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三章
用完晚餐,崔維斯幫忙嘉比清理碗盤,然後兩人回到沙發,拿著酒杯,繼續分享彼此的故事。嘉比試圖想像崔維斯小時候的樣子,也好奇要是他倆在高中或大學就認識,不知道會怎麼樣。
像聽懂似的,莫莉往小狗走去。
床上擺了一條全新牛仔褲和一件低胸鑲珠上衣。她小心挑選衣服,不想穿得太正式,也不想穿得太隨便,而這兩件看起來正適合。她穿上衣服,套上新的涼鞋,戴了長耳環,往鏡前一照,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樣子滿意極了。
沉默再次當頭罩下。
「難道妳看不出來嗎?」他靠上椅背,一副悠哉模樣。「說實話,妳會再搬回老家嗎?」
熾熱的陽光當頭罩下,儘管水管沖出來的水沁涼無比,還是很難讓摩比乖乖就範。狗鍊似乎不怎麼管用。摩比討厭洗澡,崔維斯覺得很諷刺,因為這條狗平常最愛衝進海裡追網球。摩比會在海浪間跳來跳去,游著狗爬式,要是網球又被浪沖走了,牠會毫不猶豫地把頭伸進水裡,牢牢咬住它。但要是牠發現崔維斯去開那個專放狗鏈的抽屜,就會一溜煙地跑出家門,在外頭一待好幾個小時,直到天黑才回來。
「我覺得妳也是啊。」他答道。「也許這就是我們這麼合得來的原因。」
她把皮包背在肩上,下了車,找了台推車,走進店裡。
嘉比開車去了最近一家超市,停進車滿為患的停車場裡。星期天向來車潮不斷,好不容易才在最遠的角落找到車位,她嘲笑自己幹嘛開車,不如走路過來算了。
晚餐桌上,他吃著雞肉,享用青豆和義大利麵,大力誇獎嘉比的廚藝,直到她笑著求他別再誇下去了。他一再問她在莎凡娜市的成長經驗,她拗不過他,說了幾個少女時期的故事,惹得兩人在餐桌上咯咯笑了起來。那時,天色已暗,成了墨色一片。燭光搖曳,越垂越低,他們將瓶裡剩下的酒全倒進玻璃杯裡,兩人都知道,一不小心,對面坐的那個人可能從此改變他們的一生。
他們拿起酒杯回到廚房,嘉比示意他回餐桌旁坐著等她上菜。他看著廚房裡那忙碌的身影,心裡有種滿足的感覺。
「別小看你自己,」她故意逗他。「是很多故事都很無聊。」
「我不是指那個。」她笑著說。「我是指你教育孩子的方式,你好像曾經深思過這個問題。」
她點點頭。就在一室沉默中,她尷尬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哦,那太好了,恭喜你,很高興你終於贏了……你好像玩得很開心……哦,我嗎?沒什麼重要的事啦。」
她的手終於離開崔維斯的腿,身子縮回沙發裡,試圖保持語調的平穩。她多希望自己不是在接電話,她多希望他沒打來。她只知道自己越來越迷惘。「再看看吧,好嗎?等你回來再聊……沒有,沒什麼事,我想我只是累了……沒有,沒什麼好擔心的,這個週末過得好漫長哦……」
「我想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她打破沉默從沙發上站起,穿過玻璃拉門走出去。
可是如果有機會,她願意改變自己嗎?她很懷疑。畢竟是她的成長經驗造就現在的自己,一如他的成長經驗造就出他一樣。她一點都不後悔。她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心裡很清楚問題不在這裡。汽車引擎正在怠速空轉,她一時恍然大悟原來眼前的抉擇是:下一步該怎麼走?
