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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十八史略(壹):傾國傾城〔傳說時代~戰國〕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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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一 兵法名門

〇二一 兵法名門

(這個樣子好像間諜嘛!)
在龐涓的觀念中,「身為名門嫡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實際上,雖然他生於名門,卻非嫡子,而是庶子,這是他最懊惱的一點。
他是被這個「小子」的父親勒令退學的。退學的理由是偷竊。他曾經企圖偷竊老師家傳秘籍的兵法竹簡,結果當場被逮。這當然是他自己不對。袛是,孫臏的父親當時當著他的面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使者又說出這樣的話。
「哦……也對,孫家在齊國設有兵法私塾,如果你是孫家子弟,就不必遠道來趙國就學嘛!」
這個疑問很快就得到解答。
實際上,自己的行徑確實有招致懷疑之處。連自己都認為自己像間諜,被人檢舉應該不是荒唐的事情。
這名官員瞪圓大眼,用刑棍猛打孫臏背部。
這兩個確實的年份有一百六十五年間隔。因此,視孫臏為孫武之孫之說,似乎難以成立。假若對楚交戰時的孫武將軍年紀為二十五歲,而於四十年後的六十五歲得子,而其子也於六十五歲得子,馬陵之役時的孫武之孫則年已六十。以常識判斷,孫臏袛有可能是孫武之曾孫。總之,孫武為春秋武將,而孫臏則為戰國武將,這一點應該沒有錯。
這個嫌疑很快就會洗清的。孫臏還持著樂觀態度。
事情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這位學友有所領悟地說。
第二個孫姓兵法家孫臏揚名的馬陵之役,發生於公元前三四一年。
龐涓內心裡以此稱呼對方,因為他遷怒於孫臏。
孫臏對龐涓一點印象也沒有。這是因為父親的學生為數眾多,而他也盡量不接近教室的緣故。因此,在邯鄲兵法私塾就讀期間,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對自己格外親切的龐涓有所企圖。
龐涓有此想法。
「你是齊國間諜,還是趙國間諜!?哪個國家派來m•hetubook•com•com的!?你還不快招!?」
使者帶來這個口信。
吳攻楚而伍子胥鞭屍洩恨時,孫武確實尚在人間。那是公元前五〇六年之事。
據說,從這兩座古墳挖出的東西中有《孫子兵法》及《孫臏兵法》之竹簡。
趙乃晉分裂為三的其中一國,首都為邯鄲。孫臏在邯鄲一處兵法私塾就讀。
原來他在微笑。他是不是由於疑竇消失而變得豁然開朗呢?
學業完成後,龐涓到魏國就職。魏國首都梁,是現在的開封市。當時的魏國國君為惠王。
「哦!?……你姓孫?不是和一百年前的孫武同姓嗎?你又是齊國人……你是不是和孫武有關係?」
山東省南部有一個叫臨沂的城鎮。臨沂南方約一公里處有兩座山丘,一座是金雀山,另一座是銀雀山。一九七二年四月,在銀雀山上挖掘出兩座前漢時代的古墳。
「我不是間諜!」孫臏呻|吟著說。
實際上,龐涓對孫臏有印象。
他開始有了這個念頭。
而孫臏卻不疑有詐。派人來的是向來對他友善的龐涓。這個人最瞭解他的才華,所以派人來招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賤骨頭就是賤骨頭!
對方不袛是名門出身而已,課業之優秀更是令人讚歎!有這個傢伙在,自己日後絕無希望成為天下第一兵法家!現在,他對對方的羨慕不僅是出身,而是連才華也包括在內!
