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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變化球

作者:珍.安.克蘭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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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它在二次大戰成為戰略要地,那時美國和日本在那裡來回交戰好幾次,原始文化所剩不多,更別說原住民了。戰後它成為長程船舶的中繼供給站,在六〇年代,人類學者重回天啟島,一切都變了。關於我阿姨的著作有很多爭論,但是沒人能證明它不對。」漢娜露齒而笑。「我阿姨也覺得很有趣。她是個怪人,一點也不尊敬傳統的學術世界,雖然她是那裡出身的。我想她比較把自己當成哲學家而非人類學者。」
推開門走出去時,她的手杖在一小片碎石地上滑了一下。她趕緊抓住階梯旁邊的鍛鐵扶手,疼痛從左腳竄上來。她閉眼片刻,抵抗那陣劇痛,而後深呼吸。
「耶穌基督!」
有意思,他和凱吉互稱名字,看來戴克是正直、努力工作且忠誠的軍師中,有幸遇到明主的少數人,這同時也說明了凱吉本身的某些特質。
戴克轉身領她到剛才的桌子,漢娜發現他已出現禿頭的跡象,將另一邊的頭髮梳過來遮掩,不過這撐不了多久。
她先用力喝一口瑪格麗特,需要大量的酒精才能抵一顆止痛藥的效力,然後微笑。「出來吧,凱吉先生,你不能永遠躲在水裡。」
「又是假設,妳真的應該對假設更為謹慎,漢娜。」
「這就是我要說的。」漢娜在椅子上變換位置,引來腿部憤怒地抗議,痛得她抓緊杯子。今天下午的痛需要多幾杯瑪格麗特才止得了。
傑登發現自己瞪著掛在牆上的裱框地圖複製品,這是葛哈.邁凱特一五六九年世界地圖。部分出自想像,部分真實,不過它確實嘗試描繪出只有部分已知、大部分被誤解的世界。傑登總是認為這就是地圖,反應出人類理解和控制環境的需求。他很驚訝旅館懂得使用它裝飾房間,拉斯維加斯完全不重視真實。因著這地圖,傑登總是指定這間房,又是另一個習慣。他多少已經放棄曾經是生命重點的蒐集嗜好,但有趣的地圖仍能激發內心深處出現反應。「我們今晚也無能為力了,我明早打電話給你,確定塔哥會在。」
「的確,也許他們該考慮這麼做。但我猜這對生意沒有幫助。」漢娜鬆開他的手臂,舉步離開他。「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除了進行下一場商場殺戮,生命還有其他的事。你應該趁來得及的時候,開始尋找。」
「百齡檀製造公司。」
「刺|激?很有趣的想法。看來妳可以用這根手杖變魔術囉?」
「是的,自從你毀掉加州那家公司開始,一路下來已經九年。那是什麼公司?《華爾街日報》最近介紹你時,我似乎看過它的名字。」
「不要讓我耽誤你,如果你錯過回土桑的班機,安潔會殺掉我。」安潔.戴克為護衛丈夫所進行的追擊戰,總是讓傑登覺得好笑。她深信傑登要求太多,而她丈夫應該更堅持。她從未了解,就商場的事務,史提夫.戴克喜歡服從命令而非下達命令。
「討厭!」
「我知道。如我所說,你已經成為習慣的動物,習慣在商場或是賭城取得勝利。以我的專業猜測,經過九年空虛的勝利,你已經相當厭倦了,凱吉先生。你發覺,每件事都太過容易,奪取我弟弟的公司,並不能提供新的娛樂,了不起也只有短暫的腎上腺素分泌。你的生活需要一些真正的刺|激,而我將會提供給你。」漢娜等待著,她自己的腎上腺素大量地注入血液中。
傑登看起來很驚訝。「我似乎聽過這本書。」
「我真好運。」
「數學,她在數學理論的領域有很精闢的研究,不要叫我告訴你那是什麼,數學不是我的強項,我在大學全唸文科。之後是二十世紀初的一位藝術家,她的作品在今日的拍賣會可以賣到很高的價錢。家族中還有幾位特立獨行的女子。」
他歪著頭像是恭喜她有辦法自己上飛機,嚴肅地耐著性子問:「我再問一次:為什麼?」
「這表示你同意我提議的賭局嗎?」她用沙啞而充滿睡意的聲音問。
戴克驚訝地看了她的手杖一眼,戴上眼鏡。「噢,是的,傑登正在等妳,這邊請。」
「好的,我只是認為你應該知道百齡檀確定要向我們挑戰。」
他打量著她。「我認為妳在說謊,我相信妳發現這賭局令人振奮,否則妳絕對不會提出這個建議。」
凱吉自然地站起來扶著她的手臂,發覺她咬牙忍痛時,輕皺眉頭。「妳的腿痛得多嚴重?」
傑登帶著真誠的好奇審視她。「妳也會追隨傳統嗎?」
拿起薄西裝外套走向門口時,傑登認為他也對漢娜.傑西特其他方面感到好奇。下午當她指控他感覺勝利逐漸變得空虛時,古怪地命中了目標。她怎會知道每次勝利帶來的滿足感每況愈下?她如何猜到連他都不願面對的事?
