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飛龍在天之卷
十二、赤壁烽火
湖南、湖北多紅土，河岸兩邊的峽壁有些地方一片紅色，人稱「赤壁」。劉備派二千兵力在樊口等候周瑜的水軍，此地對岸的黃岡縣外，也有名字叫赤壁的地方。宋朝的蘇東坡（蘇軾）認為是赤壁的古戰場，而作一篇《赤壁賦》。
今年春天對黃祖的戰役也是如此稱呼。但，這一次卻不同，因為軍中有很多是夏口俘虜，周瑜改稱：
曹操總算打開雙臂。
「這次是我們提議結盟的，按理我應該出面迎接。」
「這是好機會。」
「聽說他身邊有軍師。」曹丕說。
「沒想到裝卸石頭這麼費功夫。」
夏侯惇說。對他的答覆，曹操不加理會。
「公瑾，昨晚沒睡嗎？」魯肅問。
「你這傢伙……」曹操瞪著兒子，說道：「作戰不能一疑再疑，這樣就夠了。想想，艨衝那麼細長，哪有那麼大的地方曬木柴？」
「那人果真要投降？」
曹操的軍隊有很多人出身青州和徐州。曹操是接納青州黃巾軍的降服，將其編入軍隊以後，才建立實力的。青州即現在的山東省，也是後世小說《水滸傳》的舞台。當地的人體格魁梧。原屬叛亂集團黃巾軍的那批人，當然相當勇猛。
周瑜仍咬著嘴唇，揮手答意。
黃蓋的船群對準連鎖在一起的曹操兵船隊最迎風的地方，用來火攻的船一旦放火，就陸續往那個地方突進，在碰擊的剎那之前，操舵手已躍身跳入水中。黃蓋的船隊也安排了拯救這些人的船隻。
劉備邊靠向桌子，邊說道。
也有人說得如此難聽。言下之意是說，劉備只要看情形不對就逃之夭夭。很少有像他這樣經常逃跑的將軍。
曹操搖頭道。
火勢很快蔓延開來，一艘接一艘。
「也許早上故意露那些船給我們看，中午以後就回去載乾柴，船隻那麼多，輪流回去，我們也看不出來。」
二喬當中的姊姊，已經成為寡婦，妹妹仍是周瑜的美嬌娘，三十四歲的周瑜明知這是謠言，但仍為此謠言而生氣。
曹操閉起眼睛。這是十餘萬大軍才剛通過的道路，路面已被十餘萬的大軍和輜重車壓壞，加上昨晚的雨，勢必泥濘不堪，但是也只能走這條路了。
「嘿！它們打算圍向上風處！我猜的果然沒錯……」
曹操軍的將官斥責船伕，但操船的人全部是投降的荊州人，他們只依照命令行事，即使覺得命令不對勁，也不會向上層反映，他們可不願多管閒事。
「在下閱人無數，卻不曾看過像閣下這樣的人物。請多珍惜長才。在下已經老邁，萬一有三長兩短，請照顧在下的妻小。閣下尚未有名氣，不妨與子將（許劭）交往。」
「再忍耐一下，丞相有必勝妙計。」
而這二萬當中還包括今年春天抓來的夏口俘虜。劉備言下之意是，你們這一邊其實也是捉襟見肘，何必那麼囂張呢？
「有船隊逆流而來。」
劉備說。他事先已經安排好此事，使者要帶去慰勞的物品也已經準備好了。
曹操回頭問夏侯惇。他所謂的「這方面」，是攪亂敵方內部的工作。曹操這邊也知道孫權陣營內部分成主戰和主和二派。因為主戰派的主張得勢，長江才成為戰鬥的舞台。主和派現今未得勢，當然心有不滿。曹操將目標鎖定在主和派的幹部上。
「諸位必須保護長江的婦女，我周瑜也要拚命保護老婆！諸位！請大家手拉著手，共同擊敗青州、徐州的賊兵，保護我們的鄉土，免於受老賊曹操的踐踏。」
被勸誘當內應的黃蓋，立刻將此事報告周瑜。周瑜隨即與贊軍校尉魯肅商談，此事當如何處理，必須仰賴參謀的判斷。
「老賊孟德滿口胡言，論和喬公的關係，我周家比他深太多了！」
令對方內部狼狽是防止停斷的有效方法。對方如果有人想開溜，就沒有力氣擋住滾下來的石頭。因此，最好敵方陣營有內應。敵方發現有人窩裡反，那種衝擊必定擴散至全軍。
「據說姓諸葛。」
一
「軍務繁忙，無法離開崗位。不過，如果豫州牧親自上門就另當別論。」
「滾石下坡」——這是曹操以壓倒性兵力所擬定的戰略。曹操軍一旦在集結地赤壁遭遇孫權軍，必須拚死往前推進；在赤壁戰完，接著在夏口作戰，然後推進樊口，中間不能停斷。也就是說，曹操軍如同從山坡滾下來的石頭，必須一口氣滾過赤壁、夏口和樊口。
