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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

作者:琳達.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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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這句話製造出的想像讓她很想笑,但礙於面子還是鄭重地回答:「不,謝了。我能搞定。」
「那說不定他會摔下馬,跌斷脖子。」達悍的語氣沉著而由衷,聽得出不是開玩笑。
他放她下來,拴好沉重的大門後脫下不斷滴水的雨衣。安琪用一隻腳站著也脫掉雨衣,他將兩件一起掛在架上滴水。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滿是乾草、馬匹與秣料的氣味。她脫口說出:「那混蛋偷走了我的四匹馬。我知道他一定不會照料牠們,他根本不太會騎馬。」
「只有動到的時候,」她口齒不清地回答。她的頭腦太混沌,幾乎無法正確發音。她的身體依然疲憊沉重,肌肉感覺像麵條。她勉強將眼睛張開一小縫;灰黑陰影讓小小空間顯得很暗。她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不曉得時間。現在是黎明?清晨?他們睡了一整天嗎?
她踢到他的腳,痛呼一聲「哎唷!」再次醒來。依然在半夢半醒間,她掙扎坐起來,像貓頭鷹一樣眨著眼環顧四周,卻什麼也看不清楚。達悍哼了一聲,翻身平躺,一手蓋住臉遮光。
不過她無計可施,所以乾脆忘記疼痛,穿上左腳的靴子。靴子裡裡外外都濕透了,又多了一樣必須忘記的不適。接著是雨衣,至少穿上去的時候沒有讓她打冷顫。她拉上拉鍊、扣好鈕釦,拉起兜帽戴上,盡可能準備就緒,但她還無法面對由二樓樓板沿長長直梯爬下樓去的折磨。
「腳痛?」達悍粗礪的聲音低聲說,幾乎就在耳邊,感覺起來似乎半夢半醒。
她的腳踝是個大問題。更正確地說,應該是包紮的彈性繃帶。因為繃帶太厚,她無法將腳塞進靴子裡,而且繃帶會弄濕。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拆掉,於是她開始動手。看到腳踝時她不禁一抽,黑、青、綠交加的顏色很嚇人,而且腫成兩倍大,一拆掉繃帶,陣陣抽痛立刻如利刃刺來。
安琪獨自露出無奈的微笑。她考慮過接受這個提議,但想到之後要倒掉桶子裡的東西便不由得打退堂鼓。如果她能自行處理當然沒問題,可是她死也不要讓康達悍替她做這麼私密的事,不可能。
她考慮了一下,被誣賴應該要義憤填膺,但她實在提不起勁來。「我沒有打你。」或許吧。她相當肯定沒有。她轉動放在膝上的腦袋,稍微睜開眼睛。「但我有可能踢到你,因為我的腳踝很痛。」
和_圖_書「妳的馬一定能找回來。我的也是,但先決條件是那匹笨馬沒有跑到斷氣。」他用雙手握住她的腰。「上來吧。」他毫無停頓地將她往肩上一甩。她哼了一聲,因為衝擊的力道令她無法呼吸,但她沒浪費時間抱怨,只是抓緊他穩住自己,他開始往上爬。她非常樂意讓他扛,因為她已經沒有力氣了,體力幾乎又歸零。她又累又冷,不過至少沒有全身濕透。
他低聲說著髒話大步走向後門。這扇門不是一般的門,而是由牆面挖下一塊裝上門樞,然後用一條大木棍卡在鋼架上做門閂。「抓好帽子,」他大聲說。「風還很大。」