「不知怎的,」他低聲說:「我不認為妳是獨身主義者。」
傑登放下話筒,走向門口。他想著百齡檀的消息,這事遲早會發生,初生之犢想要挑戰成年的狼。修格.百齡檀目前年輕弱小且容易對付,正是摧毀他的時候。傑登開門,走入鋪著厚地毯的門廊,明早還有時間想它,他今晚有別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形象,知道大部分的人如何看她,「親切」和「無害」是最常浮現的兩個形容詞,不像能公開行騙的女人。生涯規劃顧問通常讓自己擁有很真誠的外表,也或許他們天生如此。
「我注意到你每年夏天到賭城一或兩次。就我個人而言,我看不出夏天離開土桑到賭城的理由,兩個城市都在沙漠。不過你這樣做已經好幾年,我弟弟從『加速設計公司』某位董事那裡聽來的,他說你限制自己每年只來一至二次,每次只待幾天,不過謠傳你在這裡賭得很凶。我不會這樣度假,不過人各有所好。」
「是的,它顛覆了許多有關原和_圖_書住民男女關係的理論,在當時是引起很大的爭議,雖然我阿姨一點也不在乎。」
她顫抖地微笑。「我告訴過你,我對人有一種直覺。你已經同意不收購我弟弟的公司,我知道你會遵守承諾。你知道,假如你思考一下今晚的事,會從中學到一些東西。傑登,相信我,而我甚至不曾為這建議向你收費。」
第二個想法是,假如他今晚真的打電話,她會建議他們在旅館的六、七家餐廳之一吃飯,而非開車出去。雖然對開車的感覺已有改善,但能免則免,尤其在陌生的環境。那場車禍後,就算只是坐車都讓她緊張。
「當然不是,凱吉先生,我不敢奢望你發揮你說你根本沒有的憐憫和同情,這是你自己說的,記得嗎?」
她僵住。「什麼事?」
然後她的注意力轉移到在房裡等她的止痛藥,一次應付一件事,疼痛絕對比性吸引力或駕車緊張症的復原進度更優先。她發現當疼痛來襲,幾乎任何事都不再重要。
「手杖是個有趣的神來之筆,傑西特小姐。有點戲劇化,但很有趣。」
漢娜的第一印象是,他沒有想像中高大。人們慣於把掠奪者想成龐然大物,這種思考方式使人容易忽略蛇和蜘蛛。雖然只是心理圖像出了極小的失誤,漢娜依然有些不安。拼圖時任何小失誤都可能導致更大、更危險的錯誤。
他本來不想接,隨即想到可能來自他的新顧問,他走回房間。
「我想不會。」
傑登漫不經心地洗牌,好像結果不會影響任何事,他把牌交回,在她把牌在白色桌巾上成扇形展開時,眼睛從未離開她的臉。她向上看。
她緩緩搖頭。「不,你得到的是打破做生意的慣例,也跳脫慣常的娛樂方式。我提供你一個具有高額賭注的賭局。我弟弟成立加速設計公司時,我曾借錢給他,換來可觀的股份。假如我輸了,我把股份賣給你,你就有足夠的股份取得控制權,收購成本將便宜得多,也較不麻煩。這絕對是個比在賭場玩二十一點更有趣的提議。」
「聽起來像是最後通牒。」
多麼無濟於事的詛咒。她等待疼痛消退,有些後悔沒吃中午的止痛藥。
至少他的聲音在預料之中。輕柔沙啞,不用大聲說話,就能使電話公司相信帳單出了錯。
「她結過婚嗎?」
「不是的,有些顧問會給你二十頁的測驗,確認你真實的興趣和能力,再說一些你已經知道的事:你是天生的商業奇才,偶爾喜歡賭一下——只要賭注大到足以引起你的興趣。」
「我和凱吉先生有約,我是漢娜.傑西特。」
漢娜輕笑。「這證明你修過文化人類學的課,這本書是這領域的經典教科書,雖然是在四〇年代寫的,目前仍在使用。根據她在南太平洋天啟島所做的研究寫成的。」
「看來妳剛為弟弟贏得加速設計公司的控制權。」他是如此的漫不經心。
他們走回旅館大門,他扶著她的手臂走了幾階,在漢娜冷靜地把手抽走時才放開,他繼續伴著她赤腳緩步而行。「我想妳不會從妳建議的這場,呃,機率遊戲中,得到和我一樣的報償?」
漢娜伸手在桌下暗中揉她的左膝,同時津津有味地嚼著鮭魚。她幾乎沒有碰傑登點的白蘇維翁白葡萄酒,她警告自己不能喝酒,酒精和止痛藥混在一起的後果她可負擔不起。她已將下午的藥量降到最低,因此不足以舒緩腿痛。天啊!當這一切結束,她會非常高興。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表現得若無其事真是困難。
