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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論:間接路線

作者:李德.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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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八五四年到一九一四年

第九章 一八五四年到一九一四年

通常認為,李將軍在哈里斯堡的進攻被擊退,是這次進攻的轉捩點。但這種看法並不完全正確。只要對歷史事實進行冷靜分析,那麼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決定性成果是在西部戰場上取得的。
一八六六年,毛奇為了贏得時間,曾利用他所控制的所有鐵路來調運軍隊,因而使其正面超過了四百公里。他的意圖是要採取迅速集中以實施進攻的方法,就是要翻越邊境地區的山嶽地帶,儘快把軍隊集中在波希米亞北部的中心地區。可是,由於普魯士國王不希望承受侵略者的名義,妨礙了毛奇計畫的執行,使他喪失了時間。因此,毛奇不得不轉而採取直接路線,而這卻是原來計畫中所沒有預計的。這樣一來,毛奇就不可能前進到預期的集中地區,而奧軍卻得以實行集中,並先於毛奇發起了進攻。此外,普王太子認為,在當時形勢下,西里西亞已受到了威脅,因而力迫毛奇同意,把他那個軍團開向東南,以便掩護西里西亞省。於是,毛奇不得不使這支軍隊更遠地脫離了其餘的部隊,但因此卻搶佔了一個有利的位置,可以同時威脅到奧軍的翼側和後方。一些腐儒學究曾經為此大肆責難毛奇,認為他不該把兵力分得這樣稀散。事實上,連毛奇本人也未曾料到,這一著正好為他未來的勝利撤下了種子。
對於人類來說,最珍貴的莫過於國家和家庭。大多數人對於家庭的感情和熱愛又更加強烈,因為家庭具有更多的個人性。對於士兵來說,只要家庭安然無恙,他們是願意冒死保衛國家的,他們相信這種犧牲也是間接地保衛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士兵們一旦知道自己的家庭遭到危險,那麼,他們的愛國心、紀律性和同胞感情,也就會隨之喪失維繫力量。所以,薛爾曼實施後方攻擊的最大效果就在於此。他不僅攻擊了敵人的軍隊,而且干擾了他們的大後方,那裡正居住著士兵們的家屬。這樣,他的進攻就在敵人士兵中引起了家庭感情和愛國觀念之間的衝突,從而瓦解了南軍的抵抗意志。
以上對於歷史所作的觀察和分析,都是以事實作為根據。也就是說,我們所觀察和分析的,是曾經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以及它產生的結果,而不是假定雙方如何怎樣去做。間接路線的理論,正是通過這種分析得出來的,因此,必須以具體的事例作根據。而這些事例正好證明,採取直接的路線,照例來看,都不能獲得決定性的結果。當然,在某種具體場合下採取間接路線,必然會產生各種困難,但不要因而影響到這個理論。因為無論贊同與否,都可以找到一套辯論的理由,不過實際上並無多大意義。無論哪一位將領,都可以採取不同的方式行動,都可能採取某種另外的路線而獲得某種較好的結果,但是,那已不屬於我們研究的範圍。而從理論上來說,從基本的論題來說,這對於間接路線理論是不起什麼作用的。
麥克里蘭登陸以後,在約克敦前面耽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後來終於不得不改變計畫。他只好與麥克多維爾協同行動,沿著向心的方向實施進攻。這只能算是部分的間接路線。麥克多維爾當時奉命從華盛頓到里士滿實施陸上的直接進攻。可是,南軍名將「石牆」傑克遜卻在謝南多亞河谷地實行了機動,並且強烈地震撼著華盛頓的政府,使它又取消了麥克多維爾參加這次進攻的命令。儘管如此,麥克里蘭的先頭部隊還是到達了離里士滿只有六公里半的地方,並且準備了作最後的衝擊,但是李將軍集中了足夠的兵力把他們擊退了。在這次「七日之戰」中,麥克里蘭儘管受到了戰術性的挫敗,但他還是取得了戰略上的優勢,而且其勢頭比戰爭的前一階段還要明顯有利。他的迂迴運動計畫固然遭到了破壞,但並不妨礙他自己的基地往南移,轉移到了詹姆斯河地區。這樣,他不僅可以保障自己交通線的安全,而且更加逼近了敵人從里士滿通往南方各地的交通線,使其受到威脅。

毛奇的戰役

