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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杜丁無奈地說：「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是總統帥部已經決定了！」

基爾波諾斯看著沉思的同事們，結束了談話：「沉默是同意的標誌。我看出我的決心正合你們的心意。」

「我認為，現在主要的任務是迅速將各機械化軍集中到交戰戰場，同時實施強大反突擊。馬克西姆．阿列克謝耶維奇，現在需要立刻將有關戰鬥號令傳達到軍隊，並監督執行情況。要特別注意在開進和進入交戰時對各機械化軍進行可靠的空中掩護。與此同時，要給波塔波夫規定以下任務：他的軍要以全部兵力兵器與第六軍右翼協同動作，在方面軍航空兵基本兵力支援下，不讓法西斯軍隊繼續向我國腹地推進。」

出現了短時間的沉默。基爾波諾斯將軍沉思著用手轉著鉛筆。軍事委員會委員瓦舒金首先開言：「您所說的一切，馬克西姆．阿列克謝耶維奇，」他走近地圖，「從軍事角度來看，可能也是正確的，但在政治上，我認為是完全錯誤的！您思索問題像個大軍事家，兵力配置呀，力量對比呀，等等等等。可是您考慮過精神因素嗎？沒有，您沒考慮過！那麼，您該想一想，假如我們這些教育紅軍具有高度進攻精神的人從戰爭最初幾天就轉入消極防禦，不加抵抗地把主動權拱手讓給侵略者，那將造成多大的精神損失！而您還建議放法西斯分子深入蘇聯腹地！——」

「話是這麼說，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普爾卡耶夫說，「但我們現在還沒有做好這種準備。我們暫時只能考慮防禦，而不能考慮進攻。」

波斯克列貝捨夫把他們帶到了史達林辦公室，短短十二個小時之內，朱可夫已經三次進出這個地方了。政治委員們也全都在那裡，大家都默不作聲。

史達林又把實行動員的命令草稿看了一遍，對總參提出的動員範圍作了某些壓縮，然後把命令交給波斯克列貝捨夫送最高蘇維埃主席團批准。命令宣佈，對一九〇五年至一九一八年出生的有服兵役義務的人實行動員，並在蘇聯的歐洲部分實行軍事管制。

據里亞貝捨夫證實，由於戰鬥和不斷的調動，「撤到第聶伯河左岸的只有不超過十％的坦克和二十一％的裝甲車輛。後來該軍即被解散——」

普爾卡耶夫用手掌按著地圖：「我們只有向莫斯科報告已經形成的情況，並堅決請求改變任務，司令員同志。現在我們只能以頑強戰鬥遲滯敵人推進，同時以組成我第二梯隊的各步兵軍和機械化軍，在方面軍行動地帶縱和*圖*書深沿科羅斯堅、沃倫斯基新城、捨佩托夫卡、舊康斯坦丁諾夫、普羅斯庫羅夫等築壘地域一線組織堅固防禦。將敵人阻於該地區後，我們就有了準備總反攻的時間。待掩護軍隊退至築壘地域線後面之後，我們再用作預備隊。在當前情況下，我看這才是唯一明智的決定。」

瓦舒金發現普爾卡耶夫那張顴骨寬大、曬得黝黑的臉上滾動著因咬緊牙關鼓出的肌肉，便溫和地說：「請原諒，我並不想使您受委屈，我只是無法隱瞞我的想法。」

隨著普爾卡耶夫說的每一句話，基爾波諾斯和瓦舒金的神色越來越陰鬱了。瓦舒金已經不急於打斷參謀長的話了。

六月二十二日二十一時十五分，第三號命令下發給了各個軍區和部隊。電報開頭是情況判斷，它正確地指出，敵人正向弗拉基米爾－沃倫斯基和拉澤胡夫，即向第五軍中央和左翼實施主要突擊。但是對戰爭第一天的總結過於樂觀了。

六月二十二日七時十五分，根據當時非常片面的情報得出的判斷，史達林和朱可夫、鐵木辛哥籌劃好了發給部隊的第二號命令。鐵木辛哥以總軍事委員會的名義發佈了這一命令：

而此時，實際上在三個方向的戰線上，邊境線已經被德軍全面突破，航空兵損失飛機一千二百餘架，其中有八百多架都是被炸毀在跑道上的。而蘇軍許多師是在德軍轟炸和炮擊以後才緊急動員起來，一些部隊尚未到達指定地域，就在途中遭遇了德軍坦克群，被迫在行進中投入戰鬥。由於通訊設施遭到德軍的破壞，各軍區和各軍沒能迅速接到命令，而且接到命令的部隊也無法按照命令去執行。蘇軍在德軍的突然襲擊下，陷入一片混亂。在這種態勢下，第二號命令根本就沒法得到執行。許多下達的命令，只是給匆促迎戰的主力部隊增添了混亂而已。

