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萬古雲霄之卷
二十一、高樹多悲風
三月庚寅，山陽公卒，魏帝素服發喪。
「全軍朝西方五丈原邁進！」
這一年，連下三十餘天的大雨，棧道為之斷絕，必須一邊修補道路，一邊行軍。曹真軍只行進了預定的一半路程，魏國宮廷保守論遂又得勢。魏國方面擔心軍隊邊修補道路邊行進，恐怕在遭遇敵軍之前，就已經疲敝不堪了。九月，魏國命令曹真等人撤軍。
但是，雖然改名為「平」，李平內心依然不平，既然他和孔明同樣領受先帝遺詔，他也要求擁有「府」。孔明是丞相，擁有丞相府此一小政府，即所謂的「幕府」。擁有府者，除皇族之外，只限於丞相這種國政層峰。「開府」（擁有府）是皇帝賜予的最高優遇，擁有府，無須中央許可，即可任免官僚。
由於從魏國奪得所謂的隴右之地，蜀漢士氣多少提升一些。魏似乎不怎麼重視隴右之地，郭淮沒怎麼抵抗就撤離了。蜀漢未攻下陳倉，軍隊士氣大為不振。孔明此次戰役，除要拉攏氐、羌兩族入蜀漢陣營之外，也有提升士氣的用意。
對質之下，李平無以應對，只有服罪，最後被逐至梓潼郡，摘除所有官爵。
孔明閉起眼睛，回想當時的情景。
打長期戰，兵力的差距就無關緊要了，而且，兵站線（譯注：補給線）再怎麼短，兵力多的一方負擔都很沉重。孔明在斜谷建造邸閣（糧倉），儲備軍糧，而且採行屯田兵制，命令士兵和農民一起從事雜耕。起先，農民面有懼色，但蜀漢軍軍紀嚴正，士兵幾乎沒有不法的行為。
孔明決定讓他維持原來的官位，一直到返回成都。
「正方（李平）先生處置完了，下一個人不處置也不行……」
「雲梯」類似消防梯車，高約兩丈，士兵在六輪車中操作，一靠近城壁，即利用轉軸再在上面連接兩丈高、可以折疊的梯子。再連接上去的梯子也稱「飛梯」，見諸《墨子》和《戰國策》，是有很長歷史的攻城器具。梯子上面張掛生牛皮，可防箭射。士兵攀上雲梯，即可攻入敵城內。
「你是指成效嗎？有的，那就是完成三分天下之計。壯大蜀漢、兼併魏和東吳，以統一天下，這並不是我的宿願。天下統一反而可能是萬民的不幸。 」
「仲達雖然口說中立，但似乎略微傾向曹真那一邊。」
「稟陛下，在臣未到之前，孔明恐怕已經離去了。」
陳倉戰役失敗，原因是軍糧不足。敵將郝昭善戰也是原因之一，但如果蜀漢軍儲備更多一些的軍糧，應當可以佔據陳倉。
「為什麼？」
「最後什麼都沒有了。……」
二
正當孔明在將今後的計劃整理成文字的時候，甘海來了，他特意來報告魏的內部狀況。
言下之意是，此事和糧運無關。
「如果有人這麼做……」
李平抹殺諸葛孔明所指揮的蜀漢軍重潰魏軍，制服渭水平原的戰果，心想藉由下罪部下，可以混亂此事。但是，孔明與漢中留府往返的文書，全都留下抄本，保存起來。連他口頭的指令、聯絡，也立即付諸文書。甚至連留府派來的使者的問候語，也一五一十地記述下來。可謂證據確鑿！
「我們這邊的謠傳，那邊大概也聽得到吧。哈！哈！哈！……」
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孔明在漢中丞相府對甘海說：
臨終召見的幹部當中，不包括魏延，因為魏延是極端主戰論者。孔明的「退軍節度」（撤退計劃），表面上指派魏延「斷後」（殿後），其實已經委派姜維做真正的「斷後」任務。
甘海立即回答，這對他而言，是無庸思考的。
擅長輜重補給的楊儀和猛將魏延形同仇敵，二人水火不容，也因此兩人的才能大為削減。
孔明老早就知道東吳主子有僭逆之心，但現在如果明確斷交，蜀漢在東方邊境就必須增派兵員。如此一來，與主要敵人魏交戰，戰力不免降低。
「責任在我。」
「子丹（曹真的字）也死了？……仲達恐怕會改變戰術。」
「聽說兩人處得不好。」
「這是寂靜熄滅的火。」
「意思是火熄了。」甘海回答。
在張郃反對的情況下，仲達下令追擊。追擊的魏軍在木門（祁山與天水之間）遭伏兵，全數潰滅。將軍張郃右膝中箭，最後壯烈戰死。
被諸將這麼說，仲達終於發出攻擊命令，但魏軍卻吃了大敗仗。蜀漢軍斬得敵軍甲首三千。仲達折回，加強營陣的防守。
孔明並以「斫治」綏陽小谷，無法分出兵力作為理由。
子龍，是趙雲的字。關羽和張飛死後，他是蜀漢軍的頂尖人物。荊州敗逃之際，劉備與諸葛孔明都將家人置於人群中，將他們的家人尋找出來，並護送到漢津來的人，正是趙雲。
在祁山陣地聽到曹真的死訊，諸葛孔明喃喃說道。
事實上，他擔心西部戰線有諸葛孔明在。而且據司馬仲達傳來的情報，孔明的日子所剩不多了，他無須在這個時候去冒這個險。