「凱吉先生嗎?」她向面前有著微凸小腹的熱心男子展開燦爛的笑容。
「妳的意思就是命令。」他想她大概不想冒險讓她的腿走太遠。
「我是最好的幾個顧問之一,我有這方面的天份。」她小心地把手杖移到階梯上,避開稍早已經證明不牢靠的碎石子路。「打電話給我,凱吉先生,我會待到明天下午,然後我就回西雅圖了。」
「這正是我幾個鐘頭前告訴自己的話。六點半見,你介意我們就在旅館餐廳用餐嗎?」
「感謝妳的寬宏大量。順帶一提,『度假』是正確的用字,我來賭城不是為了公事,我也不用做生意的方式度假。」他仔細地說出每個字,好像聽者是智障人士。
「我敢打賭妳根本沒說清楚。」
漢娜輕舉酒杯致意。「很高興你覺得有趣,凱吉先生。我今天下午的目的就是要引起你的興趣。」她吞下一口酸得令人精神大振的飲料,想著多少酒精才等於一顆止痛藥。危險的想法,就像是專心於對狼虎豹,而忽略了蜘蛛和蛇的惡毒。
他舉手將她的一束鬈髮捲在手指上,雙眼沉思。「妳確定我會遵守那愚蠢賭局的結果嗎?」
「妳們很親近,妳和妳阿姨?」
話不多說,侍者清理桌面後,她從皮包拿出一副牌。她的手在顫抖,為什麼?她沒什麼可輸的,但是把牌交給傑登時,手指仍微微地抖動。親愛的上帝,這男人無疑是玩牌高手,她唯一的希望寄於他沒有料到她會耍詐。
他的嘴角浮現好奇的微笑。「我記得。所以妳提供什麼東西,準備誘使我忘掉加速設計公司?」
「什麼領域?」傑登問。
漢娜重新掛上冷靜的笑容,強迫繃緊的肌肉放鬆。不要再想那些歌舞|女郎,她的目標是坐在泳池另一端遮陽傘下的男人。即使從這裡,漢娜也看得出他很難受,他已經鬆掉領帶、解開領口、捲起袖子,但高熱依然肆虐。他俯向厚厚資料夾的臉,表情專注、嚴肅而堅定。看來對手邊的企畫案非常投入,即使必須在將近四十度的高溫下工作,也要把它完成。一個全力以赴的人。他在漢娜觀察他時,抬頭瞥視,專注的表情凍和*圖*書結,眉頭深思地皺了起來。
他瞪視著她,而後笑起來。「我的確看出它有多新奇了,漢娜,不過我也看出它有多愚蠢。天啊,小姐,妳一定是瘋了。妳是認真的嗎?」
有時拉斯維加斯的幻象如此真實,幾乎要讓人相信控制龐大飯店和賭場的「力量」也能控制外面的溫度。真的,只可惜終究不是如此。漢娜.傑西特站在涼爽的厚玻璃門內,看著外面旅館的泳池。奇形怪狀的人造綠洲彎來彎去,還有令人驚艷的可愛小橋,在炙熱的夏陽下閃閃發亮。此刻,門裡的賭場地獄和門外的沙漠地獄,溫差大約華氏四十度。
她把頭歪向一邊,仔細看著他。「身為專業生涯規劃顧問,我無法抗拒這個挑戰。有時候我會忍不住給人建議,職業病吧!」
他的身高大約一八〇,屬勁健精瘦型,這也比她的預期更不引人注意。支配著偌大的財勢,傑登.凱吉應該更像哈佛商學院的畢業生,具有東岸私校生的高雅教養,而非這種生猛直率的五官,與毛髮旺盛的手腳。漢娜迅速調整她心中這男人的心理圖像。保持彈性是很重要的。
他伸手向前,毫不猶豫地選了一張牌。「梅花三。」
「這是個開始。」
「誰說到獨身主義了?」她又吃了口鮭魚,心想她真是瘋了才會在沙漠點鮭魚,錯誤的選擇,她被西雅圖隨處可得的新鮮魚類寵壞了。「讓我們言歸正傳,我假定你願意接受我的賭局?」
漢娜微笑著放下杯子。「你很幸運,凱吉先生,我來提供你救贖的方法。」
凱吉直接按住池畔,嘩啦一聲出了泳池。漢娜憑本能判斷,這是他一貫的方式,並非刻意要給她什麼印象。他很快地走過來,彎腰拾起躺椅上的白色厚毛巾。
「妳想救我不被自己所害?」
「機率遊戲?」他慢慢地吞下瑪格麗特,凝視著泳池。「那不是我期待的,漢娜。」
他點頭。「恭喜。同樣的手法將用在我身上嗎?」
「我知道。」
她點頭,滿意這個答案。「這就一致了。」
事實上,她全身看起來都令人愉快地柔軟,寬鬆的卡其襯衫並沒有透露太多細節,不過他分辨得出她沒穿內衣。
