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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十八史略(壹):傾國傾城〔傳說時代~戰國〕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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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一八 吳宮之蝶

〇一八 吳宮之蝶

「我們沒有閒暇顧及越這等落後國家。我的目標在中原!」
伍子胥到了齊國。
士大夫不為自己辯白,是古代中國的官場習慣。一旦被君主懷疑,唯有就死一途。正因如此,士大夫非常謹言慎行。
(他開始討厭我!這是他要疏遠我的方法!)
頭上傳來這個聲音。
另一方面,吳卻以蔑視態度對待位於南方的越。
「這是命令嗎?」
說這話時,夫差忽然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
夫差是憧憬中原燦爛文明的浪漫君主,與鞭打屍體以達復仇目的的人根本扞格不入。
(他一定會蠕動那副濃粗眉毛,暴跳如雷吧?)
聽到後面一句話時,伍子胥一點反擊的機會也沒有。
「你這個人實在固執。昨日的敵人就不能成為今日的朋友嗎?施予恩惠,會使任何人都變成朋友啊!」
愛妃西施皺著眉頭說。
「呃,對……」夫差想起來似的說,「你對越國的情形相當瞭解,卻全然不明白齊國的實情。我看,你到齊國一段時間吧,我派遣你以使節身份去。」
(在越國的收穫,與其說是打敗勾踐,毋寧說是得到西施……)
伍子胥果然氣得滿面通紅,吊起濃粗眉毛,表示反對。
由使者口中聽到伍子胥最後說的這些話時,夫差怒不可遏地喊道:
「越是我們的屬國,怎麼牽制不了呢?」
——最好不要再看到這傢伙的臉……
建造宮殿及庭園當然要花費龐大費用,國力因而為之削減。
「妳不用擔心。伍子胥這個傢伙!他要幹大事,我偏偏要讓他連個小事都幹不成……西施,有我在,妳還擔心什麼呢?」夫差摟著西施的肩膀說。
范蠡於是被送到吳國做人質。
他的頭顱當場落地。
這是國王所「賜」,但並非「饋贈」。賜這把劍的意思是——要伍子胥用它自盡。
伍子胥興高采烈,夫差就懊惱不悅;伍子胥面露苦相,夫差就滿面春風——這對主從的感情已搞和*圖*書到如此地步。
「深刻!?……你說我的想法不夠深刻!?」夫差抓著對方的語病,說,「想法深不深刻,我自個兒知道,不用你管……我袛知道我幹不來鞭屍之類的事情!」
「快告訴我,妳的心怎麼個痛法?」
夫差很快想到了如何遠離伍子胥的方法。
伍子胥垂下頭。對情感問題,他的感受力異常敏銳。
夫差嘟著嘴唇,說:
這是伍子胥成為與水有關之冤魂的原因。
「那個人……」
(我已經完了!……)
忍受這樣的屈辱,應該比「臥薪嘗膽」更為痛苦才是。
西施氣息不均地說了這些話。
以文人自居的夫差,由於怒火難抑,竟然下了殘酷的命令。這大概是受了伍子胥剛烈個性的感染吧?