格蘭特接任總司令以後,一切故態復萌。他決定還是採取古老的和直接的陸上進攻路線,從拉巴赫羅克河向南,直接進攻里士滿。不過,這一次的目標卻有某些差別,其突擊不是指向敵人的首都,而是敵軍的主力。這個看法是有根據的。他在下達給米德的命令中說:「李將軍在哪裡,你就要跟到哪裡。」如果說句公道話,那也應該指出,儘管格蘭特面向敵人的行軍路線,從廣義上來說是直接性的,但是他卻並非盲目亂撞,並不是每一次都以正面攻擊的辦法來達到目的。事實上,他總是力圖從翼側迂迴敵人,只是這些迂迴運動不夠深遠罷了。另外,他還嚴格遵循著軍事上的一切戒律,要求軍隊經常集中,決不背離自己所要完成的任務,不為敵人的任何誘惑性行動所動搖。他具有奪取勝利的意志,甚至連福煦元帥也不如他那樣堅強。那些在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之間使用同類方法的將領,對於他應該感到嫉妒。因為在獲得全國上下一致的擁護,和政治領袖(林肯總統)的絕對信任方面,那些人誰也比不上他。凡是採取直接路線的正統戰略的將領,很少像他那樣獲得這種合乎理想的條件。
還有一點應該指出,德軍在這兩次戰爭中的戰略,在執行過程中並不像計畫所規定的那樣具有更多直接性,而是反映出了比較大的靈活性。
在戰爭初期,雙方都力圖以直接的正面進攻辦法來奪取勝利。因此,無論在弗吉尼亞,還是在密蘇里,都沒有取得決定性的結果。後來,到了一八六二年,麥克里蘭被任命為北軍的總司令。他制定了一個計畫,利用海軍艦隊把北軍部隊送到敵軍的戰略翼側。這個計畫與陸上的直接進攻相比,能夠縮短接近敵人首都里士滿的距離。但當時的設計者,看來並沒有把它當作是一條真正的間接路線。這個計畫被林肯總統否定了,因為他不願意作這種故意的冒險。同時,總統還留下了麥克多維爾的一個軍,用來防衛華盛頓。這樣,他不僅使麥克里蘭減少了一部分兵力,而且更使他無法利用華盛頓來當作誘敵的工具,而這一點卻正是保障順利實施其計畫所不可缺少的。
可惜的是,因為戰略的變化,麥克里蘭的這個戰略優勢很快就喪失了。由於政治上的原因,哈里克被任命為北軍的總司令。他隨即命令麥克里蘭率領所部乘船返回北方,與波普將軍會師,並一起從陸上向里士滿實施正面的進攻。這正好像歷史上的慣例一樣,當直接把兵力增加一倍的時候,其突擊力量並不能相應增加,而且相反,由於這時敵人比較容易判定對方最可能的進攻方向,因而其軍隊的實力竟有可能減少一半。哈里克的戰略,正是根據集中兵力的原則制定的,因而也暴露了上面所述這個通常辦法的弱點。他的這個直接路線戰略是毫無效果的。直到一八六二年的下半年,在十和_圖_書二月十三日的弗雷德里克堡流血戰鬥中,表現得最為明顯。一八六三年,北軍仍然採取這個戰略,因此,他們不僅不能前進到里士滿,反而使南軍在粉碎他們的進攻之後侵入了北方的領土。
這些特點在美國內戰初期即已顯示出來了,而到一八六四年時,則表現得更為明顯。北軍習慣於過正常補給的生活,所以比他們的敵人更易於遭受危險。特別是在西部戰場上,部隊的補給是靠鐵路運輸來供應的,而這條鐵路線卻隨時都可遭到南軍卓越的騎兵將領如福里斯特和摩根等人的破壞。他們的襲擊是後來作戰行動的一個先兆,預示著大量軍隊的交通線,是可以用空軍和裝甲兵來加以破壞的。最後,北軍方面也發現了薛爾曼這個將才。薛爾曼比他同時代的,和以後的其他人都更清楚地認識了屢遭失敗的原因。他的觀點一直延續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即新的軍事思想學派產生時為止。所以,薛爾曼可以算是近代機械化軍隊和機動性戰爭擁護者的鼻祖。當時,敵人切斷了薛爾曼的鐵路線,給他以打擊。於是薛爾曼也採取打擊敵人交通線的辦法來使自己避免威脅。他堅信,要想使自己保持足夠的戰略機動能力,而消除突然遭受毀滅性打擊的威脅,必須把自己解脫出來,不能受一條像鐵路那樣固定的輸送線所束縛。這就是說,應當設法使自己的軍隊攜帶所有一切必須的補給品,因此,就必須把部隊的物資需要量壓縮到最小限度。換句話說,為了使部隊能夠進行長距離行軍而不喪失快速力,就必須減輕包袱,把補給品減到最小限度。薛爾曼採取這個方法精減了自己的後方機構,擺脫了對於鐵路交通線的依賴,從而躍進到了南軍的「後門」。這樣,他得以切斷敵軍主力賴以獲得供應的交通線,從根基上癱瘓了敵人的補給系統。薛爾曼的這次機動取得了令入震驚的成就。
於是,普軍第三軍團獲得了一個毫無阻礙地挺進巴黎的機會。這是人們未曾料到的。而對於麥克馬洪的軍隊來說,這完全是一種突然出現的間接路線的威脅。第三軍團在前進過程中,急劇地改變了行動方向,由向西改而向北,繞過了麥克馬洪軍隊的側翼,前進到了他的後方。這個機動使得法軍終於被圍,並被迫在色當宣佈投降。