楊儀湊近孔明耳邊，問道：
山陽公劉協與諸葛孔明同年生，因此，年壽五十四。後世，被廢的皇帝通常遭殺害（如隋恭帝、唐昭宣帝等），但劉協還享有皇帝優遇長達十四年，比他所讓位的魏文帝曹丕還多活了八年。而且，曹丕還比山陽公小六歲。
建興九年（公元二三一年）二月，蜀漢三度北伐，進軍祁山。同月，東吳處斬獵人失敗的兩將。
「請保重。」
接獲斥堠的急報後，司馬仲達下令：
「你得到回報了嗎？」
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腹。……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之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諸葛亮集》）
孔明對這種事也煩透了，他在信函上也明白寫出此事。而且，還寫明應該派使臣去東吳祝賀，甚至注記衛尉陳震適合擔任這個職務。
魏軍諸部將不明白統帥的戰爭指揮意圖，魏軍有時追至不該追之處，有時在該追之時止步不前。
二月，諸葛孔明統率十萬軍眾，自漢中四度北上。
孔明才返漢中，李平開口便問：
孔明頗為懊惱。他現在打算給予李嚴大任務，首先要將當前在江州（重慶）擔任前將軍的李嚴，升格為驃騎將軍，然後召回漢中，派他負責他拿手的軍糧補給業務。
「回旗……返鼓……」
蜀漢已充分享有同盟之利，因為太過平常，就不覺可貴。而且，宮廷方面必定有人又扯說：
郝昭挖掘陳倉附近的古墳群。當時的墳墓，棺槨（譯注：「棺」為內棺，「槨」
和圖書為外棺）、棺架都使用上等木材，而且埋入相當多的磚塊。郝昭平白取得大量的建築資材，而且日以繼夜施行堆高城壁、鞏固城門的工事。郝昭親自站在陣頭監督。「其實這未嘗不是件好事。甘老也上了年紀，可以回家人所在的江陵，是件好事。」
「不是。曹操可能是第二個秦始皇。」
一到陳倉，孔明大為吃驚，因為守備之堅固遠超過他所預料的。流血已不可避免。數萬蜀漢軍緊緊包圍只有千餘名守軍的陳倉城。
曹丕、曹植以及東漢獻帝．山陽公劉協，全都進入涅槃。以馬謖為首，殞命於北伐的眾人，尤其是長年僚友趙雲，死於非命的關羽、張飛，以及在白帝城下遺詔的先帝劉備，乃至死於二十年前的龐統……這些離開塵世的人，經常浮現在孔明腦海中。
諸葛瑾成了大將軍、左都護，其子恪也被任命為太子左輔。
「窗簾……」
「不過，」孔明略微思索之後，盯著楊儀的臉說：「郝昭為什麼不阻止王雙呢？」
由於孫權即位，中國便有三位皇帝並立。
「果然還是這麼做。」
司馬仲達已知道諸葛孔明的健康狀態，也向皇帝報告過此事，魏之所以不積極應戰，是在等待孔明智謀的消失。據說蜀漢軍使來到魏軍營時，司馬仲達只問候丞相諸葛孔明的日常和執務狀況，軍事一概不提。軍使回答：
「之後呢？」
「那條原本不太強韌的線，在我心中已經變粗了，所以我只有鞠躬盡瘁了。」
寶雞是唐代命名的，這之前叫陳倉。它設縣始於秦代，三國時代自然也沿稱陳倉。據說秦文公（公元前七六六～七一六年）得一石，視之為寶，祭祀於陳倉。它像流星一樣會發光，而且會發出類似雞鳴的聲響。唐代就因它的祥瑞而將此地改名為寶雞。
「秦始皇比較特別，應該算是例外吧？」
「仲達大概不會追擊，」孔明聲音沙啞地說著，「千萬不要弄得讓他非追來不可……」
「斬！」
一
「丞相的哥哥在東吳，丞相夫人也回東吳本家，丞相無法對東吳擺出強硬姿態。」
孔明咬著嘴唇。魏可謂人才濟濟，徐庶雖有才，也只擔任御史中丞而已。這個官職，在相當於丞相的御史大夫之下，負責彈劾官吏失職、不法，薪俸一千石。有關國政，會被徵詢意見的，當屬二千石以上的閣僚級。徐庶的意見當然上不了檯面。
孔明逐條答覆皇帝的諮詢之後，又加注這麼一句話。由於是皇帝的諮詢，孔明恭謹回答，但音量很小，而且常要換氣歇息。
「在秦始皇統一之下，天下萬民可幸福？」
「我不像浮屠之徒，認為有『永劫』這等事。我想大概百年吧！天下能分一百年就好了。因此，就得削弱魏的力量。」
「雖說凡人都一樣……我和浮屠人士不同的地方，在於我認為唯有充分燃燒的人，其涅槃才是最美的。我知道熄滅之後全都一樣，但是，我看重的是熄滅的方式。」
李福離去之後，過了幾天又回來。
「轉向西方了！」
「曹操|死後，你不就已經沒有假想敵了嗎？何苦還如此勞累？」
「君其勿辭！」
「迂儒！」
「沒有。……我真希望能有機會和司馬仲達交談。他大概也不希望魏強盛吧？應當會希望十萬蜀漢軍能安然回蜀。因為蜀漢一亡，魏帝勢力變強，大將軍司馬仲達就性命不保。他大概不會遵守『追擊．殲滅』的敕令。我們必須給他不遵守的藉口才行。……」