他平視著她,子夜般漆黑的眼睛警覺地審視著她的臉。接著試喝他手中的飲料,毫不掩飾的訝異在眼中閃過。「妳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們做出像樣的瑪格麗特?」
漢娜不理會這個警告。「考慮一下吧!凱吉先生。想想這獨一無二的機會,你其他的待宰羔羊,曾經提供用抽紙牌決定勝負的機會嗎?」
可能是好奇讓他撥電話到四三二房,邀她一起晚餐。漢娜.傑西特是他的生活軌跡外一個新的元素。他的嘴角向上彎,拍拍口袋確定帶了鑰匙。另一方面,他也可能是被那柔軟、渾圓的臀部所鼓動。
漢娜意味深長地微笑。「我的要求很簡單,凱吉先生,打個賭,一個重要的賭。試試看,你會喜歡的,跳脫千篇一律的生意模式,多好啊!你需要有點改變。」她拿起手杖,準備起身。
「為什麼?」
他要給某位生涯規劃顧問一個但願有益的小小指導。
「不,凱吉先生,我不會賄賂你,那是沒用的。」
「以前?」他禮貌性抬眼。
秘訣在於要讓人付錢來聽,他們才會珍惜。
他可能立刻就知道她是誰了,漢娜想著。她不像歌舞|女郎,也沒穿泳裝。男人起身向她走來。
嬌小胸部和渾圓臀部的想法讓傑登停了一下,對鏡扮了個鬼臉。今晚絕對稱不上晚餐約會,比較像是商場小戰役。
傑登扣上白色襯衫,在深色長褲繫上腰帶。賭城的生活型態從百慕達短褲到晚禮服都可以接受,他取中庸之道,今晚簡單的領帶和西裝就夠了。
她揮手不理。「我的皮包裡有一副撲克牌。他們清理桌子後,我們抽牌比誰的牌大,工作人員會認為我們只是在切牌,看誰付晚餐的錢。」
「因為你仍用工作的方式在賭博,你運用很多的技巧和專注力。這和工作沒兩樣,賭博只是加了更多未知數,不過應該也提供了某種程度的娛樂。我的小小機率遊戲可以提供更多娛樂,因為它的賭注更有意思。」
「是什麼讓妳如此確定,生涯規劃顧問?」
「謝謝你告訴我馬斯登案及傑西特動向的新消息,史提夫。抱歉要你在這麼短的時間飛來這裡,替我向安潔道歉。」
「身為專業的生涯規劃顧問,請容我提出異議。你只是習慣對像我弟弟那樣的軟腳公司發動必勝的攻擊。那是你的習慣,凱吉先生,你並非出於需要而向他逼近。你並不需要他的公司,只是因為看到它的弱點,就決定奪取它。我認為你想要更多的挑戰,但那是你的問題;我不是來顛覆你做生意的方式。」
「我便可以收購?我現在就可以收購了,不管妳怎麼看這件事,我從這賭局得到的只是失敗的機率。」
一般來說,漢娜寧願待在室內。來自清涼而靠海的西雅圖,她不喜歡沙漠。但是時間所剩無幾。
「不,不是我們,他是要向我挑戰,」傑登心想。
漢娜想了一下,憶起她僅偶爾見過的那位生氣勃勃、聰明的女士。「我不認為我阿姨和任何人親近,即使我母親是她的妹妹。伊莉莎白阿姨喜歡孤獨,是一位傑出的文化人類學者,最有名的著作應該是《天啟島的亞馬遜人》。」
幾分鐘後,完美的瑪格麗特送來了。她喝了一口才感覺到看著她的人如果挑剔一點,可能會認為她過於急切。而她才抬頭,便發現自己望進傑登.凱吉眼中。他站在及胸的水中研究她,手臂交疊放在池畔,水珠在他的肩膀上閃爍,使濃密的深色頭髮顯得更為油亮。
他歪頭表示不信。「妳認m.hetubook•com•com為,讓我改變一樁生意計畫,就已經打破我總是要贏的壞習慣?」
「本來就沒有。你的選擇有哪些呢?挑一個只想掏空你錢包的金髮歌舞|女郎?你隨時都可以那樣做,但你幾時才能參加像我提供的這種遊戲?即使在賭城,這都是個新奇的經驗。」
漢娜認真地傾前。「賭博似乎是你的休閒娛樂,凱吉先生。你來這裡休閒,也處於賭博的心情,而我提供一個有趣的賭局,你怎能抗拒?我們比誰抽的牌大,三戰兩勝。假如我贏了,你放棄收購我弟弟公司,如果你贏……」她認命地聳聳肩。
漢娜.傑西特有某種特質打動他,傑登打好領帶,憶起她坐在池畔的影像,感到有點煩躁。她穿著有肩飾、小口袋有釦子的卡其色襯衫,軍人般神態,具有某種挑戰意味的瀟灑。她沒有歌舞|女郎的身材,襯衫下的胸部輪廓小而微微起伏,腰間的銅扣寬皮帶使細腰更明顯,同時強調包裹在緊身牛仔褲的美好臀形。