「在齊國,姓孫的人多的是。我和孫武無關。」
復仇魔鬼伍子胥急欲攻打楚國時,屢次以「時機尚未成熟」為由,勸他少安毋躁的就是這個孫武。這是充分觀察敵我人力而後提出的主張。此外,孫武對外交關係也非常留意,一直到發現楚為唐、蔡等諸國痛恨的事實後,才叫伍子胥採取行動。他絕不是暴虎馮河型的將軍,由https://www.hetubook.com.com十三篇構成的《孫子》,蘊含了深邃的人生哲學。
孫武是春秋末期出仕於吳王闔閭之下的將軍。
「齊國出身的你,過去隱姓埋名在邯鄲待過一段時日,現在又潛入魏國,這一切我們都知道的!」
被逮捕時,他沒有說出龐涓的名字。這是他以兵法家立場考慮的結果。
這不是以抹殺一個人為目的的兵法應用嗎?——可是,龐涓為什麼要抹殺我呢?
出生於中原的龐涓,是稍有名氣的名門子弟。不過,他是妾所生。這一點,說起家名,人們都知道。因此,他是不能提起家名的。
負責審問的官員大聲喝道。
——實在太做作了!
在邯鄲兵法私塾的一群學友中,袛有一個人知道孫臏的來歷。這是被孫臏父親之私塾勒令退學、後來到邯鄲的龐涓。雖然塾主的兒子不到教室上課,但教室就在住宅院子裡,孫臏當然有可能被其他學子見過。
「啊——」孫臏不覺驚叫出聲。
——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呢?
對方說的話一點沒有錯。他由於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家世,所以隱姓埋名到邯鄲兵法私塾就讀。至於悄悄來到魏國,是聽從龐涓的指示。
孫臏頷首的同時,臉上的陰鬱表情頓時消散。
春秋時代,南方楚、吳、越諸侯都以「王」自稱,中原諸侯則礙於周王室之情面,僅以「公」自稱。到戰國時代,中原諸侯才先後公然自稱為「王」。
——本來應該派地位較高的使者,帶著厚禮,備豪華隊伍前來迎駕。袛是,龐將軍剛晉陞就職,國內一些舊臣心存不平,招聘之事宣揚出去,怕會受到阻撓,所以我才悄悄前來。希望您體察龐將軍苦衷,悄悄前來魏都。
遇到這種情形時,身為兵法家的人應該有所懷疑才是。
龐涓畢竟是有志於和-圖-書兵法的人,所以一旦有了目標,便立刻著手研究戰術。
《史記》中有「孫武既死,後百餘歲而有孫臏」之記載,孫武死於何時則至今不詳。
抵達梁後,他靜靜待在一家客棧,在等待龐涓派人來接的期間,以這句話消遣自己。
孫臏欣然允諾受聘之事,打理身邊事宜後悄悄離開邯鄲,出發前往梁。
在尊重家系的春秋時代,兵法曾經是家傳秘法。但,進入實力主義的戰國時代後,兵法及其他各種學問和技術,都可以在私塾學到。
孫臏的父親在齊國設有一處兵法私塾。他由父親親自啟蒙兵法教育,卻從未在學塾上過課。之所以如此,為的是不願被學友另眼看待。
孫臏本名不詳。由於他是受了「臏」刑的人,所以人們遂稱他為「臏」。
孫臏兵書在隋代之前散失。所以,這樣的竹簡被發現,是世紀性重大新聞。竹簡已經整理出兩百二十二枚之多,因此,《孫臏兵法》的輪廓,相信不久之後會被公之於世。
「在你的雙腿還未被切斷之前,我來告訴你這個理由吧!」龐涓嘴邊泛著冷笑說:「你明明是名門出身,卻佯裝成一般的人,這一點我實在看不慣。還有,你才華出眾,也是我難以容忍的事情……你很快就要變成一個廢人。我對你格外開恩,不把你關在牢裡,而要把你關在我的宅邸廂房,讓你親眼看到我飛黃騰達的情形。」
他採取的第一個步驟是:以前輩身份接近孫臏。不懷好意之事,他當然不會讓對方察覺。
「天無二日,地無二王」之語,此時已不適用,地上之王不止兩個,更到了俯拾皆是的地步!正因如此,「王」這個稱號的價值貶低許多。後來,秦取得天下,就不再以貶值了的「王」自稱,而使用「https://www.hetubook•com.com皇帝」這個新稱號,將皇子及功臣封為「王」。
「混賬東西!你竟然撒謊?龐將軍說根本不認識你這個人,更否認聘請你當參謀這件事!你這不是誣告嗎?」「啊——」孫臏不覺驚叫出聲。
第三天,十數名捕吏闖進他的房間。
孫臏咬緊牙關不說實情。
至此,他不得不說出受龐涓之邀聘前來這件事了。
而於三國時代,由曹操加以註解而流傳至今的兵書《孫子》卻袛有一本。這本書的作者是孫武抑或孫臏,是自古以來的疑問。由於兩者之間相隔百餘年,所以,有人持後者為前者之著作予以潤筆之說。甚至有人持更極端的看法,認為孫臏為了提高自己的權威,因而虛構出以孫武為名的大兵法家。
在北方系諸侯中,第一個以王自稱的是孫臏故鄉的齊國威王,第二個就是這位魏國惠王。
爬升速度快的人受到舊人的嫉妒和排斥,是常有的事情。何況社會形態已大大轉變,進入實力主義時期,所以,這種情形屢見不鮮。
「原來如此……」
(這個傢伙不是整一下就可以,非徹底扳倒不可!)