孔明只略微動著下顎。
所謂北賊，魏也。和吳斷絕同盟關係，只會令魏高興而已。漢初文帝對匈奴低聲下氣，先帝（劉備）與吳結盟，全因「應權通變，深思遠益」，如今豈可因「匹夫之忿」而誤了國家大計。
「閣下知道魏的軍法，也知道我的為人。我身受魏恩惠良多，也以家室為重，閣下無須多言，我只有一死。閣下回去代我向諸葛致謝，並轉告他隨時都可以放馬過來。」
魏國承接文帝遺囑的，有司馬仲達、曹真、陳群三人。對於蜀漢和東吳，似乎曹真是主戰論者，而陳群則持相反意見。
縣城陳倉原本就是城壁四繞的城鎮，郝昭又加以補強。陳倉城的守軍只有千餘人，從蜀漢北伐軍的編制推測，蜀漢軍至少會動員數萬兵馬。為撐到援軍來到，陳倉城必須鞏固得像銅牆鐵壁一般。
事後，仲達對身邊的人說：
今北賊得計，非上算也。
但是，孔明並沒有在表中提到自己要休養的事。
「火熄了？我想我也接近了。」孔明說。
蜀漢軍出斜谷，才一抵達武功縣，便接獲情報說：
進軍當中，孔明也經常提筆。每當一天結束，孔明總會詳細記述當天發生的事，並對種種事項加注自己的意見。接著，記下隔日預定要做的事。事情是否如預定般進行，或有所出入，理由何在，孔明都會注記在預定事項的欄外。
「丞相所謂的『人』，是指郝昭嗎？」
「我軍假撤退，目的在於誘敵。」
如果往東指向長安，就必須展開短期決戰，蜀漢軍勝算小。兩者對外號稱的兵力是三十萬對十萬，在軍需補給方面，魏軍也有利太多。孔明不採取奇計，這之前，他才排除魏延所提議的「走子午道，直驅長安」的策略。
孔明想在建興十二年（公元二三四年）出兵五丈原之前，聽從甘海的意見，盡量休養。
雖然已經是秋天，渭南平原暑氣仍舊未消。
此年，東吳向東方展開大航海行動。
「就如同我剛剛所說的，絕不會有任何改變。我認得閣下，箭可不認得閣下！」
劉琰也有自知之明。在漢中，他的職務是所謂的顧問，手邊只有兵卒千餘，無助於戰爭。而且，喝了酒誰都拿他沒辦法，哪還有人敢去找他這個顧問？可以說是大而無當的人。此外，他在車服飲食方面極為奢侈，經常召數十名侍女伴樂助興，任性不知收斂。
司馬仲達似乎在主戰、反戰兩派之間，維持中立。現在仲達最具實力，也因此特別審慎，因為權勢一旦過度，往往就會招來猜忌。
蜀漢建興十二年（公元二三四年），相當於魏青龍二年。
這是孔明經常誦唸的曹植詩句。高聳的樹，總會受到強風的刮襲。身為蜀漢陣營的高樹，孔明頗能體會曹植的心境。
「什麼……丞相在說什麼？」
諸葛孔明派遣護軍陳式至武都、陰平二郡，拉攏氐族與羌族。魏雍州刺史郭淮出兵，想救援二郡，孔明親自出擊，收服建威郡。於是，勇猛的氐族、羌族大致都隸屬蜀漢陣營。
司馬仲達也預料ｈｔtｐs://m.hｅtｕｂｏoｋ.cｏｍ.coｍ孔明會在五丈原佈陣。
孔明派先遣部隊先行開鑿、修補道路，也因此，動用的人員相當多。
魏國曹真如此預測，並派名將郝昭防守陳倉。
戰爭於是開始。
蜀漢軍攀上雲梯、飛梯，正欲攻入。陳倉城中突然火箭齊射。生牛皮雖然防得住箭射，卻防不住火燒，攻城遂告失敗。接下來利用衝車撞擊城門，城壁卻落下巨大的石磑（石臼），將衝車壓碎了。
三
信徒經常把「涅槃」這個詞掛在嘴邊，那是天竺語，很難翻譯。
孔明按照預定計劃，命令李嚴統率二萬兵馬自江州直驅漢中。這時其子李豐已經晉陞為江州都督。但是，李嚴卻久久按兵不動。
「關於國政，臣已鉅細靡遺地記述在文書上，除了臣現在所說的大計之外，陛下可以因時因地參考。」
如上所述，「木牛」是形狀似牛的搬運工具，設有裝置，即使傾倒亦可立即復原，甚至在顛覆的情況下也能拉引。它可以載運一名將兵一年的糧食，不太需要人力。此外，還使用名叫「流馬」的工具。這是一種形狀像馬的輜重車，為能駛於窄逆，採取單輪車的形態。
明帝派遣衛尉為軍使，去抑制這些血氣剛烈的諸將。
此次作戰，輜重、軍糧全部都由名為「木牛」的工具運載。
翌年的建興十年（公元二三二年），蜀漢在景谷白馬山這個木材豐富的地方，製造大量的木牛、流馬。在斜谷建造邸閣（糧倉），則是翌年的事。
「丞相再健康不過了。」
楊儀，襄陽人，本來在襄陽關羽麾下，關羽派遣他出使成都，因受劉備賞識，就留了下來。楊儀是有才能，但人際關係不好。和東吳交戰的時候，與尚書令劉巴不和，甚至影響作戰，因而轉派為弘農太守，從中央被踢了出來。如今到漢中當參軍，卻又凡事與魏延對立。
孔明盯著手中的筆尖。
「這個我倒還沒有想到。」