她的頭髮也很柔軟,一串串小鬈,而非職業婦女流行的短髮,甚至她的臉看起來也很柔軟,除了嘴邊的緊繃洩露出她的腿很痛。這位小姐有一雙善良的眼睛,傑登手放在門把上回想著,榛色雜綠色的大眼睛很直接,太過誠實到對她不利。他喜歡這樣,這給了他一些優勢。他天生喜歡從有利的位置出擊。
泳池內沒有任何聲音,漢娜片刻後才發現有人在深處潛泳。真希望她是在有冷氣的旅館大廳等候,在室外,內華達州的暑氣使人汗流浹背。或許是熱也或許是緊張,讓她搭配牛仔褲的卡其色襯衫出現濕痕。應該穿橄欖綠那件,汗漬比較不明顯。下次再遇到同樣狀況,可要記得。
「靠近美國託管的維京群島的一個小島,叫聖塔伊尼斯,我阿姨以前住在那裡。」
「賄賂。」
「至少賭城的莊家不會在賭局之後,還給你上一堂心理分析課。」
「每位生涯規劃顧問使用的方法都這麼怪異嗎?」
凱吉若有所思地暫停,而後輕聲問:「習慣?」
「即使是生涯規劃顧問也不該這麼天真。」
「那麼,是我的同情?」
「漢娜,我的原則是不用真正重要的東西下注。當妳回家時,請記住這點。」他起身將手杖交給她。「可以走了嗎?妳好像有點累。」
戴克頷首,但依舊遲疑了一會兒才走開,像在考慮把一個受傷的人留給目前在池裡的男人,是否妥當。漢娜的注意力集中在泳池另一邊遮陽板下的吧檯。事有輕重緩急,她先謹慎地在網狀椅坐下,再以看似隨意的姿勢舉起手來。穿著白短褲和馬球衫的侍者立刻過來,她開始希望傑登.凱吉多游一會兒。
「只因為妳飛來這裡替他求情,我就該放棄幾乎到手的目標?」
漢娜倚靠手杖,再次勉強移動左腿,試著走了幾步。她只走到泳池的一半便停下腳步,調整表情,等待男子接近。痛苦扭曲的臉會讓旁人很不自在,而使傑登.凱吉不自在,是她絕不想做的事。她的腿不會怎樣,只要這裡的事一結束,她就回旅館房間,吞下早就該吃的止痛藥。男子在她如此安慰自己時來到眼前,眉毛上的汗水和白襯衫前面的濕痕清晰可見。
凱吉替她開門。「告訴我,漢娜.傑西特,妳的工作表現很優異嗎?」
「我會的。」她轉身要離開他時,他輕觸她的肩膀。「漢娜,還有一件事。」
「我會的,也許這可以讓我不會因為錯過昨晚泰瑞的學校公演而挨罵。再見,傑登,等你回土桑市再見。」
「同情妳?我從不讓同情妨礙我的生意。」
「別錯誤地對我做太多假設,漢娜。我在這裡只是因為今晚沒有更有趣的事。」
「我獲得合理的成功。」
「消息其實不多,塔哥只說他開始行動了,據傳百齡檀真的要對布魯克公司下手。」
她靠在華麗的扶手上,思考止痛藥和疼痛哪一樣會使人的感覺更遲鈍,可能差不多。至少,此刻她很感謝池畔的人並不多,沒人看到她笨拙的入場。有幾個長腿豐胸的歌舞|女郎在遠處的遮陽傘下打瞌睡。看來她們若不是還不知道日光浴已經不再被視為健康,就是只為了短時間的好看,把未來置諸腦後。嗯,拉斯維加斯歌舞|女郎的未來性怎樣?那種工作應該不能當事業吧!看來賭城非常需要優秀的生涯規劃顧問。
「的確,但是他知道你要這家公司,而他可以假裝有興趣出價,把價錢炒高。該死,這種把戲我們自己就玩過好幾次。」
「謝謝你,傑登。」
整體而言,她像個文科研究生,大約三十出頭,應該是在大學裡擔任生涯規劃顧問。電話鈴響時,傑登正想起他從未接受過任何專業生涯規劃顧問的建議。
「對誰最好?我和我弟弟反正沒有損失。你的投資集團就像匈奴王阿提拉,正用蠻力奪取他的公司,清楚表明你們想要『加速設計公司』。」
傑登的嘴角諷刺地彎起來,抽了一張紅心六,然後用手撐著臉頰等待。
「抱歉,我必須先離開。其實,妳出來時,我正要進去。」史提夫.戴克有禮地微笑,關懷的雙眼再次看向她的手杖。「妳還需要些什麼嗎?」
傑登心不在焉地為晚餐著裝,一個小時前他去電四三二房,冷靜地告訴漢娜他會在六點半去接她,顯然把她從睡夢中吵醒。
她擠出一抹笑容。「我自己要留做紀念。」