他們彼此互瞪,兩個人都很想睡、很暴躁。她感覺身體在搖晃。她嘆口氣,重新閉上雙眼思考他剛才說的話。「我沒有打你一拳,」她搜尋迷濛的記憶之後決定好像確有其事,但依然很堅持。「是手肘撞到,不是拳頭。」
這一刻、這一幕慢慢爬進她腦中。她小心地稍微轉過頭看他的臉。距離這麼近,即使光線昏暗她依然能清楚看見每根濃密的黑睫毛,他臉部剛毅輪廓的每個細節,以及橫跨鼻梁的小疤痕。無論以任何標準評斷,他並不俊美,但非常有男子氣概。雖然之前對他滿懷戾怒,雖然恨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搶光生意,她依然無法不對他動心。只要他出現在附近,她就能敏銳察覺確切位置,那低沉沙啞的嗓音;動作中帶著不怒自威的氣質。彷彿他是磁極北方,而她的肌膚是羅盤,永遠指向他。她一直很討厭自己那麼軟弱。
「快中午了。」
他伸長手抓住睡袋蓋回兩人身上,小心不纏住她的右腳。他重新安頓好,由胸膛發出深深嘆息,不是因為煩,而是因為放鬆;他屈起左手臂枕在腦袋下,再次有如落入漆黑池中的石塊跌進了夢鄉。
他輕輕將她的腿自身上舉起,她因此醒來。「你做什麼?」她的語氣不太好,因為這個姿勢讓她好不容易才睡著。她應該要睡得像個死人,但他們卻似乎注定每隔一會兒就輪流吵醒對方。
他看看錶。「距離上次妳問的時候只過了大約半小時。」
「我的肚子感謝妳特地澄清。再睡吧。」
因為她的身體尚未重新儲備能量,所以耗費的體力更大。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抖,喘得像風箱;好不容易終於到了最後一階,正好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門聲響起。
噢,老天。安琪唉聲嘆氣。「你不該提醒我。」可是他已經說了,這下一定得先解決內急她才能入睡了。她翻轉手腕看時間,可是視線太模糊看不清楚。話說回來,她的錶在雨水和泥巴中泡了那麼久,應該早就壞了吧。「幾點了?」才剛問完,她已經開始納悶知道時間又怎樣。
「見鬼的結冰咪|咪頭!」
他只是站在那裡,並沒有抱她出去,剛才下樓的那番苦工讓她內急的程度更嚴重。「我不是想打擊你的男子氣概,」她不耐煩地說。「快點帶我去廁所。等我解決完再來聽你訓話。」
她需要思考,但……稍後吧。
他沒有爭辯,默默將又濕又髒的運動褲放在床墊旁她容易拿到的地方。他套上靴子、穿上雨衣,放下梯子下樓,轉眼就不見了。
「得去辦件小事。」他坐起來用雙手搓臉,粗糙的掌心與鬍渣摩擦發出砂紙般的聲音。
「不是那個意思,是去廁所,也就是去小號啦。妳要去嗎?」
「既然如此,用水桶呢?」他實事求是地問。「我有個用來給馬喝水的桶子。」
「喂!」冷空氣撲過來,她抗議著伸手抓睡袋。
話說回來,他看過她的裸胸,事實上,她全身幾乎被他看光了。換個狀況或許她會很不好意思,不是因為她多矜持,而是因為她居然自爆胸部很小,還叫他不准笑。昨夜的恐怖經歷加上隨後求生的煎熬,她整個腦中只剩意志力,也可以說只剩頑固,所以對一切都很麻木,等她恢復正常之後,這件事或許會讓她覺得超糗。儘管平時她最討厭被人看見軟弱的一面,但此刻她毫無感覺。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無暇煩惱胸部小或被他嘲笑。
這樣很不好。假使每次動到腳都會醒來,她根本無法妥善休息。
其實非常舒服,至少現在挺不錯。「很好,」她喃喃說。
「兩個小時。」
她抓住帽子,他抱著她側身出門。感覺像走進瀑布下方。雨水有如紮實的簾幕,重重打在他們身上。流動廁所位於木屋後方,距離只有短短幾步,但如果沒有穿雨衣,一定瞬間就濕透。達悍低頭抵擋大雨,打開廁所門將她在裡面放下。「我在這裡等,」他得用吼的,因為雨打在廁所的塑膠屋頂上,音量有如打鼓。