伍子胥無限激動地發言。
「既然是命令,我當然會去的。」
「這是出兵的好機會!」夫差如此判斷。
吳王夫差針對此事有所指責。
伍子胥睜開眼睛。
憤怒到極致往往會引發呵呵大笑。因此,作者認為伍子胥當時確實發出笑聲了。
以「同心」自居的夫差,果然一下就猜出了這個名字。
「你回去告訴君王吧——」
「在這個情形之下,更有必要提防他們。」
「他把自己的兒子留在齊國。這樣做,明擺是準備無後顧之憂地幹一番大事。他平時就對我不友善,每次與他四目相接,我就渾身發抖。他要幹什麼勾當時,一定會把我當做第一個下手對象的!」
(看!你說越國會做闖空門的勾當,結果他們做了什麼?勾踐有膽量做這樣的事情嗎?……越國袛是南方落後國家而已,還能幹什麼!……伍子胥人已耄耋,也變得很固執,我看這個人不中用了。)
「這可不同!放回越國,我們就牽制不了他!」
他的條件是:必須將越國名臣范蠡從越王身邊隔離。越國沒有范蠡就搞不出什麼把戲——這是他的想法。
實際上,他忘記吳國本身也是南方後起之國——也就是說,他本身缺乏應有https://m.hetubook.com•com的謙虛態度。
勾踐在態度上極為恭順。
「您不知道越國在大夫文種的督導之下,正在積極訓練軍隊這件事嗎?」
夫差急忙攏緊了西施的肩膀。
吳王夫差對北方諸國表示的態度是——
語畢,雙手執起名劍屬鏤,刀刃對準喉嚨刺去。
這個態度和明治以後日本脫離亞洲的論調——不屑與亞洲各國為伍,而一味意圖與歐美列強比肩——頗為相似。
「我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頭難過。」
「我知道,勾踐告訴我了。他說,這是以備吳國一旦有急難時,能派兵救援……」
父親闔閭由於一時大意而敗北,不過,這個屈辱已然洗刷。
《史記.伍子胥傳》以「仰天長嘆」描述這一段情事,〈越世家〉則使用「呵呵大笑」之詞。
(這個傢伙實在不可理喻……)
伍子胥閉上雙眼。
受到的蔑視愈大,對越國愈有益處——范蠡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您的想法太膚淺了!」伍子胥沒好氣地說,「大王要有深刻認識才對!」
「這還得了!」
而他的憤懣卻為主子夫差的內心帶來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對。」
吳王使者前來,伍子胥跪聽聖旨。
「這是我的底線——」
蔑視越國乃吳王牢不可破之成見。他遂置伍子胥之諫言於一旁,興北伐之兵,並且在艾陵攻破齊軍。
越王勾踐蹙著眉頭說。
「好,我就讓范蠡回國吧!」
「把子胥屍體用馬革裹起來,丟入江(長江)中!」
哦,對!數日前,西施曾經在閨房裡說過這句話。難不成我是現學現賣嗎?——不,我不是在學她。我和她已是同心一體,說同樣的話,有什麼稀奇呢?
眼前擺著名劍「屬鏤」。
吳王夫差不聽伍子胥勸阻,饒恕了越王勾踐。伍子胥無奈,最後在一個條件之下同意。
「我已命令越國發出三分之二軍隊,隨我國部隊北伐,而且他們也同意負擔https://www•hetubook.com•com部分戰費。這樣,你說他們還會有可能突襲我們嗎?」
「范蠡未免太可憐……他和我不同,國內留有家人。應該讓他回國才對。」
夫差當場決定。這時,伍子胥的影子突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他和妻子一起到吳國,以奴婢身份伺候吳王。有一段時期,吳王還讓勾踐居住石室,負責看守亡父闔閭之墓。勾踐唯唯諾諾地擔任包括拔草在內的這項卑微工作。
「妳擔心什麼?」
使者的問話,意思不是「有沒有話要辯白?」,而是「有沒有遺言?」。
「我想,我們彼此已經談不攏了。」
「為什麼?妳不想留在我身邊,是不是?」
對勾踐來說,這正中下懷。
夫差十一年(公元前四八五年),吳國再度發動軍隊,準備強行北伐。
「不是訣別,不過,我大概會離開您一段時間吧!」范蠡回答。
把兒子留在齊國,也是因為對吳國絕望。
「你準備向我告別,是不是?」
夫差常做此高論。
「釋放范蠡,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夫差冷冷地說。
吳王夫差為她大興土木,建造一些宮殿,海靈館及館娃宮等就是。此外,他又在清宵宮建造以「響屧廊」為名的迴廊。據傳,當她穿「屧」(木靴)走過時,這個迴廊會發出敲鼓一般的樂音。
伍子胥立刻直覺想到這一點。
她說這句話時,連聲音都在發抖,充分流露厭惡之情。發現這一點時,夫差知道自己對伍子胥的憎惡也達到了無法抑制的程度。
「老傢伙!你以為死後會被安葬入土是嗎?別做夢了!」
夫差一直認為他和她是同心一體之人,對她肉體上的疾病或可有所不知,但不知她心頭難過,豈不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嗎?