「那太麻煩了。」
「大部分的狗都這樣。」
崔維斯看見她走了,心想是不是該跟上去?還是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從他的位置能看見憑欄而立的她面帶愁容。他知道如果現在過去,只會聽見她說他最好現在就離開,或許對大家都好。這想法令他害怕,儘管如此,他還是必須陪著她,尤其是現在。他走出門外,和她一起憑欄而立。月光下,她膚如珠色,眼底有淡淡的陰鬱。
「我喜歡這個小鎮。」
「我喜歡妳這屋子的視野。」崔維斯坦言道,精神奕奕地搖著搖椅。「和我家的差不多。」
「我想得視情況而定,」她沒有直接回答。「這裡不是很熱鬧,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讓小孩在這裡長大,倒也不錯。」
摩比非常喜歡在死魚上打滾,而且越臭越好。崔維斯才把摩托車停進車庫,摩比就開心地跑來,舌頭露在外面,一臉得意。崔維斯正要笑臉招呼,突然聞到一股惡臭。他注意到牠毛上沾了噁心的肉屑,於是先故意拍拍摩比的頭,然後溜進屋裡
www.hetubook.com.com換了短褲,將狗鏈塞進後口袋裡。
嘉比陷溺在他的懷裡。
崔維斯貪戀她的身影,看她慢慢走來,調皮地將他一把推倒在床,開始解他襯衫的鈕釦,從肩膀處脫下來。等他雙手都脫離襯衫的束縛,她才去解他的牛仔褲,過了一會兒,他察覺到她溫熱的小腹滑了上來,貼住他的。
崔維斯開了酒,看見她從碗櫃拿出兩只杯子,放在長桌上。崔維斯低頭讀著酒標,假裝很感興趣,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安。
「真糟糕……我知道啊,因為我也曬傷了……嗯……嗯……是啊,我想過去邁阿密旅行的事,可是今年年底前排不出假……也許吧,我不知道……」
崔維斯早已習慣摩比這類把戲,所以常常故意不動聲色,不敢讓牠瞧見那條狗鏈,直到最後一刻才出其不意地扣上牠的頸圈,然後摩比就會露出那種「你怎能這樣對我」的哀怨神情,心不甘情不願地被帶到後面去,崔維斯只能搖頭苦笑。
他們在露臺上吻了許久,終於,她推開他,牽起他的手走進屋內,穿過起居室往臥房走去。她眼神朝那張床示個意,崔維斯上前坐下,然後就見她從抽屜裡拿出打火機,逐一點燃先前布置好的蠟燭。她的臥房本來很暗,隨著明滅不定的燭光漸漸亮了起來,她整個人沐浴在水漾的金色光影裡。
「妳說得好像莎凡娜市的繁華程度簡直媲美紐約和巴黎。」
「我很好,只是醒來後一直翻來覆去,怕吵到你。」
「走啊,進去啊。」
「我相信不管妳煮什麼都會很好吃,我沒那麼挑嘴。」
「讓我說完好嗎?」他說:「今天早上我們聊天時,妳告訴過我,妳很想念有朋友的日子,從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問題,但思考的方向可能和妳的不一樣。妳那番話讓我突然覺醒,縱然我有很多朋友,但卻少了他們所擁有的某種東西。雷德和愛麗森、喬和梅根、麥特和莉茲,他們都擁有彼此。我卻沒有。在妳出現之前,我甚至不確定自己要不要那種東西,可是現在……」
嘉比走到生鮮區,拿了一些新鮮的青豆和做沙拉的材料。她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又拿了一盒義大利麵和方塊麵包,然後往店的後方走去。
「是啊。」他答道。
崔維斯看著她。「結果呢?」
他吻著她的唇,盡量壓抑住一觸即發的熱情,她覺得她的身體竟與他如此契合,完全超乎她的想像,彷若遺失的拼圖終於找回。
「我相信我會。」他說道,但不確定這些話的真正意義何在。
崔維斯跟著她走進屋內,盡量不去看前方那婀娜的身影。
幾分鐘前,他看見她走出車庫,跳進車裡。就算她看見他了,卻故意不動聲色,反而直接倒車,往城裡的方向開去。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而她竟願意邀他上門吃飯。
摩比不斷哀鳴,繼續跳來跳去,死命甩動背後的狗鏈。等到沖得差不多了,崔維斯把水管擱到一旁,倒了三分之一罐的洗潔精在摩比背上,用力刷了好幾分鐘再沖掉,然後又聞聞狗狗身上的味道,臉皺成一團。就這樣洗了兩遍,摩比沮喪到不行,表情哀怨看著崔維斯,彷彿在說: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故意把死魚味滾在身上,當作禮物送給你的嗎?
