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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良口述歷史

作者:唐德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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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大帥起自草莽 四、父親有雄才

第一章 身世:大帥起自草莽

四、父親有雄才

這還了得,在主席臺上動槍了。
「為什麼炸我,我跟你無仇無恨?」我父親問。
現在跟你慢慢地就快講到民國了,還沒到民國呢,就革命了。我接下來要講的這件事情,到現在我還不能夠知道,我很想找好多人問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但是還沒人知道。
我父親一見就火了。我父親管他叫吳大哥,他說:「吳大哥,你這是幹什麼?你這就不對了,過年了小孩給你拜年,給錢可以,你怎麼一個人給這麼多錢?」吳俊升說:「大帥呀,我的錢,我的一切還不都是大帥給的?都是你給的。」
他說我沒旁的意思,我們也不恨你,我就恨復辟,我聽說你跟張勳了,要復辟,我是革命黨人,所以,我要把你炸死。那你誤會了,大誤會,根本沒這件事。好,如果真是這麼回事,我現在就放你走,你出去打聽一下,假如說我有復辟的這個事情,你回來再炸我。
他們不是拜把子的。
有一次,我父親被人扔了炸彈,有三個人聯合炸他,結果其中兩個是自己把自己炸死了,剩下一個被逮住了。
不但這樣,當時我父親就跟趙爾巽說,你給我命令,我把我的軍隊趕快調過來。從遼源州過來有好幾百里呀,他就連夜調他的軍隊。可這藍天蔚就(這麼)走了,這一段我就不明白,我怎麼也不明白,這藍天蔚帶著他的軍隊走了,就走了!他的軍隊那麼多,他有一個鎮呀。省城沒有多少人,他怕我父親把兵調來跟他打還是怎麼個事情?不曉得什麼意思,他走了!
他說我預備死,我父親說你先別死,要死大家一塊都死,你告訴我怎麼回事,你告訴我。那趙爾巽就跟他講了,說他們明天要開會決定,那時候叫咨議會。我父親說好,你讓我明天去看看,你讓我看看,我看看怎麼一回事情。
他(我父親)想他(藍)一定會帶軍隊回來,那麼你呀,把講武堂裏我那三十多個隊員(組織起來),給他們槍,我來保護這個城。趙爾巽說那好,我不但那樣,我把城裏我的衛隊、警察都交給你,由你指揮。他們來了,咱們打就是了。
我父親呢,他每年總是一次兩次地到省城,那時候總督就是趙爾巽。我父親沒有一個人可怕的,沒有怕的人,他就怕趙爾巽,就趙爾巽能說他。hetubook.com.com
我很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個事情。
我父親是27師師長,馮德麟是28師師長,奉天原來有五路軍,吳俊升是後五路的統領,後來編了29師師長,和我父親可以說沒直接部屬的關係。不過我父親當督軍,那麼就是29師的師長也怕他。
那一陣子,我們住在新民府,藍天蔚退回(到)他的土地,得從新民府經過,他知道我們住在新民府。那時候我父親也有一小部分的軍隊駐在這兒,怕打仗預備著。
我就說父親的雄才,說他這個人的性情,我給你說一兩件。我常跟我父親說,你這個作風啊!張勳那時在徐州召集開會,這段歷史上有的。召集開會,就是討論復辟。外頭傳吶,說他要復辟了。我父親也派(了)個代表,派他的一個參謀長(趙錫福)。
我再給你說一樣他的事情,他有幾樣事情我一講,頭髮都會站起來。
那時候張勳在開會議,召集各省要復辟。我父親說,那這個事你誤會了,我不但沒有參加,我還反對復辟。你們就因為這個,很可惜呀,可惜那兩個,就那麼犧牲了。
她的兒子我很喜歡,她的兒子叫趙守文,是很了不起的醫生,當大夫的,婦科大夫。你沒看見過?她後來和白崇禧做了親,她的姑娘嫁給了白崇禧的兒子。
我父親說,因為這個,差點兒把你爹小命給送了。
