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像吧！」愛瑪說。她解開軟帽繫繩，尾隨她的前任僱主走進玄關。跟蕾蒂一起逛街很花力氣，她迫切需要喝杯茶。
「鈔票及手絹是和信一起發現的。錢一定是魏巴瑟給莎莉的，現在都歸妳了。」
包太太對愛瑪怒目而視。「我正要送這位小姐出去，她找錯地址了。」
「天啊！莎莉的口信？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決定從書桌開始找起。那裡似乎是藏贓書的好地方。她悄悄繞到書桌後面打開第一個抽屜，失望地發現裡面只有羽毛筆和備用的墨水。第二個抽屜裡裝的是白紙，第三個抽屜裡散佈著名片和請柬。最底層的抽屜上了鎖。愛瑪立刻精神大振。裡面一定有重要物品，否則蘭妲不會鎖上它。
她如釋重負地打開她的臥室房門。不同於魏家堡那間陰鬱的斗室，這個房間有黃白條紋的壁紙和窗簾，看來明亮又令人心情愉快，透過窗戶還可以看到街道對面綠意盎然的公園。
愛瑪剛把髮夾插|進鎖孔裡，走廊上的腳步聲就使她愣住了。有人正站在書房門外。
「我也是。」茱黎閉一下眼睛。「如果當初她肯聽我的就好了。」
「它們又不是具有某些情感價值。」
「我說過，我們的感情很好。我們兩個都沒有親人。我們打算努力儲蓄，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鄉下租棟小屋。但那個夢想再也不會實現了。」
「不用了，我想我還可以自己過馬路。」
「但是——」
幾分鐘後她從婦女休息室出來，滿意地走向主樓梯。她已經恢復冷靜和理智。令她擔心的是，迪生對她的情緒似乎越來越有影響力。她最好不要受雇於他太久，她心想。他越早完成調查，她就越早領到薪水，這整件事就越早結束。為了自己著想，她必須盡力協助他。
「妳怎麼知道？」
「費夫人說的沒錯。」那天晚上迪生在和愛瑪跳舞時冷冷地說。「妳確實造成轟動。」
茱黎平靜而絕望的語氣令愛瑪鼻酸。「很遺憾。」
迪生挑剔地看著快步上樓的愛瑪。她的臉色有點紅，可能是因為自知遲到而加快腳步趕回來。但雲雨之歡也會造成同樣的紅暈。他上次親吻她時她就是這樣臉色泛紅。他注意到她的鞋底沾著紅褐色的泥土。公園裡的小徑都鋪著鵝卵石，她去的地方絕對比公園遠多了。
「好像妳在對桀驁不馴的笨蛋說話。」
她登上門階，伸手敲門，然後看了看懷錶。她不能在奎格街久留。迪生五點要來接她去公園駕車兜風，如果她不及時準備好，他一定會生氣。守時是每個僱主對僱員的基本要求。
「沒問題。」迪生放下酒杯。「畢竟我已經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不能不為將來著想。」
她不發一言。
「該死！」義泰臉色繃緊。「果真如此，你很可能會被視為障礙。小心一點，好嗎？我可不願失去我最有出息的弟子，即使他到頭來退出了梵薩圈。」
「不太可能。但我想我也許能當掉其中一些。」
她悄悄穿過走廊來到後樓梯口探頭察看。沒有看到辛旺。她扶著欄杆小心地走下狹窄彎曲的階梯。當一級踏步板在腳下嘎吱作響時，她緊張得無法動彈。但辛旺並沒有從黑暗中跳出來質問她。片刻後，她繼續往下走，經過舞廳那層樓，來到房子底層。她用鞋尖探索每級踏步板的邊緣。在蘭妲家的僕役樓梯上跌斷腿就太丟臉了，她心想。迪生一定會氣死。
「在正常情況下是無所謂，沒有人指望僱主對僱員客氣。」她對他冷冷一下。「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指出你可能正在破壞你想要給人的印象。」
「請聽我說明。我原本是受雇於人的伴從，幾天前我陪我的僱主到魏家堡參加宴會。」