她把從玳瑁髮夾溜出的一束鬈髮塞回去,體內不自然的茂盛精力一直想要出來。如釋重負的感覺力量驚人,讓她輕飄飄的。她突然停住腳步,按住傑登的手臂。
「請給我兩杯瑪格麗特。」年輕侍者走近後,漢娜以她最迷人的笑容吩咐。「要現做的,加冰塊,https://m.hetubook.com•com不要碎冰,用新鮮萊姆,不要那種噁心的糖漿。」將三塊錢小費滑過桌面。「有問題嗎?」
「不對,傑西特小姐,這讓我跟別人一樣。在我這一行,要成功只能以壓路機的方式得到。」
六家餐廳中最好的一家,是拉斯維加斯典型的過於考究的風格,希臘式的柱子、水花四濺和裝飾了燈光的噴泉,及穿著羅馬式服裝的侍者。但是以賭場旅館餐廳而言,食物驚人地好吃,這是傑登年年回到這家旅館的原因之一。他對鏡子皺眉,想起漢娜針對他可預測的習慣所說的話,她的評論令他整個下午都非常困擾。
他點頭,沒再說什麼。但是那晚深夜,當她獨自在旅館房間裡,在皮包裡尋找止痛藥時,發現那副牌不見了。這個發現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回到西雅圖。
「假如我果真救了你,改天一定要讓我知道。」
「她幾個月前過世了,我要去那裡整理她的東西,尤其是書和札記。根據她的遺囑,她把它們留給我。她在那裡住了好些年,但她一向離群索居,除了家人,沒人知道她退休後住在哪裡。她非常重視隱私,禁止我們告訴別人。」
「我並沒有把計畫說得很清楚。」
「我記得爭議來自沒有人能對她的結論提出反證,」傑登緩緩地說:「天啟島後來的狀況呢?」
漢娜提起勇氣。「一個簡單的機率遊戲。」
她在玻璃門前停下,轉身面對他。現在她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手杖上,表情竭力保持著冷漠和莊重。「我不在乎你認為我的動機是什麼,我只關心如何說服你加入。我住在四三二房,請你考慮後,今晚打電話給我。全拿或空手,凱吉先生。輸或贏,而且賭場不能抽成,你怎能抗拒?」
「抱歉,我想我沒聽清楚妳的,呃,重點。」
「他沒派我來,是我自己來的。」
「我可以跟妳要那副牌嗎?」
「不是那種救贖,我們生涯規劃顧問堅持專業,我要提供的是專業諮詢,不是神學。」
「沒人如此白癡,」他承認。「妳弟弟對這件事怎麼說?」
「不,凱吉先生。我不覺得賭博有趣,那是你的休閒型態,不是我的。我大膽猜測,賭博之所以吸引你,是因為它提供另一個機會,讓你運用慣用的精確和計算;不過我懷疑這真的能為你生活帶來變化。長期來說,這不是很好的娛樂方法。」
「妳的調查應該做得更徹底。我是個簡單的男人,性方面沒有怪癖,帶著手杖上床的女人,對我不具吸引力。」
「重點是『待宰羔羊』,你要另一個唾手可得的目標做什麼,凱吉先生?你不像這麼沒有運動精神的人。加速設計公司規模小又管理不善,攻擊它毫無挑戰性。你的問題在於,你受習慣的支配而不自知。」
「妳似乎非常確定妳會贏。」
「做個紀念。」
年輕侍者友善地微笑,將鈔票收進口袋。「沒問題。酒保通常喜歡用糖漿把酒變得像綠色的雪,不過我想我可以說服他擠幾顆萊姆。」
「我是凱吉先生的行政助理史提夫.戴克,妳應該就是傑西特小姐?」
她的腿適時地開始抽痛。「為什麼?」
「和什麼一致?」
「我一小時前打電話回辦公室,瑪莉安正要下班,她說塔哥留了話,百齡檀的事。」
「然後呢?」
漢娜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不結婚嗎?它有它的好處。」
「有點討厭。」
到廊底轉角前,漢娜向後瞥了一眼,凱吉仍站在階梯上看著她。當她轉過轉角,從他的視線消失時,她的第一個想法是穿著泳裝的傑登.凱吉有趣得驚人,一點也不像蜘蛛或蛇。