關於格蘭特的方法和薛爾曼的方法,究竟誰優誰劣的問題,顯然可以引起很多爭論。但是,對於民主社會的心理來說,後者顯然更加適合一些。也許,只有僅僅一個絕對的統治者,而且當他大權在握的時候,才有資格堅持那種「擊敗敵人軍隊」的軍事觀念,甚至於就是他,也必須還有足夠的膽識,應該考慮到如何使這種觀念與現實情況相適應,並要權衡有無達到目的的可能性。然而,一個戰略家,當他成為民主政府的公僕時,並不可能具有如此巨大的權力。他必須仰仗自己雇主的支持和信任,因而在其比較有限的掌權時期內從事活動時,不能不考慮到比較有限的工具。這是與「絕對的」戰略家不能相比的。他必須力求儘快取得成果,要求速勝。而且不管最後希望多大,他都不能在時間上拖得太長久,不能長期不交「紅利」。所以,戰略家有時不得不暫時地把原定的目標放在一邊,或者至少要改變一下他的行動路線,以便使自己有個新的面貌。當他面臨著這些必不可免的困難時,必須善於提出問題:軍事理論是否與自己的最高目的相適應,是否與下列情況相適應,即:不能使自己的目的脫離了現實情況,一切軍事上的努力,都必須有人民大眾的支持,軍隊的人力物力,都要靠大眾的支持才有保障,甚至能否繼續進行戰爭,也取決於一般群眾是否同意。誰付錢,誰就可以發號施令;戰略家能在多大程度上使自己的戰略與一般群眾的利益相適應,則他的戰略也就可能在多大程度上獲得社會的承認。
西部戰場上的第一個勝利,還是一八六二年四月取得的。那時,法拉古特的騎兵繞過了掩護密西西比河口的要塞,因而使新奧爾良在兵不血刃之下投降了北軍。這樣,北軍就把一個戰略性楔子插|進了南方同盟的內部,沿著那條與生命攸關的河流線,把南方同盟分成為兩半。
應當指出一點,格蘭特到達這條鐵路線以後,決定把自己的部隊首先指向東方,以迫使敵人撤出傑克遜城。這也可以作為一個例證,說明鐵路的發展對於戰略條件產生了如何的變化。過去,拿破崙慣於把一條河川或一道山脊來充當在戰略上遮斷敵人的障礙物,而現在,格蘭特的方法卻有所不同,他只佔領一個點,一個鐵路交叉點,就足以達到同樣的目的。格蘭特佔領這個鐵路交叉點後,隨即掉轉身來,向維克斯堡開進。這時,維克斯堡已經陷於孤立,因而在受圍七個星期以後即被迫投降。這次勝利在戰略上取得的結果是,北軍打開了經過查塔努加通向佐治亞州的大門。佐治亞州是南軍的穀倉,而且從那裡可以控制整個東部的各州。
應當指出,毛奇把自己的兵力分散在這樣極寬大的正面上,竟使得自己的行動比奧軍有著更大的自由。當時,奧軍已經集中,其正面只有六十五公里。從表面上看,它有一個優點,就是擁有「內線」作戰的便利。還有重要的一點值得一提,毛奇的意圖,固然是要在與敵人遭遇之前把兵力集中起來,但他的目的並不是要立即開始直接的進攻。他的最初計畫,曾經包括兩個行動方案。如果發現奧軍的預想陣地將在易北河邊的約瑟夫斯塔德地區,而且並不穩定,那麼,王太子所率領的那個軍團,就應該向東機動,從翼側突擊奧軍,與此同時,其餘兩個軍團則從正面進攻,共同釘住奧軍。如果沒有實施這種進攻的可能性,那麼,所有三個軍團都應向西運動,在帕拉都比茲地區(科林以東四十二公里)渡過易北河,而後再調頭向東,威脅敵人通往南方的交通線。而實際上,奧軍竟渡過了易北河並在左岸進行集中,其距離比毛奇所預期的還要近些。所以,普國王太子的部隊沒有花費多大力氣便進到了奧軍的翼側。結果,奧軍終於被全部包圍。
此外,在這次進軍過程中,薛爾曼還運用了一種新的戰略性動作。在攻佔亞特蘭大的戰鬥中,他看到,因為只有一個單純的目標,所以常常容易受到阻礙,而敵人在阻礙他前進的時候,其作法是很簡單的,並無多大的變化。後來,為了避免這個弱點,他便制定了一個機智的計畫,儘量使敵人經常處於「左右為難」的境地。他曾經對自己的行動計畫做過這樣的說明:要使敵人對自己所取的路線狐疑不定。起先,敵人猜不透他究竟是以梅肯(奧古斯塔西南七十公里),還是以奧古斯塔為目標;而後,當梅肯已經拋在他的後頭時,又使敵人猜不到他是以奧古斯塔,還是以薩凡納為攻擊目標。而他自己卻有選擇的自由。如和_圖_書果形成了有利條件,他可以隨時把自己的力量調向另外一個目標。然而他並沒有遇到過調換目標的必要性,原因是他不斷地採取欺詐行為,敵人始終摸不清楚他的真正意圖。
以穿越佐治亞州的進軍為例。薛爾曼證明,軍隊即使把隨身攜帶的儲備品精減到極其微少的程度,還是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務。他還證明,這種儲備品的數量,還有可能減少一些。在他開始向北進軍,即開始穿越南、北卡羅來納州以前,他曾試圖把他的軍隊變成一個只有高度機動性的「戰爭機器」,一旦接到命令,只要補充最少量的儲備品,頃刻之間即應開始行動。儘管已是冬天,甚至軍官也都只好露宿,兩個人共用一塊帆布,用以張在竹竿或樹枝上面來遮蔽過夜;因為所有的帳篷和野營設備都統統留在後方了。
在研究克里米亞戰爭那些令人失望的經驗時,我們不能忽視,當然也不應該誇大這樣一個事實:自從滑鐵盧戰役以後,已經過了四十年,在此期間,歐洲國家的陸軍較之過去已變得更加職業化了。這個事實的意義,當然不是用來作為反對職業化軍隊的藉口,不過可以促使人們思考,想一想職業化方面可能蘊育的潛在危險。特別是對於那些較高階層的軍人,由於他們服役時間較長,如果不同外界的事物和思想經常接觸,接受新的影響,那麼,他們之中的這種危險勢必更為嚴重。從另一方面來看,在美國內戰的最初階段,正好又暴露出了非職業化軍隊的弱點。對於提高軍隊的戰鬥力來說,部隊經過訓練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只有訓練才能培養鍛煉出一個有效的工具,使將領們在使用的時候可以得心應手。所以,一個長期的戰爭,或者一個短期的和平,對於建立這樣的軍隊是最有利的條件。不過,如果戰爭工具的素質超過了將領的才能,那麼,就整個軍事體系來說,也就出了毛病。