「葛小姐，妳真的認為妳的下一份工作會有機會穿一櫃子昂貴的舞會衣裳嗎？」
那個想法使他如遭雷殛。萬一愛瑪單獨外出是去會情郎呢？就算是，又干他何事？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她的僱主，而不是未婚夫。事實上，他也只是她的僱主而已，他提醒自己。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事實上，我對莎莉的事一無所知，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和*圖*書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一個板著面孔的管家滿臉不悅地看著她。
「她去哪裡散步？」
茱黎的年紀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但憂鬱認命的細紋已深深蝕刻在那張曾經迷人的臉蛋上，只有下顎的角度暗示著她內心深處的自尊和堅毅。她抬頭挺胸地穿過小玄關。
迪生打量著室內熟悉的景物。他從狂野莽撞到自製內斂的轉變就是從這裡開始的。他第一次跟義泰見面就是在這間三面牆壁都是書的房間裡。
茱黎首度露出淒楚卻真誠的微笑。「我想我首先要做的是遞出辭呈。」
一個女子死氣沉沉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怎麼了，包太太？」
「但這不是筆小數目。」茱黎低聲說。
「我知道，我正巧住在她以前的房間。」愛瑪從手提袋裡拿出莎莉的信。「我在一幅刺繡後面發現了這個，收信人是妳。」
「我當然不會需要它們。」
管家面露狐疑。「哪個朋友？」
「我的裁縫師知道該怎麼突顯妳的胸部。」蕾蒂滿意地說。
茱黎眼中首度閃過一抹情緒。「我一點也不介意，葛小姐。自從六個月前來這裡工作後，妳是我的第一個訪客。我的僱主不喜歡有人來訪，我們也不參加社交活動。」
「就我而言，僱主要求僱員在工作時穿的衣服就叫制服。」
「沒錯。」她冷冷一笑。「對了，我的推薦信寫好了沒有？」
「我承認你提這份工作提供的制服優於我前幾份工作的服裝，但那並不表示——」
「別忘了不久前我還是費夫人的伴從，蓓絲。」愛瑪厲聲道。「我向妳保證，謹言慎行是我的看家本領。」
「我懂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哪種禮物會被妳視為具有情感價值？」
茱黎呆望著手絹。「莎莉繡了一整座花園的手絹給我。她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奇花異草，她總是說有朝一日我們會有真正的花園。」
「我非常喜歡拜倫。」她忙道。「我也很喜歡恐怖小說，尤其是俞藹梅女士的作品。我發誓，她寫的神秘故事精彩——」
愛瑪忍不住納悶，蘭妲的忠僕為什麼不點蠟燭照路，為什麼在自己的僱主家還要這麼鬼鬼祟祟。他的舉動勾起她的好奇心。她決定跟蹤過去一探究竟。
訂做新衣的費用遠非她的薪水所能負擔。不知道她能不能說服迪生在這件事結束後讓她留著那些衣服。一定有地方可以讓人像典當首飾銀器那樣典當衣服。
迪生突然想到他對愛瑪的事所知有限。她極可能在城裡有朋友。
「什麼語氣？」
「你說什麼？」他在陽台門邊突然停下。
模糊不清的咕噥令人聽不出回答的內容，但那沙啞的聲音確實是辛旺沒錯。
迪生想到有人在魏家堡外樹林裡放冷槍的事。「義泰，你覺得可不可能有其他人也在找尋秘笈？」
「請進。」
包太太老大不情願地退後。愛瑪立刻溜進玄關，轉身望向霍茱黎。
