖著左腿,他醉了嗎?然後,巡佐打開車門,回到警車上發動引擎,一個大迴轉就走了。盧蹙起眉頭,這一天即使到了昏暗幽微的時刻,怪異的程度卻與時俱增。
直到晚上十點半,城市才將盧吐出來,揮手送他到濱海公路,打道返回都柏林郡、位於豪斯的住家。在海邊,一排屋舍沿岸而立,像這幅絕美水彩的華麗畫框。它們畢生承受著含有鹽分的海風侵蝕,因而養成了在晶亮屋頂安置碩大聖誕老人與馴鹿的泱泱美國精神。在每扇打開窗簾的窗內,聖誕樹熠熠發亮著,盧記得小時候,他會在旅行時賣力計算看得到幾棵聖誕樹。在盧的右手邊,看得到海灣對面的達基與奇林尼。都柏林市的燈火在油黑的海水另一端明滅,像電鰻在幽暗的井底閃著光芒。
「我以為妳會和孩子們一起吃。」他看了她一會兒後說。
茹絲又深吸一口氣,轉身背向這片凌亂,走向屋子另一端。
「說不上來。」他嘆氣,「就是不對勁,我覺得怪怪的。」
「公司的人。」
情緒大爆發後,她感到挫敗。「你沒換過他的尿布,你沒餵過他。」
「垃圾我撿就是了。」他慍怒地說。
他聽到「噓」,聲音來自二樓,隨後樓梯頂的地板便在他太太的腳步下咿呀作響。
「我猜你不會再給我一次口頭警告,就放我走了。」盧咧開嘴,試圖將誠意與歉意融入最迷人的笑容裡。二合一的笑容。
「茹絲,我在看信耶!」
「你忙著聊你的事,聽不到孩子哭。」她疲憊地說。每回吵這種架,結局總是一樣,只是在各說各話。
盧拿了遙控器,舉槍似地瞄準電視,憤怒地按下電源hetubook.com.com鍵,關閉電視的電源,冒著汗、穿著彈性運動衣的女郎們在螢幕中央縮成一個小光圈,然後完全消失。
「我剛問你今天順不順。」
在桌子到廚房門口的半途中,她停步。「你知道嗎?你從來沒有獨力照顧過羅斯一天。」
「你沒有面面俱到,盧,你只挑事情做,這可不一樣。」
沉默。「嗯?」
「可是很順吧?」
「噓。」她閉目說,暗暗希望他扯開的嗓門不會吵醒兒子。
「嗯?」
沉默。她耐著性子看他讀完文件的最後一頁,等他回答。他摺起文件,扔到玄關桌上,伸手拿另一封郵件。
「你應該知道速限吧?」
茹絲走下樓梯,身上的絨面運動服也兼睡衣,令他搞不清她穿的到底算運動服或睡衣。她巧克力褐色的長髮在後腦高高紮成一束馬尾,趿著室內拖鞋蹣跚走向他——那聲音折磨著他的耳朵,比吸塵器更糟,是截至此刻為止他最不愛聽的聲音。
「咦?」他抬頭。
「總之,」盧繼續說,甚至沒注意到異狀,「我請他喝咖啡,我們就聊起來。」
「我剛問你瑪西雅的事。」她說得咬牙切齒,過去撿掉到地上的新紙屑。
「現在換愛莉森興奮了……」他微笑,「才怪。」然後哈哈笑。
「怎麼個怪法?」
「我大半日子都那麼覺得。」茹絲笑道。
盧仍然喜歡在那座碼頭散步,那是他邁向寧靜的跑道。他愛看著棲歇在峭壁邊上的車輛和屋舍,隨著他離岸愈來愈遠而淡去。他會和燈塔並肩而立,共同遠眺。在這裡,在一週漫長的工作後,他會將一切煩擾憂慮投擲入海,看它們噗通沉進波浪間,漂然落到底下的海床。
他抬頭盯著她看,好似首次察覺她在場。「她打電話到公司問慶生會的事。」他皺起臉。
「今天怪怪的。」盧開口說。
「好啦,妳去哄他。」他嘆氣,按摩鼻梁。「但妳可要記清楚我今天跟妳聊的事情,因為妳老是跟人埋怨我不和妳聊。」他沒好氣地說。
他聽到就有氣。不是氣咿呀聲,畢竟你也奈何不了老房子,他惱的是被要求噤聲。過了喋喋不休的一天,從滿口漂亮的行話、遊說與充滿機鋒的對談,到展開交易、推動交易、結束交易,碰到的人從不會跟他說噓。教師和圖書館員才講這種話,這不是在自己家中的成年人該用的話,他覺得恍如脫離真實世界,置身托兒所。踏進自家大門才一分鐘便怒火中燒,這種狀況近來頻頻發生。
「確實如此,警官先生。對不起,路上沒車,我以為沒關係。罪人沒跑出來。」