「在下衷心希望兩方的結盟能一直持續下去，我們的關係也能如此不變。」
「孔明先生有腹案？」
劉備說著，伸出舌頭，他還是一副老百姓的舉止，不怎麼高雅。
魯肅太過震驚，根本無心詢問孔明此情報的出處。和孔明一起從荊州前來柴桑的期間，他對孔明甚為傾心，因此今天才會找他商談。
程普仰望天窗。本來打算搜集乾草、枯柴，淋上魚膏（油），用紅色布幕遮蓋起來，等到快接近敵方時再點火燃燒，衝往敵方船隊。但是，沒想到最重要的燃料卻教這場雨給淋濕了。
為什麼要邊來邊修路呢？曹操本想這麼問，但想想又作罷。
「這是大作，贊軍校尉不妨一讀，但切毋外傳。事況緊急，已經叫密使送去，現在可能送到曹操手上了。」
「有件事不要張揚出去，丞相打了一根尖銳的樁子到東吳陣營內裡，只要一拉……嘿！對方的陣營就整個翻倒了。戰爭也就結束啦！」
「乞降書上頭說明天要行動。」
「必須比謠言還要逼真。」
「從夏口南下的只有孫權的船隊，劉備軍按兵不動。」
「四年前，曹操攻陷袁家居城鄴都，諸位應該記憶猶新吧！曹家的野蠻行徑，我們想忘也忘不了。」
「敵人快逃囉！我們得趕去追！」
「這就好……」
「原來蓋紅布幕的敵船在江ｈeｔｕｂｏｏk•ｃom•coｍ中逗留那麼久，是等我方被雨淋濕的船乾啊！中計了。」
在以往的戰役，周瑜的訓辭開頭總是稱呼：
周瑜的話在這兒打住，等待士兵的反應。果然很快就喧聲四起。大家都知道四年前的建安九年（公元二〇四年）袁家沒落的事件。
「但願如丞相所言。」
「對象是曹操，想必對佯降有所警戒，這老賊用普通辦法可又對付不了。」
以前的劉備每次戰役總會盡量露臉，以便戰後論功行賞時，讓人家想起「劉備也參加了」。
也有謠言說曹操大言不慚地說：
夏侯惇從旁插嘴。他擔任河南尹、伏波將軍之要職，其實也是曹操的堂弟。
樊口位於現在湖北省鄂州市附近，對岸是黃岡縣。
「真是無禮！」
張飛揚動髯髭，吐一口口水。周瑜言下之意是，豫州牧劉備親自迎接，他才會晤面。
「是的，諸位都沒忘記，而且更記得絕世美女甄氏被曹操兒子曹丕奪走的事。甄氏是什麼人呢？不用我說，就是袁譚的妻子。聽說曹操聽到甄氏被曹丕搶走了，還咬牙大呼可惜，說這場仗簡直是替曹丕打的呢！
六
孔明說。原來他是在商討戰役的方針。
「我雖然擅長殿軍，不過，這次麾下的軍隊，並非全部都是我的軍隊。」
「喬公將遺族託付給我，是誰都知道的事。現在江東這兩個無毛小子居然敢橫奪，我絕不會饒恕他們。二喬應該有適當的依歸。」
孫權之父孫堅被任命為長沙太守時，帶著靠近長沙的零陵出身的黃蓋隨行。雖然自先代就有主從關係，但淵源並不深。到了孫權這一代，周瑜、魯肅等黃蓋眼中的年輕小伙子受到重用。就派閥而言，黃蓋被視為隸屬於張昭。他們都已有年歲，凡事比較慎重，孫權多少會迴避他們。此次有關曹操的問題，孫權亦屏斥他們的主和論。曹操方面調查得知黃蓋心有不平，曾經煽誘他做內應，多少有點反應。
偵察船返回報告。
孔明看著魯肅的臉，突然這麼問。魯肅聽了，剎那間臉都發白了。因為黃蓋說曹操勸誘他的事，他極度保密，沒讓任何幕僚知道。為什麼孔明會知道呢？而孔明知道則意味著別人也可能知道。
劉備說。此話意義深長，因為在劉備軍營中佔一大部分的舊黃祖軍，對盟軍心懷怨恨，一旦與吳軍共同作戰，如果殿在吳軍之後，可能有一些部隊會從後面攻擊吳軍。所謂不指揮的時候也動起來，含有這種可怕的意味。
周瑜意在呼籲士兵起來保衛鄉土。平時青州、徐州人經常入侵江東，大肆掠奪。因此，眾人對青州、徐州人本來就有敵愾心，周瑜只是再加把火煽動罷了。
「船太輕，船速當然慢囉！因為要載軍隊才稟報說五天可到。但是空船就不同了，像這種情況還要再三天才能到。」
「曹公是為奪取二喬而來的。」