「死了？」愛瑪瞠目以對。「妳怎麼會如此肯定？」
「我早就知道這會很好玩。」蕾蒂步伐輕快地走進倫敦寓所前門。「我不是說過妳很有潛力嗎？」
貼身女僕。回到倫敦兩天以來的生活確實變得很不一樣，愛瑪心想。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童話故事之中。看著房裡堆積如山的紙盒，她知道她別想休息了。蓓絲一定會想檢視每雙新手套、每頂新帽子和每件新襯裙。
愛瑪感到一陣寒意竄下背脊。現在才發覺有危險已經來不及了，她的直覺在她需要時似乎都不管用。
「快去吧，愛瑪。趁現在有空時盡量多休息。光是下星期，我就替妳接受了十幾場晚宴邀請，更不用說那些非去不可的午茶邀約。」
「但你要去哪裡找——」蕾蒂在前門開啟時戛然住口。她露出笑容。「她回來了。」
愛瑪花了比預期中更久的時間才找到信上那個地址。她停在奎格街一棟陰暗的小屋前。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信核對地址。沒錯，就是這裡。
「天啊！」茱黎小心翼翼地接過信，十分害怕似地打開它。她迅速看完信，然後抬起泛著淚光的眼眸。「請原諒我的失態。但現在我知道莎莉是真的死了，他殺了她。」
茱黎遲疑一下。「請她進來，hｔｔｐs://m•ｈｅtuｂooｋ.ｃｏm•ｃoｍ包太太。」
迪生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們正好可以趁他們忙著說長道短時進行調查。」
「費夫人向我保證這是最搶眼的流行款式。」
茱黎抬頭望著窗簾。「莎莉和我是朋友，很親密的朋友。如果她還活著，我想我一定會知道。」
「制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淡綠色的珠光絲裙一眼。「妳竟敢把那件衣裳叫做制服？僕役穿的才叫制服。」
愛瑪露齒而笑。「我有個感覺，那正是莎莉希望妳做的事。」
他凝視著籠罩在夜色中的花園。「葛小姐，如果妳想要我在妳的推薦信上簽名，妳就得讓我自己寫。」
蕾蒂聳聳肩。「也許她多走了點距離。」
愛瑪可能是想暫時逃離新工作帶來的壓力才自行放半天假，但他明明在差人送來的短信裡交待她五點要在家等他。他瞄一眼玄關的掛鐘，心想她只是遲了幾分鐘。有些女人就是喜歡讓男人等。但真正令他困擾的是，好像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但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的確搶眼，葛小姐。今晚房間裡的每個男人都在盯著妳的胸部看。」
他靠近她。她可以在他半瞇的眼眸裡看到危險的光芒，但她不願向後退的衝動屈服。
「妳不覺得她替我設計的衣裳領口開得太低了一點嗎？」愛瑪狐疑地問。
「近來身體如何，羅老？」迪生柔聲問。
「哎喲。」
「還沒有。」
「葛小姐，我花在妳今晚服裝上的錢比妳前三份工作的薪水總和還要多，對不對？」
「夫人叫我來整理妳新買的衣物。」蓓絲興奮地說。「她還叫我當妳的貼身女僕。」
「葛小姐來找的是我，不是莫夫人。」茱黎的語氣突然堅決起來。「立刻請她進來。」
茱黎猶豫一下。「我不想說得太露骨，葛小姐，但莎莉不喜歡男人，所以她不可能愛上魏巴瑟。」
「她當然不會承認，對不對？」
「婦女休息室，可以嗎？還是你要禁止我解決內急問題？」
「對。」迪生說。「妳跑到哪裡去了？」他看到蕾蒂揚起眉毛，立刻後悔自己的語氣太差。剛訂婚的男人不會對未婚妻大小聲，他提醒自己。他必須牢記他扮演的角色。他清清喉嚨。「我有點擔心。」