「直到二十二日十時，我才接到二十六軍司令員的命令，讓我軍在桑博爾市以西集結——我們行軍八十公里後，在二十三時到達制訂的集結地區，而在二十二時三十分又接到新的命令：二十三日十二時前，我軍應開到利沃夫以東二十五公里處。這天下午，已劃歸第六軍的我軍又奉命開到亞沃羅夫地區——我們趕到了。二十三時，西南方面軍司令員的命令又給我們提出了新任務：開進到布羅德地區，二十六日早晨在別列斯捷奇科方向對敵人實施突襲。而在此以前，我軍一天半中行軍三百公里——六月二十五日，第八機械化軍在布羅德集結。早晨轉入進攻，獲得局部勝利，但整體來說沒有完成任務，燃料耗盡了，空中只有德軍飛機。二十七日四時，我們接到新的命令：全軍後撤，作為方面軍的預備隊。我們開始後撤。六時四十分來了新命令：向布羅德——杜布諾方向對和-圖-書敵人實施突擊。但部隊已經開始後撤。十時，西南方面軍軍事委員、軍級政委瓦舒金來到軍指揮所。他以槍決相威脅，要求我執行命令。但部隊已被包圍。後來查明，方面軍司令部原定的進攻已經取消了——」

當巴格拉米揚開始給普爾卡耶夫讀電報時，參謀長以明顯不信任的眼神看了上校一眼，然後一把奪去了電文，反覆看了好幾遍。兩人迅速交換了意見，他們的意見是一致的：進攻為時尚早。普爾卡耶夫拿起情況圖和訓令，和上校一起走到方面軍司令員那裡。

上校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這是無法完成的任務！但沒有時間多思索了。巴格拉米揚抓起文件朝方面軍參謀部跑去。在路上，他琢磨著能向參謀長提什麼建議。

只要分析一下當時的客觀形勢就會發現，這是一條根本不切合實際的、武斷的命令，如果說它發生過一點作用的話，那就只能說是使蘇聯混亂的民心得到了些許的安慰。接到命令的軍區和軍司令員們不僅幾乎完全不知道敵人在哪裡，有多少兵力，同時對於自己麾下的部隊處在一種什麼樣的狀態，甚至於它們是否還存在都完全毫無把握。由於通訊設施的破壞，許多命令根本無法傳達下去，而傳達的命令很多也因為情況的急遽變化而無法貫徹。

瓦舒金聽到這兒欠起了身子。參謀長以堅決的口氣繼續說：

第一，在德軍開始展開時主動出擊；第二，在兩翼堅守波羅的海和黑海沿岸陣地的同時，在中央邊界附近的展開地域迎擊德軍進攻；第三，主動撤至縱深地帶，而後對戰線拉長和補給困難的德軍實施反擊。並且認為第二種可能性對德軍最為有利，可以使德軍中央集團軍主力合圍出擊的蘇軍主力，以求大規模殲敵，然後迅速向縱深挺進。第三種對德軍最為不利，雖然初期進軍阻力不大，但是蘇聯保護了部隊主力，使得德軍必須在蘇聯領土縱深處，補給困難的情況下展開主力決戰。而史達林的第三號命令恰恰採取的就是類似洛斯堡第二種判斷的行動，這正是希特勒最希望看到的情況。

基爾波諾斯並未急於作結論。他默默伸出手來拿過文件，仔細地讀完，然後拿起電話機的聽筒：「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請到我這兒來。」

朱可夫聽完愣了一下，緊接著問道：「在目前這樣複雜的形勢下，由誰來領導總參謀部呢？」

瓦舒金表示熱烈贊同。普爾卡耶夫默默點了點頭。

「還不能不考慮到，軍隊向邊界行進時會遭到法西斯航空兵不間斷的密集突擊。不難設想，這種狀況將會使軍隊變更部署和進入交戰變得複雜化。還應指出，目前我們實際上是既沒有軍後勤，也沒有方面軍後勤，因為尚未對它們進行充分動員和展開。