接著，響起一片喧嚷聲，中間數度夾雜著高亢的呼聲。
當時大抵以淮河為界，北方是麥作、南方是稻作地域。北方為麵食，南方為米食。曹操所率領的青州、徐州之兵，生活方式不同於長江流域。換句話說，就是外人入侵。
曹操嚴肅地盯著兒子的臉，然後呼叫幕僚，命令道：
這也是孔明對劉備說的。其實回顧以往，劉備在實戰中已經力行過這句話了。孔明加以整理，賦予理論，以求將來發揮效用。
「乳臭未乾？已經三十四囉！」
在樊口的劉備很快就獲知已經與東吳結盟了，因為孔明通過徐季集團派遣特使急速通報。
二喬的祖父喬玄在未嶄露頭角時，得周瑜祖父之兄周景的援助，使羊昌受懲，因而揚名。
孔明笑道。
「那張臉，怎麼說呢？」
「大概還要兩天。」夏侯惇回答。
「我還聽說，這次遠征，出發前曹操對這個快手腳的兒子說：『聽到沒有，東吳二喬可是我的，你不可動歪腦筋……』東吳二喬又是什麼？一是我們主君討虜將軍的夫人，一則是我周瑜的老婆！曹操還這麼說：『除了二喬以外，誰先搶到誰先贏，江南出美女，弟兄們就好好享受吧！』諸位！諸位的妻子、諸位的姊妹，不，連諸位的母親，都可能遭到青州、徐州的禽獸蹂躪。不管怎麼樣，我們拚死也要擊潰他們！」
孔明眼光移向桌面的紙上。
周瑜當著全軍面前大聲疾呼。
「為將者，必須知道一些士兵所不知道的事情。」
說起來也難怪，長江有很多地方風浪如同海上一般洶湧。所謂「南船北馬」，南方人習慣坐船。在船上怡然自得，但北方人一搭上船就整個人暈頭轉向。曹操方面心想：採取陸路比較輕鬆，提早到達的兩天時間，正好可以好好休息。
程普說話時似乎盡量不願動他那厚嘴唇，只看到嘴唇上頭的白色鬍鬚微微地動著。
就在這時候響起敲門聲，周瑜站起來，打開門。
魯肅說，但只見孔明輕輕點頭，就不再說話。
「還是要這麼做？」
「有乾草枯柴了！孔明先生的軍營幕下放了一大堆！而且是乾的……」魯肅想起剛才聽到雨聲時，孔明喃喃說了一句「天氣真巧」，不覺點起頭來。
這一地域的長江非常寬廣，如同茫茫大洋，下游來的船隻看不出是在逆流。
「我對殿後沒有把握。」劉備說。
在夏口的司令部裡，只見諸葛孔明與劉備對坐。孔明較周瑜晚一天抵達樊口，然後和劉備一起來到夏口。
「這種雨……」
「混賬的東西！」
「黃蓋來投降了！」
載了石頭的船，不先卸下石頭，就無法載兵。因此，進度比預期的落後。孫權的船隊已經通過斥堠，得知曹操軍逼近的消息。
曹操緊抿著嘴。
「這可是一場聲淚俱下的大演說啊！」
和_圖_書曹操採取速戰速決的方針，本來打算在江陵稍作休息，但情況已不允許，最大的理由是惡疫流行，士氣已日益低落。曹操希望乘在襄陽招降劉表嗣子劉琮、在當陽長坂擊潰劉備軍的餘威尚存之際，展開決戰。
曹操陣營漸漸喧嚷起來。
兩人原地站著，互相凝視對方——應該是互相瞪著對方吧！
「切斷繩索！鬆開鐵鏈！」
曹操軍將兵中很多是北方人，大多不喜歡搭船。由江陵往赤壁，大部分走陸路。因此，船上不得不堆載石頭。
「要走哪一條路？」
夏侯惇回答。泉陵靠近現在湖南省南部和廣西境內，在湘水和瀟水合流的那一帶，離孫權的出身地吳郡很遠。周瑜稱將兵「長江的健兒」，其實流經黃蓋出身地的湘水注入洞庭湖，並不包含在長江圈中。
「這種臉孔算是漂亮？」劉備啐口說道：「咱們諸葛孔明可比他好看多了。」
二
「敵人要崩潰了，準沒錯。」
曹操方面將船和船之間用繩索或鐵鏈捆綁，不知誰看到這種景象時，脫口說出「水上長城」這句形容詞。事實上，這正是構築長城防患敵人的道地北方人想法。
「時間緊迫，傳話到敵方，說公覆閣下在東吳陣營遭到孤立，而且蒙受屈辱。」
「船隊何時完成集結？」
情況已經夠危急了，現在又加上敵人來襲，還真令人無法相信真有這一回事。
曹操話到一半就打住了，從江陵往赤壁移師，曹丕負責殿後，因為遲到，被曹操狠狠罵了一頓。那時候這孩子一句話也沒提及修道路的事。
三