可是,在一八六四年夏末,這個已經成熟了的勝利之果,卻居然從格蘭特的手中溜掉了。北軍差不多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頂點,而林肯對於再度當選也已感到絕望,因為他給予其軍事政策執行者的「空白」支票,現在卻不免要兌現了。說起來是一個頗大的諷刺,儘管格蘭特具有運用優勢兵力來擊敗敵人的決心,可是,經過了威爾登尼斯和冷港兩場血戰,他還是沒有達到擊敗敵軍的目的。當時的主要結果,只不過是直接前出到了里士滿的後方。但這還是不流血的迂迴運動的結果。換句話說,格蘭特是在經過慘重犧牲之後,才重新回到了一八六二年麥克里蘭所已經佔領過的陣地上。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種相互都作直接進攻的戰役中,通常總是防禦一方有利的,但也只是限於擊退對方的衝擊為止。在這種戰略條件下,防禦方面固然比較消極,但是可以少作一些無謂的犧牲,因此在雙方的直接路線戰略中,它的直接性自然要少一點。
奪占亞特蘭大以後,薛爾曼接著作了更加大膽的冒險。為此,他曾遭到過許多軍事評論家的嚴厲批評。然而薛爾曼卻堅決認為,如果他能深入敵境,首先穿越作為南方穀倉的佐治亞州,摧毀其鐵路體系,而後控制住南卡羅來納州和北卡羅來納州。那麼,由於這個入侵而產生的精神作用,由於切斷了向北輸送的道路,即向里士滿和李將軍部隊輸送補給品的道路,南方同盟就有可能停止抵抗。
於是,他完全不去理會那支被他趕出亞特蘭大的,由胡德率領的南軍,而立即開始了他那著名的「向海岸進軍」運動。他穿越佐治亞州,沿途獲取地方資財的補給,破壞境內鐵路。一八六四年十一月十五日,薛爾曼率領部隊從亞特蘭大出發,十二月十日即到達了薩凡納的郊區。隨後,他奪占了這個港口,並打通了自己與北方的海上交通線。南軍的一位將軍,同時也是歷史學家的亞歷山大曾經指出:「毫無疑問,這次進軍的勝利,對於整個南方各州在精神上產生的影響……比任何最大勝利所能造成的影響都要大得多。」以後,薛爾曼調頭往北,穿過了南、北卡羅來納州,前進到了李將軍的後方,從而使南軍丟掉了他們的最後一批重要港口。
出於受了格雷羅特會戰結果的刺|激,法軍主力開始向側翼退卻,進入了梅斯城。當時,普軍第一和第二兩個軍團都已經打得精疲力竭,因而法軍很容易溜脫。可是,由於害怕普軍第三軍團截住退路,法軍總司令巴曾決定在梅斯城進行固守。這樣一來,普軍得以恢復力量,重新組織協同動作。與此相反,法軍則喪失了野戰機會,無所作為地坐守孤城。最後,麥克馬洪終於想到要去救援梅斯城,但其動機並不是出於政治上的壓力,而是受了敵人的引誘,因而他這次作戰在理論和實踐上都無是處。
現在,南軍的失敗看來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是,北軍自己卻把這個幾乎已經到手的勝利糟踏掉了。一八六四年,北軍由於久經征戰,已經感到疲憊不堪,因而位精神上的因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由於人民厭戰,和平派的勢力也就一天比一天發展起來。總統的大選已訂在該年十一月舉行。林肯如果不能早日取得勝利,並作出團結一致的保證,那麼,他就有可能為一個保證締結一項不損害國家名譽的和約的主和派總統候選人所打倒。為了這個目的,格蘭特被從西部戰場召了回去,出任北軍的統帥。格蘭特將以何種方式來達到迅速取勝的目的呢?當然,他又回復到一般正統派將領所一貫堅持的那種戰略,即使用數量上絕對優勢的兵力去擊毀敵軍,或者至少是以不斷實施突擊的辦法來消耗敵軍。我們已經看到,在奪取維克斯堡的戰役中,他之所以實際上採取了間接路線,是因為他多次進行正面攻擊都毫無效果,此後才作出了這個決策。當時,他是以很高的技巧來完成戰略機動的,可是,以後卻沒有從中取得應有的教訓。
在一八六三年的二月和三月,北軍先後四次向維克斯堡進攻,由於都是企圖用不太深遠的翼側迂迴來達到目的,結果遭到四次失敗。最後,在四月分,格蘭特決定進行一次真正深遠的迂迴機動,好像沃爾夫最後向魁北克的進攻一樣。北軍的部分戰艦和輸送船隻,利用夜間悄悄地溜過了維克斯堡的炮臺,到了要塞以南五十公里處的一個地點,而陸軍的主力也沿著密西西比河的西岸開到了那裡。薛爾曼則在維克斯堡東北方向進行引誘性的機動,保障格蘭特的部隊可以在該河東岸上陸。這樣,他在上岸的時候,遭遇敵人的抵抗是比較微弱的。以後,格蘭特即與薛爾曼的部隊匯合一起,開始進行有計劃的冒險。他脫離開自己新建立的臨時基地,朝著東北方向開進,深入敵方境內,其目的是要從後方逼近維克斯堡,切斷該城與其東方主要各州之間的交通線。在完成這樣一個機動時,格蘭特幾乎轉了一個圈圈,處在敵人hetubook.com.com上下兩個牙床中間,即處在分別集中於維克斯堡和傑克遜兩處敵軍集團之間。傑克遜城離維克斯堡六十五公里,是南北和東西兩條鐵路的交叉點。這次機動結果,格蘭特不僅沒有被敵人咬住,而且還敲掉了他們的門牙。
