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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良口述歷史

作者:唐德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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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一八」與西安事變 一、要還,就把東三省還國家

第六章 「九一八」與西安事變

我真怒了,所以我才會有「西安事變」。我怒了什麼呢?我的意思是這麼一句話:你這個老頭子,我要教訓教訓你!
——張學良

一、要還,就把東三省還國家

那以後,中間的我不說了,他當了吉林督軍,他就保我當27師師長。
第二個聲明,這個我更是要重要聲明,它那上面講呀,不過後來它也講了一點點,講我回到東北,有很多的為難,就說張作相跟我有競爭的意思。沒這個事情,不但沒有,這個地方我還要特別聲明。
我在講武堂呀,並不是我有多大能力,實在是那時候講武堂裏都是行武的人,尤其我進去以後也是很努力,因為我這人怕將,將這句話你懂不懂?怕激將,沒進講武堂以前,我父親就說,你算了算了,你別進,你別進,別給我丟臉,你別幹了一半下來,你在講武堂受不了。他也不是激將,也是實在話。
我在東北的家產都扔給日本人了,我給你講過這事兒沒有?你要知道我在東北的家產有多大?我沒講過,我在那個時候的錢,雖然不能說稱億吧,反正我有五六千萬家產。日本人把我的家產都要還我呀,「九一八」以後要還我呀,他們弄了三列火車把我的東西都送來了,我那畫都很值錢呀。我跟本庄繁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上日本也是他陪我去的。他給我寫封信,說你那東西是我花錢給你包上的,都包得很好,三列火車,送到北京正陽門外車站。
我說那好了,我說你今天出去,從今以後我不許你進我的門,我不認識你這個人。你從今以後你不要再上我的門。我也告訴你,你來了我也不見你。你就因為這麼點兒錢,你就不做中國人了?就因為你這麼點兒錢吶?我說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人。這個人真是可惜了,他趁(掙)的錢、他的家產比我大,奉天他家是第一。他死的時候,一個銅板都沒有,我說當然了。死的時候十塊錢他都沒有,窮死了,你能想像嗎?
我家啊,原來跟日本的大倉有來往、很好的。等到「九一八」事變,大倉就出來跟我說,你把你的家財,可以託付給我,我給你代為保管。我說和圖書你別客氣,我跟你毫不客氣,(以前)我們是朋友,但今天我們是敵人,我說你願意拿你就拿,沒關係。
這個教育長那天忽然上堂來了,就到堂上把座位都給我們調了,調完了就當堂出了四個題,四道題就是和步、馬、炮、工有關的四種題。講武堂是兩堂,我們這個講堂的人,全堂的人就我一個把這四個題給答上來了。那麼教育長就把這個題當堂拿出來給學生看,說我絕不作弊,他不知道我出的題呀,你看你們誰也沒答對、沒答全呀。
因此,我在講武堂就差不多露頭角了、出名了,就因為這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就傳到張作相的耳朵裏去了,張作相看見我就講了句話,是我們奉天話:有出息呀!
那麼就在學校裏鬧了風頭了,學生就說教官是看我是大帥的少爺啊。
某一天,我們堂上的教育長叫熙洽,你知道熙洽是誰?他是保皇黨的,不過熙洽這個人很厲害的,他是張作相的人。張作相當團長時候,他就是張作相的團副,我們叫團副,現在叫副團長,當年叫團副,他是從日本回來的。當年那時候團副大多數都是像教練官一樣,訓練軍隊。
張作相再三在會場上說,我一講到這,有時候我就想掉眼淚,他講呀,他說大元帥要是好好地去掉,就是好好死掉,那我一定接他的事,那他現在是這樣的遭遇呀,那我一定要你繼承他的事業。他那意思,是說我父親要是好好地死,好好的事情讓我做,我當然就做,那麼現在既然是這樣的遭遇,那絕對讓兒子上來。所以我一說到這裏,我心裏就很難過。