他笑了,將她攬得更近一點。「和妳越熟,就發現妳越有趣,我喜歡。」
海面上,夕陽的萬丈金光才要登場。再過一小時,河面就會化為一片金黃,此刻的暮色顯得幽暗而神祕。崔維斯看見岸邊成排的落羽松上方,有隻魚鷹正順著氣流展翅滑行,還有一艘載著漁具的汽艇慢慢駛過,船長是一位年紀八成可當崔維斯祖父的老先生,老先生朝著他們揮揮手,崔維斯也跟著招呼,然後又喝了口酒。
「我是當真的。」
她多久沒被凱文以外的男人吻過了?雖然試圖忘卻那小小的意外插曲,她卻發現自己一再回味,就像某種不可告人的祕密。
她在門口附近放了幾張搖椅,兩人在搖椅上坐下。嘉比喝了口酒,心想還好有酒來消除緊張。
他笑了起來,她的手臂圈住他。「你家按摩池的水溫還是熱的嗎?」她問道。
她把義大利麵放進沸水裡,灑了一把鹽,拿出雞肉,用橄欖油煎熟。她希望能做出別緻的料理,於是加了一點胡椒和其他調味料,只是煎到最後,看起來還是沒化麼兩樣。不管了,反正就這樣囉。她把烤箱的溫度調到低溫,再把湯汁連同雞肉放進碗裡,送進烤箱,希m.hetubook.com.com望保住雞肉的水份。她濾乾義大利麵,放進冰箱裡,打算晚一點再調味。
他站在她旁邊,也倚著欄杆,兩人沒再說話,只是看著夜空。一切似乎靜悄悄的,就連蟋蟀和青蛙也沒了聲響。
「這才叫好鄰居啊。」
「你之前說的話,都是當真的嗎?」她問道。「我是說你想成家。」
崔維斯靜靜地聽。嘉比聳聳肩:「可是長大後,我才知道那其實是我母親的夢想,不是我的。她一直很想住那種豪宅。我還記得那時只要其中一棟在出售,她就會慫恿我父親去出價,我父親只好應付一卜,別誤會,只是我看得出來他一直很懊惱買不起那種豪宅。結果久而久之,我也開始有了錯覺。」她停頓了一下。「不管怎麼樣,我想我要的其實是別的東西。當然後來我就去上大學,唸醫師助理研究所,然後遇見凱文,最後就到這裡來了。」
「崔維斯……」
「那我想這瓶酒對我們兩個來說應該算是全新的體驗囉。」他倒好酒,遞了一杯給她,試圖讀出她臉上的表情。
「我也愛你,崔維斯。」她低聲呢喃。他聽見她這麼說,才終於明白,多年來漫長的踽踽獨行,終於走到了終點。
改變永不嫌遲。這想法讓她興奮,也讓她害怕。幾分鐘後,她往莫爾黑德城的方向開去,感覺好像又有了機會重新開始。
現在他們已經在屋後,牠被狗鏈牢牢鎖在露臺欄杆旁。摩比跳過來跳過去,就是不想讓身上淋得更濕。
她無意識地摳著衣服上的珠花,不敢再聽他說下去,但又希望他說下去。
「那還用說。」
「哦,嗨,你好嗎?「沒有欸……嗯……」只是一些有的沒有的,「你那裡進行得怎麼樣?」
「聽妳這麼說,我反倒好奇妳會不會以後就定居在布福特?」
「想到屋外去坐嗎?」
「你常讓我很驚訝,你知道嗎?」
「他今天贏了球賽。」
「我得回去拿泳褲,不過這主意聽起來很不錯。」
她沒有說謊,但也不盡然是實話,她自己很清楚,卻反而覺得更糟。崔維斯垂著眼,豎起耳朵聽,但又假裝沒聽見。
他笑了。「那妳在想什麼?」
崔維斯去除草,他不像其他鄰居喜歡用電動除草機,反而愛手推式除草機。雖然得花比較長的時間,但這樣不止能適度運動,還能靠這種來來回回的重複動作放鬆心情。他一邊除草,一邊偷瞄嘉比的屋子。
他吻著她,一遍又一遍,輕輕慢慢地探下她美麗的粉頸與鎖骨,然後又一次封住她的唇。她的手在他胸前與肩膀滑移,感覺到那雙結實的手臂正箍緊她的身子。當他的手指埋進她的髮間時,她不禁顫抖起來,終於明白這個週末的所有一切,原來全是為了這一刻。
「別這麼說,你不需要對不起。」她勉強擠出笑容:「是我的錯,不是你,都是我造成的。」
「是凱文。」她終於開口。
嘉比笑看他那副呆頭呆腦的樣子。「進來啊。」她說:「我剛剛才準備好。」