歷史學家一旦把眼光從美因內戰轉移到隨後發生在歐洲的幾次戰爭上,那麼,他最深刻的印象,很可能是這些戰爭特點的明顯差異。
正當天空黑雲滿罩的時候,卻突然出現了光明。在十一月的大選中,林肯再次當選為總統。是什麼幫助林肯再次當選的呢?反過來說,是什麼妨礙了民主黨的候選人,使那個亟望和平而力求取林肯代之的麥克里蘭落選的呢?當然,這並不是格蘭特的軍事行動。從六月到十二月,他在軍事上幾乎沒有取得任何成就,而且在十月中旬的兩次血戰以後,軍事行動差不多完全停止了。根據史學家們的看法,林肯所以能夠再度當選,似應歸功於薛爾曼在一八六四年九月奪占亞特蘭大的勝利。
薛爾曼的作戰方法是值得認真加以研究的。他在穿越佐治亞州進行遠距離行軍時,不僅脫離了自己的交通線,而且把部隊輜重減少到了最小的限度,以至使他的整個軍隊變成了一支巨型的「飛行縱隊」。他的這支輕裝部隊總共是六萬人,下面編有四個軍,每個軍都可以單獨地進行獨立的作戰活動。當縱隊開進時,其搜刮糧食的分隊就在前頭和側翼活動,無形中起了掩護的作用。
三月二十二日,薛爾曼到達了戈爾茲博羅,在那裡獲得了夏菲爾德部隊的增援和各種補給。於是,他著手準備進行戰爭的最後階段,對李將軍的部隊實施最後的突擊。當時,李將軍也正考慮著如何把里士滿掌握到自己手裡。一直等到四月初,格蘭特才又恢復行動,繼續進攻。這次進攻立即獲得了驚人的成就,首先是里士滿城的投降,緊接著一個星期以後,李將軍的軍隊也全部投了降。從表面看來,這次勝利似乎是格蘭特直接路線戰略的光輝體現,他的戰略目的正是要直接摧毀敵人的軍隊,但是嚴肅探討起來,就應該看到時間因素的決定性作用。南軍之所以突然停止抵抗,是因為他們在糧食補給上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影響了他們的士氣,而且從家鄉傳來了許多的壞消息。還在薛爾曼抵達戈爾茲博羅以前,格蘭特就曾通告他:「李將軍的軍隊已經士氣低落,逃亡現象嚴重。」
不過,站在研究一般軍事學的立場上,則可以指出,這種或那種的假定和設想,常常是頗有興趣的,也是很有價值的。因此,我們也可以撇開當前所研究的問題,即間接路線戰略問題,而指出另一個有意思的情況。例如,旅順和曼圖亞就可能有類似的地位和作用。應該注意到,日本人是在一個複雜的戰區內進行作戰的,因為朝鮮和滿洲(指中國東北地區——譯者注)的交通都不發達。在這種戰區內,雖然某些條件比較差,但如果另一些條件比較好,那仍有可能獲得勝利。假使說,日軍當時所面臨的條件要比拿破崙的法軍還更困難,那麼,他們也自有其優點,例如工具比較好些。這樣對比研究,可以針對日本的戰略指出兩個問題:第一,在戰爭的初期,日本人如能效法拿破崙,像他以曼圖亞作誘餌那樣消耗敵人,把旅順當作一個陷阱,看來是不無利益的;第二,在戰爭末期,日軍似乎至少應使用一部分兵力,以來切斷俄軍在哈爾濱和瀋陽之間那條防衛薄弱的交通線。
一八五一年的偉大「和平」博覽會閉幕以後,一個新的戰爭時代緊接著又開始了。在這一連串的軍事衝突當中,第一次戰爭在軍事和政治方面都沒有取得決定性的成果。然而,從這個毫無價值和前途暗淡的克里米亞戰爭中,我們還是可以吸取某些消極的教訓。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證明採取直接路線毫無效果。當將軍們的眼睛被蒙蔽而胡衝瞎撞時,發生一個副官率領一個輕型旅向俄軍炮口衝來的事件,那是毫不足怪的。在英國陸軍中,直接性這個特點,使得一切的行動都是那樣墨守成規,拘泥於死板的形式。這種情況弄得法軍指揮官康羅貝爾大惑不解。經過許多年以後,當他應邀參加一次英國宮廷舞會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並且驚訝地說:「原來英國人打仗正和維多利亞女王跳舞一樣!」不過,俄國人受制於直接路線的程度,也不見得比英國人低些。據說某一次,他們企圖實現機動,一個團進行了整整一天的行軍,黃昏時到達了塞瓦斯托波爾,正好就是早晨出發的地點。
關於這一點,也和其他的關係一樣,在一八六一年至一八六五年的美國內戰中,可以看出明顯的對照。那些軍事領袖,特別是南方的,基本上都是從一些選擇軍事作為自己職業的人中選拔|出|來的。當然,他們研究過軍事,但其職業生活並不盡同,有些人擔任過文職,有些人則是利用空餘時間進行過私人性質的研究。所以,操場並不是他們的基地,也不能限制他們戰略觀點的發展。不過,儘管各種觀點視界廣闊,可以用來發展這些觀點的源泉(原料)豐富,但是,還可以這樣說,在戰爭初期的「局部戰略」,以及各主要戰沒的實施,必然是由傳統性的目的來決定的。