他就很奇怪,一天晚上來的。很奇怪,來了我就心裏奇怪,怎麼白天不來晚上來呢?我問他,我說是不是他們對你有什麼?沒有那你怎麼就走了?他不肯說。我就問他為什麼,我說你就說麼,你跟我講麼。他跟我講啊,他說是這樣,日本人把他的財產都還給他了,把他在東北和*圖*書的財產都還給他了,但有一個條件,不能再做中國的事情,不能給中國政府做事情。
這樣就又拉回去了,他就都拍賣了。所以外頭現在有好多東西,都是他給我拍賣出來的。都是我的東西,還有我私人的畫,最要緊的是我的畫,那些畫差不多有幾千件。那個東西呀,我看過別人有一兩件,我才知道他拍賣了,不過他聲明了,他給我拍賣了。那都是我的家產吶。
他還派來一個人,還寫封信給我。我大火呀,我說你這是在羞辱我呀,我是地方長官呀,我決不拿我自己東西,要還,你把東三省還國家!這些東西,原來在我家裏怎麼擺的,你給我照樣擺好,我自己會拿回來。可是你要不給我拿回去呀,我可給你個羞辱,別說面子上不好,我全放火燒了,我就在這燒了,那時候你的臉上就不好看了,你趕快照樣都拿回去。
我那時候年輕,才十九歲,並不顧慮一切,後來我才知道他存心了,他就存心要提拔我。簡單地說,所以沒出講武堂,我就當團長了。那時候張作相是27師師長兼衛隊旅旅長,是我父親的總參議,他有這麼三個職位。那這個衛隊旅旅長,他就沒辭掉,所以他就把這個第2衛隊旅的第2團團長的任命給我了,那時我還沒出學校呢。原來的這個團長,他把他調到旁的當團長去了,就讓我做這個團長。
等我回來,他就沒有了,他不幹了,不做了。我就心裏很不高興,我就說我的部下,是不是你們對他做啥了,有對不起的事情?他們說,副司令,你得當面問他自己了,我們沒幹啥。
我當年是有點為難,為難什麼呢?他們都是我的老前輩了,尤其他是我的長官,那我有事情更是不能如意地做呀。當然我有重要的事情,我要徵求他的意見,那有時候他的意思跟我不一樣,我就得為難了。他們是一種很保守的老人呀,那這個事情是有的,但是沒有爭這個事情,那是沒有的。有顧慮當然是有的,這是一個張作相的問題。
我講我的歷史了,與別的無關呀。
所以我說我是一手受他提拔的,不是老帥,我進講武堂的名義,是因為我是我父親衛隊營的營長,那時候www.hetubook.com.com我父親答應我的,你要好好幹,我給你衛隊營營長(做)。那麼我在講武堂當學生,實際上已經是衛隊營長的名義,因為我們那時候都是調去的軍官。那麼我就當他的團長,實際他那意思就是讓我當他的旅長,我當時是不知道,不明白。我那個團長還沒就任,還在學校,他那旅裏頭有什麼事,都讓人來問我。我那時候年輕,你問我,我就答應呀。參謀長出缺了,他把參謀長也調走了,副團長出缺了,你推薦個人吧,我就推薦。
我本人起來,並不是我父親幫的,當然我父親要扶持我了,那上面說我是我父親提起來的,我不是的。完全是張作相把我提拔起來的,完全是他一手把我提起來的,我跟你簡單說,我的提起來的原因是什麼原因呢?張作相這個人對我父親啊,比我自己對我父親都好。我看見我父親對他呀,有時候我都毛骨悚然,那隨便就罵呀。他都已經當師長了,隨便就罵他,他也就是那麼恭恭敬敬在那兒等著。
那麼我到漢口的時候,我就讓他來,就想問問他。
那麼在奉天、在那個大的會議場合,我跟你講過這段沒講過?這段很有意思的。
他說不拿,我跟那個人說你不拿,我可跟你毫不客氣啊,你別說到那個時候,你給本庄繁丟臉。我就有點火了,那時候在北京的正陽門外火車站,我說我放火都燒了,我說我給你丟臉,不是要跟你作對,是給你丟臉。
到我父親死的時候,我能接管奉天,那實實在在是因為他,我父親的事情,我可以擔任一部分呀。
我跟你講一個故事,有一個人,也是我的部下,這個人已經死掉了,他很可憐吶。他本來是我部下,我臨出國的時候,我託付我的部下關照他,那時候他跟我當中校,我本來很想提拔他。那我可以說這個人是誰,吳俊升你曉得吧?是吳俊升的兒子,也是我在講武堂的學生。我就想提拔他。
第一個,說我的二伯父是當土匪被殺的,我跟你講過這段故事嗎?他不是被殺的,所謂土匪,就是因為我的二伯父去報仇去,後來是被判了十年刑,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前清的規矩是怎麼樣,說是坐獄,他並沒去坐獄,是我二伯www.hetubook.com•com父的二伯父,就是我的二爺,替他坐獄了,後來那個人就死在獄裏了。我不知道前清是可以有人替坐獄的,這個我不知道,我不懂。