「你後悔嗎？」
「丞相大概是要打開窗簾吧！」
身為丞相，還去顧及瑣細的事，這是孔明的個性——此次北伐更是如此。
「諸葛公非常勤奮，從清晨至深夜，只要是鞭罰二十下以上的事務，一定親自裁決。吃也不多，聽說一天才數升。」
魏料想得到此事，蜀漢也料想到敵方勢必加強陳倉城的守備。
七月，魏明帝曹叡親乘龍舟東征。皇帝親征應當有萬全的準備，於是，孫權退兵，孫韶也撤兵。
「此刻追擊有違兵法。」
當時，東吳在石亭擊破魏國曹休，接下來就力不從心了，因為東吳兵力不足。東吳此刻正需要向同盟國蜀漢借調兵馬。臣仕東吳的諸葛瑾，致函弟弟孔明請求援軍。然而，蜀漢也同樣兵力不足，東吳領地較廣，相形之下更捉襟見肘。孔明寫信拒絕哥哥。
「那麼，你打算讓天下一直三分下去嗎？」
「孔明會不會在將軍未到之前攻陷陳倉？」明帝問。
當時應該強行留下徐庶，要他同行的——孔明後來經常這麼想。也許誠懇慰留他，徐庶會留在劉備陣營。
蜀漢陣營故意贈送司馬仲達的司令部巾幗（女性的髮飾）、婦人衣服，用意在嘲笑。
馬上的趙子龍帶領兩輛罩著布簾的座車，出現在漢津的駐屯地，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當今皇帝劉禪被母親甘夫人抱在懷中，由一輛車上走下來；另外一輛車坐著的是孔明的妻子綬。
甘海所謂的下一個人，是官爵次於李平的車騎將軍劉琰。劉琰，魯人，從劉備在豫州那時就已經仕官了。劉備進入益州，他擔任固陵太守，官職是升了，但未嘗參與國政。他這個人好辯，酒一下肚，目中無人。因此，和同樣盛氣凌人的魏延、楊儀都處不來。
魏國守將滿寵奮戰，東吳孫權姪子孫泰戰死，更慘的是，軍中惡疫流行。
於是，便派使者去許昌謁見明帝。
雖然此次不像上次那樣迂迴而行，但行程險路連連，尤其大散關至陳倉之間，人稱綏陽小谷，是山崖陡峭、溪水縱橫的難行之路。
「我也許是他們所謂的無緣的眾生。」
「不可讓天下笑總帥畏蜀如虎。」
孔明擔心魏延恐怕不願撤退，甚至放棄殿軍的任務，突擊魏軍。爭取時間讓本軍撤退，是殿軍的任務。孔明不敢指望魏延，所以囑咐姜維。
處在僅次於皇帝的權威地位，是極危險的。太強的話，會被認為有篡奪王朝的野心；太弱的話，很可能就被斬草除根。
「人！這一次我軍沒有失誤，只是錯估了人，責任可謂在我。」
趙雲對於天下豪傑為自己的理想或野心，而棄家人不顧，想來應該很生氣吧？但他從未說出口，這就是趙雲的作風。
蜀漢軍投擲石塊填埋壕溝，築成百尺長的「井闌」，從井闌裡而往城內|射箭。所謂井闌，是將木材組成井字型高高豎起。相對地，陳倉城立即堆積磚塊，將城壁再堆高。從古墳挖掘來的磚塊，就擺放在城壁四周，隨時都可以堆高。
「這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吧？」
四
「既然孫權敗逃，孔明想必也嚇破了膽，而且大軍已經出動，朕就無須再擔心西部戰線的事了。」明帝說。
「望君能努力回復李家的名譽。」
「火快燒完了。」
孔明心裡這麼想。
「要休養的，不只兵士而已，最需要休養的人，應該是丞相。」甘海回答。
「丞相可別這麼說。」
親征東吳歸來的明帝排除了再往西部戰線親征，以及行幸長安的建議。
「孔明大概活不久了。」
魏將王雙自陳倉城率兵追擊，但遭蜀漢軍反擊。畢竟蜀漢軍是解圍撤還的軍隊，不是殘兵敗將，魏將王雙被蜀漢軍斬殺。
孔明震驚，但沒多久即察覺出李平的心態。李平打算將督運（運送主管）岑述治罪，並且向成都的宮廷報告：
比起先前虛弱的聲調，這句話相當果斷有力。
「這擺明不信任我嘛！豈有此理！」
孫權以建業（南京）為首都，太子孫登駐留武昌。不久，成都方面送來一封記述陳震已前往東吳的告知文書，裡面還附上一張紙條，寫著：子龍昨卒。
趙雲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劉備與諸葛孔明為天下大事而拋棄家人，還是會在乎趙雲會不會有所謂的無言的抗議。劉禪後來又被趙雲救了一次：劉備將進入益州時，也是趙雲在陸溪口阻止孫權的妹妹孫夫人帶年幼的劉禪回東吳的。
建興八年（公元二三〇年），諸葛孔明五十歲。
蜀漢軍挖掘坑道，試圖進入城內，郝昭從城內將地鑿穿，弄垮蜀漢軍的坑hetubook.com.com道。
「嗯……怎麼說呢？」
「也就是『死』嘛！」
面對這位酒品不好的高官，漢中的幹部都避之唯恐不及。作戰期間情況緊張，大家各忙各的，但一到休養期，劉琰這種人就令人頭大了。