雖然夫差一開始就對伍子胥沒什麼好感,但變得極端厭惡他,倒也是最近才開始的事情。在閨房裡,話題扯到伍子胥時,西施渾身顫抖地說過:
「妳是說伍子胥?」
伍子胥站起來說。他的這個態度表示不再以臣屬之禮https://m.hetubook.com.com對待君王。他聳著肩膀,厲聲道:
這不是理性所使然,而是反射性的厭惡。
但伍子胥這時候的任何諫言,袛會帶來相反效果。
「妳不用擔心。伍子胥這個傢伙!他要幹大事,我偏偏要讓他連個小事都幹不成!……西施,有我在,妳還擔心什麼呢?」
夫差摟著西施的肩膀說。
西施之名未見記載於《春秋左氏傳》及《史記》等正史,袛出現於後漢時代編纂的《吳越春秋》等野史中。但西施似乎是真正存在過的人物。
伍子胥察覺西施後面有范蠡在操縱,但他知道把這樣的事情說給夫差聽也是於事無補。
鞭打楚平王屍體時,他感受自己老之將至,所以曾經說了「日暮途遠」這句話。之後再經過這二十年,這條「途」好像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們有約在先,您怎麼可以食言呢!?」伍子胥用責難的口吻說。
「這樣的話能相信嗎?」
我也是逐鹿中原的一員!
「你有話要交代嗎?」
其結果,必然會受到如此奚落,他想。
——你為什麼疑心這麼重?莫非你的腦筋已經老得不管用了!?
他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於是趕緊把自己不在時應注意的事項告訴越王勾踐。
治世近六十年的齊景公已死,這個國家正處於百廢待舉狀態之中。
他把自己的兒子亦列為隨行人員,卻於歸國之際,將之留在齊國,托交齊國大臣鮑氏照顧。
「西施,妳怎麼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夫差問道。
「我過去是貧窮浣女,雖然受到大王恩寵,卻一直想回故鄉苧蘿村,重溫在溪流邊洗浣的生活……」
勾踐在心中想著。范蠡的語調比平時快許多,好像在趕時間似的。
「我使你的父親成為霸主,也從諸多公子之中選你即位,當初你要給我半個吳國,我沒接受。現在,竟然因懷疑而準備殺我!你到現在才學會懷疑別人,是不是!?你卻不知道該懷疑的是越王勾踐和范蠡!www•hetubook.com•com你不是個有眼無珠的大混賬嗎!?這樣的你也想自立,笑死人了!哈哈哈!」
(這個人已經喪失作為國君的矜持和氣力了。)
「不是這樣。我袛是心裡很擔心……」
因為范蠡就今後的內政以及軍事問題,對他做了詳細進言。
「算了吧,越國哪裡值得擔心!?」
(這些事情,可以以後慢慢告訴我呀!)
——我覺得那個人好可怕!
西施幾乎成了和他同心一體的人。這樣的女人哪裡還能找得到第二個呢!?
伍子胥卻進諫道:
接著,伍子胥對家人和屬下說:
「大王千萬不可忘記背後有越。越王勾踐不但自己省吃儉用,聽到民間有人死亡,再遠的路也要親自去弔問,聽到有人生病,一定專程前往探望。他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收攬民心。尚望大王眼睛不要袛看北方,也要看看南方。」
夫差心想。
越投降後第五年,吳對齊出兵。
「我要你們在我的墳地種棵梓樹,吳王夫差死後就用這棵梓樹做他的棺木!還有,把我的眼睛挖出,擺在吳都東門城牆上!我要親眼看到越兵攻來、吳國滅亡的樣子!」
「我們的方針是要把勾踐和范蠡這對主從隔開。勾踐常到我國進宮求謁,他和我約定每年要在吳國和越國各居住半年時間。所以,范蠡放在哪一邊,不都是一樣嗎?」
「消滅我國心腹禍根越,比攻齊更為重要!不除在背之芒刺,我國是無法高枕無憂的!」
這是夫差近來的感受。
把這件事情透露給夫差的是西施。這一天,她一早就似乎有些不適,夫差對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地敷衍著。
看到勾踐的模樣,夫差如此想著。
為此,南方人面對北方人會油然升起一股自卑感。不甘願承認自卑感的人,形之於外的往往是相反的態度,那就是——「擺架子」。
文明由北方傳到南方。
「不行!絕對不行!」
夫差想到這一點就心爽意快。
(我猜得一點沒錯……)
(我早就料到對方會來這一著——)
西施說的每句話,夫差都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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