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男
5
藏在門背面的我，無言的撲向她的背後。由背後抱住，抵住喉嚨不讓她出聲，一邊拔出刀子，一邊在她的耳邊悄聲的說。
就聽你說的，我讀了相框旁邊的說明書。細節已經忘記了，上面大致上是寫著，這位女性是夢二自己做各種的教導，使她成為接近自己的理想的女性。「小葉」這個美麗的名字，也是夢二取的。說起來就像是日本版的「窈窕淑女」一樣。
「聖誕夜要不要來我家？」
一定是眼睛的錯覺。但是，我很清楚了解，為什麼我會看見。
你知道嗎？當人真正的震驚的時候，反應有大叫與屏息兩種類型。Ｓ田小姐看來就屬於後者的樣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個聲音都沒有發出。
聖誕夜在Ｓ田小姐家發生的慘劇，就如報紙和電視新聞已經報導過的一樣。寫得太詳細的話，就只會令你不愉快的吧？
不過，犯人入侵的路徑不明、被害人的殺害順序是如何等等，好像一般都認為很不可思議的樣子，所以我就簡單的做個記錄。因為，我就這件事情作說明，這一定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那天你心情似乎不太好，看起來好像有什麼事情想不透似的。我盡力的如往常一樣的對待你，但是你那不太愉快的氣氛也傳染給了我，害我話也沒多說。
我將臉靠近姊妹，像往常一樣呼叫。姊妹兩互看一眼，高興的蹦蹦跳著，一邊回叫。
為什麼我會想要將這份告白寫出來送到你的手上？
「那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經常說一些話想要吸引別人注意，她就是喜歡出鋒頭啊。」
不用想，這正是個好機會。我甚至認為，就像是奈良的那個女孩的時候一樣，有誰聽到了我的願望，為我將舞臺都準備妥當。
我突然靈機一動，從陳列在櫃檯旁邊的廉價太陽眼鏡當中挑出了鏡面的太陽眼鏡。
我想，就連性別也偽裝，是最有效果的。我原本是有自信可以好好的控制這一切的，就因為你——就因為你愛上了我。
「簡單的說，就是善於扮演角色的意思嗎？」
「吱——、吱——、吱——」
我是在十月初的時候來到根津的。按照計畫，最遲也要在兩個月內達成目的並撤退。拖得太久，恐怕就會露出破綻。
我對她有強烈的親切感。但是，有更強烈的脅迫而來似的窒息感。在你面前的我，其實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架空人物，這件事恐怕就要暴露一般。
那個時候，我是打算赴約的喔。
因為實行計畫便意味著要和你離別啊。是啊，我ｈtｔｐs://m.heｔubooｋ.com.ｃｏm……不想離開你。
入侵路徑，當然就是從正門。我是在按了門鈴之後登堂入室的。我是受邀而來的，所以當然是這樣。
最後一次跟你見面，是在聖誕夜的前一天。
「很漂亮的人呢。」
貓頭鷹男就是來這麼跟我說的。那個瞬間，我好像聽到遠處有鳥在拍著翅膀的聲音呢。
這件事情傳開來的話，貓頭鷹男在過去之上的殘虐性便會被論及吧。即使待在家裡，貓頭鷹男也會出現……任誰從深夜的腳步聲所感受到的，應該不再是興奮，而是令人想縮在棉被裡顫抖的恐怖感。
但是，和故事中的人物不一樣，我是在現實中背負著罪孽的人。有強烈正義感的你，肯定會把我押送給警察。
我很平常的說聲ＯＫ。
過了一會兒，大女兒也來到房裡。可以聽到廚房裡正在油炸著什麼東西的聲音。肯定是因為熱油會亂噴，太危險了，所以才叫大女兒也來我這裡的吧？
「這樣不好吧？打擾你們一家人團聚的樂趣。」
我感覺回答Ｓ田小姐的我自己的聲音，彷彿是未經腦與心就這麼衝出口。她就像是在推擠著那豐|滿的胸部似的，抱住我的手臂笑著。
那夜，你等了我多久？過了約定時間卻一直沒有出現，你一定非常恨我。
「呼——、呼——、呼——」
姊妹倆大聲回答。真是的，貓頭鷹男什麼時候變成藝人了？
以女人的姿態在你的面前出現是個絕大的錯誤。
從我這裡拿了裝著點心的袋子之後，兩姊妹還不想離開的樣子。順手牽羊的東西都還放在口袋裡，真是不得了的厚臉皮哪。