要踩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梯子便是一大難關。她得抓住梯子、坐下、用左腳找到一階,然後撐起來轉身。做好準備姿勢之後,她用上半身的力量撐在梯子上,再次用左腳去踩一階。這種作法雖然辛苦,但非常有效。
「流動廁所呢?」這樣至少不必蹲在樹叢後面解決。扭傷的腳無法承受體重,蹲下來會有多痛苦,她實在不願多想。
安琪躺著,短短幾分鐘內清醒著聆聽雨聲以及達悍沉重規律的呼吸。她身在一個作夢也想不到的地方,在他懷中,和他一起躺在床上,這感覺如此自然,她不確定自己真的醒著。
「而已?」
「妳明明打了我。」
他嗯了一聲。她感覺到身後有動作,冷空氣撲進睡袋裡,他坐起來時,她忍不住拱起肩膀。她皺著眉頭,將眼睛稍微睜開到能看見的程度,想知道他在做什麼,只見他坐起來熄滅煤油小暖爐。噢,好。現在他們暖起來了,所以要節省燃料。
安琪閉上雙眼,頭靠在立起的膝蓋上。腳踝已經沒那麼痛了,但她只想坐在這裡,陷在黏黏的怠惰之網中。要不是因為太費力,她一定會怒瞪找麻煩的腳踝,結果她只是坐在原地,在惺忪中鬧脾氣。達悍沒再動過,幾秒之後她低聲問:「你醒著嗎?」如果他睡著了,她不想吵醒他,但假使他醒著……她也不知道問了要做什麼。
她的眼皮再次慢慢閉上,隔絕淡淡微光。雨勢依然很大,但現在她乾燥溫暖,那聲音反而有催眠效果。達悍重新在她身後躺下,移動身體密密貼緊,他沉重的手臂回到她的腰上。這姿勢等於是坐在他腿上。她往他懷裡鑽,扭動臀部找到最舒服的點,重新進入夢鄉。
他跟著嘆口氣。「好吧,換個姿勢試試看。」他掀開睡袋。「平躺下來。」
但他並沒有笑,不知為何她不認為他會嘲笑她。他和想像中不一樣。那個臭男人表現得像個英雄,這件事令她很頭痛,因為再次證實了她對人的判斷力有多差。如果她連自己都無法信任,要如何信任他人?
沒想到他更火大了。「抱妳上下樓這種小事我還做得來。」
他的嘴角一抽,臉頰上的疤瞬間顯得更像酒窩。她感覺得出來換做別人一定會狂笑,可是達悍給人的印象似乎不太笑。真不知他是否從小就這樣,還是他小時候比較開朗,但戰場生涯使他變成暴躁又封閉的人。
「等hetubook•com•com一下我會重新蓋上。真要命,躺下來好不好?」他沒有等她順從,乾脆用兩隻手臂夾住她,逼她躺下。接著他用右手臂勾住她的膝蓋下方,抬起她的雙腿,再重新側身弓起身體躺好,將她的雙腿掛在他的腿上。「這樣呢?」
「我可以找個東西讓妳就地解決,」他雖然這麼說,但語氣有些猶疑。「妳能瞄準瓶子嗎?」
「漫長無止境啊,」她嘀咕著跳到梯子旁邊。
他快步上前,表情混合著難以置信與火爆狂怒,握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下來。他讓她站穩一下子,接著彎下腰,左手臂勾住她的膝蓋下方,將她整個人抱起來緊緊貼在濕雨衣上。
他冷哼一聲。好吧,答案夠清楚了。
「希望如此,」她嘀咕,語氣同樣認真。
「幾點了?」
他背對她給她一點隱私,她脫下運動褲,將發熱衛生褲拉上腿和腰。老實說,她已經累得快昏倒了,根本不在乎他看;反正之前也是他幫她穿上的。她躺在床墊上讓他重新包紮腳踝,差點昏睡過去。有可能她真的睡著了,因為接下來她發現他貼著她躺下,拉起睡袋將兩人包裹在溫暖的小天地中。
「辦什麼事?外頭還在下雨。」她睡意很濃,幾乎沒有醒來,依然有辦法做出既困惑又不快的眼神。