「對。」義泰若有所思地說。「我不明白一個女人怎麼會知道秘方的事，更不用說是把秘方佔為己有了。梵薩圈裡沒有女人。」
「愛瑪顯然想要獨自清靜一下。」蕾蒂拾級而下。「我想那麼多令人興奮的事使她有點難以消受。要知道，她還不習慣嘛。」
「我叫葛愛瑪。如果妳是霍小姐，我有康莎莉的信要給妳。」
他比她還要生氣。她不明白他在氣什麼，但他畢竟是她的僱主，她可不想丟掉工作。
他微微轉身，把一隻腳抵在石頭矮牆上，用神秘莫測的眼神打量她。「既然我們談到了僱主與僱員的關係，我不妨趁這個機會告訴妳，我不希望妳再像下午那樣獨自外出。」
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惱怒，知道他完全了解她的意思。
茱黎緩緩站起來。「請便。」她停頓一下。「葛小姐，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妳。」
「如果他把她趕出魏家堡，那麼莎莉現在人在何處？」茱黎激動地問。「她為什麼沒能寄出這封信？」
愛瑪瞠目以對。「拜託，蓓絲，妳在擔心我的名聲嗎？」
「也許吧，葛小姐有點難以預測。如果柯契敦不是她殺的，那麼事情就頗耐人尋味。」義泰沉默片刻。「我懂你的意思。」
愛瑪跟著她進入一個窗簾厚重的房間後坐在一張舊沙發上。壁爐裡沒有火。茱黎沒有拉開窗簾或點亮蠟燭。她只是僵硬地坐下來，雙手疊放在膝頭，面無表情地望著愛瑪。
「如果她跟他發|生|關|系，她一定是想在關係結束時從他身上弄到一些錢。她總是說我們必須設法改變命運。」
「康莎莉小姐。」
「可惡。」他聽來像是真的生氣了。「妳打算當掉我買給妳的衣服？」
「正是。」茱黎抓緊手中的信。「他永遠不會受到法律制裁，因為他有錢又有勢。」
「妳說是就是。」愛瑪敷衍道。
ｈttｐs://ｍ•ｈｅt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好的，蓓絲。」愛瑪起身走向衣櫥，拿出幾分鐘前才掛進去的披風。「如果費夫人問起我，請告訴她我去公園散步了。」
「愛上他？」茱黎瞪大眼睛。「不管在魏家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可以向妳保證，她絕對不愛魏巴瑟。」
「原來如此。」
窗簾的流蘇還在微微晃動時，她已經聽到了開門聲。
「無需言謝。」愛瑪再度壓低聲音。「我只希望妳的朋友莎莉能在這裡和妳一起找妳們的那棟小屋。」
他伸手拉住她。「妳要去哪裡？」
她連忙抽出髮夾，站直身子。蘭妲和辛旺即將進入書房。他們一點亮房中的蠟燭就會看到她。
她想要安撫他的念頭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記得自己何時如此憤怒過。「你沒有權利對我下那種命令。非工作時間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不是我的丈夫，先生。」
愛瑪迅速跨過門檻，伸手擋住門。她朝幽暗的玄關瞄一眼，看到一道狹窄的樓梯。
「她否認了。」
「時好時壞。上午的情況不錯，還能出去散步，但現在累得要命。」
迪生突然感到不安起來。「妳剛才說她的貼身女僕告訴妳她去散步，妳的意思是女僕沒有陪愛瑪去嗎？」
「是的。」他望向蕾蒂。「管家說她出去散步是怎麼回事？」
「可惡，」他嘟囔。「她不可能走得太遠。我去找她。」
「就算莎莉跟魏巴瑟有染，他也沒有理由殺害她，霍小姐。」愛瑪柔聲道。「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是怎樣的。他只需要在厭倦她時解雇她就行了。根據各種流傳的說法，那正是。」