「當然是真的。不要告訴別人喔！那根樁就是敵方一名大將，被我們誘降了……不行、不行，這個將軍的名字不能說，只能告訴你是零陵出身的人……不行、不行，不能再透露什麼了……嘿！嘿：嘿，………」
「看來只能走華容道……」
張飛用手背擦嘴，可能吐出來的口水沾在嘴邊吧！
孔明斬釘截鐵地說。
「按兵不動？」
「應該沒錯，紅色布幕的船一大早就出現了。據報告超過二十艘。」曹操回答。
「公覆（黃蓋）最適合了！」夏侯惇說。
曹丕建議。
要誘使對方的人背叛主君，並非容易之事，屬於新興勢力的孫權陣營，無所謂的歷代家臣，儘管如此，要誘出內應者也很困難。
「各位喝長江水長大的同胞，種稻、吃米飯的健兒！」
只有左右的人在時，曹操不再掩飾情緒，他已經急躁起來了。
眾人本來已經像水滴一般地沉靜下來，霎時又發出怒濤般的吼聲。
「放心吧！」孔明微笑道：「在下是從曹操身邊得知的。我方陣營應該沒有別人知道。」
曹操一直保持雙臂抱胸的姿勢。
曹操出兵當然志在天下，說為奪娶美女姊妹而出兵，此言就離譜了。不過，世人就是喜歡聽這種離譜事，才會傳出這樣的謠言。
沒想到劉備的使者居然吃了閉門羹，理由是：
「劉琦閣下的部隊，有很多人是黃祖的舊部下。而黃祖今年春天才被吳軍所殺。」
「只有延期了……還有機會的。」魯肅說。
「只要指揮就動了，倒是擔心不指揮的時候他們也動起來。」
喬玄於光和六年（公元一八三年）適值七十五歲時去世，其子喬羽擔任任城之相，後因董卓之亂而隱居於廬江郡的皖縣。喬羽有兩名女兒，都是絕世美女，即著名的「二喬」。建安三年（公元一九八年），孫策為攻擊荊州，在廬江舉兵，進入皖縣時，獲得傳聞中的「二喬」。孫策娶姊姊為妻，擔任中護軍的周瑜則娶妹妹。
孫權與劉備結盟之事，已經傳至曹操耳中。這類的結盟通常會因互爭主導權而無法統制兵力。然而，間諜傳報：
「怎麼辦？說不定明天就輪到我們了。戰爭到底什麼時才會結束？」
「天氣真巧。」
「不，從坡上滾下來的石頭要愈大愈好。」
「太慢了！對方的兵力已經部署好了。」
蓋紅布幕的船隻，如同黃蓋乞降書上所寫的，是用皮革覆住船體的裝甲兵船，也就是所謂的艨衝和鬥艦。每一艘船頭都尖尖的，看起來相當兇猛。
「你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是啊……」魯肅說。
曹操跨在馬上，腋下夾著長矛，仰頭看天空，只見燃燒船隻和營舍所生的濃濃黑煙遮掉了大半天空。
關羽也握著長鬚說道。
「孩兒此次負責殿後，雖然費功夫，但也沿路把路面修好了。孩兒命令士兵用枯草、木柴填埋坑洞，應該連馬都可以通行。因為修補道路，延誤到達時間，還被父親責備呢！」曹丕說。
「黃蓋嗎？他不是東吳出身的吧？」
「子敬啊！」周瑜叫魯肅的字：「咱們三人可是搭在同一條船上，浮沉都在一塊兒。現在搞什麼不和，不有點奇怪嗎？」
「怎麼說呢？」
「據說公瑾（周瑜）和討逆將軍（孫策）同歲。」劉備說。
曹操陣營已感染了勝利的氣氛。
由於風勢的吹煽，燒船的火已蔓延到陸上的營舍。
「對了，」劉備想起什麼似的道，「凌統和甘寧處得還好嗎？」
劉備似乎還不太起勁。
夏侯惇問話帶著提醒的味道。
曹操回頭問夏侯惇。
曹丕可能會如此回答。這是曹操不想聽的話。曹操用有生以來最嚴厲的眼神瞪著兒子。
周瑜把臉別過去，輕輕咬住嘴唇。劉備話中有玄機，周瑜也感覺得出來。
似乎還是未滿二十歲的小伙子，帶著一臉興奮的神色走進來。他平日就當黃蓋的差使。
曹操說。想出敵方最討厭的佈陣，正是軍師的任務。曹操對未曾謀面的諸葛氏的才能，予以很高的評價。
而且，曹操還嚴令每隔一刻（十五m•ｈｅtｕboｏk.cｏm.ｃｏｍ分）報告一次。
換乘單舸（小船）之後，劉備當即揮手告別。
劉備帶護衛前去，卻將關羽和張飛留在兵舍，周瑜態度高傲，二人恐怕按捺不住。孔明曾通過甘海，建議劉備如此做。