一八六六年,奧軍的弱點主要是武器裝備落後。普軍使用的後裝槍,就其戰鬥性能來看,要比奧軍使用的前裝槍優越得多。儘管後代的經院式軍爭學派對此認識不足,但是這種後裝槍的優越性在戰場上早已獲得了充分的證明。一八七〇年,法軍的弱點則是兩個方面:一是數量較少,居於劣勢;二是也和一八六六年奧軍的情況一樣,訓練差。
這些理由足以說明,奧軍在一八六六年為什麼遭到了徹底的失敗,法軍在一八七〇年為什麼遭到了令人震驚的毀滅。不過,在後來進行戰爭準備的時候,任何一個戰略家都不會認為,他的敵人將像一八六六年的奧軍和一八七〇年的法軍那樣軟弱無能,都不會魯莽到這種程度,不會以此來作為制定計劃的根據。
一八七〇年,毛奇原來的意圖,是想在薩爾河地區進行一次決定性的會戰。他因此準備把全部三個軍團都集中到那裡。但是他的計畫未能實現,其原因不是由於法軍的行動,而是因為他們的癱瘓。而且,法軍的開始癱瘓,只是因為一個消息引起的。當時,普方的第三軍團在左翼活動。它越過國界深入東方,在魏森堡附近擊毀了一個法軍支隊。以後,第三軍團繼續進攻,當法軍的其他部隊還沒能趕到之前,普軍又在富爾特地區(曼海姆以南五十公里)合圍和殲滅了法軍的右翼軍。結果,這些偶然發生的零星戰鬥,卻產生了巨大的間接作用,其意義比任何一個周密計畫的大型會戰還更重要。因為這樣一來,這個第三軍團就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調動,沒有去同主力會師,而是在一個距離敵人基本集團很遠的和圖書地方獨自進行活動。由於這個原因,它便沒有參加在提翁維爾和格雷羅特進行的那兩場組織不好的會戰。按照法軍當時所處的位置來看,這個軍團即使靠得近一點,也未必能夠積極參加戰鬥,也不會有什麼作用。正是由於沒有參加這兩次會戰,它在以後的決定性階段才反而得以發揮重要的作用。
以後,薛爾曼繼續採取一條欺敵路線,同時具有兩個可以互相交換的目標。當他率領部隊向北開進時,敵人無法決定,究竟防守奧古斯塔好呢,還是防守查理斯頓好。因此,南軍終於把兵力分散,同時防守著兩個據點。後來,薛爾曼在這兩者之間穿過,一舉攻佔了南卡羅來納州的首府哥倫比亞,奪得了這個李將軍賴以獲得各種補給品的重要中心。此後,南軍又拿不準他的下一個目標在那裡,是攻取夏洛特(哥倫比亞以北一百四十公里)呢,還是進攻菲耶特維爾(夏洛特以東一百八十公里)。最後,當他從菲耶特維爾出發時,敵人又不知道他所要進攻的是羅利(戈爾茲博羅西北八十公里),還是戈爾茲博羅。而這一次,連薛爾曼本人也決定不下,到底應以戈爾茲博羅,還是以維爾明頓來作為他的最後目標。
南軍侵入北方的初期,從戰略觀點來看,是具有機動性的。可是,當李將軍把握不住,拉長戰線,在哈里斯堡向米德將軍的陣地實施正面強攻時,其戰略機動的意義也就喪失了。強攻持續了三天,到第三天黃昏時,他已經損失了差不多一半兵力。到年底時,雙方都回到了原來的出發位置,因為拼得精疲力竭,只好憑藉拉皮丹河與拉巴赫羅克河的掩護而相互對峙著。
在這次戰爭的決定性階段,作戰行動的間接性,實際上要比表面顯出來的還更多些。可是,在一八七〇年以後,正是由於許多純屬表面現象的分析,對歷來軍事理論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這種影響對於歷史上的下一個大規模戰爭,即一九〇四年到一九〇五年的日俄戰爭,其作用是很明顯的。
第一點,在一八六六年和一八七〇年的歐洲戰爭中,交戰雙方至少在名義上都是對戰爭作了準備的;第二點,雙方在戰爭中使用的軍隊,都是職業性的;第三點,雙方高級指揮官所犯的錯誤,都要比美國內戰雙方的任何一方更多;第四點,德國人在兩次戰爭中所採取的戰略,既缺乏軍事藝術,也缺乏軍事計謀;第五點,儘管雙方都犯了錯誤,但是兩次戰爭都很快決定了勝負。
由於鐵路的發展,這種趨勢更加變本加厲。鐵路使得部隊運動的速度大大提高了。可是,作為真正快速性的必不可少的另一個組成部分,即機動的靈活性,卻不因為有了鐵路而有所增加。美國的國內戰爭,是鐵路運輸在其中起了重大作用的第一次戰爭。而鐵路的線路是固定的,因此,依靠鐵路運輸來調動軍隊的戰略,自然也是直接路線的戰略。
在格蘭特被召北返出任總司令時,薛爾曼因為在維克斯堡戰役中建立了不少功勞,接替他擔任了西部戰場的指揮官。他們兩人的作戰觀點是有明顯差別的。格蘭特把敵人的軍隊當作自己的主要目標;而薛爾曼的辦法,則是首先對敵軍的戰略據點造成威脅,或者迫使敵軍在企圖掩護這些據點時暴露出來遭受打擊,或者使其為保證行動自由而放棄這些據點。這樣,薛爾曼就經常追求著兩個目的,但歸根結蒂說來,他的主要目的還是第二個,因為他一旦達到了這個目的,也就取得了良好的結果。亞特蘭大是南軍的基地,不僅是四條重要鐵路線的樞紐,而且是各種補給必需品的來源地。薛爾曼曾經指出,在亞特蘭大集中了「大量的鑄鐵廠、兵工廠和機器製造廠」,此外,還在精神上具有象徵性的意義。他強調說:「只要佔領該地,則南軍在精神上也無異於宣判了死刑。」