她承認她被崔維斯深深吸引,原因不在於他長得帥或者他讓她覺得自己魅力不減,而是他身上有一股自然散發的活力,總有辦法讓她開心。事實上他的生活和她完全不同,卻有著相同的語言,莫名的熟悉感彌補了他們相識仍淺的遺憾。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在她認識的人裡頭,包括研究所裡的在內,似乎都是靠目標的實踐在過生活。他們認真求學、尋找工作、結婚、購屋、生養孩子,直到這週末,她才發現原來她也跟他們一樣。但不知怎麼搞的,和崔維斯比起來,包括他做過的選擇及到過的地方,她的人生似乎太……平淡無奇了。
「也許吧,不過我覺得那很性感。」她低語。
「想去泡一泡嗎?」
「妳覺得那位鄰居怎麼樣?」
「別怪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在死魚堆裡打滾嗎?」
嘉比搬出袋子,拿進屋裡,把雜貨放在長桌上。她的購物時間比預期來得長,不過還來得及準備晚餐。她先在爐上燒一鍋水,準備煮義大利麵。等水燒開的同時,先剁碎沙拉用的番茄和小黃瓜,再切開萵苣,將所有材料用起司和之前崔維斯介紹她吃的那種橄欖拌在一起。
「才不是呢。」她從杯緣覷著他看。「不過我敢說莎凡娜市絕對比布福特更靠近紐約,你去過嗎?」
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麼,自從送她回家之後,他就一直在想。有可能是被他感動了吧?天知道自他們認識以後,他花了多少心血想討好她,可是當和*圖*書他除草時,卻暗暗希望自己的心思能再敏銳一點。若能確定她不是迫於無奈才邀他去吃飯,那他會好過一點。
「嗨,」他小聲招呼:「妳還好嗎?」
「我不知道欸,有嗎?」
嘉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他那專注的目光讓她相信他是認真的。就這樣,她的最後一道防線應聲而垮,她知道自己愛上了他。
「我喜歡這樣的夜晚。」
「我只遇過一個。」
除完草後,他把除草機推回車庫,注意到嘉比還沒回來。她的車庫門沒關,莫莉走了出來,逛逛院子,又轉身回到裡面。
「好啊。」
「妳很重視小孩?」
「我正要開一瓶酒呢,你要不要來一杯?」
「我愛妳,嘉比,」他輕聲低語:「妳是我這輩子遇過最美好的女人。」
他看看時間,心想或許能趁沖澡之前,先把遊艇開回船塢,於是拿出遊艇鑰匙,走出後院拉門,解開摩比,看著牠從他身邊跑過,跳下階梯。他站在碼頭旁邊,指指遊艇。
「妳不是在暗示我的一些故事挺無聊的吧?」
「嘿!」他聽見黑暗裡傳來的招呼聲,這才看見她身上穿著浴袍。
「也許這是一種小鎮文化吧。」她沉思道。
「我在想我老爸。」她若有所思,身子挨向他。「從很多方面來看,他跟你很像,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他從來不會這樣東想西想。但話說回來,他也不記得曾這麼在乎過哪個女人。他和嘉比在一起時的笑聲絕對多過於他和莫妮卡、喬絲琳或莎拉。在他開始認真交女朋友時,他父親曾給過他忠告,最好找個有幽默感的女人,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如果對話是歌詞,那麼笑聲便是旋律,兩人之間的相處就成了一首能一再播放的好歌,百聽不厭。
「我在想像他第一次遇見我媽時,有什麼樣的感覺。他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在想什麼?他會不會緊張?當他靠近她時,他會說什麼?」
「他老愛問一大堆問題。」
完事後,他躺在她身邊,將腦海裡迴盪了一晚的話一次傾洩而出。
她掛上電話愣了一會兒,才傾身將話筒放回桌上。崔維斯知道此刻最好什麼也別說。
「對不起。」他說。
「你討厭麻煩,對不對?」