任何行動都附帶著判斷，即使是反射性的行動，也憑藉著無意識的判斷。想採取更好的行動，就必須做更好的判斷。因此，需要很多判斷的材料。這是孔明的一貫見解，他最重視獲取情報和傳遞情報。
傳說周瑜在鄱陽湖畔的軍營中，酒後大嚷這樣的話。
曹操露出喜色。
邏吏並未向劉備報告船隻的數目，正在計算當中，然而劉備早已知道了。
周瑜命令全軍登陸夏口，隨即訓示部眾，一方面想藉此提高士氣，另一方面則有意向在此待機的劉備軍主力示威。
「兵數總共多少？」劉備問。
「說的也是。」
「在下盡力而為。」
「這個軍師不簡單。」
負責打探的邏吏報告說：
繼續維持和孫權的結盟關係——這是基本原則。因此分配戰後利益時不得不做相當的讓步——取遠一點的地方。
今年初，孫權軍襲擊夏口，總算取下企求已久的黃祖首級。當時附帶俘走夏口附近數萬名男女居民。
「哦！大清早？」
昨天的雨居然停了。從清晨開始，江中偶爾出現兩方的偵察船。
「是這個人教他的嗎？」
要使船變重，必須在油口靠岸裝載石頭。曹操軍完全不諳水戰。
許劭在每月初一舉行天下人物評鑒會，世稱「月旦評」，頗受人信賴。和他交往的人物，通常會被認為是了不得的人。許劭看一看曹操之後，說：
魯肅也嘆氣。孔明要傳黃蓋如何不滿的謠言到曹操那邊，明天也真是太趕了。
劉備當著甘海的面說。他假裝聽了孔明的建議才知道該這麼做，其實不用誰來說，這時候劉備當然不會帶性子較激烈的部屬去。
「嚇壞我了……」
對他們來說，被叫來埋葬屍體的人，不能算是人，和附近的草、木沒什麼兩樣。然而，這些人當中，有懷著人類最纖細感情的信徒在。他們有信仰的指導者，通過這批人，情報傳至孔明耳中。孔明的人格受到他們的信賴，他們認為孔明為改善俗世而在努力。
劉備每天都派遣邏吏打探長江的情況。從上游而下的是曹操軍，自下游往上的則是孫權軍。「邏吏」即斥堠兵，通常選擇視力好、注意力強的人擔任。
「那我們該怎麼辦？」
程普晃了一下肩頭。
孫權與劉備聯軍的船隊已經離開赤壁岸邊，正以掩蓋長江之勢直逼烏林江岸。
既然同盟成立，兩軍便應共同作戰。一方的領袖劉備特地拜訪孫權麾下的提督周瑜，必然是來協商如何共同作戰。但周瑜卻擅自決定獨力作戰，要對方袖手旁觀，既然你周瑜擅自決定，那我劉備當然也可以擅自決定。
曹丕似乎在自言自言。
年輕人太興奮了，連報告都說不清楚。不過，聽得出他說孔明那邊有一大堆沒淋濕的乾草、枯柴。
據說曹操聞之心喜。
「但願如丞相所說的，最好不是佯降。」
「派俐落一點的人去監視他。他也有可能佯降。」
孔明說著，緩緩點頭。魯肅並沒有再進一步追問。
魯肅回到司令部，看到周瑜和程普隔著桌子對坐。除了重臣會議上，不曾看過他們兩人同席過。二人不和是眾所皆知的事。
魯肅如此判斷。他希望借「佯降」掌握勝利的契機。周瑜也贊成，但附加一句：
孫權陣營對於曹操的南下，與主和派的張昭等人相對的，便是魯肅和周瑜的主戰派。但同屬主戰派，周瑜是所謂的單獨抗戰論者，魯肅則主張與劉備結盟抗戰，中間有微妙的差異。
「太少？」周瑜英俊的容貌露出微笑：「在下以為這就足夠了。豫州閣下只要悠哉地觀戰就好了。在下會當著豫州閣下眼前，討伐那老賊給眾人看。」
「在下聽說當中有荊州兵、劉琦軍，還有漢水水軍。豫州閣下是怕指揮不動嗎？」
讓孫權方面取長江沿岸肥沃、人口多的地域，是不得已的事。不過，在這地域最好能保有若干據點，應該取得長沙、桂陽、零陵等邊境諸郡。
「他們會不會正在布下面曬木柴？」
魯肅邊說邊站起身子，剛好突然下起雨來，慢慢地越下越大。
「先鋒？」
孔明的情報探索觸角伸至曹操身邊，是依賴徐季浮屠集團這條線。他們當中也有人負責處理屍體。曹操方面因疫病而斃命的將兵人數，孔明或許比曹操知道得更正確。
「只是準備。這種功夫再怎麼早，也不嫌太早。」