雖然還有點喘不過氣,但她依舊秉持鐵一般的邏輯指出:「可是我沒有跌下來,反而替你省了不少時間、體力和麻煩。」她用左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胸口感到強烈震撼,被他這樣抱著感覺好自然,隨心所欲勾著他的感覺好自然,她的心臟對這種感覺轟然做出回應。
她往後依偎著他,莫名地感到愉悅。和他緊密相依給她一種深刻的慰藉,此刻的她處於動盪漩渦中,更需要這種感覺。最終一切都將安定下來恢復原狀,到時她自然能掌握狀況,但那不是現在。現在只要她溫暖、他在一旁就夠了。
呼!雖然依舊得穿上靴子、雨衣,還得爬下梯子走進雨中單腳跳過去,但比她之前想像的樹叢好多了。
有好多大事必須思考、但思緒與想法一次又一次浮出意識表面卻又立刻飄開。而她過度疲憊的頭腦捕捉不住。她真實感覺到睡意降臨、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失去意識的美妙邊緣、睡意終於如達悍的手臂般牢牢擁住她。
「那就女士優先吧。我揹妳下樓;我可以忍一下。」
用桶子?
「是妳坐起來的時候。」他移動hetubook.com.com手臂露出一隻半睜的眼睛瞪她。「妳打了我的肚子一拳。」
唉,難怪她想上廁所。她琢磨片刻,雖然越想越擔心,但只能認命。她奮力坐起來,用一隻手臂撐著身體,努力鼓吹自己離開睡袋內的溫暖小天地。她抱著一絲希望問:「求你告訴我這裡有抽水馬桶。」
安琪由沉睡中驚醒,劇痛穿透腳踝。她一定發出了聲音,因為放在她肚子上的那隻大手輕拍了一下給予安慰。
想到這裡,她才驚覺自己也一樣。小時候她很愛笑、很外向,後來因為愛面子加上自我懷疑,導致她封閉自我,不大與人親近。一旦築起心牆之後,躲起來變成比較輕鬆的選擇,不必將自己赤|裸裸暴露出來。主動和朋友恢復聯繫雖然很難,但她十分慶幸自己努力過。他也是這樣嗎?也困在心牆後走不出來?
「我們睡了多久?」她嘆著氣問,窩進美好溫暖的深處,眼睛已經又閉上了。
這些問題都留到以後再想,因為還沒去廁所她已經覺得累了。她打起精神,脫下寬大的發熱衛生褲,換上又冷、又濕、又髒的運動褲。濕答答的布料黏在腿上,她不由得打個寒噤。感覺很不舒服,但她安慰自己這只是暫時的,上完廁所就能換回醜兮兮卻溫暖如神佑的發熱衛生褲。
「在後面。」
「妳這個白癡,跌斷脖子怎麼辦?」
「挨了妳一拳,我哪裡還睡得著?」他沒好氣地說。
這個提議很誘人,但理性遲鈍地抬起頭來。「你先去。我要脫掉這件褲子換上我的運動褲,沒必要讓乾褲子淋濕,直接穿濕褲子就好。」
要不是先聽見開門聲,這粗嗄低沉的大吼一定會嚇得她跌下梯子。她緊抓住梯子,隔著橫木看他,他站在露營小屋後方,幾乎整個人藏在陰影中。他的用詞令她一怔。「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淡淡評論:「很有創意。」
即使她很睏又很迷糊,但至少還有邏輯推理的能力。「怎麼可能?我背對著你,總不可能往後出拳吧?」
「我能瞄準流動廁所,」她氣呼呼地說。「你以為我是尿尿射擊冠軍?女人不練習那種事。」
她想叫他別傻了,快回屋裡去躲雨,但她知道無論說什麼他都不會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浪費時間。她盡快解決完畢,用清潔液乾洗一下手之後打開門。她還來不及站穩,已經被他一把抱起來回到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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