而且,在這次和以後的各次戰爭中,陸軍的物質保障,也主要地仰賴於鐵路。由於鐵路的出現使得部隊的補給變得比較簡便,那些指揮官們便一味擴充部隊的數量,而不去考慮這將對其戰鬥力產生什麼影響的問題。結果便出現了一種反常的現象:這種新型運輸工具發展以後,不僅沒有提高部隊的快速性,甚至反而降低了原有的快速性。這是因為,鐵路大大促進了軍隊數量的增長,能夠調運大量的部隊,保障給他們提供為有效地進行戰鬥所需的各種補給品,但是,鐵路也使得軍隊的物質消耗量不斷擴大,結果便使他們束縛在補給站的附近。這樣,軍隊在距離很遠的情況下,其補給品有如千鈞一髮似地吊在一條線上,也就是說,完全依賴著漫長的鐵路線不停地進行工作,而這個鐵路線本身,卻是極容易遭到破壞的。
毛奇所作的這個兵力部署,曾使奧軍指揮部大為不安。這樣一來,儘管普軍一再地犯了錯誤,但他們還是首先穿過了山地,而後在科尼格內茲一帶獲得了豐盛的穀物。雖然在那裡又犯了新的錯誤,使其行動更不合理,但是卻又保證普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奧軍總司令實際上在會戰開始之前就被打敗了,他在發給皇帝的電報中,曾堅決要求奧皇立刻向普國求和。

日俄戰爭

為什麼人們竟會那樣過分重視東部戰場呢?一部分原因是勝利的光輝把多數軍事史學家的頭腦給弄昏了,另一部分原因則是黑德遜所寫的《傑克遜傳》一書所起的作用。該書有點言過其實,其傳奇的意味掩蓋了歷史的真實。從研究軍事理論的觀點來看,這本書的實際價值是不大的。其中充滿了黑德遜本人的戰爭觀念,而對於傑克遜軍事活動的材料則缺乏分析。可是,這本書在英國戰史學家中間是有一定影響的,引起了他們對美國內戰的興趣,使他們也把注意力過多地集中到佛吉尼亞戰役方面,而完全忽視了西部戰場。實際上,決定性的戰鬥行動是在那裡發生的。一個近代的史學家要想對後代作出巨大貢獻,那麼,他就要認真分析,指出美國內戰研究方面的錯誤對一九一四年以前英國軍事思想,和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英國戰略所產生的影響。
毛奇的戰略完全是以直接路線為基礎的。他幾乎不使用軍事計謀,全憑著集中優勢兵力的辦法來把敵人壓垮。那麼,我們是否可以據此作出結論,說一八六六年的戰爭和一八七〇年的戰爭是超出規律的「例外」現象呢?誠然,這兩次戰爭有其不平常的一面,但是,卻未必能夠因此就認為這是超出規律的「例外現象」。戰爭的規律,人們是可以通過大量戰爭的研究來認識的。有人所以提出了這種問題,是因為在這兩次戰爭中,戰敗國竟是如此的兵力薄弱而又指揮無能,以致它的失敗早在戰爭開始時期就已決定了。這種情況,在以往的戰爭中卻是沒有過的。
在美國內戰的最後階段,薛爾曼採取間接路線,即使用向敵人後方實行突擊的方法,破壞了敵人的經濟潛力和精神潛力。這種間接m.hetubook.com.com路線與戰爭初期在西部戰場上的行動比較,具有更大的決定性作用。只要認真詳細地研究一下這場戰爭,誰都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三十年前,英國的艾德蒙斯將軍,這位第一次世界大戰史作家,曾經對此作過公正的評價。他在其《美國國內戰爭史》一書中作了如下的結論:「由於南軍的名將李和傑克遜,都具有偉人的軍事天才,北佛吉尼亞的軍隊,也具有很高超的戰鬥力量,而敵對雙方的首都,又相距如此之近,所以,人們把自己的注意力過多地集中在東部戰場上了。然而,實施決定性打擊的地點卻是西部戰場。一八六三年六月,北軍佔領維克斯堡和赫德森港,這才是戰爭的真正轉機。以後,薛爾曼統率著西部大軍進行敵後作戰,導致了南軍的失敗。」
薛爾曼採取迂迴機動的辦法,達到了節約兵力的目的。這是很值得注意的。若與在弗吉尼亞州作戰的格蘭特作個比較,情況頗不相同。因為他只有一條鐵路線,在補給方面是受到限制的。即使在這樣的條件下,薛爾曼也認為,最好還是不把自己的部隊拿去作直接性的攻擊,而寧願暫時地擺脫這條唯一的交通線,在連續幾個星期的機動行軍中,他只在克尼沙地區作過一次實行正面攻擊的嘗試。而且有趣的是,他這次所以採取正面攻擊行動,是因為他的部隊實在太疲乏,他不忍叫他們在大雨滂沱的道上再繼續進行側面行軍。這次進攻曾以失敗告終,但是損失並不嚴重,因為一當敵人進行反擊,進攻馬上就停止下來了。事實上,薛爾曼這次在山林起伏、河川縱橫的地形上,完成了二百公里路程的行軍,而把軍隊用去實行進攻戰鬥,卻僅僅只有這麼一次。他以巧妙的藝術實行機動,一再引誘南軍對他採取徒然的攻擊。這些攻擊總是以敵人的失敗而告終,因為他的部隊很好地掌握了快速挖壕和構築胸牆的技術。每當敵人無法透入他這種機動性的「防盾」時,他便獲得了戰略上的好處,奪取了一個新的有利之點。為了強迫在戰略上本來居於守勢的敵人不斷採取代價極高的戰術性攻勢,薛爾曼表現了高明的戰略技能。這在歷史上是少有的。而且,其成就所以顯得特別突出,是因為他只有單獨的一條交通線。所以,撇開巨大的精神作用和政治效果不談,單純從軍事觀點來看,薛爾曼的功績也是偉大的。不論從相對數字來看,還是從絕對數字來看,他都使敵人遭受了比他自己大得多的損失。在這方面,他的戰績與格蘭特在佛吉尼亞的戰績比較起來,簡直是令人驚歎的。