我有兩個長官,一個是蔣先生,一個是我父親。我對這兩個長官,我批評他們倆:我父親這人有雄才,大略不如蔣介公;介公呢,他有大略,雄才不如我父親。
我的內人,我的原配,就是那時候訂下來的。
這個藍天蔚,我就不知道了,他是怎麼個人,是怎麼hetubook.com.com個事,這個人怎麼這麼沒出息,我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怎麼這樣子。開會的時候,他兵臨城下呀,外頭都是他的軍隊呀。當時我父親也在臺上,大家就準備開會。那麼藍天蔚就宣布出來,我要選趙某人當什麼什麼,大家贊成不贊成,誰不贊成、誰贊成?我父親就忽然站起來,把手槍「叭」就放在桌上:「我不贊成!」
他來的時候就預備好了,就是現在的本票,我們那個時候叫「扉子」,五千塊錢一張,他給我們一人一張。
這就奇怪了,我說的這段,我很希望有一個人能知道,他能知道當時的革命黨啊,就是錢公來(國民黨黨務指導員,曾做過張學良的秘書),你曉不曉得?中央委員,死掉了。
這時,藍天蔚一聲兒也沒吱,大家就啞口無言了,於是會也散了,給攪散了。
這件事我慢慢地說出來,我很奇怪,我對這件事感到最奇怪。這裏面又插了許多的小故事。
你知道那時候,人們對我父親都是敬而遠之,都是土匪軍隊嘛,都怕我父親。
後來蒙匪就起來了,陶克陶胡,知道這個人不?那不是鬧得很厲害嗎?一直到民國還鬧呢。陶克陶胡手底下有一個人叫牙什,他們兩個人是首領,都是蒙古人。那時候由黑龍江來的、吉林來的軍隊都打不了,又調來奉天的軍隊,也打不了。那把我父親調去,也參加打蒙匪。那麼我父親就把那蒙匪給打了。那苦可受大了,我父親一直把蒙匪給打敗,把蒙匪追得已經到外蒙了,把那牙什給打死了,逮著給殺了,把腦袋拿回來了,那時候都砍頭。所以我們家有功名啊,要我說,要不是前清亡了,我闊氣大了。
趙爾巽這老頭很有意思,他有個姨太太,那天晚上他說,明天我就要死了,今晚上我要幹一下子,但願能生個兒子。趙爾巽那時還沒兒子,結果,後來就這麼得了個兒子。
他到奉天,正趕上革命,那時革命(軍)在奉天的軍隊(首領)叫藍天蔚,藍天蔚有一師,那時候不叫師,叫鎮。我忘了那時多少鎮了,忘了,大概有二十鎮吧。和圖書
他說他們三個是同志。
我父親就趕快進城,找趙爾巽去,告訴他說,我把會給攪散了,但是藍天蔚走開了,回到他的軍隊裏去,他一定會帶軍隊回來。你趕快給城關了,把城關了。
「你要復辟,你跟張勳兩個人開會,要搞復辟,所以我們才炸你!」
這吳俊升趴地上就給我父親磕個頭,跪在地上就把頭磕了。我就說,我父親能夠對付他們,你聽他說這個話,多厲害!我當時在旁邊站著,看得毛骨悚然。
吳俊升知道不?黑龍江督軍。吳俊升是我五弟弟的乾爸爸,我喊他吳大爺。正月初三初四,反正是他來給我父親拜年的時候,我們也給吳大爺拜年。
不久哇,這個趙次帥,我們管他叫趙次帥,就病故了。我父親非常難過,為這件事情難過,說了好幾回。他說我呀,真覺得對不起他,好像我闊氣了,他想求婚我沒答應。我怕他誤會,好像這事我不肯。我不肯的原因不是為別的,就是因為輩數。我知道,我應該答應他。
等到回到奉天的時候,我父親也去世了。我就跟我母親(盧夫人)兩個商量:他們兩個老頭,都有這個心意,我是自由派的,就讓他們結婚好不好?我的母親很開通,很贊成,說這樣吧,咱們讓他們兩個會會面,對不對?他們如果自己願意,就好,如果不願意,我們也不能硬配。
那麼就請趙世輝到了奉天,結果他們倆很好,很願意,就這樣結合了。後來到臺灣來了,他們倆到我這兒來過。
這以後,趙爾巽對我父親非常地看得起,本來我父親能起來,就是趙爾巽提拔起來的。那麼後來就民國了,後來編了個軍隊,就這麼起來的。
我父親這個人啊,我就說我父親性格啊!
我父親到奉天去是領餉,奉天那時候就有講武堂了,我後來也是講武堂(畢業)的。那時候的奉天講武堂裏有我父親的部下,包括張景惠都在那兒念書,大概有三十多個人。
我父親立刻就把臉繃起來了:「hetubook•com.com你說的是真話?」吳俊升看我父親把臉沉下來了,他一愣:「那我說的還能假嗎?」我父親說:「你可要說真話呀,既然你這樣說,你不要給他們錢,你呀,回到黑龍江好好地做事,不要讓黑龍江老百姓罵我的祖宗。」
我在這裡加一段,就是現在趙爾巽的兒子趙世輝,是怎麼出世的?你知道為什麼他的小名叫天賜?