雖然對岸在視野之內，但肉眼分辨不出人的動作。望遠鏡還得到一千數百年後才會出現。
長江自江陵流往洞庭湖，幾乎是直線南流，至岳陽改走東北向，流至赤壁，中間一道大彎曲。曹操看著地圖，命令道：
「孔明太婆婆媽媽了，簡直把我當小孩看。」
觀察下游的邏吏傳來急報：
「剛剛公覆的姪兒來過。我告訴他乞降書寫著要帶領數十艘艨衝和鬥艦去投降，為和其他船隻有所區別，船上蓋著紅色布幕。正要叫人去搜集枯柴的。沒想到這陣雨……天不助我也！」
「已經有三分之二的船隻可以載兵了，要不要命令船隊張帆出擊？」
「看到紅色布幕的船了。」
過了正午，曹操方面確定蓋紅布幕的船隻沒有一艘回過岸。
曹操本來想要一舉結束此戰役的，現在的情況卻是：即使在赤壁擊破孫權軍，接下來還得和劉備戰於夏口。而就算攻陷夏口，再往前的樊口，又有劉備的另一支軍隊等候。這是曹操最討厭的佈陣。
曹操張口大叫。
「不過，孔明你這兒寫的是打贏以後的事，萬一打敗的話呢？想這些不是無濟於事嗎？」
「搶過來。」
周瑜也站起來。
在堆積如山的屍體旁邊，曹操軍的領導幹部有如此的對話：
喬玄日後歷任度遼將軍、河南尹（洛陽首長），再升至太尉。喬玄也是人相鑑定名家，曾對年輕時候的曹操說了一段著名的話：
「不……」
「哦！倒是威風十足……哈！哈！談這種話題絕不會無聊。」
「為什麼不早說呢！」
劉備很乾脆地接受孔明的話。他之所以盡三顧之禮迎聘孔明，就是想要補自己欠缺的地方。劉備可以專注地處理眼前的事，卻不擅長做長遠的規劃。如說不擅長，倒不如說一開始就無意如此做。現在和曹操軍作戰，未必有勝算。就兵力來說，曹操軍佔壓倒性的多數，應該說「敗算」比較大。
周瑜和程普不和，也是眾所周知的事。孫權有意讓他們二人互爭戰功。
「曹公當然會懷疑是否佯降，但是，烏林的陣營（指曹操方面）應該誰都希望他是真正的內應。」
「這不像平日的劉備。」
站在曹操背後的長子曹丕，用不太有起伏的聲調說道。
魯肅擦拭額頭的汗。
此事廣為人知，劉備當然知道。他是明知故問。
曹操軍的兵糧採取現地籌措的原則，因此江陵的船幾乎都是空著出航，但出了江陵之後才發現船速極為緩慢。原先還懷疑是不是荊州的船伕故意怠慢，盤問之下，船伕回答是：
江陵和赤壁的緯度大略相同，中間有華容道連接，路程需時三天，如果乘船走長江，雖然順流仍需五天。
「來談佯降作戰的事嗎？」
曹操說著，抬頭仰望天空。
「此次的遠征軍，左提督和右提督的部署也很遠嘛！」
對於劉備這番幾近呢喃的話，周瑜不作回答，但似乎欲言又止。此次遠征軍雖然部署相隔甚遠，但甘寧和凌統都在其中。此次戰役因兵力所需，不論仇敵、不睦的同僚都參與。
「現在談不會早了一點？」
「在下聽說豫州的殿軍是作戰的範本。」
曹操心想：這樣可以讓軍隊休息兩天。
劉備猛點頭。
孔明的作風是，不管任何謠言，都仔細搜集，傳報給劉備。有的是明顯捏造的，但會有這樣的說法，必然有它的意義。
「這些郡不是有主君了嗎？長沙是韓玄、桂陽是趙範、零陵是劉度。」劉備說。
劉備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孔明並沒有這麼指示，這是劉備在作戲。
「明天，太趕了……」
東吳最大的弱點，在於人口過少。人總是想掩藏自己的弱點，在東吳當然盡量掩飾此事。即使重臣會議上，提到兵力時，說是五萬，其實是各自虛誇一萬。例如，周瑜要求孫權給予五萬兵力，其實是想要四萬，孫權回說五萬沒辦法，只能給三萬，事實上也只是二萬而已。
「各位東吳的健兒！」
曹操之父曹嵩是大宦官曹騰的養子，宦官當然無法生子，當時宦官勢力高漲，開了以往不准宦官擁有繼嗣的禁令，曹騰自夏侯家得一養子，即曹嵩。所以，曹嵩本名為夏侯嵩。夏侯惇是曹嵩兄之子，雖然姓氏不同，其實血緣極近。夏侯亦是中國為數極少的複姓。因此，夏侯惇記得曾在荊州聽過諸葛這同屬複姓的人物。