朱可夫剛剛離開，總參謀部就在史達https://www.hetubook.com.com林的直接領導下擬定了第三號命令。這個命令也是完全建立在對局勢錯誤判斷基礎上的盲目決定。瓦杜丁通過電話將這一命令告知朱可夫，並說：「這一命令要求我軍轉入反攻，粉碎主要方向上的敵人，並向敵人領土挺進。」

六月二十二日晚，捷爾波諾爾，西南方面軍司令部。作戰處長巴格拉米揚上校收到了總統帥部發來的對德軍進行反擊的命令。

這時，總參謀長朱可夫大將和被任命為方面軍軍事委員會委員的赫魯雪夫來到捷爾波諾爾。在組織軍隊指揮方面素以具體、明確見長的朱可夫贊同方面軍首長的決定，並建議馬上下達準備反突擊的命令。

下達這種無法完成的命令，帶給部隊的直接影響就是造成指揮的混亂和朝令夕改。司令部不斷發出新的命令，其中很多根本無法執行，很多命令在尚未執行時，又被撤銷或改變，有時互相矛盾，簡直像是自己抽自己的嘴巴。西南方面軍第八機械化軍軍長里亞貝捨夫在回憶戰爭的最初幾天的記述中，描述了這種情況：

基爾波諾斯沒有回答普爾卡耶夫的反駁，用同樣平靜的語氣繼續說：「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的邏輯和意見也不是多餘的。命令總是命令，它是需要執行的。如果每一個司令員接到戰鬥命令後，不是無條件地執行，而是提出自己的反建議，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當然，六月二十四日日終前拿下盧布林，我們未必能做到。不過我們應該試試，對入侵之敵實施強大的反突擊。為此，我們可以調集近五個機械化軍。

二十二日上午九時，朱可夫與鐵木辛哥乘車以最大速度駛往克里姆林宮，向史達林匯報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關於實行全國動員和成立統帥部的命令草稿以及其他一些問題。

「您都說完了嗎，馬克西姆．阿列克謝耶維奇？」

「結果是，我們的主力不可能同時到達開始交戰地點。各軍顯然將各自進入交戰，因為它們將要從行進間與向東突進的德軍遭遇。這樣就會在對我最不利的條件下發生遭遇交戰。這對我們有怎樣的威脅，現在還很難完全設想到，但我們的處境無疑會是嚴重的。」

「這才是實事求是的話。」ｈｔｔps://wｗｗ•ｈｅtuｂｏok•cｏｍ.ｃｏm瓦舒金表示支持。

「你必須馬上飛往基輔，會同赫魯雪夫到捷爾諾波爾的方面軍司令部去。」

瓦舒金試圖說幾句，但普爾卡耶夫不讓他插話，繼續說：

「不，沒說完。」

下午，史達林突然給朱可夫打電話說：「我們各個方面軍司令員缺乏足夠的作戰指揮經驗，看來有點發慌。政治局決定派你到西南方面軍擔任統帥部代表。還準備派沙波什尼科夫和庫利克去西方面軍。

軍事委員會委員喘了一口氣，較平靜地補充了幾句：「您知道，馬克西姆．阿列克謝耶維奇，您是我們的戰友，假如我不知道您是一個久經考驗的布爾什維克的話，我就會認為您驚慌失措了。」

電報指出：敵人僅僅在這些方向以很大的損失為代價取得了很小的戰果。而在蘇德和蘇羅邊界的其他地段，進攻者的衝擊都被打退了，他們遭到了很大損失。要求「西北及西方面軍應採取集中突擊的方法包圍並殲滅敵蘇瓦烏基集團，至二十四日黃昏佔領蘇瓦烏基地區。」對西南方面軍的命令是：「堅守蘇匈邊界，以第五、六軍、至少五個機械化軍和方面軍全部航空兵向盧布林總方向實施集中突擊，合圍並消滅在弗拉基米爾－沃倫斯基至克雷斯特諾波爾正面進攻的敵軍集團，六月二十四日日終前攻佔盧布林地域——」

軍事委員會委員瓦舒金像平時一樣朝氣蓬勃而又精力充沛。司令員把訓令遞給他。瓦舒金很快過了目，身子往沙發椅背上一靠，環顧在場的人。「有什麼辦法呢，同志們，收到了命令就得執行呀。」