凱吉聳肩靠向網狀椅背。「我有任何理由不該要嗎?這公司擁有一些市場價值很不錯的出色軟體,但是它的財務一團糟。妳弟弟只有二十九歲,漢娜,他可能在軟體設計方面很傑出,但是對管理一竅不通。『加速設計公司』在我眼中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我說的是機率遊戲,撲克牌,凱吉先生,我提議你將未來交給抽牌的運氣決定。每年夏天你都到賭城來住幾天,但你曾經用真正重要的東西下注嗎?你曾經用賭博決定一筆生意的輸贏嗎?想想這是多麼新奇的經驗。」
漢娜感到膝蓋傳來一陣特別強烈的疼痛,她安慰自己,這是緊張造成的,絕對是緊張。她伸出手,抽出紅心K,在這緊繃的幾秒鐘,她不敢看傑登。她試著再次按摩膝蓋。
意外的問題讓漢娜抬頭看他。「夠嚴重了。我幾個星期前發生車禍,後天要動膝蓋的手術。」
「你只需要停下來,思考你今晚做的事,」她認真地告訴他。將人導回正軌的強烈衝動,再度不受控制地爆發。她是這麼該死的擅長給人建議。「你可以把這次的經驗當作一個轉換點。從現在起,你可以用不同的觀點分析未來的生意,決定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而後只追逐重要的事物。長期而言,為贏而贏,是無法滿足的。你曾得到的高峰經驗無法持續,下一次永遠沒有上一次過癮。勝利之所以有意義,是你可能失敗,那種威脅在你的生活中消失已久。你以為你需要的,腎上腺素再也無法給你。即使可以,也撐不了多久。你沒有高峰經驗已經太久,生活因此極不平衡。每個人都需要平衡的生活,傑登。」
「妳想跟我玩遊戲,漢娜.傑西特,最好不要。」
「多說說妳的度假計畫吧!」傑登吃著他的咖哩羊排說:「妳要去加勒比海哪裡?」
「傑登很快就會從泳池出來,傑西特小姐。請在那邊的遮陽傘下稍候。」
「沒有,她遵循我母親家族盛行的獨身傳統。追溯到上世紀,有另一位女性親戚也在她的領域相當傑出,她也沒結婚。」
「這表示我邀妳一起吃晚餐,一次一件事,漢娜。」
「你或許誤會了,凱吉先生和-圖-書。我想激發的不是你的性趣。」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說出一些免費的建議,但她也提醒自己:妳愛說並不表示別人會感激並接受。就像很多人吹奏卡祖笛已達音樂會水準,但不見得每個人都想聽,免費的卡祖笛演奏和免費的建議(尤其是生涯規劃的建議),在價值量表上是一樣的。
禮貌地等待她回答的同時,戴克拿下粗框眼鏡,無意識地擦著。他大概三十五、六歲,顯然並未追隨雅痞一族酷愛健身與瘦身的潮流。在這健美至上的年代,他鬆垮的身材將有害生涯發展。漢娜真想告訴他,只在熱的地方枯坐,無論流多少汗,體重都不會減輕,但她忍住了。
「傑登?是史提夫,我要出發到機場了。」
「你先請。」
漢娜搖頭。「我很好,謝謝。」她走向遮陽傘下的桌子,盡量讓自己以平穩的腳步移動。她不能再露出任何弱點,例如,即使酒精可以舒緩腳痛,也不能大叫池畔吧檯的侍者送酒過來。態度要沉著,傑登.凱吉會將弱者生吞活剝。商場的第一條守則,就是不能示弱。「再見,戴克先生。」
「也不是,」她停住,思考一下。「你已經比較同情我了嗎?」
「以壓路機的方式獲得,我認為這讓你跟別人不一樣。」
「這是你一向賭博的方式嗎?好像它毫無重要性?」她低語。
「所以妳將告訴我,我需要什麼?」
「第一次有人試圖救我。」
漢娜吸了一口氣,知道他會同意了。「我有機會贏。假如我不能說服你同意,我連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弟弟最後會失去公司,他這時只能做困獸之鬥,讓你的收購過程盡可能地昂貴。」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像是做了決定。漢娜感覺這就是他做決定的方式——快速且確定。另一片拼圖。
「好吧,傑西特小姐,」凱吉溫和地說著,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看到第二杯瑪格麗特時,揚起濃密的眉毛,伸手拿起它。「讓我們開門見山的談,妳弟弟派妳來做什麼?」