邊將姊妹倆挑選的點心過帳，我邊問說。
老實說，這段期間我一直在傷腦筋。因為原來的計畫總是難以進展。
你沉默許久，避開我的眼光回答。
為了防止順手牽羊，店裡到處都有掛有鏡子，這你是知道的吧？其中一面，從櫃檯看去差不多可以看見整個店面右側的鏡子裡，反映出我的樣子。在我的後方，有穿著褐色外套、帶著鏡面太陽眼鏡的貓頭鷹男身影——。
以貓頭鷹男的姿態說出人話，前後就只有這麼一次。
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就是如此的叫我喜悅，令我害怕離別時刻的到來。我想，這樣的日子能夠有多長就讓它有多長吧。
「知道啊。最近挺有名的。」
「那麼，錢我會跟妳們的媽媽要的。」
「那麼，我就去打擾嘍。」
但是，人的心真的是不可思議。
「呼——、呼——、呼——」
你的神情看起來像是挨罵的小孩，我感覺胸口一陣和*圖*書疼痛。欺騙別人，我也是一樣的啊。只不過欺騙的方式比你高明太多太多。
我立即撲向她，就像是鳥嘴撲啄一般的快速操刀。但是，大人的生命力果然是和小孩不一樣的。她遲遲不斷氣，而且還想對我展開反擊。她抓了書桌上的剪刀，死命的揮動。
「你……男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早就發現，她的口袋裡藏著一支小糖果。而她的妹妹，正在文具區物色著什麼東西。姊姊跟我扯些有的沒的，就是為了要引開我的注意吧？
哦，是這樣啊，我笑著。跟貓頭鷹男無關，她只是不相信朋友所說的話罷了。那個年紀的女孩，是對許多事情都抱持著敵對心態的。
「我不是有意說謊的，但是在我們最初碰面的時候，我卻無意就那麼說了。」
「太棒了！一定會很好玩的！」
「那當然是，跟他要簽名嘍。」
我所敬愛的亂步的作品當中，有一部短篇叫做「目羅博士」。這是作者化身為故事中的作家，在不忍池畔聽一位奇特的青年訴說奇妙體驗的故事。我也有好幾次想要像那位青年一樣，在不忍池畔跟你訴說一切的衝動。我覺得那樣也不壞。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理解我對幻想所傾注的熱情。
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感覺我終於了解他的內心了。如果再也見不到你，我一定也會感到相同的孤單。
「我想跟孩子們開個派對，那種場合是越熱鬧越有趣的，不是嗎？」
「這位女性不但成為縛繩畫的模特兒，也成了有名的西畫家的模特兒，讓各個畫家都留下了好的作品。可說是模特兒中的模特兒。」
沒什麼，事情很快就會辦完的。很簡單的工作。之後再跟你吃最後的晚餐，然後什麼都不說的就離開這個地方吧——我這麼想著。
你抬起頭，彷彿就要去復仇一般的緊迫神情。
原來如此，選的是這個啊。
我用抹布擦拭著櫃檯桌說。
「妳相信嗎？」
見我戴上太陽眼鏡與白色手套，女孩很有趣似的說。她可能以為這是派對的餘興節目吧？
我佇立在慘劇房間的正中央，高聲大喊。
那天，便利商店的打工結束之後，我就回去整理了房間。原本就只有一些最低限度的必需品，而且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天起便一點一點的處理了，所以很簡單。當然在事前也沒有忘記，從便利商店店長的桌子取出附有我的照片的履歷表，並作處理了。
那個時候，我是多麼的用力才忍住不爆笑出來的，你可知道？而現在，你讀著這封信時是有多麼的驚訝，我是可以想像出來的喔。
的和*圖*書確，正如你說的一樣。拿那張照片和周圍展示的畫一比較，氣氛可說就是一模一樣的相似。我這才了解，夢二的畫充滿著敘情性，就是因為用了這麼優秀的模特兒的緣故。
「不是這樣的，剛好相反。是這位女性模仿夢二的畫啊。看這裡的說明。」
姊姊以一副什麼都懂的神情回答時，妹妹來到了櫃檯旁。我的眼角早就捕捉到，她將一個有卡通圖案的橡皮擦滑進裙子口袋裡。不過當然，我像往常一樣裝作沒有看見。
「才不信呢。那一定是騙人的。」
我照著她說的，和她的小女兒一起前去兒童房。一到了房裡，便立即從紙袋取出褐色外套穿在身上。