「孫權僭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
「元直（徐庶的字）呢？」孔明問。
這是五月的事。進入六月之後，來自李平那邊的糧食補給發生困難，成都後主（皇帝劉禪）發出撤退的命令。孔明只好撤軍。由於係大勝之後的撤軍，士氣非常高昂。
至少也要兩年。——孔明心裡這麼想，但情況似乎不允許了。他每天記述的日誌，算是對後繼者的指針。
「高樹多悲風」，這是孔明經常誦唸的曹植詩句。高聳的樹，總會受到強風的刮襲。身為蜀漢陣營的高樹，孔明頗能體會曹植的心境。
涅槃是天竺語，因為找不到相稱的漢語，只好維持原音，用「涅槃」來表現。那是一種從所有煩惱解脫的境地，孔明認為唯有通過「死」才能得到。對於涅槃的仰慕，孔明不遜於浮屠之徒，只不過，他想珍惜熄滅之前的燃燒方式。
「你追隨玄德（劉備），是因為不願意讓曹操取得天下？定出三分天下之計，也是因為你憎恨視徐州百姓性命如草芥的曹操？」
此年四月，吳王孫權即帝位。當時魏和蜀漢都已稱帝，唯獨東吳仍舊為王。
高樹多悲風
蜀漢建興六年（公元二二八年）十二月，孔明自漢中基地再度進軍。正月鎩羽而歸的北伐，是向西出祁山，再北轉出街亭。此次北伐自漢中直線北上，越過大散關，指向陳倉。
「我的生命之火點燃之時，煩請甘老告訴世人，熄滅的時候也有勞甘老。」
徐庶來漢津，不是趕來追隨的，而是來告別的。孔明把手搭放在徐庶兩肩上，說：「你就回令堂身邊吧！曹公也有識人之明的。」「和孔明你分手，是件痛苦的事。」徐庶發自肺腑的言語，如今又在孔明耳際響起。
看到孔明的嘴唇微微動著，楊儀湊近耳邊問道。
魏軍統帥司馬仲達命令費曜、戴陵兩將率領精兵四千守住上邽（現在甘肅省天水市），親自統率張郃、郭淮諸將，前往救援祁山。
「元直先生的意見，還無法上達。……屬下已經用心調查過了。」甘海回答。
魏國曹真的主戰論壓過陳群的保守論，決定向蜀漢進兵。以前是魏國應戰，這次則由魏國發起戰事。曹真由斜谷道、張郃自子午谷攻來，曾出戰東吳的司馬仲達則繞至西城方面，兵分三路，指向漢中。
《三國志》的註解，如上般記載諸葛孔明去世時有天變發生。
「放置不管就會自滅？未免太小看蜀漢了。」
雲梯與衝車的體積都很大，孔明的心思花在如何將它們解體，以方便搬運，以及如何在現場迅速組合上面。
此次航海結果慘淡。亶洲遙遠難至，只從夷洲擄回數千人。而且，重要的是：一萬名武裝兵卒，卻因疾疫「死者十有八九」，僅約二千名返回。此行哪談什麼「獵人」，簡直是「失人」。衛溫和諸葛直因此被斬。
雙方約定現在的魏國領地由兩國平分。魏領有的八州當中，吳取豫、青、徐、幽四州，蜀漢取兗、冀、并、涼四州。司州（魏的畿內）以函谷關為境，兩國平分。——這些魏國首腦聽到會大笑失聲的事，雙方卻談得煞有其事。
孔明針對這個疑慮，想出對策，李嚴的兒子李豐，即將成為幹部級的人物，如果將李豐拔擢為江州都督，李嚴必然可以安心了。
孔明令王平攻擊張郃軍，自己親征郭淮軍。王平正是街亭敗戰之際，未失一兵一卒、漂亮指揮撤退的部將。蜀漢軍兩戰線皆捷，迫近上邽，割收當地的麥子。當時正是麥子的收穫期，收割屬於魏國領地的麥子，是一種挑釁的行為。
孔明原本估算，陳倉再怎麼堅守，十日內必可攻陷，因此才準備十天的兵糧。然而，陳倉城的攻防戰，終於進入第二十日。
此次勝利被刻意強調，皇帝劉禪下詔書，將街亭敗戰自請降格三級，貶為右將軍、行丞相事（代理丞相）的諸葛孔明，復職為丞相。而且，擔心孔明不接受，詔書上還囑咐：
原名李嚴的李平，這一次自江州出兵漢中了。兒子李豐一如預定地就任江州都督。
甘海不知怎麼回答。
「必須讓軍隊休養兩年。就在斜谷建造糧倉，盡可能儲存。」
「他會不會在江州已構築了地盤，而不願離開？」
孔明仰望天空，想起「涅槃」這個天竺語。和哥哥曹丕爭繼位失敗，心腹楊修、丁氏兄弟全遭肅清的曹植，兩年前也在黯然不遇的窘境中結束了生涯。孔明很喜歡曹植的詩。
雖然雙方都覺悟要打持久戰，但蜀漢挑戰的情況居多。
過武功，轉往東方，就指向長安，魏軍無論如何都得防備。如果轉往西方的五丈原，就可以視為蜀漢軍將借助於西方的氐、羌族，展開長期戰。
孫權想到那邊「獵人」，於是授予將軍衛溫和諸葛直二人一萬名武裝兵卒，往東航行——因為夷洲、亶洲一直被認為是昔日的神仙之島。
情況果真如此。包圍二十餘日之後，孔明解圍，全軍開始往大散關撤退。
「軍糧豐足，為何折返？」