曹操此番降服荊州，追趕劉備，南下至江陵，並向東吳進兵，便有謠言說：
「要是被察覺佯降，公覆性命就不保了。」魯肅說。
劉備說著說著，嘆了一口氣。
「有乾草、枯柴了！一大堆！孔明先生的軍營幕下放了一大堆！而且是乾的……」
「是零陵郡泉陵縣出身。」
赤壁的聯軍和烏林的曹操軍，兩方都造起高聳的瞭望台，觀察敵方狀況。
劉備不太高興。但，這之前，可沒有人會對他做這種婆婆媽媽的建議。
曹丕若無其事地用手掌擋著強光。注視著正在蔓延開來的火焰。
「劉備溜得快，作戰只是敷衍罷了。」
說這話的人是曹丕。
甘寧是巴郡（今四川省）的武將，興平元年（公元一九四年）背叛益州刺史劉璋，但遭擊退，便率領八百名僮族之兵奔荊州。他卻又不看好荊州劉表，想投靠東吳，然而黃祖阻於夏口，不如願，最後只好投靠黃祖。
「有什麼好驚訝的？我們兩人交談真的那麼稀罕嗎？」
周瑜是廬江郡舒縣名門出身。祖父之兄周景由豫州刺史晉陞至太尉（國防部長），伯父周忠也當過太尉。周景當豫州刺史期間，功曹（縣的下級官吏）喬玄告發高級官僚羊昌的惡行，周景秉公處分，一舉名聞天下。因為羊昌背後有實力者、披靡一世的外戚梁冀撐腰，不畏權勢的周景——特別是下級官吏喬玄——受到世人的讚揚。
「那張臉效果十足。」孔明說。
使者因此沒被接見。
「言歸正傳吧！」
劉備轉過身子。孔明手拿竹棒，指著桌上的紙面，但劉備似乎被順風勢傳來的周瑜訓辭給吸引住了。
「不！」劉備搖頭：「我們要作先鋒。」
「沒辦法立即召集五萬，現在已經有三萬了，而且船糧、戰具都齊備。我隨後再增補。與敵方交會時，如果敵方兵力超乎原先所預料的話，你大可班師折回，我會親自和老賊孟德（曹操）決一勝負。」
「敵人來襲！」
周瑜說著，嘆起氣來。
這是軍事機密，理應極為隱密，但不知什麼時候大家連要來投降的敵將名字都知道了。
「要跟在我們的船隊後頭嗎？」
劉備用掌遮陽，環視船隊。
「對了，應該派人去慰勞。」
「說的也是。這兩個有時會生麻煩，的確，應該這麼做，應該。那麼，我就不帶他們去。」
夏侯惇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然而，年輕的曹丕卻說：
「亮也考慮過打敗以後的事。這個……」孔明從文件盒中取出數張紙，說：「就是這個。待會兒再商討。我們設想各種情況，一和-圖-書一研討。不過，還是先從吉利的開始吧！打贏之後……」
「我懂了，」劉備起身，微笑道：「我們這邊也軍務繁忙，必須立即趕往西邊。」
四
孫權為報父仇，經常進兵，就當東吳校尉凌操將黃祖追得走投無路時，弓箭高手甘寧一箭射死凌操，黃祖才得以脫身。之後，甘寧被任命為邾縣縣長，因而可以出奔東吳。但被他射殺的東吳校尉凌操之子凌統伺機要殺他，以報父仇。既然已是同一陣營的部將，孫權便禁止凌統報仇，並令甘寧駐屯遠地。
周瑜背誦自己捉刀的「乞降書」。
「喔？那就有勞督軍了。對了，我想見見子敬（魯肅）先生。」劉備說。
劉備笑道。
然而，站在瞭望台上的曹操，卻發覺張掛紅色布幕的船群正往停泊在烏林的兵船隊的上風處靠攏，曹操臉色大變。
「真的嗎？」
曹丕說。佯降，就是詐降，表面假裝投降，其實是「接近攻擊」的手段，以往的戰爭經常使用。
「趕快撤退！」
「你看這方面有人選嗎？」
「北方的人不知道在船上也能休息。」
已經太遲了，東風正強烈地吹著。
「給曹操的降狀，我已經替公覆草擬好了……他雖然也寫一手好文章，不過大概無法這麼寫吧！以江東六郡和山越的三萬兵卒，去抵擋曹公的中原百萬大軍，無異於瘋狂，在下不願為此瘋狂的行徑殉死。這是無謂之死……」
「不只公瑾，我也沒睡……咱們的命運就要在這兒決定了……我們決定讓公覆殉國。」程普說。
「軍隊走華容道。」
魯肅想起剛才聽到雨聲時，孔明喃喃說了一句「天氣真巧」，不覺點起頭來。