——我想聘請你當魏國參謀。
被判決的這一天深夜,龐涓到牢獄來見孫臏。見面時獄吏被命令退下,袛有兩個人面對。孫臏是被帶上枷鎖和腳鐐的。
龐涓原本是以「好好整他一下」為目的而接近孫臏的,這個念頭後來修正了。
孫臏是自尊心極強的人,不欲藉祖先顯耀自己的身份。學兵法時,他由於不願因家門關係而受到特別待遇,所以不在故鄉齊(祖先孫武雖然出仕吳國,原本為齊國人)就讀私塾,而特地到趙國去。
羨慕往往會帶來憎惡。
孫臏被判的是「臏」刑。這是一種極其殘酷的刑罰,將受刑人雙腿由膝蓋部分切斷。
m.hetubook.com.com史記》列傳有孫武和孫臏之事跡記載。
這時候的孫臏,在兵法私塾擔任相當於今日大學助教之職務。而龐涓表示要聘請他為魏國軍事參謀。
然而,被投獄三天,遲遲未見龐涓出現。孫臏到這時候才發覺事有蹊蹺。
隔日,這名官員再度進來,給他一記耳光。
有意起用自己的龐涓很可能是受到舊臣的反對。如果此時說出受他聘請之事,搞不好會把事情弄砸。抵達梁後,已照密使指示有所聯絡,所以龐涓應該知道他所投宿的客棧。龐涓知曉誤捕之事後,一定會下令放人——孫臏作如是想。
龐涓爬升得很快,成了魏國將軍。他於是悄悄派人拜訪還在邯鄲兵法私塾的孫臏。
「這一點我瞭解。這就是你沒有攜帶派令、袛以口信傳達的理由吧?其實,這樣做是合乎兵法原則的。我很快就會悄悄前往魏都,請你先回去向龐將軍報告吧!」
如前所述,春秋與戰國之差異在於前者為尊重門閥之時代,後者則為實力本位之時代。這是由奴隸制度社會進入封建制度社會的轉變期。
(這個小子未免太做作,非好好整他一下不可!)
這次的考古研究證明:孫武和孫臏分別有其各自的著作,流傳至今的《孫子》則為孫武所著。
龐涓之所以看不慣少年孫臏,對方身為名門嫡子卻隱瞞家世也是原因之一。
孫臏雖然有位著有《孫子》的名兵法家祖先,但光靠祖宗名氣生活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窗學友相問時,他搖頭回答:
「有人密告,說你是間諜。你乖乖就縛受審吧!」
捕頭說完這句話,就叫捕吏綁縛孫臏。
實際上,當時的實力主義還不是十分徹底,家系和出身多少也還受到尊重。
「混賬東西!你竟然撒謊!?龐將軍說根本不認識你這個人,更否認聘請你當參謀這件事!你這不是誣告嗎?!」
——豎子(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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