她喝口酒才回答他:「我想不會吧。」她說。「但別誤會,我是覺得那地方很棒,算是南方最美的城市之一,我喜歡那兒的規畫,有美麗的廣場,每隔幾個街區就有一座漂亮的公園,公園前面的房子又好富麗堂皇。我小時候曾夢想自己住在裡頭,這個夢想陪伴了我很多年。」
「餓了嗎?」她笑笑。「只要幾分鐘……」
「不會,牠的飼主管得比較嚴,會先幫牠戒掉一些小小的惡習,以免將來後患無窮。」
她在廚房裡,伸手拿酒和開罐器,崔維斯走上前來。
夜色漸深,崔維斯一寸寸靠近,手臂自然滑上嘉比雙肩,嘉比偎著他,覺得好舒服,心滿意足地看著穿雲而出的銀色月光。
電話鈴聲乍響,打斷她的思緒。崔維斯轉過身去,嘉比傾身向前,拿起無線電話,喂了一聲,但聲音騙不了人。
「那很好啊。」
「才沒呢。」她說道,聲音很清亮:「我一點也不後悔。」
摩比跳進船裡,尾巴搖來搖去。崔維斯也跟著上船。幾分鐘後,他們開進河裡,船過之處,白浪翻飛,徐徐前進。經過嘉比屋前時,他偷看了一眼她的窗戶,再度想起即將來臨的晚餐,好奇到時會發生什麼事。此刻他才明白,這是他交女朋友以來,生平第一次緊張自己可能會犯錯。
「這裡好漂亮。」她終於開口。
排隊結帳的人很多,速度緩慢,嘉比好不容易結好帳,回到車上,看了一眼後照鏡,捕捉鏡中的自己,目光逗留了一會兒,像是透過別人眼睛看。
「有啊,越是了解你,就越驚訝你的適應能力竟然這麼強。」
隨著時間迫近,她趕緊在屋內各處布置蠟燭,就在點燃餐桌上最後一根獵燭時,聽見了崔維斯的敲門聲。她站直身子,設法保持鎮定,走向那扇門。
「沒有。」他同意。「的確沒有,我就是這種信念下的見證者,因為我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布福特這個小鎮對小聯盟棒球的熱中程度遠勝於超級足球盃。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個他們所熟悉的環境下長大。我記得我長大之後,曾以為這裡是全世界最無聊的地方,但如今回想,才曉得這種成長背景讓我很容易滿足,不會像城裡長大的孩子那樣因為擁有太多而不懂惜福。」他停頓一下。「我記得以前每https://www.hetubook.com•com星期六早上,我都會和父親去釣魚,即使他是個連魚餌都弄不好的三流漁夫,我還是覺得很好玩。現在我才明白,當年他純粹是為了陪我玩才去釣魚,我無法形容我對他的感激,只是覺得將來有一天,我也要給孩子一樣的童年。」
「我懂了。」崔維斯裝出受教的模樣。
遠方傳來摩比的狂吠,隱約還聽見爪子刮樹皮的沙沙聲響。崔維斯往樹籬旁那棵大橡樹張望一下,遠遠看見一隻松鼠衝上樹幹。雖然沒看見摩比,但他知道牠一定正繞著樹幹轉,以為小獵物會自己掉下來。崔維斯注意到嘉比也朝聲音處張望,於是舉起酒杯指指那個方向。
她看著他,感覺到某種張力蠢蠢欲動。「想吃晚飯了嗎?」
他走了出去,站上露臺,目光捕捉到屋子角落的欄杆處有個人影。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走上前去,不確定她是否想獨處。
「也好,我老是把軟木塞戳碎,搞得酒杯裡都是。」
「我聽說鄰居還不錯。」
「真高興聽見你這麼說,」嘉比說:「很多人並不這麼想。」
「它有它的優點。」
然後她又沉默了,這時他靠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在心煩今晚的事嗎?」
崔維斯把她拉近,緊緊貼住,發現她婀娜的身段竟如此契合他的身體。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這個擁抱似乎讓他的感官全活了起來。他覺得漫長的旅程就要走到盡頭,這一路走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原來嘉比就是他的終點。他在她耳邊低語呢喃:「我愛妳,嘉比.賀蘭。」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篤定過。