在他們家遼闊造景花園的後方是野性粗獷的陸地,紫色石南、高及腰際的天然青草與乾草俯瞰著都柏林灣。往前,他們看得到「愛爾蘭之眼島」,晴空萬里時,宛如一片綠色簾幕掛在雲層上,垂瀉到海床,景色令人驚豔。一座碼頭從港口伸展而出,盧熱愛在上面散步,但是獨自一人。他並非始終是一個人。打從小時候,他父母每個星期天不論晴雨帶他、瑪西雅和哥哥昆廷到豪斯這座碼頭散步時,他就愛上這座碼頭。那些日子要嘛陽光熾烈,在踏上碼頭那一刻猶可嚐到冰淇淋的滋味,不然便是風狂雨急,狠狠鞭笞的風勢令他們緊緊互摟,以防被颳離地面,在海中迷失。
「慢著。」他一手攏過頭髮,抓了一大把頭髮緊握定在頭上,這是他動怒的跡象。「妳不是拚命想挖出我每天怎和_圖_書麼過的嗎?每秒鐘都不能漏講,現在我照辦了,妳卻破口大罵?」
她說的「小布丁」是他們的兒子羅斯。現在一歲多一點點,仍有嬰兒肥,小肉肉像做牛角麵包或布丁的生麵團,因此有了「小布丁」的外號,可憐的羅斯明明已在受洗時領受了教名,卻似乎甩不掉綽號。
「跟誰吃的?」
「瑪西雅。」她揉揉痠澀的眼。「我們在聊瑪西雅,但你忙著……」她移步走向廚房。
「歐萊禮巡佐。」他即刻記起姓名,衝著他微笑,露出一口皓齒,活像一隻神經緊繃的黑猩猩。
一聲警笛令他這一天更加刺|激,他看看照後鏡,破口詛咒從後方逼近、警示燈大作的警車。他鬆開踩著的油門,希望警車超到前方,卻是白費心機,驚動警察的緊急狀況正是他。他打了轉向的方向燈,停了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坐著,看著一個眼熟的身影從警車下來。這人溫吞吞地步向盧這一側的車身,搖頭晃腦地看看夜色,像在悠閒地散步,因此盧有充足的時間搜尋腦海裡這位巡佐的姓名。盧關掉震耳的音樂,從後視鏡仔細打量那人,希望藉此勾起對姓名的記憶。
「妳現在看來一點也不急著去看兒子。」他發牢騷,撥弄著袖釦。
盧再看到太太時,她坐在餐桌前大啖千層麵和沙拉,蘋果派擺在旁邊準備吃,一邊看一群穿著彈性運動服的人在毗鄰的起居室的大型電漿電視裡蹦蹦跳跳。
「不是一百又……」
「老公?」
「庭上,我也是無辜的,」盧笑著抬起雙手,作勢護衛自己。「我再一段路就到家了,真的,我踩下油門才幾秒鐘,你就叫我靠邊停。我急著回家,急得要死呢!這個『要死』不是雙關語。」
茹絲皺眉細細打量他,不習慣見他言詞如此笨拙。
「我是吃過了。」她滿嘴食物地說。
「而且引擎聲又大。這我懂,但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出什麼狀況,薩芬先生,世事難料啊。」
「在找筆嗎?」盧叫道,伸手到自己的內側口袋。
「噢,對。」他攤開另一份摺起的文件。「她才剛……呃……」信件內容令他分了神。
「盧,親愛的,」她插話,「你沒聽到嗎?」
「嗨。」她微笑著,倦容一掃而空,當年他娶進門的女人短暫現身,就在那驚鴻一瞥後,那個她已消散無蹤,任憑他兀自納悶一切是否出於想像,抑或那部分的她依然潛藏在她內心。他天天看到的那張女人面孔湊上來,吻在他唇上。
哭號更響亮了。
「還沒。」她緩緩掉頭走向他。「親愛的,瑪西雅對籌辦派對的事真的很興奮。」
「老天,茹絲,我很抱歉妳做了晚餐,還買了一塊該死的派!」他怒火爆發。
「老樣子,雞飛狗跳。你進門前,我剛剛打掃完家裡第一百萬次。」她說,在彎腰拾起另一團揉皺的紙張時刻意加強語氣。「瑪西雅今天打了幾通電話,她要找你。在我好不容易找到電話後接到的,小布丁又把聽筒藏起來了,我找了幾百年才找到。總之,她要你幫忙決定你爸的慶生會場地。她想在這裡搭帳篷辦活動,昆廷當然反對,他想在遊艇俱樂部辦。我想你爸覺得兩個選項都好——不對,那是騙人的,我想你爸兩個都不愛,可是看到大家沒等他點頭就各自去安排,他就覺得隨便怎樣都無妨。你媽置身事外。你怎麼跟瑪西雅說的呢?」
「只有幾個無辜的人,那向來是問題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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