這個本庄繁啊,我到日本去的時候,是他跟我去的,我們倆相當地好。「九一八」事變,本庄繁他把我的私人的東西裝了三列火車給我送走了,寫一封信,送到北平,打發個人給我寫了封信。我火了就因為這封信,他說我打發來的這個人吶,是我很接近的,否則我就不會派他去了。咱倆是私人的關係,你的東西我送還給你了。
東北地方大,講地都論畋講,十畝一畋,一方是多少呢?一方是三十畋,三十畋就是三百畝。他家大概有五萬方。
他父親是黑龍江督軍,那時候,在奉天也就像這個時候,要辦一個事情,他捐點兒地,你別說他旁的,就是這個,就是他捐點地,這地就有兩個火車站那麼大。
我火就火在這兒,我說我是封疆大吏,我將疆土丟掉了,你送還我的東西,你是給我羞醜,我的東西照樣給我拿回去,原來擺在哪兒你給我擺在哪兒。他自個兒想,你看我花六千塊錢吶,用我私人的錢,我個人的錢給你做包裹,給你送來的。我說你呀,我原來怎麼擺的你給我怎麼擺,我自己會拿。你要還我,首先你要還我土地,我的土地你還給我,我是封疆大吏,你這樣是羞辱我。
為什麼地方大,為什麼?我就講這個歷史,你才能明白。
當著眾人的面,他說漢卿,你心裏不要多想,不要,我怎麼樣服從大元帥,我就怎樣服從你。那他是我長官啊,他一直是我長官。但是他也說明白了,他說你要不好好做呀,你要不好好幹,我到屋子裏我拎著你耳朵我打你耳光子。我們奉天都講感情,所以我很難過呀,他不但沒有爭,整個是他把我推上去、推出來。後來大家都通過了。
我的二伯父後來就當了地方的保衛團,我們叫保衛團,是保衛團的團總。他去剿匪的時候,打仗陣亡的,他死的時候我還去了。他是陣亡的,打死的,我還看他的傷了,一槍從這打進去,從這出來。他彎著腰,自個拎著槍,那土匪拿槍打過來的。那一仗裏死了三個人,還有另外兩個人也被打死了。他和_圖_書叫張作孚。這是第一個聲明。
事實他就是預備我當旅長,我自己當時不知道呀,你要問我,我就說唄,旅裏有事就問我。那我出來了,就任團長,就任也沒幾個月,他就讓我給他代理旅長,他有好多缺呀,他讓我去代那我就代,我給他差不多代了五年也不六年,我才真正當了旅長了。我就說是他提拔我。
我們那時候的大家——就是國家也有相當的地呀。——都是蒙古人的,蒙古的王府(爺)、蒙古人,他自己把家裏的地呀,開放賣。本來那個地方,都是蒙古人的地方,他那王爺把地劃出一部分,來賣。他拿一半錢,我們政府拿一半錢。那麼他一賣那就是賣好大一片呀。奉天好幾個縣吶,一賣就出來兩個三個新縣吶,兩個三個縣治呀。
我的家產怎麼樣呢,大倉跟我家過去有關係的,我的姐姐跟姐夫去日本都是大倉照顧的,大倉說你把家產託付給我,我給你管理。我說我跟你是朋友,但今天我跟你日本人是敵人。我就是這麼倔強的一個人,因為這個,我的家裏親戚包括父母都罵我說,你這個小子。
我現在要有幾點聲明,你記一下,我都記住了,沒寫下來,就擱我腦袋記著來的,本來我想寫的,我不寫了,你知道我寫東西非常費事。你預備好了,我這兩天覺沒睡好,腦筋不太清。
我把我那個堂弟槍斃了,他跟日本人勾結.當然抓到證據呀,我沒證據怎麼能槍斃他?日本人給他槍,還給他招兵買馬。他這些事都是在我的家鄉做的,「九一八」事變了,我雖然不在東北,但我東北還有人呀,把他槍決是我派去的人把他打死的。
我年輕的時候身體很不好,進講武堂以後身體才好的,那麼我進了講武堂就很用功,那麼我頭一期頭一個月考,我就考第一,那第二個月考,我又考個第一,第三個季考的時候,我又考了第一。不過第三個月考的時候,我沒考第一,季考,一季一季考,我又考第一。
我父親死後,我回到奉天,奉天不光是軍人呀、政治呀什麼什麼與會的人,還有地方的人物,大家開很大的大會,奉天那時候還未跟中央接觸呢,開會就是決定誰來做東三省保安司令,也就是奉天的首領了,那當然應該是張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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