崔維斯咧嘴笑了,他愛死了她的玩笑功力。
「完全想像不出來。」
儘管緊繃的情緒仍在,她還是笑了。她上前一小步,離他更近一點。他轉過身來面對她,她的手臂立刻圈上他的頸項。這時她聽見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要她適可而止,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但另一股欲望卻淹沒了她,她知道自己無法抗拒。
她沒有回答,別開目光,崔維斯不死心。「我知道這話題讓妳不自在,可是我非說不可,我不想只當鄰居。」
「哈,你知道嗎?如果你要講冷笑話,最好自己發明一個。」
莫莉正閒晃到崔維斯腳邊,大門打開時,他正在搔牠耳朵,卻頓時無法移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嘴裡發不出聲音,只是一逕盯著她,想要釐清心頭紛亂的思緒。
「我會的,」她繼續說:「好,你也一樣……嗯……好,我會在的……好的……我也是。祝你明天玩得愉快,掰。」
他感覺到她的手向他伸來。
「我在那裡簡直度日如年。」
老爺掛鐘噹嗜作響,牆面燭影婆娑,灑下一室陰暗。崔維斯感覺到她胸口的起伏,他們依舊靜靜看著彼此,誰也沒有開口。
等到崔維斯滿意了,才把摩比牽到露臺另一頭綁著。因為他知道如果立刻放牠去玩,牠一定又會溜回犯罪現場。摩比甩掉身上多餘的水,很清楚自己一點轍也沒有,最後躺在露臺上呼嚕大睡。
「只是水而已,你這個小壞蛋。」崔維斯喝斥牠,他已經朝牠身上沖了快五分鐘。他雖然很喜歡摩比,但除非牠身上那些肉屑都被沖掉了,他才會幫牠抹洗潔精。死魚屑最噁心了。
月兒仍高掛夜空,銀色月光照亮一室。崔維斯翻過身,驚覺嘉比不在床上。快凌晨四點了,他一發現她不在房內,便立刻起身穿上牛仔褲,走到走廊,瞄了一眼客房,又伸頭進廚房探看。燈全都沒開,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注意到玻璃拉門沒拉上。
「妳好像恢復健康了。」嘉比說。「妳的小貝比都還好嗎?」
「我幫妳。」
「嘉比,我不想失去妳,我沒辦法每天早上看見妳上車,卻假裝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我也沒辦法騙自己我們不曾坐在這張沙發上,就像現在這樣。」他喉結一動:「如今,我更沒辦法想像以後還會愛上別的女人。」
崔維斯極有興味地瞧著她。「老實說,妳喜歡布福特的生活嗎?」他問道。
稍早,她看見崔維斯在除草,卻故意裝作沒看見,因為她想擁有更大的主導權。畢竟她曾苦心經營的那個規律世界已經快要亂無章法,她需要一點時間恢復鎮定。
「我是深思過啊。」他承認道。
嘉比感覺得出來他想觸碰她,但又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被他碰。她知道應該就此打住,別再讓今晚的事越發難以收拾,但她還是無法揮卻他剛剛的告白加諸在她身上的魔咒。這沒道理和-圖-書!愛上一個人是要靠時間點滴累積的,怎麼可能才過一個週末就發生?可是不知怎麼搞的,儘管仍放不下對凱文的感情,但事情還是發生了。她感覺得出來身邊的崔維斯有點緊張,她看見他喝下最後一口酒為自己壯膽。
她身子貼緊他,在他耳畔低語:「誰說你需要泳褲?」
「我從沒喝過這個牌子的酒,好喝嗎?」
「不知道欸。」
她知道崔維斯喜歡吃雞肉,取了一盒放進推車裡,心想搭配白葡萄酒應該不錯。她不確定崔維斯喜不喜歡喝葡萄酒——不知怎麼搞的,她就是有點懷疑——但這點子聽起來很棒,於是她大略看了一下,加州酒莊有兩支,但她還是選了來自澳洲的,因為聽起來較有異國情調。