「是嗎?看來,妳不是在賭城度假的型?」
「是的,因為我自己也有最後通牒,我後天必須去醫院動手術,時間不多。」她沒有回頭看,直接走入有空調的走廊,玻璃門在她身後關上。
「是的,」她簡短回答:「我確定。」
「好,我就知道你會接受。」
他完全中立的語調,令漢娜驚異,不管百齡檀製造公司是怎麼回事,他不可能無動於衷。那是後來九年的開端。「你那時只有三十出頭,不是嗎?在那之後,顯然你便所向無敵了。」
漢娜咬牙抵抗腿部的疼痛,保持微笑不變。「我來這裡是要說服你放棄這家公司,就如你自己說的,他很年輕,他需要時間將加速設計公司的管理導回正軌,但如果你接管公司,就沒人理他了。你只是取得一家擁有一些有趣產品的公司,但這樣的公司你已經有很多家了。」
傑登想了一下才開口問:「純粹出於好奇,你怎麼知道我每年到這裡度假?」
「我記得的不多,我的興趣還是在商業課程。我在大學只待了兩年。」傑登搜尋他的記憶。「有關母系社會,對嗎?」
他的眼中閃過不悅,似乎不喜歡她的暗示。小心,不能操之過急,那會自食惡果,傑登.凱吉這幅拼圖還有太多未知。
漢娜告訴自己,必須不著痕跡地動手,她的手心汗濕,翻出一張方塊十。她知道自己眼中顯示出如釋重負,但無法掩飾情緒。
「他不會有機會的。」傑登低聲說。
「謝謝你,請把酒錢記在我的帳上。」她出示房卡,侍者點頭後走回吧檯。漢娜高興地看著他離去,她曾有幾個暑假在一家餐廳打工,而眾所皆知,大部分做過侍者的人都不吝於給小費。這是她第一次嘗試賄賂,發現它真的有效,其實挺有趣的。她聽說:在拉斯維加斯,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只擔心三塊錢小費不夠。分寸的拿捏還得多學習。
「非常認真。」
「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我的職業是生涯規劃顧問,凱吉先生,我的工作是建構人們的形象,進而瞭解他們如何工作,以及他們需要什麼。」
「我的確累了。」她笨拙地起身,不確定她的搖晃來自緊張或疼痛。不重要吧!她已經贏了。他默默地陪著她走出餐廳,吃角子老虎機的鏗鏘聲和賭博樓層的低聲喧鬧迎面而來,在拉斯維加斯賭場,要去任何地方都得經過賭博區。建議型銷售。但是漢娜不買帳,她今晚賭夠了。
「好吧,生涯規劃顧問,我都賭了。」
不過這無疑會是個很有趣的夜晚,而他已經很久不曾真正享受一個夜晚。也許他應該多和生涯規劃顧問約會,他很好奇,在這場鬧劇的最後一幕她會如何表現。
她微笑。「當然是復健,然後我要去度假。沿著加勒比海的沙灘散步,盡情地游泳,這些應該有助於腿的復原。」
漢娜自動從戴克的外表、舉止和工作搜取線索,並用已成第二天性的技巧開始拼湊,若她有機會完成拼圖,將來便能準確預測他的行為。這難能可貴的技巧使得她在這一行表現優異。漢娜的微笑真誠起來,她向來喜歡史提夫.戴克這種人,他們通常正直、努力工作,且非常忠誠。不幸的是,他們需要上面有個老闆告訴他怎麼做。他們可以將一個公司管得很好,但從未想過去擁有一個公司。行政助理的定義很廣,在某些公司,這職位可以涵蓋的領域很大,直覺告訴她,此人是傑登.凱吉的左右手。
「天啊!小姐,妳是個白癡,不過是個有趣的白癡。妳真的相信妳說的話,對吧?」
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那天從機場坐計程車前來時,只稍微緊張。但是今晚不需要增加額外的壓力,假如凱吉答應賭局,就夠她緊張了。
傑登瞄了他的錶一眼,快遲到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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