「你答應過馬上寫的。」她責備。「如果你不健忘，我們有過協議。」
茱黎低頭看著信。「我警告過她不要冒那麼大的險，但她決心解救我們兩個脫離苦海。顯然是她的要求激怒了魏巴瑟而惹來殺身之禍。」
儘管天氣晴朗溫和，壁爐裡仍然烈火熊熊。書房裡熱得令人難受，義泰卻圍著厚厚的羊毛圍巾。他身旁的茶几上擺著一個藍色小藥瓶。迪生知道瓶裡裝得很可能是鴉片酊。
「去告訴霍小姐有人找她。」愛瑪命令。
「那麼我可不可以在離職後留下它們？」
「詩集？」
「對不起。」他的下顎依然繃緊，但放鬆了掌握，把她帶到陽台邊停下。「返回倫敦後我一直很忙，抽不出時間寫妳的推薦信。」
她扭轉門把。如果書房裡有人，她可以說自己是在找婦女休息室。她開門溜進去。月光照亮房間內的地球儀、半身像和大書桌。這間果然是書房。靠牆的書架上零零落落地擺著幾本書。蘭妲顯然依循流行的腳步，在裝潢書房時只把書籍當成點綴。
「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視你為笨蛋，無論是否桀驁不馴。」她嘀咕著隨他來到陽台。「棘手難纏、喜怒無常、時而無禮，但絕不是笨蛋。」
她脫掉新披風，坐在寫字桌邊。敲門聲響起。希望是僕人送茶來了。
「沒錯。她的貼身女僕告訴我她到對街的公園去了。」
「妳有事找我？」站在樓梯上的女子困惑地問。
「喂，妳——」
幸好她不必在累人的社交界待很久，愛瑪在上樓時心想。
「我們都知道梵薩之道不會永遠適合我。」迪生說。
「妳說的對，葛小姐，我們還是言歸正傳。」他的語氣太過平和。「從現在起，妳不可以一失蹤就是幾小時。妳每次出門都得有人陪伴，還得告訴管家妳要去哪裡和何時回來。」
「你早該回來了，辛旺。」蘭妲壓低的聲音中充滿慍怒。「為什麼去了那麼久？」
「如果妳不介意，蕾蒂，我想回房喝茶休息。」愛瑪朝樓梯走去。
「勞駕通知霍茱黎小姐葛愛瑪小姐替她的朋友帶信給她。」
「噓。」愛瑪意有所指地瞄向房門。她靠近茱黎，壓低聲音，以防萬一管家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換作是我，我就會絕口不提。」
蓓絲瑟縮一下。懊惱自己對女僕疾言厲色，愛瑪歎口氣，抓起手提袋，快步走出房間。
「原來如此。」茱黎低下頭。「我不覺得意外。我在幾個月前就知道她很可能死了。」
愛瑪從茱黎手中抽走手絹攤開，手絹上用深紅色和紫色的線繡出奇特的花朵。「繡得很漂亮，和_圖_書但我認不出它們是什麼花。也許是她在魏家堡的溫室裡看到的稀有品種。」
「莎莉已經使妳得到足夠的錢改變你的命運，霍小姐。現在妳有何打算？」
「但妳認為妳應該獨自去散步嗎？」
「原來如此。」愛瑪站起來，以正常的音量說。「告辭了，霍小姐。下午五點我得和我的，呃，未婚夫去公園駕車。」
愛瑪渾身一寒。「妳在說什麼？妳的意思是魏巴瑟殺了莎莉嗎？」
「妳認為是哪種計謀？」
「調查大有進展，迪生。」骨瘦如柴的羅義泰對坐在他對面的迪生說。「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其他的弟子都比不上你。每次想到你原本可以在梵薩圈裡晉陞到——」
他抿緊嘴唇。陽台上太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氣得面紅耳赤，但猜他一定是。他活該。
音樂聲和說話聲從樓下的舞廳傳來。她瞥向走廊的另一頭，注意到僕役專用的後樓梯一片漆黑。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個房間出來，消失在黑暗中。辛旺。