「我想也是。」崔維斯說道,但讀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嘉比笑了,覺得輕鬆多了。「只可惜我還沒學會你那種享受人生的方法。」
她轉頭看他,帶點挑釁。「還有什麼更重要?」
光影搖曳,更突顯出她每一個動作。崔維斯看著嘉比雙手交叉胸前,抓住下方衣角輕輕一掀,將衣衫從頭頂褪下。她的雙乳在緞面胸罩下呼之欲出,雙手繼續滑向牛仔褲的拉鍊,過了一會兒,身子從腳下的衣物裡跨了出來。
「我常常跟小狗玩。」
「好啊。」
「我在想這個週末過得好自在好舒服哦,」嘉比看著他:「就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一樣。」
「妳在想什麼?」崔維斯突然開口,打破一段漫長卻舒適的靜甯時光。
他的喉結上下一動,希望她沒注意到他的某種渴望。「好啊!」他強迫自己說道。
「我也愛你,崔維斯.帕克。」她輕聲說道。他們緊緊偎著彼此,嘉比什麼也不想,只想把握今宵此刻,再也無所謂懊悔與矜持。
她進到臥房,拿出幾件衣服,再進去澡間,洗個熱水澡,刮了腿毛,告訴自己不要太急,免得刮破腿,然後洗頭、潤絲,最後出來擦乾身體。
她聽著凱文的聲音,頓時泛起一股罪惡感,手卻不自覺地擱在崔錐斯大腿上。他沒有移動,也沒有發出聲音。她撫著他的大腿,感覺得到牛仔褲底下繃緊的肌肉。
崔維斯在廚房一口氣灌了一大杯冰茶,腦袋冷靜下來,思緒飄向嘉比的男友。他好奇自己是否認識凱文。他覺得奇怪,為什麼她鮮少提起他,而且拖了很久才說那人叫凱文。如果把她這種表現歸因於她自覺有罪惡感,應該也算合理,只不過她好像打從一開始就刻意迴避這話題。他不懂這是為什麼?而且好奇那傢伙長什麼樣子?到底做了什麼事,竟讓嘉比愛上他?他想像了各種類型——運動型、書卷型,或介於這兩者之間——但好像沒有一個真正符合。
「我不知道你晚餐想吃什麼,」她繼續找話題:「不過我記得你喜歡吃雞肉,可是我得先警告你,我是我們家廚藝最爛的。」
崔維斯沒有說話,兩人相偕穿過院子,往按摩池走去。他掀開蓋子,看見浴袍從她肩上滑落,在他面前袒露身子,就在這一刻,他明白到自己有多愛她,這些天的相處,將是改變他一生的開始。
「我很高興。」她說。「因為我相信你會是個好父親。我之前沒告訴過你,可是昨天看見你和小朋友玩在一起,我就感覺出來了。你好像很會帶小孩。」
「應該是,我還沒去測溫,不過我想水溫應該剛剛好。」
「我家的狗很愛追松鼠,牠把這件事視為畢生大事。」
「不過再回到你剛剛的問題上,」她繼續說道:「是的,我喜歡這裡,原因是開車只要幾分鐘就能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最重要的是,我慢慢喜歡上這裡的悠哉步調。」
「只要煮得清淡就行了,對不對?」
等嘉比回到家,太陽已經快要西沉,她看見莫莉躺在草地上,豎起耳朵,不斷搖著尾巴。她才打開後車門,牠就小跑步過來,舔舔她,歡迎她回家。
她想了一下,知道這個問題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他靠在長桌前想了一下。「等一下好嗎?我想先好好品嚐這杯酒。」
「很少人學得會,這是一種失落的藝術,即便是在南方。欣賞潮起潮落就像嗅聞玫瑰的芳香一樣。」
「妳到現在還認為我們只是鄰居嗎?」
耳裡聽的是凱文的聲音,身邊傍的卻是崔維斯,對她來說,這簡直是種折磨。她試圖集中精神聽凱文說什麼,但又老在想崔維斯有何反應。情況荒誕至極。
「莫莉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