日本的戰略,完全以其德國師傅為榜樣,基本上是一種直接路線戰略。在日俄戰爭中,俄軍在作戰方面所依賴的,只是一條單一的西伯利亞鐵路。這對日軍來說,當然要造成一些極為有利的條件。可是,日軍對於這種有利的條件,在整個戰爭中卻從來沒有加以利用。在人類的整個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一支軍隊會像俄軍那樣,要利用這樣長和這樣窄的一個「通氣管」來進行呼吸,而且因為這支軍隊的數量如此龐大,所以更使他們感到呼吸困難。然而,日本戰略家們所考慮的,就只是對俄軍實施直接的進攻,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日軍集團當時的集中程度,與一八七〇年毛奇部隊的集中程度比較,實有過之。誠然,在進行遼陽會戰之前,日軍確曾企圖進行某種機動,而在與俄軍接觸以後,又曾多次企圖從翼側迂迴敵人。這些迂迴機動的線路,從地圖上看似乎還比較深遠,可是就其兵力大小的比例來說,實際上是非常狹窄的。同時,日本人不像毛奇那樣,手中有一個「自由」行動的軍團,也沒有一個像梅斯城那樣的陷阱,在他們的敵人當中,更沒有一個像麥克馬洪那樣自鑽陷阱的人。日本人曾經幻想著重複色當式的勝利,決心奪取旅順,但卻是自己去鑽陷阱。出此,他們進行了一連串長期流血的戰鬥,沒有取得決定性的結果。後來,又在奉天(即今瀋陽)進行一次毫無成效的會戰,日軍拼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因而曾打算同俄國人簽訂和約。幸好俄國人對於這次戰爭也談不到任何興趣,而且俄國用以參戰的兵力,也只不過它的全部兵力的十分之一。於是,俄國也願意媾和。這對於日本人來說,是一個天外飛來的好運氣。
第二個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勝利,是在李將軍撤出哈里斯堡的同一天(即七月四日),在密西西比河上游取得的。這就是格蘭特佔領維克斯堡,使北方「聯邦政府」可以完全控制這條重要的水路大動脈。從此以後,南方同盟再也無法從密西西比河對岸各州取得糧食補給和兵員補充。這種首先集中全力打擊敵方防禦較弱部分的方法,在大戰略方面的價值是很寶貴的,但是,對於用以達到這種結果的戰略手段(工具),也不應該忽視。格蘭特第一次對維克斯堡的進攻是在一八六二年十二月,是從陸上沿著鐵路線實施的。與此同時,薛爾曼則從水上沿著密西西比河順流而下,準備會合進攻。但是,由於南軍騎兵的阻擾,威脅著格蘭特的交通線,因而他的前進受阻。南軍因而又得以集中兵力來對付薛爾曼。而薛爾曼的運動,實際上也是直接性的,所以,當他企圖在維克斯堡附近登陸時,南軍很輕鬆地把他擊退了。
薛爾曼率領著他的軍隊完成了將近七百公里的長距離行軍,克服了大量的地物障礙(如河川、崖岸和沼澤等),取得了巨大的勝利。當時,敵軍數量很大,完全可以對他進行有效的抵抗。但是為什麼又抵擋不住呢?有人認為,這是薛爾曼的機動對敵人產生了極巨大的震撼作用,致使他們不知所措。薛爾曼不僅巧妙地變換著他的進攻方向,而且也使自己的戰略具有靈活性,因而取得了軍事行動的勝利。他在寬大的正面上進軍時,總是採取四個、五個、甚至六個縱隊的隊形開進,而且每個縱隊都派出不少的糧食搜集隊進行掩護。一旦某個縱隊遭遇到了敵人,而其餘的縱隊仍然繼續開進。從其活動方式來看,這些縱隊就是一九四〇年德國裝甲坦克兵橫掃法國的先例。敵軍當時被薛爾曼的縱隊嚇得膽顫心驚,驚慌失措,以致當他們還沒有真正受到實際壓力之前,即已開始後退。由於薛爾曼神出鬼沒的機動,南軍在精神上的壓力達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甚至當他們佔領某一防禦陣地時,即已考慮到如何撤退的問題。有時甚至只要先聲奪人地呼號一聲:「我們是薛爾曼的突擊部隊!你們還是趕快逃命吧!」——於是,南軍便會開始逃跑。如果說,在戰鬥中信心等於自己力量的一半,足以促成勝利,那麼,打掉敵人的信心,就不只等於打掉敵人力量的一半,而是超過一半了,因為這樣可能不再經過戰鬥即獲得勝利。薛爾曼也和拿破崙在奧國作戰時的情況一樣,可以誇口說:「我僅僅用行軍的方法就把敵人打垮了。」

美國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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