「妳的僱主會反對我在這裡嗎？」愛瑪問。
「別被騙了。上流社會此刻對我著迷，完全是因為我們訂婚的狀況特殊。梅夫人的客人大部分都認定我殺了人。他們無法想像你為什麼願意救我，使我免於被吊死。」
愛瑪猶豫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妳她留下的不只是這封信而已。」
「對，先生。」她舉起一根手指。「事實上，這正是我想要跟你談的另一件事。我猜在我完成任務後，你不會特別需要你買來給我穿戴的衣裳和帽子。」
「很可能。但她什麼事都反對，從湯的味道到我唸給她聽的書。」茱黎握緊雙手。「如果妳有莎莉的消息，我願意冒惹她生氣的危險。」
女僕蓓絲和兩個男僕出現在房門口。他們三個懷裡都堆滿大大小小的購物紙盒。
「當然是因為她變成了麻煩。要知道，莎莉長得很美。她自信可以操縱魏巴瑟。我警告過她，但她不肯聽。我認為她一定是讓他引誘了她。她有個計謀，但不肯對我透露內容。」
「沒那回事。低領現在正流行。」
他握緊她的手臂。「我記得。」
蕾蒂出現在樓梯上。「施先生，來找愛瑪，是不是？」
「沒聽過。」管家準備關門。
「我們越說越離題了，先生。」
蓓絲脹紅了臉，看來十分不自在。「但那是在妳跟施先生訂婚之前。」
迪生正經八百地點個頭。「等妳從休息室回來，跟我在樓梯口會合。我們在這裡逗留得夠久了。我不想讓蘭妲認為我們急於得到她的邀請。最好吊吊她的胃口，她越焦急才越可能露出馬腳。」
「我了解，先生。」可惡，她暗罵在心。正經八百她也會。「我會去樓梯口找你。」她頭也不回地走進擁擠的舞廳。
「一本詩集或一條漂亮的手絹會有些私人的情感價值。」她謹慎地說。
「她一直沒有消息。」茱黎蕭瑟地說。「如果她還在這個世上，她一定會跟我聯絡。」
「我去散步。」她生氣地說，朝樓梯口走去。「我恐怕走得遠了點。別擔心，我馬上就可以準備好。」
或是情郎。
他的眼神使她驀然住口。她原本是想安撫他，沒想到弄巧成拙使他更加火大。但她看得出來迪生在努力壓抑脾氣。
愛瑪瞥向起居室門口，確定房門關了。然後她迅速撩起裙子，從腰際的小布袋裡掏出鈔票和手絹交給茱黎。
「妳很清楚夫人不見客！」包太太低吼。
不知從何處冒出的怒火在她胸中爆發。「施先生，你太過分了。每個僱員都有權利每週至少休假半天。即使我最苛刻的前任僱主也沒有剝奪那個權利。」
「我來找霍茱黎小姐，在見到她之前絕不離開。」愛瑪大聲說。
「我不打算久留，約了未婚妻五點去公園兜風。」
他莫測高深地看她一眼。「只是眾多難伺候的僱主中的另一個？」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就往敞開的陽台門走。
韋太太在白圍裙上擦著手。「對不起，先生，但她出去散步還沒有回來。」
「原來如此。」
她的目光慌張地找尋藏身處。月光勉強照出窗簾的位置，它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衝向最後一扇窗戶，躲到深色絲絨的落地窗簾後面。
https://www.hetubook.com.com包太太仍然一臉不悅。愛瑪對她冷冷一笑，然後用力推開門。
迪生搖晃酒杯，凝視著杯中的白蘭地。「我沒有把葛小姐視為誘餌。」
「少來，她正是誘餌。」義泰的眼神犀利起來。「告訴我，柯契敦真是她射殺的嗎？」
「什麼意思？」
「請到起居室來，葛小姐。」
「妳憑什麼認為她死了？」
蓓絲低眉垂睫。「呃，只不過是訂了婚的淑女應該謹言慎行。」
「我還不確定，但這件事情裡有許多無法解釋的疑點。如果有其他人也在找尋秘笈，那麼有些疑點就能獲得解釋。」