蜀漢軍順利進兵至祁山。因為年前魏延、吳懿等人已展開宣撫氐族和羌族的工作，石城（現在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縣）的鮮卑族領袖軻比能也依附蜀漢陣營。
陸遜與諸葛瑾等襄陽方面軍。因為兩者聯繫作戰得當，擊潰江夏、新市、安陸、石陽諸城，締下斬敵千餘的戰果。但這也只是局部勝利。東吳軍似乎向蜀漢表示「我可盡了義氣了」，便撤離本據地。
承接文帝遺囑的三人中，曹真一死，只剩司馬仲達與陳群。陳群負責內治、文教，曹真與司馬仲達二人才是軍界的兩大巨頭。如今一方已死，另一方勢必成為唯一的最高實力者。
鑒於上次珍貴的教訓，孔明這一次傾全力於補給上，木牛、流馬便全是用來充實輜重的新兵器。此外，兵站的最高指揮官改派原名李嚴的李平。
成都宮廷儒臣之間有這樣的呼聲。雖然沒有主張討伐，但斷絕同盟的聲浪不小。在漢中恢復丞相職位的諸葛孔明聽到成都方面的諮詢，立即皺起眉頭，啐了一句：
孔明再次命令李嚴出兵。李嚴此時已被任命為驃騎將軍，不知何故，改名為「平」——可能「嚴」字太過苛酷，不喜歡它所造成的印象吧！
「一起回江東吧！」甘海說。
「是的，丞相。」
「丞相年紀愈大，管的事卻愈多。」
孔明又叫靳詳再去勸說和_圖_書。但是，郝昭叫道：
「不可急躁，要養足精神！」
楊儀小聲說道，姜維輕輕拉起窗簾。房間頓時較亮了。諸葛孔明似乎想將臉朝向窗戶。
「在祁山、街亭戰役失敗的諸葛孔明，下一步可能會越過散關北進，一過散關就是陳倉。」
由於喊聲太大，郝昭聲音都沙啞了。
雖然時值國家關鍵時刻，李平還存著要扯孔明後腿的念頭。
孔明接下來的期望，便是東吳軍的呼應。依據同盟約定，東吳軍於五月由三路同時北上。
「如果蜀漢軍出斜谷之後，沿山迂迴向東，諸位就有得忙了；如果朝向西方的五丈原，那暫時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文偉是費禕的字。
「不得分兵東行（指派援軍給東吳）是也。」
孔明說完，閉上眼睛。
「曹真的意見遲早會通過，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嗯，大概王雙不聽吧。」
孔明也知道。信奉浮屠的教義，是為了臨死不用害怕吧！它的最終教義大概是涅槃吧！——孔明做如是的看法。
——為何不敢像男子漢一樣地出戰，莫非魏軍的指揮是婦道人家？
江南人口大增，是六朝以後的事，在孫權統治的時代，這個地方還為人口過疏而煩惱。土地雖廣，人卻太少。赤壁戰役之前，孔明之所以自信東吳會締結同盟，是因為他很清楚東吳靠一己之力無法抗拒曹操。人口過疏將會導致兵力的慢性不足。
因此，必須表現得弱到不會被斬草除根，強到不會篡奪王位。
「好吧！我派人去請求皇上恩准。」
這是孔明最後一句話。
孔明攤開紙，拿起筆。前一天寫下隔日要做的事，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總司令部明天將遷離漢中。魏延所率領的先鋒部隊，已經在數天前進入斜谷。長安方面也傳來司馬仲達指揮大軍西進的情報。詳細兵數不明，但魏國號稱三十萬。
孫權有僭逆之心久矣。
魏國陣營得知孔明越過大散關，急忙授兵給將軍費曜，令他馳往救援，同時召回張郃，驅兵陳倉。張郃當時在方城（在今湖南省）與東吳軍對峙，他判定石亭勝利之後東吳軍已無後勁，戰意盡失。魏明帝趨駕至洛陽城西的河南城，為張郃設宴壯行。
有星，赤而有芒角，自東北流向西南，投亮（孔明）之營，三投再還，往大、還小也。俄而亮卒。
司馬仲達並沒有接受挑釁。
諸葛孔明還是相當「謹慎」——謹嚴而慎重。
「我這人腦袋空空，操守平平，而且酒品欠佳。」
「據說，陳群的說法是，蜀漢、東吳此為小賊，大可放置不管，沒多久就會自滅，沒有必要犧牲寶貴的人命去討伐。」甘海說明概況。
甘海一直擔任孔明的耳目，不知不覺中和最正確、公平的情報來源者浮屠（佛教）人士，建立深厚的交情。關於此事，孔明未置一語。孔明自己小時候也和浮屠教團的人結下不淺之緣。
孔明的妻子在江東，他輕輕搖頭。
甘海行禮離去。因為打開硯台蓋子，可以說是孔明開始辦公的信號。
承接先帝劉備遺囑的，有諸葛孔明和李嚴兩人。但是，孔明一直佔據了舞台，李嚴大有被冷落之慨。其實他有絕佳的執事能力，只是不願發揮。
孔明派與郝昭同鄉的靳詳去勸降。靳詳在城外大聲呼喊，郝昭則自樓上高聲回應：
凡事委諸天命的孔明，如果有遺憾的話，應該只是恨沒有足夠的時間培植後繼者。