魯肅一屁股坐在擺放弓箭的箱子上。他露出吃驚的神色，毋寧是因為看到周瑜難看的臉色。
「人稱周郎天生一副漂亮的臉孔。這般的美男子發表這般悲愴的演說，足令眾人振奮的。」
「如果江中蓋紅布的那批船中，有船回岸的話，一定要來報告。確實將這個命令傳達給偵察船。」
「兩人的部署相隔很遠。」周瑜回答。
「如果是佯降，目的可能想燒我們的船隊。不過，昨天的雨一直下到晚上，木柴也全淋濕了。弄乾木柴也要過中午才行。這批船一大早就出來了，我看上面不曾堆放有枯柴……而且，黃蓋這傢伙好像真的在東吳陣營無立足之地了。」曹操說。
三國古戰場赤壁，位於樊口往上、經夏口的西南方約一百五十公里處。依當今的地圖則在湖北和湖南省界附近。
諸葛孔明通過間諜得知此事。
劉備已經知道周瑜和程普各自為左右督軍（提督）統率兵船，魯肅則為贊軍校尉（參謀長），已經自柴桑出發，兵力共三萬。周瑜原本要求五萬精銳，但孫權說：
「來者是周瑜的船隊。」
「樊口的二千兵力也按兵不動，沒往夏口移動。」
「此人似乎容易激動。」曹丕說。
正午約過十刻，原本零落分散的蓋紅布幕的船隻慢慢開始聚集起來。
「嘿！我剛才一看，發現有很多夏口的熟面孔……有很多在荊州是朋友的人，現在卻不得不刀刃相向……亂世真是罪過！但願這世界早日和平。」
「三萬。」周瑜回答。
「青、徐的賊人正要踐踏我們的鄉土！」
此時，曹丕僅二十二歲。而曹操五十四歲、劉備四十八歲、關羽四十七歲、張飛四十一歲、魯肅三十七歲、周瑜三十四歲、諸葛孔明二十八歲、孫權二十七歲，夏侯惇和程普的年齡不詳，大概超過五十歲吧？
「太少，實在太少了。」
曹操在未下瞭望台的階梯時，已經高喊「撤退」！
「我懂、我懂。」
赤壁位於長江南岸，曹操的大軍駐屯在北岸的烏林。
「你……」
「子敬有軍務在身，恐怕沒有時間。曹操已經自江陵發兵，此刻正在赤壁集結兵船，身為贊軍校尉昨晚豈能安眠？可否安排別的時間？」周瑜回答。
夏侯惇大聲問道，因為四周已經亂成一團。
陰曆十一月，天氣已經寒冷了。
「那是製造謠言囉？」
「哦！他就是剛才那位公覆的姪子。」
烏林岸邊雖然停泊有大批船隊，但將兵幾乎都已上陸。對曹操來說，龐大的船隊正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巨石，愈大愈好，所以船隻不能分散。
曹操緊緊抓住瞭望台的欄杆，簡直就快抓碎了。
劉備接獲消息，並沒有告知任何人，假裝自己也不知道情況，只是在等待孔明傳來吉報。
襲擊孫權軍後背，以此為功向曹操軍歸順，劉備軍可以有這種選擇。劉備做如此暗示。
「好在我們的軍船上沒載多少士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令他激動，就不能讓他做出窩裡反的激烈行動。」
曹操表情嚴肅。
——反正會撤退，孩兒是預先準備……
五
當時一日分成百刻，晝夜各有五十刻，一刻約略比十五分鐘稍短，正午約過十刻，大概就在下午二點半至三點左右。
「此事我理解了，」劉備在換船要離去的當兒，如此說道：「我方還是殿後吧！我會好好看住他們。後方就包在我身上。貴方就放手一戰吧！」
劉備說道，命人準備船隻。
兒子曹丕繼諜報之後，又提供這個消息。
「乳臭未乾居然……」
號稱八十萬的曹操軍，加上荊州的降兵，實際的數目至少也有二十萬，絕對堪稱為大軍。主張單獨抗戰的周瑜也知道三萬兵力太少了。在重臣會議上，為使主戰論獲得通過，不得不倡議與劉備結盟。被估算兵力三到四萬的劉備軍，即使是敗逃的，也有它的份量。不過，周瑜想盡量貶低它的份量。
孔明老早就在研究戰勝後的基本方針。
魯肅和周瑜分手後，走馬至劉備營舍，去會見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