「我們到外面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我需要透透氣。」
「我不明白。」茱黎目瞪口呆地凝視著鈔票。「妳怎麼會——」
「不清楚，先生。」
愛瑪揚起眉毛。「天哪，有何不可？我獨自去公園散步過許多次。」
不久後她來到後走廊。後面就是花園，她可以從側窗看到樹籬的輪廓。她暫停下來凝神傾聽。現在舞廳在她的頭頂上。她仍然可以隔著天花板聽到隱約的音樂聲。客人來來去去的聲音從前門傳來，但聽來非常遙遠。
「給我幾分鐘，霍小姐，我會解釋一切。」
愛瑪進門，看到玄關裡聚集了一小群人時停了下來。
「你確定不要借我替自己寫的推薦信去參考？那樣可以替你省不少事。」
「要不要叫個男僕陪妳去，葛小姐？」
「可能是謊稱懷孕，逼他花錢消災。」
愛瑪歎口氣，茱黎的論據十分薄弱。上流社會的浪蕩子不需要以殺人來擺脫造成麻煩的情人，他們只需要對她們置之不理就行了。茱黎顯然是悲傷過度，所以覺得必須把莎莉的死歸咎於害她失身的人。
「啊，對，你的未婚妻。」義泰揚了揚白眉，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梅夫人要她，而她受你控制。高明，迪生。以她作為誘餌來吸引住梅夫人的注意力，以便你進行調查。」
「對，我不是妳的丈夫，但我是妳的僱主。」他冷笑著說。「而妳迫切需要這份工作，所以妳必須對我唯命是從。我言盡於此。」
窗外的月光照亮她正對面的房門。也許是書房。秘笈說不定就藏在那裡面。她奇怪迪生為什麼沒有趁舞會時搜查屋子，她決定代替他搜查書房尋找秘笈。
「你說葛小姐不在家是什麼意思？」迪生橫眉豎眼地瞪著費夫人的管家。「她很清楚我們約好五點要去公園的。」
散步會比喝茶更能振作精神。她需要暫時拋開新工作沒完沒了的要求。何況她確實有件私事要處理了。
「沒聽過那類傳聞，但不無可能。」義泰抓緊扶手。「為什麼那樣問？」
「回答我，葛小姐。妳認為哪種禮物才有情感價值？」
迪生凝視著壁爐架周圍的鏡子。「在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前，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查明蘭妲是如何取得秘方的。」
「不要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
「我猜妳勸過她不要愛上魏巴瑟。」愛瑪歎口氣。「跟僱主有感情牽扯永遠是錯的。」
「我發誓，你跟我的前幾任僱主一樣難伺候。」她說。
「請別介意我不請自來，霍小姐。」
「我想妳你不能抱怨我這個僱主過度苛求。我懷疑妳以前工作時有穿得這麼好。」他皺眉瞄向她衣裳的低領。「但我必須指出，在接下這份工作以前，妳的穿著比現在保守多了。」
「原來如此。」
茱黎轉向她。「妳說妳有她的信要給我？」
茱黎聞言色變。「莎莉就是去那裡當魏夫人的伴從。」
「我剛剛穿越公園過來。我沒有看到愛瑪。」
當時的迪生年僅十八，亟需一份工作。他看到羅義泰關於梵薩嘉拉島的文章，聽說那位勇敢堅韌的學者準備再次前往那座神秘島嶼，於是他毛遂自薦，自願領半薪擔任義泰的辦事員。義泰立刻僱傭了他。兩人乘船航向梵薩嘉拉島，一切從此改變。
愛瑪看得出來迪生從傍晚開始的惡劣心情到現在都沒有好轉，她的耐性快被耗盡了。
她從頭上拔出一根髮夾，準備用它來開鎖。她是髮夾撬鎖的高手，因為祖母在去世前的幾個月變得糊塗又健忘，經常在鎖上抽屜後又忘了把鑰匙放在哪裡。
「悉聽尊意，施先生。」
「天啊！」她的神情似乎太無辜了點。「我遲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