戴著假髮、化了妝，穿著女性的調整型內衣，在裡面塞入墊子，改變了全身的曲線。原本就有著纖瘦中性的臉龐，就只是這樣的改變，我就變成了十足的女人。
我很後悔。
我半開玩笑的問。
她的家雖然陳舊，不過卻是獨棟的房子。只有一層樓，周圍有高牆包圍，還有小小的庭院。聽Ｓ田小姐說是跟熟人便宜租來的，但在此時，怎樣都無所謂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一間房間聯繫著另一間房間的房屋構造，可以讓我的犯行更容易達成。
你真的是個好朋友。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輕鬆愉快。就像是，就連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其存在的內心的水路裡，被注入了清澈的水那般的感覺喔。
當我還是打算開口拒絕的時候，我確實看到了。
那是她最後所說的話。她就這麼倒下，撲蓋在女兒們的身上，吐出最後的一氣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
腰際所受的傷很嚴重。我在她家裡隨便亂搜了一通，找到毛巾和藥品自己處理了傷口。但是，傷口再怎麼壓住還是不停的出血。我只能披上了Ｓ田小姐的外套，逃出現場。可以有多快就多快、有多遠就多遠，離開那個地方。
「對不起……我，其實不是東大的學生。」
和你度過快樂的時光之後，我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經常想起勳的事情。
正如我所希望的，貓頭鷹男成為傳說，現在仍在都市的暗處拍動著翅膀。只要我保持緘默，將來仍會持續下去的吧。
「我幫你簽名吧。」
從溜滑梯或者鐵城堡上頭對著大家呼叫的勳。對著那邊的小朋友們說，一起玩吧。但是，沒有一個人回應。他是多麼的寂寞、多麼的孤單啊。
我蹲在到處都是血跡的兒童房裡，等待Ｓ田小姐到來。終於，她呼喚著孩子們的名字，當然是沒有人回應的。踩著急躁的腳步來ｍ•ｈetuｂoｏｋ•cｏm.cｏｍ到房間的她，這才看到慘劇的現場。
慣例的呼叫，之前已經做過。我不發一語，伸手抓住女孩的脖子。已經沒有任何的猶豫。以為是在開玩笑的女孩，從笑容消失、呼吸停止為止，並沒有經過太久的時間。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半年。
但是，說實在的，那個時候的我有一點猶豫。我還想在這個地方再多待一些時候。我還想再跟你多說一些話。
百分之六十的貓頭鷹男。百分之三十的我。但是，卻被剩下的只不過百分之十的女人心，這樣耍得團團轉——。
「來的正是時候……這孩子礙手礙腳的，真傷腦筋。可以陪她一起到裡頭玩嗎？」
你是個好朋友。所以，就算你不是東大學生，就算你只是個漫無目的的過日子的自由人，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這麼一說，你浮現了真心喜悅的明朗的笑容。
你帶著我走到一個小型的美術館。那是位在東大工學系的後方、暗闇坂路上的彌生美術館。
那時候你好像突然才發覺似的，又加了這句話。
「知道貓頭鷹男嗎？」
但是，早就已經比預定晚了兩個星期。我用掉的時間已經十分超過了，應該就做完該做的事情然後馬上離開才對。然而我卻遲遲無法決定什麼時候動手。
「我們班上有人看過喔。說是在玉林寺附近走動。」
進入十二月的某一天，來到便利商店的Ｓ田小姐的大女兒，對著在櫃檯裡的我問。總覺得她跟奈良的那個女孩，有些神似。
我的感覺卻好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十年。
剩下的就只有褐色的外套與鏡面太陽眼鏡，還有白色手套。和剛買的刀子一起放進紙袋，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我便前往Ｓ田小姐家。中止計畫的想法，一次都沒有浮現。繼續遲疑下去，是貓頭鷹男所不允許的。