參謀長兩眼不離地圖，繼續發揮自己的見解：「我由縱深向第五軍地帶開進的所有第二梯隊軍隊，距邊界遠近不一：步兵第三十一、三十六軍需要走一百五十～二百公里。考慮到步兵是徒步行進，走完這段距離至少需五～六個晝夜。機械化第九、十九軍最早要過三～四個至四晝夜才能集中和對敵人主要突擊集團發起進攻。只有機械化第四、八、十五軍有可能在一～二天後向交戰地域變更部署。」

「我們該怎麼辦，米哈伊爾．彼得羅維奇？」普爾卡耶夫一進門就開始說。「我們能在邊界上頂住敵人，並且在防禦戰鬥中把它打散就該謝天謝地了，可是現在卻要求我們後天就奪取盧布林！」

史達林說：「把瓦杜丁留下吧。」然後稍微帶點怒氣地補充道：「請你抓緊時間，我們這裡好歹可以應付。」

依據第三號命令，蘇軍擺出的這種反擊態勢，恰恰正中希特勒的下懷。早在「巴巴羅薩」計劃的雛形——「弗里茨」計劃中，馮．洛斯堡就對蘇軍受到進攻前後可能作出的反應做出三種判斷：

統帥部以錯誤的判斷為根據，規定了六月二十三日和二十四日的任務。對西南方面軍的命令是：「堅守蘇匈邊界，以第五、六軍、至少五個機械化和_圖_書軍和方面軍全部航空兵向盧布林總方向實施集中突擊，合圍和消滅在弗拉基米爾——沃倫斯基至克雷斯特諾波爾正面進攻的敵軍集團，六月二十四日日終前攻佔盧布林地域——」

又是一片沉寂。終於，基爾波諾斯從地圖上移開了視線，開始緩慢地說：「我認為你們倆說的都對。對於您的建議在作戰方面的合理性，沒有什麼可反駁的，馬克西姆．阿列克謝耶維奇。您的建議只有一處弱點：舊築壘地域沒有做好接收軍隊的準備，不能向軍隊提供順利實施防禦的有利條件。」

「因此，」普爾卡耶夫得出結論，「明天我們在這一方向最多可調集不到七個師去對付敵人十個師。還談得上什麼立即進攻呢？」

軍事委員會委員利用普爾卡耶夫察看地圖而沉默片刻的機會，不耐煩地問道：

朱可夫不由得有點寒心：「那好吧，替我簽上名字吧。」

「是的，但是第二梯隊軍隊在工兵幫助下，可以迅速使這些築壘地域做好戰鬥準備——」

「況且我們應該料到，敵人今天只是把它的第一梯隊兵力投入交戰，以後幾天無疑會增強兵力，而且比我們迅速得多。你們看，」參謀長用鉛筆戳了地圖一下，「僅在這裡，烏斯季盧格西北，我們的偵察部門在十六時就發現了敵人二百多輛坦克正在集中。而這還不是發現了敵人坦克預備隊的唯一地域。」

史達林手裡拿著煙斗，默默地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好，請吧！你們有什麼事情報告？」他問道。

鐵木辛哥報告了關於成立統帥部的草案。史達林看了看，放在桌上，說：「政治局討論一下。」

為什麼下那樣的決心呢？司令員基爾波諾斯認為在嚴重的、威脅越來越大的情況下，主要的不是讓方面軍轉入消極防禦，而是保持觀點和行動的統一，盡力幫助統帥部實現原定計劃，因為不僅西南方面軍，而且友鄰方面軍的局勢都決定於此。

史達林命令：「在從波羅的海直至與匈牙利接壤的國境線上，我允許越過國境線以及不受國境線限制的行動。」一句話中三次出現「國境線」，這樣囉嗦、彆扭的措辭顯示出了他的慌張和焦躁。

朱可夫立刻提出：「可是我們還不能確切地知道敵人在什麼地方以多少兵力實施突然襲擊。天亮以前先把前線發生的情況搞清楚，然後再定下決心，是不是更好些呢？」

「讓我們頭腦清醒地分析一下態勢吧。僅在盧茨克方向柳博姆利和索卡利之間的地帶，就有敵人十個步兵師和坦克師在進攻。我們怎樣才能擋住它們呢？我們知道，我步兵第四十五、六十二、八十七、一百二十四師在這裡都只展開兩個團。它們的第三個團還在行軍。明天，我們在這一地域最多還會有步兵第一百三十五師和機械化第二十二軍的兩個師，而且該軍最有戰鬥力的坦克第四十一師還未必能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