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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道天涯: 孫中山、宋慶齡的革命與愛情故事

作者: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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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三十

跟著那熟悉的氣味,她的心飄向少女時代,一九一三年,第一次在東京街頭偶然遇見孫文。站在姐姐藹齡身邊,她望著比自己大了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多年來,她聽到過許多有關他的事蹟,目前在日本流亡的處境依然危險。男人衣領上落了根頭髮,油漬漬的,她本能地想要越過姐姐伸手替他揩去!
就在那天夜裏,她伏在桌上寫信給在美國讀書的妹妹美齡與弟弟子文,她解釋自己的私奔:「我情願為孫文|做一切需要我去做的事情,付出一切代價和犧牲!」
她那時候多麼年輕!
孫文是父親的摯友、姐姐正做孫文的秘書。站在麴町八定目秋山定https://m.hetubook.com.com輔的住家附近,她斜側身子,讓路給一輛從巷口竄出來的人力車。她才從新大陸回來,東京的巷弄總讓她覺得窄隘。男人脫下帽子那一瞬間,她嗅到髮油的味道,一種油膩又奇特的清新,她心裏突然有古怪的想法:自己要為這男人打理衣襟,唯一的方法是將他據為己有。
進門就是木梯子,孫文租的屋子在樓上。推開房門主人不在。屋裏只有一張短榻、一張木板桌、三把舊椅子。孫文匆匆離去前在吃午飯吧,桌上兩盤壽司,旁邊攤開看了一半的書。她打量眼前這間屋,典型單身漢的房間。
事實上,帽子一向給她新娘的聯想。在美國讀書,同學垂在寬邊和-圖-書帽子後面的兩條絲帶,總讓她聯想到拖在白禮服後面的婚紗。
日後回憶起來,還記得午後說下就下的那陣雨。看出去,外面晾衣繩掛著一件灰蒼的棉衣和服,全淋透了。屋內床頭上擺著一把油紙傘。她看著那把傘抿嘴一笑,有點發愁,心裏還是泛著一陣悽楚的情緒:她想,孫文因為討袁才過這種落魄的日子,前一年人家可是大總統呢!現在誰照顧他?瞇著眼睛,雨天潮濕的霉濕氣裏,她彷彿又聞到那股揮之不去的髮油味道。
她最喜歡的還是坐在台下聽演講,孫文是一個具有群眾魅力的人。那時候,她感覺自己胸口裏激盪著柔情,春|水一樣的四處亂竄。她甚至驕傲起來,她是這個男人的,唔,m.hetubook.com.com朋友,唔,女性朋友,唔,怎麼說呢?至少也是最好朋友的女兒。只要上了講臺,孫文每一個手勢就顯出了力量。「人民的福祉」、「中國的安危存亡」,她喜歡那些鏗鏘有聲的字句,她會產生某種奇怪的幻覺:坐在木凳上,好像在衛斯理校園裏聽到了大禮拜堂莊嚴肅穆的鐘聲。
有時候,她想起了枕巾上丈夫頭油的味道,婚後,洗的多乾淨都沒有用,那是某種迴繞不去的氣息。
先生的結語是:「大家都立志來救中國,那麼中國很快可以變成一個富強的國家,與列強並駕齊驅。」坐在那裏聽,她便也看見了那樣的遠景,而且很快就會實現。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用力地拍手。
過幾天,記得跟著姐和-圖-書姐到赤坂區孫文的住處。寓所門口,掛著塊牌子,用日文寫了「中山」兩個字。
那時候,是少女的熱情讓她這樣寫?還是一種與愛國心、以及崇高目標攪和在一起的傻氣?中間隔了太多年,她歎一口氣,可憐她連想也想不清楚了。
坐在孫文對面,她看到的是男人兩鬢油亮亮的頭髮,有一點捲曲呢!她想像自己勇敢地伸過手去,這樣經過滄桑的男人,就要五十歲了,作過大總統,她想像自己像撫弄貓的耳朵背後一樣撫弄那塊地方。
她已經肥胖的不能動了,一點也彎不下身子。王府厚重的牆壁間,她坐在床沿,卻還是盡可能把頭垂低去嗅那些香水瓶底,總能夠聞到讓她沉湎的氣味,若有若無地飄動著。
回憶起來,她的婚禮嫌倉促了。老到動彈不得的時候,她仍然悄悄遺憾著和*圖*書一生最隆重的儀式不僅沒有父母的祝福,也沒什麼其他人的祝福。前一天晚上,梅屋庄吉的夫人島姑還不死心地勸告即將成為她丈夫的孫文:「與年齡相差像父女一樣的宋小姐結婚,是要折壽的啊!」
她知道,陳香不是來自玻璃瓶底乾涸的痕跡,那是星星點點有關她舊日生活的回憶。
她不像姐姐,姐姐有個冷靜的腦袋,姐姐隨時都在盤算得失。在她看來,姐姐是盡職的秘書,但姐姐從來沒真正相信過孫文。
她自己卻真心喜歡聽孫文講話,誠懇而亢奮的嗓音,似乎努力往喉嚨裏咽著壓抑不住的急切——急切地相信世界還可以改變。
當年她習慣帶頂小圓帽,穿蕾絲花邊的衣服。在日本,梅屋庄吉家裏,急就章的婚禮上她也戴著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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