山陽公正是東漢獻帝劉協。十四年前，他將帝位禪讓給魏曹丕，被賜山陽公的稱號，還享有皇帝的優遇（准許自稱為「朕」，保有車馬、服飾等皇帝的「行頭」）。
開戰第五天，孔明下令漸減兵糧。
總司令部的人也如此交頭接耳。審理鞭罰二十下這種小罪，其實是孔明未曾有過的事。孔明想趁現在制定軍律規範，如同記述日誌，他認為必須留下「判例」給後繼者。孔明的確太忙碌了，因為他自覺時間所剩不多。
此年十二月，丞相府營遷至南山山麓，分別在沔陽造漢城、在成固造樂城，以防備魏西攻。
「如果屬下還在燃燒的話……只是，屬下的火是丞相的火種，如果火種消失了，那該當如何？」
陝西省西部、渭水北岸，有一座叫寶雞的市鎮。它是通往新疆的鐵路和通往成都的寶成線的分歧點，自古即為交通要衝。中日戰爭期間，中國沿海有一些工廠疏散至此地運作，因此成為日本空軍轟炸的目標。
「沒錯，不過，不只這些。人的心總懸掛有幾條線，憎恨曹操只是其中的一條。」
「休兵兩年，我在這當中也老了兩年。……」
二十年前在漢津分手的摯友，如今在魏國擔任御史中丞之職。
楊儀問，孔明點頭。如果換成其他人防守陳倉，蜀漢軍可能數天就攻陷了。
「他們那種人，有個詞叫『涅槃』，甘老應該知道意思吧？」
我北伐東顧無憂，河南（魏）之眾（軍隊）不得盡西，此（同盟）為利亦已深。
「天下三分，不就戰亂不絕了嗎？」
陳震這個人老練而冷靜。陳震此行，任務不止祝賀，還交涉兩國之間的種種問題，甚且談到滅掉魏之後，蜀漢與東吳如何二分天下。
甘海這麼說，孔明深深點頭。
諸葛孔明這麼認為。原本預定明年春天出兵，現在他決定提前至今年內。不過，陳倉的郝昭也使出一個奇策。
「衝車」又叫「撞車」，在轅木前端安裝大鐵塊，然後驅馬撞破城門。這也是戰國時代攻城戰常用的器具。
出斜谷，孔明對全軍下令，如同前一天他寫在預定欄上的。事實上，他也已經如此指示過軍隊的領導層。
經常要面對現實、一直專注於實際事務的孔明，也在過了五十歲之後，注意到浮屠人士的言語，而且似乎被它們吸引了。
班師回漢中的路上，孔明對楊儀這麼說。負責輜重、軍糧的，是參軍楊儀。說「十日就夠了」的人，的確是楊儀，但做最後決定的是孔明。事實上，孔明擔心超過這個天數，這場仗就打不得了。
現在又失去趙雲，孔明不由再次感嘆蜀漢陣營人才缺乏。丞相府培植的人才，仍在栽育的過程中，再累積數年的經驗，應該可以擔任幹部，一展身手。雖說蜀漢人才不足，其實一一審視的話，還是有相當能幹的人；之所以會覺得不足，是因為他們之間不能配合，反而相互抵消彼此的能力。
「三者勢必相爭，但那不只是戰爭，也是使百姓幸福的競爭、富強的競爭、爭取民心的競爭、學問的競爭。……不服輸的競爭時代……如果能持續ｈtｔps://wwｗ.hｅｔuｂｏok•cｏｍ•coｍ下去，那就是萬民之幸。」
背離現實、枯燥無趣的儒者，被稱為迂儒。他們是形式主義者、教條主義者。在他們眼中「天無二日、地無二主」才是正義，希望孔明能彰顯此人間大義。孔明提筆，回覆皇帝：
所謂赤星墜於孔明陣營，大概就在這一瞬間吧！孔明臨終的地點在五丈原的郭氏塢。
仲達對部將說。仲達對孔明心有靈犀，故意不傾力打勝。
徐庶如果在蜀漢陣營，大概會成為丞相諸葛孔明的左右手，大展其才能吧？
「江東方面，我在書信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該說的話都說了，『涅槃』之後的事也說了。很幸運的，現在還算健康，不過，在熄滅之前，火還是必須燃燒的啊！」
司馬仲達因為接獲皇帝的指令，並不在意這類挑釁。但底下一些性子較剛烈的部屬按捺不住。司馬仲達只好說：
孔明因為參與祁山戰役，不在漢中，漢中便成為「留府」，由李平全權負責。儘管如此，李平仍舊不平。兵站最為重要，所以才要由他這樣的大人物負責，可是，李平覺得自己大才小用。此外，孔明賜兵站專家楊儀為綏軍將軍，任命為丞相長史，此事更加深李平的不平。李平心想：
八月，諸葛孔明病情惡化。這時，成都方面派遣尚書僕射（行政府次長）李福前來，代表皇帝劉禪諮詢國家大計。
「秦嶺之山險峻，道路也不好走，即使深入山中，伐倒樹木，做短期間的補強也是有限。」
獲知孔明出兵祁山，魏國宮廷立即命令司馬仲達駐屯西方的長安，督導張郃、費曜、戴陵、郭淮諸將展開防備工作。本來應當由大司馬曹真擔任總司令的，但他卻臥病在床。三月，曹真去世。
劉備願盡三顧之禮來迎聘孔明，是因為徐庶的推薦。徐庶理應和孔明一起投入劉備陣營的，然而，兵入荊州的曹操，以徐庶的母親為人質，逼他臣侍。