你可以笑我，沒關係的。
「啊，貓頭鷹男。」
在我煩惱的當兒，Ｓ田小姐這麼問我。是在聖誕節的前幾天的事情。
「吱——、吱——」
我把面對庭院的窗戶稍稍打開，將伴隨我已久的太陽眼鏡往外丟棄。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嗎？就是為了讓人們認為，假扮成人類的貓頭鷹男，在行兇過後恢復貓頭鷹的姿態，展翅而去了啊。
不用說，那個貓頭鷹男可不是我。自從遷居到根津之後，我就不曾以貓頭鷹男的姿態現身。這是為了避免計畫付諸實行之前傳聞擴大而引來警戒。所以她所說的一定就只是單純的傳言。
但是現在，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無法赴約的原因了吧。
Ｓ田小姐在玄關旁邊的廚房裡，正和女兒們一起準備聖誕料理。
「對了，明天是聖m.h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誕夜哪。」
「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就當作是我的道歉。在我打工之後，可能會有點晚。」
你說我有著美麗的眼眸，那到底是誰的眼眸？
「但是……」
我脫下染血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和她多少有點情分，而且不留下什麼東西的話，便無法讓世人知道這是貓頭鷹男的傑作。
是我自己的嗎？還是架空的人格「律子」的？不會是貓頭鷹男的吧？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我瞧著照片回答之後，你便小聲的說。
那是竹久夢二的第三號愛人，被暱稱為「小葉」的女性的照片，在某處的和室中，矯柔作態的搔首弄姿。
看著咭咭聒聒走出商店的姊妹，我微微笑了。
那裡蒐羅了竹久夢二、藤谷虹兒、中原淳一等有些過時的偏好少女的畫家們的作品，是一家帶著點偏執氣味的美術館。由私人宅邸所改造而成的狹隘感覺，反而很搭配那樣的空間，我非常的喜歡喔。
「真的善於扮演角色的話，就必須作到這樣的地步。但是，我沒辦法。」
原來如此，貓頭鷹男會在那一帶走動是一點都不奇怪的，我想。位在通往善光寺坂途中的玉林寺附近，一到晚上就變成一片黑暗。對夜晚眼睛還很明亮的怪人來說，可說是最佳的出沒場所吧。
（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很丟臉的是，不太機敏的我，很輕易的腰際就吃了一刀。在我退縮的瞬間，她抓住我的頭髮，用力的扯下。僅用髮夾固定住的假髮，很輕易的就脫落。
別的不說，我不希望你看著我的眼光充滿著恐懼。如果發現你的心中出現了任何的排拒的意思，那一瞬間，我的貓頭鷹男本性可能會出現，並對你下手吧？就只有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避免。
不曉得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正發生著慘劇，Ｓ田小姐繼續油炸著食物。老實說，我一直到最後都還在考慮要如何處理她。因為，她還沒有經過貓頭鷹男的固定儀式。但是，再怎麼想都沒有讓她活命的理由。
這份告白如果流傳開來，那麼世人便會知道，貓頭鷹男根本不是來自異世界的怪物，而只是個夢想家殺人狂而已。在那一瞬間，傳說便可能會被矮化，貓頭鷹男也會失去羽翼。我的努力也全都將付諸流水。
真是愚蠢的事情。
「我也是！」
「不覺得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和夢二的畫很相似嗎？」
「貓頭鷹男真的出現了的話，怎麼辦？」
你帶著困惑的表情走在狹小的美術館裡，突然在一位女性照片的前面止步。
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張照片，覺得如何？」
「沒關係啦。孩子們也希望你來啊。」