我和我兄弟姐妹總是開玩笑,我就講我和我三妹的笑話。我三妹對我說,白崇禧的兒子很好,我說是很好。她說你看到過他嗎?你認識他?我說不認識。她說你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他很好哇,你怎麼知道?我說我怎麼知道他很好,能不好麼?我要有像你這樣的一個老丈母娘,我一腳就把你踹出去了。就衝你這丈母娘,他沒把你踹出去,我就知道他很好了。你住在白家那兒。有人上美國回來,見到我跟我說,他說我到美國認識東北的一個人,陶鵬飛,你認識嗎?我笑了,我說我認識,我不但認識,還是我的學生,不但是我的學生,還是我的姑爺兒。他把眼睛一瞪,他是你姑爺兒?我看你好像他的姑爺兒。
我父親問,你還有旁的意思麼?
那個時候,我母親和父親拼命讓我念書呀,讓我將來當文官。要闊氣,當文官去。那我父親沒要這功名,就給我了。
後來滿清政府就賞我父親一個功名,因為他把蒙匪給滅了。打完了,賞了他個功名,他不要,賞他功名他不要。那麼後來他就把那功名給分開了,給我奶奶一個誥封,就是我祖母哇,給她誥封。給我呢,是一個戶部郎中,花錢捐的,我知道,大概花了錢。戶部郎中是什麼玩意呢?我現在知道了,朝服我還穿過呢,就是財政部的一個科員,戶部郎中是五品吶,那時他們總跟我開玩笑,是皇上欽加的五品銜,我當小孩的時候,就戴紅頂子。
第二天他就去開會了。
我們兄弟姐妹都一小訂的婚,很奇怪,就我這個三妹沒有訂婚。我就簡短些說,到了北京,我父親當大元帥時(一九二七年),那時趙爾巽還在,趙爾巽就想給他兒子求婚,想娶我們家女兒。那我只有一個三妹了,我父親就沒答應。什麼原因呢?因為趙爾巽吶,我總跟他開玩笑,我就管趙爾hetubook.com.com巽叫爺爺,那麼我的妹妹也就管趙爾巽叫爺爺,那麼,他兒子高我妹妹一輩。我父親很講倫理,他就對這事不願意,沒答應。
後來我才明白:我媽媽預備著要自殺來的,要是人家打來,她把我放走,讓我跑,她就自殺。但我就不明白為什麼藍天蔚從新民府通過,就一直退到了他的地方,這一段事情就這樣平息了。
我母親也很凶啊,我十一歲我母親就死了。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孩,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點都不知道,我母親就跟我講啊,說今天晚上可能會出事。她給我三十塊大洋,用白布包著,圍在我腰上,給我繫上,說今天晚上要打的時候,你就跑。我那時候有九歲、十歲吧,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孩子麼。我說,媽媽你呢?她說你別管我,你趕快跑,等著稍微平息點兒呢,你看哪個老頭好,跪下給人磕頭,把錢給人家,叫他帶你找你爸爸去。
他去見趙爾巽,趙爾巽告訴他,說你來得很好,我明天預備死了。我父親聽了很奇怪,你為什麼會死呀?你為什麼要死?他說,明天奉天的文武官員,就是藍天蔚等領著革命黨人,要推舉他當什麼委員會的委員長,就是都督一類的。趙爾巽說他們推舉我我不做,他們要舉立我,我就自己自盡,我就死。他是保皇黨,不過後來民國時不做官了,他弟弟趙爾豐你知道麼?後來在四川的家裏叫國民黨給殺的。
我父親那個人的脾氣很大,那時候新民府離奉天有一百二十里地,有日本人在那兒,我就是在新民府長大的。那裏有日本的娼妓,當兵的就去玩,結果和人家打架,把兵給打死兩個。打死兩個,我父親就火了,他的兵叫人給打死了呀,就辦交涉,一定叫人給償命,要兇手。那都是官府來辦交涉,交涉辦完了,一個人給賠償五百兩銀子。一個士兵,死了,人家日本賠償五百兩銀子,沒有償命。(那)他不要,我父親非要償命,把人打死了,給了五百兩銀子,我父親火了。過了兩三天他弄了一夥兒人,到那去把日本人打死三個。他想這沒關係呀,一個人五百兩銀子,我拿一千五百兩銀子就是了,你打死我兩個,我打死你三個,給你一千五百兩。
不過這事兒鬧得很厲害,軍隊就被調開了新民府,到了遼源州,遼源州在現在的吉林省內。我本來今天給你找了半天,怎麼找也找不到,把我累死也沒找到,我想把我家族的那個照片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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