東吳北進作戰僅歷時兩個多月，出乎孔明期待。魏國方面一邊承受東吳的進攻，一邊授予護軍秦朗步騎二萬，增援西部戰線的司馬仲達。不過，魏軍的基本方針是：堅壁拒守。目的是要讓蜀漢軍陷於進不得、退不成的狀態，等兵糧耗盡，撤退之際，再展開追擊，一舉殲滅。
「屬下不怎麼明白。」甘海回答。
「哈！哈！我料想到你還會回來。你問的這件事……我已決定將上次我所說的那份文書交給公琰。」孔明說。
在決定放逐劉琰的當天晚上，孔明咯血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來日不多的事，只有自己知道就好。
身為法家思想的理念者，孔明的處斷甚為嚴正。但斬馬謖之後，孔明對其遺族照顧有加，此次李平之子李豐也僅從江州都督被轉任中郎將、參軍事。孔明還致函說：
在意識即將模糊之際，諸葛孔明開始和另一個自己問答起來。……
張郃通過奸細得知蜀漢軍有多少兵糧，便回道：
楊儀聽出孔明話中之意，露出苦笑。
有人向孫權進言說，大海的彼方，有人口眾多的土地，可以從那兒弄一些人來。所謂的那兒，便是夷洲和亶洲。四百多年前，秦始皇命令徐福率領數千名童男、童女，至蓬萊島尋找懂得煉製長生不老藥的神仙，這可是《史記》亦有記載的事實。據說渡海至蓬萊的徐福一行人，在當地尋得平原廣澤，便定居下來，其子孫現在已達數萬家。
「也許和最近老想到死有關吧？……」
孔明沒有回答李福的問題。不知孔明的意思是既然指定了兩人，就已經足夠了，還是接下來就沒有堪任丞相的人才了？李福也無法意會，但他並沒有進一步追問，便返回成都的宮廷。
三國當中，唯有吳一直為王，主要是對魏存有畏懼。蜀漢因為劉備號稱有漢皇室血緣，故而稱帝。魏則以承受獻帝禪讓的名義，即皇帝之位。吳先前向魏稱「臣」，是憂慮形式上稱臣的吳主一旦稱帝，魏將出兵懲罰，但如今既已擊破曹休大軍於石亭，再也毋須憂慮魏了。
孔明發覺隨著肉體衰弱，精神也跟著衰弱。仰慕涅槃、想起已故世的人，想必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大概也是如此吧！」
「蔣琬之後呢？」李福問。
甘海在孔明說話時，有時會插嘴表示意見，有不懂的地方，也會當即發問。孔明要上表將此事稟報成都，執筆之前，把想法說給甘海聽，甘海表示贊同，孔明才決定下筆。
「你們還不知孔明的厲害。」
公琰，蔣琬的字也。李福忘了問丞相的後繼者是誰。所謂後繼者，就是承接孔明「文書」的人。
司馬仲達這個立場必將會微妙地反映在戰術上。孔明希望能從中找出空隙，並針對此點擬定作戰計劃。
「丞相說的是啊！」
在五丈原上，經常看得到乘坐白木轎輿、覆戴綸巾、拿著白羽扇指揮軍隊的孔明。他的裝扮很輕便。所謂綸巾，是以藍色布帶製成的簡易頭巾，日後世人稱之為「諸葛巾」。孔明輕裝指揮三軍，表面上對魏也是一種挑釁，然而，事實上孔明已經沒有體力承受甲冑的重量了。
全軍自陳倉撤退完畢，年度已經更新，時為建興七年（公元二二九年）。
在丞相府裡側的房間內，孔明對老邁的甘海說道。對方雖然是諸葛家的管家，但已是年過八十的老人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孔明稱呼他為「甘老」。
「文偉應該適合吧！」
自長安西進而來的魏軍，屏息觀察蜀漢軍的行進路線，他們當然派遣了間諜潛入其中，但仍未偵出最高機密。總帥司馬仲達對部將說：
孔明臨終之前，召見長史楊儀、司馬費禕、護軍姜維三人，指示蜀漢軍該如何撤退。這是孔明從漢中出發以來就一直在思考的事。較諸由五丈原東進，直攻魏都的計劃，孔明對撤退的步驟想得更為周詳，連一些細節都設想到了。儘管生命之火即將燃盡，他也不願戰線過分地單薄。
為攻擊陳倉，孔明準備了「雲梯」和「衝車」。這是以往攻城戰常用的器械，孔明再加以改良而成的。孔明繪出圖紙，由妻子綬修改。綬一直有製造器具的手藝，這些器械可以說是夫妻共同製造的。
孔明邊打開硯台蓋子，邊說道。
「屬下也聽到這個謠傳。」
孔明經常半開玩笑地對甘海這麼說。
孔明放下筆，似乎下了結論。
在漢津，趙雲護送劉備與孔明家人前來之後，徐庶跟著出現，孔明也忘不了當時的場面。
「也許如丞相所說吧！……」
吳國皇帝孫權親自進駐巢湖口，統率號稱十萬的軍眾，驅往魏將滿寵構築的合肥新城。陸遜、諸葛瑾等人帶領萬餘兵力由江夏、沔口前往襄陽。孫韶、張承等人則由淮水流域向廣陵、淮陰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